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碍事。”
殷彩颔首,转向司翎萝,问道:“翎萝师姐,肤施城一行可还顺利?”
司翎萝温声道:“还算顺利。”
殷彩道:“师尊说你们遇上了周扶疏,她为难你们了吗?”
司翎萝道:“她的性子你知道的,不为难人就不是她了。”
殷彩神色复杂,带些歉意,又很无奈。
绍芒不明所以,直到殷彩去内堂,司翎萝才告诉她,“殷彩和周扶疏很早就认识。”
第74章 形影不离 ◇
枝头积雪融化, 屋檐上啪嗒啪嗒滴水,比昨夜下雪时还冷些。
司翎萝讲了一桩旧事,绍芒听得心中发寒, 不觉袖了袖手。
原来殷彩本家并不富裕,她八岁时, 母亲二嫁,进了齿雨城大官家的门, 那官家吃着祖上的爵位名望, 内里腐乱, 幸亏娶了位深明大义的娘子掌家,勉强撑了十几年。
大官赌钱常输偶赢,夜里回来就吃闷酒,抱怨自己怀才不遇, 官场不得意, 赌场也败兴。
原配劝他开源节流, 莫要坐吃山空, 大官不乐意,与之争吵, 吵着吵着便施以拳脚,推搡之间,原配落湖, 这丈夫在亭子旁边看了许久, 夜风打旋儿灌入后领,才想起呼人救妻。
原配还是死了。
据说还怀有身孕,是个男胎。
关于这个男胎的传闻也有许多, 曾在大官府中做事的仆人说漏过嘴, 夫人一胎生的女娘, 大官不爱,二胎生的也是女娘,不过百天没到就死了,大官不甚在意,连个葬礼都不办。这个男胎得来不易,用了不少土药方,包括但不限于以亲女指腹血入药。
大官知道此事后,悔不当初,于是连夜托媒人问亲,找了续弦。
便是殷彩的母亲殷元洮。
殷元洮入府那日,上弦月皎,璨如剑芒。
一切从简。
新婚夜独宿婚房这件事并不意外,她本就是从符离逃过来的,妖魔乱世,齿雨城由璇衡宗护着,少有灾害,她不过想寻个避难所,并不奢求什么举案齐眉的情缘。
只是既然嫁了周家做新妇,还是要担起责任,府里亏损极多,她得想办法了。
殷彩不过八岁,离了母亲便睡不着,仗着小小一团,仆人抓她不住,竟然穿园过院,找到殷元洮的新房。
眼泪一串一串,哭个不停,但不出声,拼命往母亲怀里跑。
殷元洮知道大官今夜不可能来,就留了殷彩在房中睡。
只是烛火熄灭之时,她隐隐约约在大红帷幔后面看到了一双漆黑冷郁的眼睛。
殷元洮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殷彩抱得更紧。
因为这个举动,帷幔后那双眼愈发阴沉。
殷元洮前半生经历曲折,刚生下来就让亲爹娘给卖了,幸好买她的是富商夫妇,十岁之前过得不错,人家拿她当未来媳妇养,但没想到那对夫妇止生了个女娘,媳妇自然做不得,就叫她给自家女郎做姐姐。
熟料亲生父母在这时找上门来,整日在门前哭喊叫骂,要这夫妇把亲生女儿还回去,甚至还上报官府。
殷元洮不愿牵连养父母,决然拜别,跟上亲生父母走了。
亲生父母自然不是出于慈爱,甚至在他们来了此地后,压根没想到这个女儿,某日撞见富商夫妇领着殷元洮拜长生庙,才记起这是她们卖掉的女儿,见女儿姿容不俗,觉得当初卖亏了,就想出个撒泼的法子,本意是多要点钱财,可哪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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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元洮辞别养父母,给人家磕了三个响头,跟着来了。
这对夫妻算盘落空,就想着将殷元洮再卖出去。
于是殷元洮就被卖给一位得着肺痨的富绅。
这富绅品性如何并不知,但这家的婆母和小姑子倒是好相处,殷元洮也没受罪,就在这家常住下了。
生了殷彩后,婆母说本家姓不祥,而殷元洮人品贵重,贤淑有德,不如随她姓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符离那座浮水玉殿上的魔族发疯害人,一家死没了,只剩她和殷彩。
辗转几年,她带着殷彩嫁入周府。
新婚之夜,新房的帷幔后面藏着一双阴沉冷漠的眼睛。
她却不怕。
她在嫁来之前已经了解过周府的人事,猜想这便是府里的大姑娘,将熟睡的殷彩抱起来,下榻往帷幔那边走。
熟料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纸老虎,见她主动过来,就往后退去。
殷元洮朝她招手,道:“你是凉茵是不是?别怕,我是二娘,我抱着的是妹妹,你们还没见过吧?来,过来,我哄你睡?”
那个女娘哪里受过这样的好意,能吓坏她的从不是掐拧毒打,或是挑破指尖取血,而是这样温柔如水的声音。
她转头就跑了。
殷元洮不知所措,看了看怀里的殷彩,狠了狠心,将殷彩放到床上独自睡着,披上斗篷去追凉茵了。
夜风阵阵,不知何时飘起小雨。
风翕雨疏,殷元洮看着幽僻的花园,站在桥上,伸手去扯斗篷,这才发现斗篷已经跑丢了,风吹得越来越狠,殷元洮又冷又怕,倏然间发现,她跟丢了。
老实说,她很怕。
当初在养父母家时,常被称赞端庄大气,可她真的很胆小。
脚步加快穿过花园,有些花半开半含,看上去像拳头一样结实,她走着走着跌进一个树坑,崴了脚。
藏在桥底下的女娘听到一声惨叫,终于把头探出去。
追着来的二娘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她深呼吸,壮了壮胆,往花园边缘走去。
殷元洮在树坑里冻得发抖,忍着没哭。
她现在是府里的主母,要担事儿,再说,若让人知道她是追着凉茵才崴了脚,恐怕府里人又要嚼舌根,听说那位大姑娘过得并不好。
就在她艰难起身,准备攀上去时,头顶出现一道阴影。
借着月色看去,女娘发髻整齐,容貌昳丽,神色冷淡,形销骨立。
殷元洮吓得呆住,后知后觉,抓着树根的手松开,又跌回坑底。
但这回她没出声,闷哼着把痛意咽下去了。
缓了会儿,她才问:“成婚前我不能见夫家人,这才没来看望你,你别怕我。”
女娘冷嗤,偏头道:“谁怕了。”
殷元洮一下子就看透她的本性,是个嘴硬心软的小女娘,和她的殷彩一样让人想去疼爱,“那你跑什么,我可不会吃了你。”
女娘气道:“闭嘴,不然你今晚一直在里面待着去!”
殷元洮逆来顺受似的,真的不讲话了,只用眼神求她。
女娘敛着眼皮,心里做了一番斗争。
她心道:“我可不是好心,这女人坏得很,我才不是想搭救她,只是怕别人知道她跟我出来才摔倒,又要骂我。”
反正她最后还是把殷元洮拉上去了。
殷元洮上去后,撑着她的肩,单脚站着,诧异到脱口而出:“你力气真大。”
女娘闻言,神色中竟有一丝沉痛。
殷元洮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传言说,原来的周夫人让十五岁的周凉茵负石上山,为她求子。
凉茵是女娘,有自尊心,按照齿雨城的风俗,女娘本不该露面,可周夫人为了求子,竟然让凉茵背着石头上山,走了三千石阶,跪神求子。
殷元洮要道歉,但周凉茵冷漠地别开脸,竟要走了。
殷元洮没了支撑,又跌在地上。
周凉茵回头,怒声道:“麻烦!”
说完这话,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府里谁都压她一头,她怎么敢这样说话?这个二娘若是计较起来,她明日连口饭都吃不上了。
她很慌张。但是拉不下脸去道歉。
殷元洮将她的一切想法尽收眼底,有些心疼。
“我自己回不去,凉茵?”
周凉茵气急。
殷元洮提议:“你扶我回去?”
周凉茵忍了又忍,竟然真的上前扶起她。
殷元洮准备撑着她的肩往前走,刚要道谢,岂料周凉茵直接将她背起来,一言不发往新房走。
殷元洮吓了一跳,怕周凉茵背不起她,但一路走的很稳。
她甚至都要忘了扭伤的脚踝。
回到新房时,殷彩已经醒来了,找不到娘亲,就缩在床脚哭,看到周凉茵背着殷元洮回来,她跟个蹴鞠一样,飞出床榻,圆滚滚一团,扑到周凉茵身上,攀了上去,抱住殷元洮的脖子,亲了又亲,“娘亲你去哪里了啊!”
她的口水落在周凉茵颈间。
殷元洮连忙道:“阿彩快下去,姐姐抱不动你。”
殷彩甚至都不知道姐姐是谁,嘴里就说:“抱得动抱得动。”
殷元洮不知道周凉茵是什么表情,反正周凉茵一言不发地将她们母女放到榻上。
殷彩的眼泪还一串一串往下掉,周凉茵把她从身上扯下来,起身要走。
殷彩扯着她的袖子不让走,“姐姐、姐姐。”
殷元洮正要说话,周凉茵已经发火,甩开殷彩:“滚开,鼻涕虫!”
殷彩吸了吸鼻子,滚烫的眼泪快要淹了新房。
殷元洮苦恼,一边哄殷彩一边道:“凉茵,阿彩她就是粘人,但很听话的,你看她哭也不出声……”
周凉茵没回应,径直出了门。
殷元洮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气。
她知道,想要亲近周凉茵,不是一时就能做到的。
只是没一会儿,她哄睡殷彩时,周凉茵又去而复返,丢了一瓶药给她。
冷冷说:“麻烦死了!”
殷元洮愣了愣,正要道谢,周凉茵疾步离开。
话说到此处,殷彩已经从修心堂出来,作揖道:“二位随我进去吧。”
司翎萝看了绍芒一眼:“晚上来找我,我继续跟你说。”
绍芒点头,后又反应过来,这些天她们根本就形影不离。
她微微一笑,殷彩发觉后回头看她,表情不解,绍芒照样回之一笑。
第75章 “用什么锁你?” ◇
三人进殿时, 聂神芝与宋婉叙面色不好,各带愁容。
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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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宋婉叙才道:“璇衡宗来信, 荊晚沐荊宗主亲笔写的,修真学院后日开课, 入选弟子立即前往齿雨城,到时有弟子在山底相迎, 确保人到齐就一同去璇衡宗报道。”
她看了看聂神芝, 聂神芝略一点头。
绍芒见这两人神色凝重, 倒真的疑惑起来了,还打什么哑谜呢。
宋婉叙从袖袋中找出那封信。
三人一一看过。
宋婉叙若有所思地盯着绍芒看,没头没尾问了句:“你有什么想法?”
绍芒愣了愣:“我?”
宋婉叙又把信收起来,道:“对这封信有任何想法都可以说。”
绍芒面带诚恳:“字不太好看。”
宋婉叙道:“…………”
绍芒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荊晚沐是荊夜玉的姑姑, 曾也是携手除魔降妖的知己, 如今见了荊晚沐的亲笔信, 她难道还能真的无动于衷吗?
可绍芒真心毫无感觉。
她不觉得这件事有多重要。
且不说她还没真正恢复记忆, 即使恢复了,那前尘往事就该尘归尘, 和如今的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现在对荊晚沐最大的好奇就在四小天灾。
至今,荊晚沐已经有了虐祟、水沫和旱妖,只差所谓的生灵神。
修真学院恐怕也是冲着她来的。
她也奇怪, 别人都找上门来了, 她却怎么也不紧张。
这时,聂神芝突然出声道:“照理说,远行弟子须得听训, 殷彩是戒律阁的弟子, 有任何交代也该婉叙你亲自说。而翎萝, 你从来话少,不够热情,去了璇衡宗后也要顾及许多人情世故,婉叙经验多,你多听会儿,必有好处。”
她刻意把绍芒留着没说。
绍芒与司翎萝四目相对,互相安抚,终究没异议。
聂神芝见状,还是满意的,“至于绍芒嘛,就随我到凭宵殿一趟吧。除去你刚入门时赠你天灵纸外,我好像还没给过你任何法器,你是云霄派难得的女仙,在你要去璇衡宗之前,我也该尽一尽掌门的责任。”
绍芒信她就有鬼了,但不管心里想的什么,表面却也恭恭敬敬应下了。
司翎萝担心聂神芝会说让绍芒伤心的话,警示地看了聂神芝一眼,聂神芝微笑:“别像防贼一样防我。”
司翎萝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忍不住就要张口,但绍芒却道:“师姐放心。”
司翎萝迟疑一瞬,轻轻点了下头。
聂神芝便领着绍芒去了凭宵殿。
于是在修心堂就只剩下了宋婉叙师徒以及司翎萝。
宋婉叙从未在司翎萝跟前托大过,真算起来,她辈分还比司翎萝小些,当然,真要追溯起来,她也万万担不起绍芒的礼。
这都是什么事儿。
她拿出一些戒律堂长老的威严,道:“翎萝,你也别总怪掌门师姐,她其实挺想着你的。”
司翎萝对此不置一词。
宋婉叙有些尴尬,“啊对,我们不聊这个,你们去璇衡宗之后万事小心,修真学院中鱼龙混杂,别着了人家的道。翎萝情况特殊,殷彩你到时候多顾着点她。”
殷彩道:“弟子明白。”
宋婉叙又去看司翎萝,期待她给些回应,但司翎萝却望着殷彩,突然问道:“殷彩师妹也去?”
殷彩低着头,神色难辨,“是。”
司翎萝了然,再没问。
宋婉叙被晾在一边,难受至极,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憋到最后又扯了云宝鸢出来:“还是你们三个省心,宝鸢仙子也真是的,临重要关头就回微拾城找云曦宁去了,招呼都不打。”
此话一出,对面两位毫无反应,宋婉叙便再也提不起暖场的心,随意交代了几句,让她们俩自己聊去了。
踏出修心堂,殷彩很有礼地送司翎萝一趟,两人性子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谈话比宋婉叙在场时流畅。
殷彩对司翎萝的了解全都来自宋婉叙,也知道掌门和司翎萝之间微妙的关系,更知道此去璇衡宗,司翎萝面临着很大的危机。
早些年修真界许多仙修都不待见司翎萝,这些年也只是因为聚不到一起,没地方说,否则关于司翎萝的流言一定极多。
此去璇衡宗,恐怕仇人相见。
殷彩也不知道聂神芝是怎么想的。
聂神芝真是复杂。
明明很在意司翎萝,但做事时又偏偏最不顾司翎萝。
殷彩想到这里,不免想起一些往事。
荊晚沐教出来的女仙都是这样的性格吗?
聂神芝如此,凉茵也是如此。
想到凉茵,她的眉眼立刻耷拉下来。
走到戒律阁门口,司翎萝道:“止步吧,告辞。”
殷彩颔首,道:“师尊说得也不无道理,去了修真学院,我必会尽我所能护着翎萝师姐。我背上这把刀名叫断水,划水开而不合,移山倒海都不在话下……”
她原意是想让司翎萝知道自己并不弱,可这么一说,倒显得她在夸张吹嘘,她懊恼着,把头垂下去。
司翎萝深深看她一眼,道:“我知道断水的威力,多谢。”
殷彩见她并未误会,终于笑了一下,道:“我送您去颍觅峰。”
司翎萝没阻止。
一路都在想断水刀。
这刀铸于一百年前。
铸刀人是……周扶疏。
那时候,周扶疏还不叫这个名字。
司翎萝当时关在煅狱,听来往狱卒说了些人间杂事,其中就有断水刀。
齿雨城坐落于璇衡宗脚下,受到庇护是真,但侵扰也不少。
尤其是那些无所事事的修二代,仗着家世背景在齿雨城耀武扬威。
中间不知出了什么事,把周家的新妇和女娘害死了。
原本修仙界也有草菅人命的事,但与人间的官官相护差不离,最后都没什么惩恶扬善的结果,但此事不同,因为周家另一位女娘竟然铸了把刀,名曰断水,斩杀元凶,为亲人报仇。
此事之所以能传到神界,是因为……传言说周凉茵铸刀是受了生灵神指点。
若换了神界任何一位天神,大家都不会相信,可偏偏是生灵神,她嫉恶如仇,路见不平必要拔剑相助。
而生灵神帮助周凉茵的,可不止断水刀。
如今周凉茵改名叫做周扶疏,就将那些恩情全都忘记了。
司翎萝猛然想到一件事。
那件事若让周扶疏知道,当下局面又要变换,绍芒必要立于不败之地!
她默默想着,抬头一看发现已经到竹林了。
殷彩告别,司翎萝转头就进了小屋。
小黄不在,大约又去灵田偷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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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翎萝坐下来,正要倒一杯水,耳边一阵清风,眨眼间手中的杯子教人夺去。
她展眼去瞧,只见绍芒端坐在对面,神色不辩。
“这么快就回来了?”
绍芒往杯子添水,却自己拿着喝了,“我独自下了凭宵殿,早早来这儿等你了。只是你和殷彩漫步闲聊,耽搁久了,又乐在其中,才觉得我快。”
司翎萝轻轻提眉,“没大没小。”
绍芒凑近了些:“此话怎讲?殷彩到底和我同辈的,难不成我要尊称她什么吗?”
司翎萝轻声道:“连师姐都不叫了。”
绍芒笑了笑:“若我是荊夜玉,你我之间,辈分如何?”
司翎萝道:“你是荊夜玉,我就要跪你,你便要锁我。”
绍芒疑惑:“锁你?怎么个锁法?”
司翎萝正要形容,绍芒却转瞬来到她跟前,擒住她的手腕,钓鱼似的抓她起身,扯进怀中,道:“用什么锁你?”
司翎萝也不挣扎,安静靠着,道:“半年之前,你和我话都不说,现在这样,有悖礼仪。”
绍芒松开她的手腕,习惯去摸她的头发。
“那师姐对我呢?前后可有差?”
司翎萝盯着她看,像是发现什么稀奇事一样:“醋了?”
绍芒同样看着她,又去摸她的脸,“你近日气色好了不少。”
司翎萝道:“看到我和殷彩说话了?”
绍芒点头:“师姐和殷彩可以做好友。”
司翎萝蹙眉:“我才和她说了两句话,你连师姐都不喊了,若真成了好友,你怎么办?”
绍芒道:“我醋归醋,也希望师姐有好友相伴。”
司翎萝道:“我还要跟你讲周扶疏。”
伸手去抬她的脸,绍芒道:“不听她。”
司翎萝道:“聂神芝跟你说了?”
绍芒摇头:“师姐,我前些天做了个梦,好像梦见过去的事了。”
既然早晚要想起来,她们尚在一起时,就不能为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了。
司翎萝不由抓住她的手腕,忐忑问道:“什么事?”
绍芒道:“好像……我用暮荷剑把我自己的心挖出来了……可我的心不是还在吗?应该是个噩梦。”
司翎萝避开她的眼神,迟迟不语。
绍芒心沉了沉。
她轻声道:“我们不说这些,待会儿要收拾行装了,方才来的路上遇到师尊,师尊说让我们带着三师妹一起。”
司翎萝正要问原因,绍芒却低下头吻她。
她没反应过来,牙关紧闭。
绍芒轻轻吻了一会儿,退开了些,道:“师姐,牙不要咬着了好吗?”
司翎萝竟然听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听了。
每回绍芒吻她,就让她全身的经络都在拉扯似的,情潮刺的她万分难受,而那一次次的吻又让她乐意无穷,像是半醉的状态,昏昏然地快乐着。
绍芒再吻她时,就更深了些。
呼吸愈发急促时,司翎萝听到绍芒在她耳边说:“多谢师姐。”
第76章 道歉 ◇
云宝鸢知道修真学院开课的消息时, 正被云曦宁吊着打。
连着抽了三十多下,云宝鸢吱哇直叫,“云曦宁我不是陀螺, 你轻着点儿!”
云曦宁听到这话,差点气吐血。
“都什么时候了, 错也不认,来干什么的也不说, 早知你是这么个败家玩意, 刚生下来就该送人。”
云宝鸢被抽的头晕目眩, 但云曦宁总归体谅她,手上没太用力,她并不很疼。
“别道貌岸然的说这话,前些年你和靳复谙脑袋怼一块儿商量嫁了我, 早就嫌我是个拖油瓶了, 修真学院一有消息, 你就把我送过去了, 你手下的弟子还没死光呢,就惦记上我了。”
她真是被当成金枝玉叶养大的, 极少遭罪,即便遭了也是自找的,像这样当众被抽还是第一回, 所以赌气口不择言。
但这些话连团团都觉得不好听, 担忧地看着她。
云宝鸢愣是梗着脖子在房梁上打圈,完全没有失言悔过的意思。
云曦宁默了片刻,将鞭子丢到一边, 冷冷一笑, 长眉慢挑:“璇衡宗来信要你, 你真拿自己当香饽饽了,荊晚沐非要叫你去,那是为了牵制我,否则你是哪根旱死的葱,谁稀罕管你?”XZF
云宝鸢也学着她冷笑,不过因为吊在房梁上,气使得不对,笑出来跟哭似的,“终于把真心话说出来了!不稀罕管我那就别管了,反正天下之大我哪处都去得!”
云曦宁两道眉压着,声音冷淡:“谁说的?若你再没事找事,早晚我让你连曳影门的一棵草都碰不着!”
说完,她甩袖走了。
她的几个亲传徒弟刚被云宝鸢言语冒犯过,心结刚挽的死死的,一个个只当没看出师尊的意思,也跟着走了。
最后还是团团和莺莺齐心协力将她救下来。
云宝鸢坐在地上撒了会儿泼,吼得院外树上的鸟雀都撒气地往窗台上撞。
而该来的人还是没来。
团团也累了,劝道:“仙子,别吼了,门主不可能再来的了。”
云宝鸢止住哭声,诧异地看着她。
云宝鸢与云曦宁的相貌并不相似,云曦宁花容月貌,纤腰秀项,但那双眼却向来透露着沉重隐痛,历经沧桑般,让人无法久视。
而云宝鸢容貌恬淡,一刻闲不下来,头发丝都像是会说话,很吵。然而她那一条红绫却用的极好,每次比试起来,她身姿夭矫,如云中彩凤,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只是比起云曦宁满身创伤的沉痛,她就像未经世事、永远意快心明的金枝玉叶。
“阿姐不会……真生了我的气吧?”
团团摇了摇头。
莺莺也摇头。
团团道:“不至于真的生气,但伤心是真的。”
莺莺点头附和,被云宝鸢一巴掌扇到一边。
“伤心?”
团团解释:“但凡璇衡宗肯让步,门主绝不会让仙子离开微拾城,但仙子方才所言,说得好像门主故意不要您……”
云宝鸢还有些不服气,“你是想说,我糟蹋了她的好心。”
团团拿手帕帮她擦手腕,望着腕部的红痕,道:“这是仙子自己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您看,门主要真想惩罚您,至于绑的恰到好处?手腕也没伤到,这点痕迹明日一早都消了。”
云宝鸢夺过帕子,转动手腕,没感觉到疼,嘴还挺硬:“别拿小伤不当伤,多少悲剧都是因为一点破事而起。”
团团听她语声已经弱下来,心知她心里有了计较,不再多说,将那条鞭子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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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曦宁要真想打她,这条鞭子沾点水能把云宝鸢打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来曳影门时间长了,早明白这姐妹俩嘴硬心软,反正一定有人连天黑都挨不到就去道歉了。
果不其然,团团在外院喂莺莺时,听到房门响动一声。
此刻天色已晚,夜明星寂,路不好走,云宝鸢没摸准台阶,差点栽倒。
她自以为无人发现,猫着腰翻墙而出,其实外院的团团早就心知肚明,不过知道她这人好脸面,就没主动拆穿罢了。
云宝鸢一直摸到曳影门的主殿,轻车熟路找到云曦宁的寝房。
云曦宁这时正在桌案前看书,眼皮轻抬,往窗边瞧了眼,淡淡收回目光,继续看书,淡定地翻页。
云宝鸢轻推开窗,止开了一条缝。
夜明珠的光嚣张明亮,她看了看云曦宁,见云曦宁没事人一样看书,心里不住地来气。
她心怀歉意,结果人家什么感觉都没有。
算了,她连夜就回镜姝城,绍芒都比云曦宁好。
赌气关上窗,正要往回走时,却和云曦宁的大徒弟正面撞上。
云宝鸢瞪大眼珠,斥道:“大半夜的你要吓死我吗?”
原霖天生好脾气,先是道了歉,后又道:“宝鸢仙子,你来找师尊吗?”
云宝鸢不想承认,“怎么可能?我是……我明日就要往璇衡宗去了,到处看看,免得我去了就忘了这儿。”
原霖微笑:“仙子是舍不得师尊吧?”
云宝鸢皱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话多?”
原霖仍然笑着回道:“往日也难得能和仙子独处,自然是不敢话多的。”
云宝鸢听她这么说话,觉得怪怪的,但是也没在意,一颗心全拴在无情无义的云曦宁身上。
“随你怎么说吧,听上去还挺尊重我,可今天阿姐打我时你也在,不见你出来说句话。”
原霖道:“原来仙子在意这个?那我向您道歉。”
云宝鸢烦闷甩手,“行了,没空敷衍你,我走了。”
原霖敛眸,退开大路,预备送她离去。
但里间突然传来云曦宁的声音:
“上哪儿去?”
云宝鸢一听这话,不禁火冒三丈,冲着内殿喊:“我去云霄派找翎萝姐姐,这辈子我都不见你了!”
云曦宁顿了顿,说道:“滚进来。”
云宝鸢微愣,反应过来后马上道:“我偏不!”
云曦宁淡声:“别让我说第二遍。”
云宝鸢一想到下午的那顿打,浑身一激灵,但又不愿在原霖跟前失了面子,于是趾高气昂地走进内殿。
原霖贴心地将门扣好,守在外面。
云曦宁见云宝鸢做贼似的往这边瞥,将手里的书丢到一边去,往椅子上靠,“我能吃了你不成?站过来点!”
云宝鸢骨子里对她就是服从的,面上愤懑,脚已经抬起来,走了过去。
硬邦邦地道:“干嘛?”
云曦宁道:“你跟谁置气呢?”
云宝鸢又来火了,“你说我跟谁,我总不能跟原霖置气?”
云曦宁叹息着摇头,指了指身侧的蒲团,道:“过来坐。”
云宝鸢梗着脖子过去坐了。
云曦宁仔细看了看她,突然问道:“你认为我今日为何打你?”
云宝鸢双手叠放在额间,恶劣地行了个曳影门的礼仪,没精打采地道:“为何?不知道,想打就打了呗,谁让您是门主呢?”
云曦宁这回是真的严肃起来,“你去璇衡宗这件事早就定好了,荊晚沐压跟没给我说不字的机会。此事我也不管你怎么想,可明日就要动身去齿雨城,你却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跑回来,那翎萝怎么办?别人不知还能谅解,你却是最知道她早年经历的人,璇衡宗那帮人恨不得吃她的血肉,她的处境必然要……宝鸢,我虽不像靳复谙教靳羽只那样满口仁义道德,但知恩图报这件事我也没落下,不论为着什么,你都不能这样做。”
云宝鸢刹那间像是被利剑刺心,懊恼不已,“我忙着要问你些事情,把翎萝姐姐忘了,我还以为璇衡宗不会那么快……”
云曦宁道:“你要问我什么,在纷纭镜上不能说吗?”
云宝鸢几乎要说出真相。
她找到了有关荊夜玉的集子,已经知道荊夜玉飞升的前事,但还有疑惑,不知荊夜玉究竟因何而死,修真界是怎样弃她不顾,如今神庙殿宇为何没有生灵神的供奉。
可话到嘴边,她生生忍住。
不行,不能跟云曦宁说这些,云曦宁理解不了她。
就如世人不能理解荊夜玉一样。
不能说。
云曦宁却没有执着再问。
宝鸢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
宝鸢也是有心事的人了。
云曦宁道:“宝鸢,你去了肤施城,对绍芒可有了解?”
宝鸢心中一惊,阿姐从不问起她身边的人事,说得最多的也仅司翎萝而已,却无端问了绍芒,不知是何缘故。
她道:“肤施城中我和她没怎么独处,到了廖府后,她就被一阵怪异的法术掳去妙乐乡了,我也没问妙乐乡中发生了什么。”
云曦宁沉默片息,道:“你这次回来也算来得巧,我正好有件事要交代。你万事别和绍芒走的太近,若在璇衡宗出了什么事,顾着翎萝,但对绍芒,最好敬而远之。”
云宝鸢惊诧道:“阿姐,此言何意?”
云曦宁道:“你还不知,你们从肤施城回来那日,云霄派张榜,公开内门历练大比的排名,绍芒列为第一,修真界对她关注颇多,这两日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消息,说她杀了廖霜明,有所图谋,心术不正,正在想着拿她的错处。”
云宝鸢震惊地站起身来:“怎会?我和她虽不是时时刻刻在一处,但也绝没有到她杀人而不知这种地步,她没有杀人,她怎么会杀人?她去肤施城都是周扶疏逼迫,要挟,起因还是为救人而去,又怎么会杀人呢?我都明白的道理,修真界这些人难道不明白吗?”XZF
云曦宁拉着她坐下,心中叹她年纪还是太小。
“你莫急。这都是常事,好久没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女仙了,那些男修按捺不住,想打压而已,谁真的关心廖霜明死没死?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让你明哲保身。你和绍芒才认得几日而已,不至于情深义重到分不开,去了璇衡宗万事小心,那里可不是曳影门,没你撒野的份儿,明白了吗?”
云宝鸢呆愣点头,但心里却沉沉的。
第77章 橘树 ◇
宋婉叙也没想到, 白日才刚骂云宝鸢在紧要关头不以大局为重,结果云宝鸢连夜赶回来了。
聂神芝和云曦宁的同门情意倒没掺假,云宝鸢刚到金凤殿, 聂神芝就带着宋婉叙去看望,意在交代些在璇衡宗的保命要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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