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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7、第37章(第2页/共2页)

,更何况你又不是奴籍,连父亲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我如何又与你计较?”

    “只是……”她顿了顿,“我瞧着管事这段时日,好似心思不在商道上,错漏百出。便琢磨着您许是要出府另立一番事业,倒也不好拦您,正巧今日便想清楚了,回我个痛快话罢。”

    李管事立时喊道:“姑娘明鉴!我不曾有这心思啊!”

    那头轻笑一声,没再说话,只撂了账簿往里间去,余留李管事进退不得。

    适时,翠烟端来上好的茶,摆在小几上,笑意盈盈,柔声道:“管事莫怪,我们姐儿最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说话硬些也是有的,否则以她这个年纪,哪里服得了众?早便知道李管事是府里有体面的老人,我们年纪轻,倘或您不来,倒也没好意思巴巴地上前交谈,免得说我们逢迎。”

    见翠烟这般捧他,李管事忐忑的心稍定,老脸微红:“这是哪里话,如今……如今姐儿才是真真的主子了,日后你们更是一等一的体面人,少不得还要姑娘替我美言几句才是。”

    “管事莫要谦了,您是跟着老爷做买卖惯了的,我们才刚跟着姐儿学,许多的不懂的还要请教管事呢,倘或不嫌弃,让我们几个叫您一句师父也是使得的。”又有彩袖自厨下端来点心,开口先带笑。

    “师父?!甚么?”

    李管事没留神被滚茶一烫,顿时一个激灵。

    好啊,原在这等着他呢!

    怪道他每每来汇报,这两个丫头都不回避,那些账簿都教她们过了手,原是存着偷师的心思。

    翠烟最是玲珑心窍,眼眸一弯便上前道:“管事心里不顺意是应当的,可我只说个理儿与您听。”

    “老爷如今撒开了手,只教姐儿任意施为,这桩买卖便是换了主子。如今老爷身子不好,日后十有八/九不会再接手。倘或您是个将就过的人也就罢了,只是您家里有老有小,几亩薄田哪里够花用?可咱们的买卖却是能传代的,便不为自个儿想,也为您儿子谋个前程。你如今正当盛年,正正好的二把手,怎的想不通这个理儿?”

    见她没把话说透,彩袖更是快人快语,了当道:“俗语还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呢,如今便也是这个理,数月来,我们姐儿的手腕您也瞧见了,跟着她未必不比老爷强。管事您是个聪明人,咱们究竟只是手底下办事的,不拘着哪个是主子,只求个好前程便是了。”

    一番话下来,李管事心乱如麻,后背湿了一片,像被冷水泡了似的。

    原来,自进门起被晾着半天,到后来翠烟殷勤攀谈,两个丫鬟唱双簧似的说道理,都是为着敲打他。

    不!或许早在数月前,他故意将繁杂的账簿交来为难时,那位极聪明的小主子,便已然瞧出他阳奉阴违的心思!

    翠烟与彩袖几乎把道理掰碎了喂到他嘴里,他如何不知,这实则是那位主子的示意。

    若他乖觉倒罢,若他冥顽不灵……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想到她短短数月便能将诸事料理停定,且能从老爷这等人手里夺权,可见是个胸中有丘壑的人物。

    想至此,李管事越发悔不当初。

    真是猪油蒙了心,日日瞧着这姑娘十几岁的皮囊,当真以为她是好相与的不成?!

    外头那些不知底细的,都以为幕后之人是个老成的主子呢!

    再不敢拖延,他立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人在哪,只朝着屏风的方向埋着头,恳切道:“都怪我一时糊涂,从今以后,愿为姑娘肝脑涂地,倘或再有私心,任凭姑娘发落!”

    见此情形,翠烟与彩袖对视一眼,俱在彼此眼中看到胸有成竹的笑意。

    “管事不必多礼,起来罢。”足足好半晌,里头才传来轻描淡写的声音,“翠烟与彩袖是我的心腹,倘或我有不便,见她们就如同见我,还望管事莫要藏私,尽心教导她二人才好。”

    “是!是!是!”李管事哪还敢有不从的,以头抢地,连连答应了。

    此后,清懿又问了几个买卖上的问题,李管事俱都细细报来,再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直忙碌到月上中天,事务才料理完毕。

    清懿难得疲惫得睁不开眼,歪躺在榻上,轻按着鼻梁。

    一双小手伸了过来,替她轻按太阳穴。

    “知道叫我早睡,自个儿却熬大夜!”

    清懿轻笑,没睁眼,正好享受这难得的按摩,“忙过这一阵就好了,万事开头难。倘或我不趁热打铁,牢牢将权柄攥在手里,万一他后悔了可不好办。”

    虽不完全懂父亲究竟交出了甚么来,清殊也不多问,只晓得姐姐是在继承家业赚大钱。

    别人家都是大人顶立门户,她家顶梁柱的担子,却落在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肩上。

    清殊有些心疼,手上的力道越发轻柔,一面小声嘟囔:“其实,钱够花就好了,我不想你这么累,这半个月来,你都瘦了好多。原先在浔阳都养好了的头疾,现下又引出来了。”

    “傻姑娘。”清懿唇角微勾,神色柔和,伸手捏了捏妹妹的小脸,“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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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为着银钱,何至于此?”

    清殊不解:“那是为甚么?”

    清懿笑了笑,没直接给出答案。

    “这个世道下,女子想活得顺心遂意,只能盼着投个好胎。生的好,嫁的好,嫁了之后又生的好,方能堪堪过好一辈子。”她话里没甚么情绪,只是平淡地陈述着道理,“你瞧,咱们母亲已经算生的好了,自小锦衣玉食,父母怜爱,只是不幸嫁了一个薄情郎。这原也没甚么,不过是所托非人,若能及时止损,后半生也能顺遂。可是,及时止损这四个字,于女子而言,何其艰难?”

    清懿的目光里暗含复杂的情绪,“男子若想休妻,只需强按个罪过到女子头上。又或是像咱们父亲那样,寒微时虚与委蛇,显达时冷漠置之。总归他们有千百种手法教一个女子在内宅受尽蹉蹂。反之,女子只想要区区和离,才将说两个字,便能被唾沫星子淹死。”

    清殊略有些惊奇,她虽知姐姐一向聪慧,却没想到她的思想竟与现代人如此趋同!

    一时间,清殊竟有找到知音之感,不由得愤愤道:“可不就是因着这世上的权柄尽在男人手里,他们是定规矩的人,如何能容忍女人骑到他们头上?不过,即便是如此,女子何必在乎旁人的言语,母亲当时若能果断些,早和离了,未必不能改写今日的结局。”

    听她这番赤诚天真的话,清懿笑了笑,又摸了摸她的头道:“倘或人人都如你这般豁达就好了,届时他若敢强留,一刀杀了了事,大不了抵命,好过憋屈一辈子,是也不是?”

    “啊……那倒也没到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地步,这可吃大亏,为着一个王八犊子,不值当的!”清殊讪讪挠头,“总之就是随心而为就好,想嫁便嫁,想离便离,任谁也别来管我,我只做自个儿的主!”

    清懿目光带着宠溺,摇摇头笑道:“怪我把你宠得太好了,这世道可没这么简单。”

    她定定瞧着清殊明媚的面容,脑中浮现的是母亲久远前的模样。

    论性情,清殊才是最像母亲的。

    阮妗秋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姑娘,自有一番千金小姐的脾性,宁折不弯。只是世事易变,十数年笼中雀似的生活,早将她磨砺得成熟稳重,甚至瞻前顾后。

    无非是有了孩子,有了牵挂,不忍因自己的一时任性拖累孩子将来的名声。

    可是,到底意难平。

    或许于她而言,最后的死亡,反倒是一种解脱。

    既不用再面对一张令人生厌的脸,也不用为了孩子再忍耐下去。

    一个出身富户的女子,尚且挽回不了走错的歧路,搭上一生,又遑论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平民女子?

    “其实,你说得极对,男人手握权柄,咱们女子将希望寄托于老天爷,祈求嫁一个品行好的郎君,生个乖巧聪明的哥儿,都如同求人施饭,若男人们不喂你吃这块肉,你便只能饿着肚子。”清懿淡淡道,“唯有抢了他们的权柄,逼得他不得不正视你,你才有一丝翻身的可能。”

    清殊眼睛一亮,好像明白了甚么。

    她翻了个身滚到姐姐的身边,往怀里钻了钻,然后才试探道:“那如今……姐姐是抢了这个权柄了?”

    清懿唇角微勾,搂过妹妹,拢了拢她额前的碎发,才漫不经心道:“才起一个头罢了,若还想攀登上更高的台阶,让更尊位的人正视,还需数年的功夫。”

    清殊哈哈大笑:“我姐姐岂不是一代巾帼枭雄!”

    “休要胡咧咧!”清懿轻拍她一下,却没多大怒意。

    清殊又嘻嘻哈哈开了几句玩笑,姐妹俩逗趣儿了一阵,才安静下来。

    清懿难得有些懒散,闭着眼睛良久,突然轻声道:“我其实没甚么野心,只是想让咱俩这辈子过得松快些。正如你说的,不想嫁人便不嫁,嫁了想离也能离。你又是个调皮捣蛋的,少不得闯些祸,我也要有为你收拾烂摊子的能力。仅此而已。”

    可就是两个小女子的“仅此而已”,却要筹谋许久,付出许多代价。

    清殊睁大了眼睛,静静看了一会儿姐姐的侧颜。

    浓密的睫毛下是乌青的眼圈,脸色苍白,连嘴唇都透着青,显露着疲惫。

    蓦然间,清殊觉得心脏揪着疼,她鼻子有些发酸,赶紧揉了揉眼睛,滚进姐姐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腰,飞快道,“快睡罢。”

    清懿听见清殊说话声音闷闷的,伸手摸了摸清殊的脸颊,却触碰到一手的湿润,不由得轻笑道:“椒椒怎么又掉金豆子了?”

    “哼,没有。”她胡乱用袖子擦脸,往里躲了躲。

    “轻点,脸都擦红了。”清懿止住她的动作,翻出柔软的帕子,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缓缓擦拭。见清殊眼眶湿润鼻头通红,目光躲闪,好可怜的样子,她又忍不住笑道,“你甚么模样我没见过?躲什么啊。”

    清殊偏过头,不与她对视,声音还有些哭腔,“哼,我就是饿的,我饿哭了。”

    清懿目光顿了顿,没有戳穿她的小谎言,“太晚了,明儿再吃。”

    “嗯。”

    清殊难得乖巧安静,和姐姐躺在一起睡觉。

    外头彩袖留着守夜的蜡烛不知何时灭了,室内陷入一片昏暗,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只听见匀称的呼吸声,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尚未止住的抽噎。

    “姐姐。”小人儿缓缓贴了上来,“我不调皮捣蛋,你别为我操心,好不好?我好怕你生病。”

    良久,耳边传来一道极轻的叹息。

    旋即是一个温暖的吻,落在小人儿的额角,带着关怀与爱怜。

    “傻姑娘。”她笑,“我的操心,原就是为了你能无忧无虑,调皮捣蛋。”

    ─

    自那日曲元德放权后,原先掩人耳目的地契田庄都一并还与了清懿,落在旁人眼里,这就是老爷将管家权给了大姑娘,且意味着陈氏,彻底失了势。

    这段时日,禄安堂上下说话都不敢喘大了声,生怕惹怒本就心情不佳的主子。连闽哥儿偶尔哭闹,都被陈氏狠狠凶了一顿,更别说还有曲清芷三天两头的别苗子,简直是火上浇油。

    “你哭甚么哭?!有本事去你爹跟前儿哭!上回你娘老子我教训那丫头,你这没眼力劲儿的还跟我唱反调,既不稀罕阮氏的钱,那便干脆滚出府去,横竖我也没好的留给你!”

    这会子,母女俩又吵将起来。

    “我们外祖家就没钱吗?!非用旁人的!你教我在学里怎么抬得起头?”

    曲清芷脾气一上来,又摔碟子摔碗,博古架上的精致玩意儿都给败了干净。

    陈氏怒极,喝道:“哪来的钱?就算有也给你舅舅败光了,先头都是充个假样子,你还以为自个儿是公主呢?!蠢出生天的王八羔子,不跟你说明底细我看你这辈子都是个榆木脑袋!”

    “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去跟人扯皮,非要贪人家的嫁妆?倘或我不贪,没脸面的是你跟你弟弟!到时候她们两个小蹄子风光大嫁,你哭断肠子也只能嫁个寒门子!”

    曲清芷不懂这些,只知道母亲凶她,越发横了性子,尖声哭叫,“我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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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想留给弟弟,他是你亲生的,我就不是吗!”

    “闭嘴!”陈氏怒火到达极限,动作快过理智,“啪”的一声,抬手就给了曲清芷一巴掌!

    曲清芷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看向母亲,旋即嚎啕大哭,疯了似的跑出门去。

    那巴掌刚打下去,陈氏便后悔了,可人又跑了出去,只好拍桌子冲张嬷嬷嚷道:“快打发人去追啊!”

    “是!”

    一番兵荒马乱,直教陈氏头痛欲裂。

    又有丫鬟颤巍巍问:“太……太太,那些碎碟子……”

    “换新的啊!没有便去库房拿!”陈氏闭着眼斥道,“这点小事还需问我不成?”

    丫鬟吞吞吐吐,犹豫半晌才道:“库……库房不愿拿了,说……说您这月的分例已经没了……”

    说到最后,丫鬟都不敢抬头。

    陈氏原先是管家的,她的用度从来不拘着分例来,只说库中有多少便支多少。

    如今这一遭,无疑告诉众人,变天了。

    陈氏气得失语,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怒极反笑,“好,好啊!小丫头片子可真是半分情面都不留来啊!”

    这一连数月,陈氏缩在禄安堂闭门不出,擎等着清懿上门找茬。

    原想着横竖都是伸头一刀,早挨早了事,可另一只靴子却迟迟不落地,直教人心中忐忑!

    她哪里知道,这会子清懿正忙于公务,实在没功夫料理内宅琐事,好在手底下有机灵的人替她周全。

    此番来的正是荣升一等女使的碧儿,清懿跟前儿的红人。

    见她来,陈氏没甚么好脸色。

    碧儿却不恼,拿出公事公办的语气道:“老爷现下已将管家权交与大姑娘,姑娘规矩严,太太身为长辈,更应当以身作则,原先阮夫人的陪嫁还有不少在太太房内呢,是您自个儿拿出来,还是我们搜?”

    陈氏这才看到院子外站了黑压压一群的小厮并健壮的仆妇。

    掌家这些年,陈氏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时间气得身子发抖,指着碧儿鼻子骂道:“好你个下作娼妇,不看看我是谁,胆敢使人搜我房不成!”

    碧儿不为所动,淡淡道:“我只知道我主子是谁,敢不敢搜您房子的道理您最该明白,还是您打发张嬷嬷来教我们姑娘的,正是那句,谁管着钱袋子,谁说话硬气。如今硬气的那个可不是您了。”

    说罢,也不等陈氏回应,碧儿朝身后招了招手,众人乌泱泱涌了进来,各自翻箱倒柜,又有监督者从旁做笔录,俱都登记造册。

    “住手!都给我住手!”

    陈氏嘶声尖叫,试图喝止他们,可这些人都是才刚进府的新人,哪里认得陈氏,俱都听碧儿差遣,直把陈氏气得形容疯癫。

    一通搜刮完,原先精致华美的禄安堂,如今已剩个空壳子,仆妇将财物装箱运走,余留陈氏散乱了发丝,跌坐在地上,目光空洞。

    张嬷嬷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劝慰:“太太,舅老爷家受了老爷的扶持,看在这个份上,到底有几分薄财留与哥儿姐儿,再不必这般丧气的。况且,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您贵为太太,体面和尊重才是最要紧的。即便大姐儿再得意,出嫁时还得敬您的茶呢!”

    “呵。”陈氏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嘶哑的笑,“钱财……你以为我真就只在意钱财吗?我输得何止是钱财……”

    她看着远去的车架,心不断的往下沉。

    众人不解她的歇斯底里,只有她内心盘桓了半生的心魔知道,她失去的不止是身外之物,还有那颗极力想赢阮妗秋的心。

    生前赢不了,死后也赢不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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