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为什么?
贺媞声音闷闷的,隔着薄薄的肩背恨她一眼,道:“你容颜未老,我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已老得很了。”
她却不在意似的轻笑一声:“这么说来,不是贺媞妹妹了,我该唤你一声姐姐?”
眼泪挂在脸上,贺媞抬头看郑毓雪白的耳垂,姐姐妹妹的昵称颠倒,似乎没什么,又似乎有些难以言说的什么,不知怎地,她面颈俱都泛起了薄粉。
更难料,郑毓在这时倏然回过身来,贺媞先是愣愣看着,又很快捂住了自己风霜淡覆的面容,一面后退,一面嗔道:“说了别看……”
郑毓温润地笑,默不作声地挨过去,在贺媞快跌下台阶时揽住了腰身,将她拥入怀中,抬起另一只手,柔软的丝绢擦过她被眼泪洗过几道的眼。
贺媞眼周细细的纹路不问而入,在视线中狠狠一剜,郑毓唇边流出轻叹一声,叹惋的不是朱颜辞镜,人间留不住,而是对方为自己蹉跎了几多岁月。
“没有,你从未变过。”郑毓抚了抚她被泪沾湿的鬓发,笑意不减,“你我初见那年,赠我见风消时,你也同眼下一般,容易害羞。”
她的指腹滑下时,顺道在贺媞发烫的腮颊捏了捏,仍将见识过数十个春秋的妇人视作当年少女。
撩了又撩,心头怎能不起火?
贺媞攥住郑毓细白的腕子,扬起下巴去吻她,齿尖磨着唇肉,似幼犬初生的乳牙,心痒,牙也痒,困在名为情的笼中,只能咬人来磨牙,虽不知收力,却没有多痛。
郑毓由着贺媞吮咬,又以掌心扶住她后脑,将她留下的湿热痕迹一点点吻回去,渐渐使她骨酥腿软,贺媞微微仰起颈子,在她怀中发出了得偿所愿的呢喃:“终于……终于……”
曲江池边五月近夏,海棠花不眠。
春日未迟,相逢有时。
作者有话说:
明天要早起搬砖,写得有点短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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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因果 ◇
贺媞入梦不知要多久, 为防意外,几人还得在旁看护她深陷梦中无知无觉的魂体,如此待着也是无趣, 濯春尘想起乾坤袋里还装着可以用来歇息的东西,甩袖之间搭出了一座瓜藤缠绕的凉棚, 棚下设一竹榻,一副四人青竹座椅。
将最后一捆灵草塞给饱得走不动路了的纸马, 事了一身轻般拍拍手, 濯春尘眯眼望了望对岸, 道:“无尽墟有一款独有的美酒叫因果,我去买来给两位尝尝。”
她好酒但不嗜酒,也早早立下入了无尽墟便不饮酒的规矩,适才从袋子里摸出的是一饼蒙顶茶, 易泠一面兼着煮茶诸事, 一面笑着摆头:“只怕买来是我一人独饮。”
贺媞合衣躺在竹榻上, 梦尽魂散, 自是没算她,濯春尘本已步出凉棚, 又倏然停下,回头看向李怀疏,奇道:“你喝不得酒么?”
在她的印象中, 汲汲营营的官场怎少得了推杯换盏, 觥筹交错,李怀疏生前位极人臣,应是各种酒宴的常客才对。
“……可以喝, 适量些, 无碍。”李怀疏面上没什么表情, 也是平素那般轻言细语,却不知怎地叫人觉得她心虚得很,还若有似无地瞄了易泠一眼,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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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怼似的。
濯春尘了然般笑了一声:“明白了,那因果酒花香甚浓,不容易醉,怀疏大可以放心饮。”
言罢,拂袖掠水而去,水面犹有河灯流过,她足尖轻踏莲心,河灯微倾,轻轻荡开涟漪,身形飘逸如风。
“易姑娘可是也使得这般好轻功?”一盏茶被推到眼前,李怀疏顺着那只白皙匀净的手,抬眸看向易泠。
繁复华美的狐狸面具将容貌半掩,易泠慢饮着茶,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道:“李三娘又想试探什么?”
李怀疏:“那你又是如何晓得我酒量不好?”
“不晓得,猜的。”易泠的嗓音沙哑,似吞过砂砾一般,实说不上好听,她长睫垂下,盯着手里的茶水,“一来,你出身名门,民间都说你初入仕途那几年犹如白璧,想来很难沾染恶习;二来,你看着就不像酒量好的,这很难猜么?”
捏着茶盏,那股自厌的愁绪也好像热气似的熏了上来,李怀疏眉尖轻轻堆起,好笑道:“白璧……此等美誉与我何干。”
她喝了几口茶,仍不肯放过暗自作祟的直觉,忽而道:“你当真是来找妻子的?”
易泠坐她手边,另一侧无人落座的竹椅上搁着银白的剑,因是以凡人身躯入的无尽墟,不似李怀疏血色尽褪,整个人宛如无暇剔透的冰雕,但她的身上另覆了一场堪比九天摘月的霜雪,仿佛永远高高在上,难以攀附,人间的爱恨嗔痴无法弥填云泥之间裂隙。
“原本是,但如今已不太明白是否应当如此,我找到她似乎也不能怎么样。”
李怀疏听出她话里话外像是在说与妻子有些矛盾,因自己也深受感情困扰,沉默半晌,只是道:“你愿意为其折损阳寿入冥府,有这份心意在,你的妻子应该很开心。”
“是么?”易泠为她斟茶,眉梢轻轻挑起,抬眼看向了她。
李怀疏被她这无甚情绪的一眼看得怔住了,竟一时无法言语,甚至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就是易泠口中的妻子,稍定了定神,边饮茶边道:“易姑娘对妻子用情至深,但无论如何,这份情别挪错了地方才是。”
易泠眼帘轻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竹榻上,贺媞的魂体有了动静,两人绕开竹椅走了过去。
以指腹轻柔揩去贺媞眼角滚落的泪水,李怀疏看着她闭着眼又哭又笑的面庞,便知她应已在梦中见到想见的人,做了想做的事,圆梦了。
易泠未付诸任何行动,眼前却如走马观花般浮现了贺媞的一生,她从前以为贺媞在母妃生前死后浑似两幅面孔是利欲熏心所致,原来她的心早就停在了母妃去世那天,此后每日如生,也每日似死。
多年以后,她也死了,来到这无尽墟,易泠难得见到她露出少女般明媚的笑容,她恰是少女时候遇见的郑毓,原来老的死的仅仅是这副躯体,她的心一直为郑毓鲜活跳动着,除了郑毓,无人能唤醒她沉堕的灵魂。
再过一会儿,濯春尘提酒归来,见竹榻上空无一物,被自己喂得撑肠拄腹的纸马也散落了一地的黄纸竹篾,彻底成了死物,她看过这一切,迎着两人默契投来的目光,被痴念水沾湿的衣角拂过地面,步入凉棚,坐下道:“她去了孽海台,渡忘川投胎去了。”
“投胎……”李怀疏抿一抿唇,“她们二人的缘分就这么断了?”
濯春尘抱着酒坛隔着封泥嗅了嗅,被香得揉了揉鼻子,付之一笑:“难知。”
“有的姻缘是老天写就,跟着走便是,有的姻缘是双方拼尽几世努力求来,既然违抗了天命,结不了善果得不到善终,痛彻心扉也是自找的。”濯春尘仔细想了想,直言道,“不过郑毓先她一步入了轮回道,两人即便有缘再续,也得再受几番蹉跎。”
李怀疏道:“天命?”
她似想起什么,抬手抚了抚玄眼所在的眉心,不平道:“人之生老病死,婚姻嫁娶,兴荣衰败……凭什么要老天来决定呢?”
濯春尘警惕地望了望四下,又遥遥望一眼衡度司鹿车方向,低声道:“慎言。”
掀开封泥,隔袋摸出两个酒杯,将因果斟满,依次递给二人,尔后道:“鸿蒙初开,六界始有,天界的神仙抛尽杂念,不老不死,才能有余力掌管六界。”
“冥界的修罗夜叉与阎罗冥君,不也是不老不死之身?”易泠接着问道。
濯春尘捏了张净衣符,将衣角水痕擦拭干净,慢声道:“冥界其实只有阎罗冥君可以不死,修罗夜叉大多有四五百年的生命,对至多活个六七十岁的咱们来说,确实也等同不老不死了。六界中唯独凡人类比蜉蝣,匆匆来人间一遭,从出生伊始便在不断地体味失去,活不够,且受尽了苦难,遂浮起诸多不舍贪欲。”
“神仙没有欲念,又长生不老,便自然而然将自己视作万物灵长,将生命最短欲念最繁杂的凡人视如蝼蚁,更认为自己应当出手相助,使凡人历经磨难,一步步除尽身上杂念,得道升天?”李怀疏越说越觉得好笑,执起酒杯闷头饮尽,“既有六界之分,六界生灵也不尽相同,便应各行其是,神仙占尽了洪荒时候先辈的便宜,怎么好意思对凡人指手画脚。”
因果酒恰如濯春尘所说,花香馥郁,入喉也不觉辛辣,李怀疏本只想浅酌一杯,以免拂了濯春尘好意,但说到兴起,忍不住把酒临风侃侃而谈。
这才喝了几杯,两腮染上了异样的酡红,李怀疏一手捏着空空如也的酒杯,朝易泠坐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对方给自己续酒,一手支颊,衣袖顺着滑落,露出光滑如玉的小臂,她不似平日里那般注重自己行止仪容,醉态初显,无谓地笑了笑:“神仙觉得凡人活得短想得却多,以为低等,我还觉得神仙作壁上观人间灾难遍地,如此冷心冷情,也不配受香火供奉。”
濯春尘听得只想将她的嘴捂住,易泠听着她大逆不道的一通胡言,想起那日在清凉殿中,她说甚想过不受拘束的人生,自己问起,她红着耳朵认真回说是娘教的,眼下是如出一辙,简直不知该说她听话还是不听话。
兴许是她这人生来便有反骨,诗书大族的门楣勉强匡扶出看似光风霁月温顺清白的身心,可一旦有了执念,她心底那团火也要不管不顾冲破桎梏,肆无忌惮地烧一烧的。
“这酒确实好喝,你当真一滴也不沾么?”李怀疏眨了眨眼,眼神已不复平日的冷静清明,衬得她变得更柔软了几分,很好欺负似的。
濯春尘疑惑地看了看酒坛,货真价实的因果,此酒性温,却叫她喝成了这样,还说自己可以喝,失笑道:“好喝也且停一停罢。”
她嘴上说,却未伸手制止,有些落寞地饮着茶:“我年少时曾带着妹妹来到无尽墟,第一次来,看着什么都觉得稀奇好玩,玩得忘乎所以,还嫌体弱时不时要歇一歇的妹妹是个累赘,喝了因果酒之后与她争执一番,将她气跑了也不去追,等酒醒了,想起发生何事,惊得浑身是汗,哪知踏遍无尽墟也再找不到她。”
“回到人间,妹妹也未归家。父母去后,我与妹妹自幼为伴,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些年来茶饭不思,日夜难寐,累次下到无尽墟,头发渐白,提前透支了自己性命,也觉不能填补心中悔恨。”
濯春尘望向夜空,她在此处遍地是朋友,也是为了多一份找到妹妹的可能性,只要朋友有了关于妹妹的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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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信,便会以信号弹示意。
茶盏碰了碰酒杯,饮尽了茶汤,濯春尘向李怀疏倾露空盏,道:“从大人处得知你也愿意为了妹妹赴汤蹈火,你我岂不契合,这事合该我来应承。”
李怀疏半昏半醒地与她又饮一杯。
“那包袱里有解酒的东西么?”那头是濯春尘提议她别再喝,这头是易泠倒了酒,推到她眼前,口吻轻柔。
李怀疏有些发晕,捏着酒杯,端起又放下,抬头看着易泠,痴痴看着,好像初次见到这个人似的,不答反问:“你究竟是谁呢?”
“你想我是谁呢?”易泠平静地与她对视,棚顶瓜藤交错垂下,星光透过间隙洒落,点缀在她眼眸中,竟温柔得很,靠近李怀疏那侧的手腕动了动,想捏捏她被酒意熏染的脸蛋。
李怀疏恍然地晃了晃脑袋,努力地睁大了眼,想从她的眼中辨认出什么来,但到底徒劳,她双肩垮了垮,道:“我……不知道,总觉得很熟悉。”
她真是醉了,忘了不久前自己才允诺的事,朝易泠脸上戴着的面具伸出手去,眼看就要摸到边沿,对方竟也不躲,这时,远处天边猝然炸开一记紫色光弹,李怀疏指尖颤了颤,清醒过来,收回了手,易泠抚着竹桌桌面,也不说话。
濯春尘慌乱地站起来,死死盯着那处,咬牙道:“似乎是我妹妹有了消息,二位,痴念水西边有一间名唤尘来尘去的客栈,待我事了,咱们在那里汇合!”
河滩离得不远,仙体的耳目又非同寻常,几人从头至尾的对话清清楚楚地叫玄镜听了去,她忍气忍得额角痛,恨不得将对天界不敬的李怀疏捉来拧断脖子,但又觉得就这么死了实在不足以偿还她的罪孽,才忍了没发作。
“大人,已照您吩咐发了信号弹引开那阴阳使。”黑衣手下在车帘外禀道。
玄镜悠然闭目:“做得好,斥郜。按计划行事,万不可使她去到孽海台,就近处置便是。我先前不知她与青丘狐族也有未了的公案,冥君要卖人情,在青丘狐族得到满意的答复之前,断然不会让青鸾取了她的性命,她去了孽海台就死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前两天身体不舒服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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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熟悉 ◇
濯春尘撂下一句交代便匆匆离去, 实在不像她细致的作风,足见妹妹在其心中的重要性,但这么多年都难有消息, 今夜的信号弹竟来得这般凑巧?
施法者才走,以幻术搭建的凉棚也顷刻间化为乌有, 但因果酒与破雪剑还搁在“桌椅”上,两人也维持着坐姿, 易泠心中的疑虑来不及成形, 很快起身, 左手往旁捞了一把破雪剑,右手下意识扶了一把半醉的人。
那人倒是比她想象中自觉,也未被酒意剥去所有的神智,晓得自己晕乎乎的站不住, 身边再没有旁物可以倚靠, 便顺手送来温凉的掌心。
是真醉了, 脚步虚浮, 身体不听使唤似的,想依偎, 又不想依偎,晃来晃去,差点栽倒, 易泠这才注意到李怀疏另一只手及时拎起了因果酒, 她东倒西歪,酒液也随之倾洒在地上,河滩被洇出一团团黑色的阴影。
“还要喝?”易泠一手执剑, 一手拥紧了她绵软的腰, 好笑问道。
耳廓被这道温热的气息拂过, 李怀疏觉得后颈仿佛蚂蚁爬来爬去似的,半边身子酥酥麻麻的,她拎着酒坛,站不住,也懒得再勉强,就这么不成体统地靠着易泠,抿了抿唇,半睁着眼道:“我送给你的包袱里好像有道解酒符。”
不知几时,衡度司连车带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易泠眉梢一挑,疑虑愈深,步履加快,将李怀疏搀扶至青石边坐下,利落地在元宝包袱里翻找,口中却道:“怕我趁你喝醉了对你动手动脚?”
符纸堆在一起,乍一看长得都差不多,李怀疏认得摊主硬塞给她的解酒符,从易泠指间捏住了淡黄的符纸,示意对方就是这张,又抬眼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指腹稍稍往下滑,抚过易泠擦伤了未处理的手背,只这一个举动,再未多言。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易泠先别开眼去,低头查看解酒符如何使用,李怀疏却多看了她几眼,指尖空捻着,视线又别有目的地落在她修长白皙的手上。
“易姑娘应当也察觉了,衡度司的鹿车与濯姐姐的离开都有些蹊跷。”
李怀疏揉了揉眉心,头疼道:“无论是否是我多想,但事关紧要,这个时候我不能醉得不省人事。”
“那这酒……”易泠瞥一眼她救回来搁在手边的酒坛,笑了一声,“看你是爱酒之人,可惜酒量着实差。”
她的笑声有些不一样,没那么沙哑了,是错觉么?
李怀疏背靠青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易泠光滑的喉间,恍然道:“这才是你真实的声音?此次无尽墟之行使我晓得了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所以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呢?”
“你喝醉了。”易泠看懂施咒的方法,抬头看她,由着她一动不动,指尖在自己蓦然抬起的颈项处轻轻刮了一道。
声音好像又是原来那样了,听不出丝毫熟悉,李怀疏怔怔地收回手。
“恕我直言,易姑娘……不大像死了妻子的人。”
“哦?何出此言?”
易泠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死了妻子的人,犹如殿下那般,魂魄似乎也被勾了去,对世间万物再无留恋。”李怀疏眼中醉意残存,撑不开眼皮似的,仿佛很快就要睡过去。
解酒符捏在手中,易泠停下来看她,淡笑问道:“那你觉得我是怎样呢?”
“你……你更像是……”李怀疏斟酌了一番字词,竖起一根指头在她眼前晃,拟了个比喻,“更像是妻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来冥府不是寻她,是捉她。”
指头蓦地被捉住,李怀疏挣了几下没挣开,茫然地隔了张狐狸面具看着易泠,心中被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萦绕,她觉得自己方才所言的确说中了一些事实,但不知为何,紧随而来的是莫名的慌张与心虚,使她有些不敢与易泠对视。
易泠捏着她雪白的指头,在骨节处稍加了力道,意味深长道:“你说的没错,她对不起我良多,又很不听话,我眼下很后悔没将铁链带来,将她锁拿了事。”
“一日夫妻百日恩,咳……妻子同妻子想来也一样,若非涉及原则的问题,易姑娘还是好生同她谈谈,说开了比较好。”李怀疏低垂着眼,不自在地揉了揉鼻尖。
易泠没好气地掀了掀眼皮,并指划过解酒符。
捏咒烧符,符纸燎作灰的瞬间,李怀疏身子一软,以手撑地,狠狠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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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把沙子,易泠看她脸色煞白,大口喘气,以为自己哪一步出了错,凑上前去,握住她双肩,脸色凝重:“怎么了?”
李怀疏觉得自己慢慢没那么晕了,取而代之的是腹中剧烈的灼烧感,比寻常的宿醉难受百倍,这大概是以咒解酒的代价罢。她半跪在地上,掌心被细碎尖锐的砂砾磨痛,边喘气边淌冷汗,咬牙忍受着腹中一遍又一遍席卷而至的剧痛。
听易泠这么一问,李怀疏抬头看她,痛得几乎脱力的这一瞬不知将她认成了谁,捂着腹部朝她靠了过去,疲倦地闭眼,睫毛轻颤,低声道:“疼……”
“你非要用这解酒符……”易泠心中一阵柔软,微微侧转头,与她额间贴了贴,触到了满头的汗。
李怀疏闭着眼,眉头仍然紧蹙,没力气争执,也忽视了易泠责备中透出的关切,胡乱应道:“嗯,我总是自己找疼。”
她只是微微弓着腰,好像还受得住,但稍稍能遮住旁人视线的地方,她却用力地捂着腹部,手背青筋毕露,痛苦的□□也被堵在喉间。
她从幼时就习惯了吃苦忍痛,一家之主,一府之君,走到哪里都应不卑不亢,仪态端方,也拥有将满身伤痕藏在光鲜皮囊之下的本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更以为自己做到这些本就是应当的。
易泠拿开了她的手,轻轻揉搓着她的腹部,因她已是冰凉的魂体,一点点凡人血肉之躯的体温渡过去都会很舒服,过了半晌,解酒符效用稍解,李怀疏觉得不太疼了。
“孽海台……非去不可么?”易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兴许是她的怀抱有些温暖,李怀疏拥着她,竟舍不得松开,直至她问起孽海台,犹如当头一记棒喝,李怀疏清醒过来,从她怀中脱离,扶着青石缓缓起身,看了她一眼,似是不解她无缘无故的挽留之意,没甚力气地笑了一声:“当然。”
她仰头望着无尽墟变幻莫测的苍穹,冥府的天同人间的天一般,都在天界笼罩之下。
她面色惨白,唇无血色,身板单薄得像是随时能被风吹走,被疼痛折磨过的眼眸依旧清明,握拳后又松开,笃定道:“我已死过一回了,还怕什么?此去孽海台,天要罚我灭我,由它来罢,横竖是个不讲理的东西,我救我想救的且能救的人,从前至今,意愿从未更易。”
易泠在她身后饮尽因果酒,省得还得拎个酒坛,抹了嘴角,挎上元宝包袱,提起剑,走到她面前,凑近嗅了嗅,李怀疏躲了躲,问她道:“作甚?”
“以为你酒还没醒。”说罢,煞有介事地抬头望了望天,孩子气地一下子跳开三米远,疑心有雷要劈她似的。
李怀疏提起嘴角笑了笑:“一道天雷劈死我怕是不太尽兴。”
“那客栈名唤尘来尘去,怎么过去?”她一边问,一边挨了过去。
两人心血来潮地玩起了你挨我躲的游戏,地上两道影子若即若离,反倒显得缠绵悱恻。
易泠道:“我也不知。”
指着前方渐渐散开的人潮,道:“跟着他们,说不定会有发现。”
后半夜,痴念水边的生灵或是如同贺媞散尽了魂魄,或是拾一盏河灯饮鸩止渴,笑过哭过,又紧紧攥着自己的骨券,浑浑噩噩地走远了。
李怀疏拦住其中一青衫男子,向他打听尘来尘去,原以为随随便便一间客栈,他不一定晓得,那青衫男子却懒洋洋地扬臂一指,道:“二位去那处瞧瞧。”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满是人影,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男子提不起兴趣与她们细说,捶着胳膊腿擦肩走开,好在又路过一妇人,推着装了蓍草汁的小车,被拦下,便抹了把汗,慢声说道:“二位初次造访无尽墟么?唉,每到子夜,痴念水边离魂无数,从人间跟着来的亲朋好友若想相送,也只能送到孽海台,再远的忘川却是渡不了了。”
“要去孽海台,须得经过魍魉村,尘来尘去是那村落里最大的一间客栈,客房充足,服务也很周到,每个子夜都会将大批的纸扎车派到痴念水边接客人。”妇人也朝水泄不通的地方指了指,“就是在那处上车。”
李怀疏与易泠互换了个眼色,向妇人道谢后,并肩朝登车处走去。
河滩西面尽头,数不清的纸扎车停靠在路边,远远望去好像白幕一般。每辆车前都有一人拿着貔貅石负责收钱,车内坐满了,那人便撑着车板也跳坐上去,只见车夫鞭子一甩,纸扎车辘辘而去。
秩序井然,看着人多却并不杂乱,很快,易泠用濯春尘先前留给她的骨券刷了貔貅石,两人都坐上了同一辆车。
黑暗中,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斥郜坐在车厢里,身旁另有四名气息高深莫测的高手,他下半张脸戴着可怖的獠牙面具,鼻梁上有道褐色刀疤,一双眼中浸满了冷漠杀气,握紧刀身,沉声道:“跟那纸扎车上的人通过气,只要一入迷踪林,立刻动手。”
左侧高手问道:“其中一人是……恐怕不好贸然动手罢。”
斥郜也有同样的顾虑,他们是衡度司豢养的杀手,但是人非鬼,更比不得玄镜的仙身,弑杀人间帝君这样的事做起来肯定畏手畏脚,请示玄镜,玄镜却轻蔑一笑,拾起记载两人生平的玉片,道:“谁叫你们动手杀皇帝了?使她们二人分开就行。”
“何以选在迷踪林下手,你莫非不清楚么?”
迷踪林,名为迷踪,一指踏入丛林以后容易迷失方向,终生难以走出,二指吸入丛林中的迷障后会被唤醒心魔,君子不复君子,小人易堕地狱,同伴之间互相厮杀也是常有的事。
玄镜纤纤玉指抚过玉片,一副等着看热闹似的口吻:“她二人本就结仇结怨,届时是谁杀了李怀疏都未可知呢。”
那高手还在等候回复,斥郜揉着生了厚茧的指腹,道:“玄镜大人既然吩咐,照做即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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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少女 ◇
纸扎车被灌满灵力, 行路不似寻常马车般颠簸,无论脚下是何种路况都如履平地。
车上所载客人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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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都是为送亲朋好友投胎而来,悲戚了一路, 没有谈天说笑的心情,衬得被挤在角落的李怀疏与易泠像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两人一会儿掀帘顾看,一会儿贴面低语, 举止间熟稔得很, 看起来像是认识了很久。
这纸扎车脚力甚快, 瞬息之间,外面景色一变再变,李怀疏拈着车帘朝外看去,不远处是一片薄雾笼罩的山林, 依稀可见密密匝匝的树木紧紧挨着, 车前两盏黄色灯笼烛光晃荡, 高大树影也随之晃动起来。
血色雾气森然可怖, 平地而起的狂风一刻不停地撞击着树干,发出犹如哭嚎又犹如怒吼的诡异之声, 像是从地底爬出的三千怨鬼齐声哭诉,也像是驻关之人在冷声喝斥,警告一应生灵切勿靠近!
若照濯春尘所言, 无尽墟四处皆是幻术布置, 想卖雨具便方圆十里无艳阳眷顾,喜欢雪天便苍山覆白满披风雪,那这片不知名山林的制造者已将不欢迎摆在了明面上, 也算是先礼后兵——无视警醒仍要硬闯者, 踏入山林之后无论发生什么, 都是咎由自取。
湿冷的风溜进衣袖中,因魂体已与血肉剥离,李怀疏只察觉湿润的风扑面,却未感受到半分冷意。她放下车帘,另一只手蓦然被人握去,那人温热的指尖在她掌心留下一个“变”字。
李怀疏了然,轻握那人欲收回去的指尖,示意自己明白将要生变。
车厢内无灯无烛,能嗅见妇人衣裳馥郁的熏香,能听见中年丧子的哀恸哭声,唯独视线内模模糊糊,她悄悄抬眼看向易泠,原以为做得不动声色,却不想对方竟也在看她。
那双长而不细的凤眼噙着抹淡淡笑意,撇去沙哑的声线与不愿露在人前的“丑陋”面孔,单单是这双眼,冷不丁看去,熟悉得很,平素反倒遮遮掩掩,叫人看不清底色。
人多且杂,说话不便。
易泠稍倾面颊,凑至李怀疏耳畔,压低声音问道:“还要握多久?”
她一头长发捆束整齐,高垂身后,随着这个倾身的动作,冰凉的面具贴近了李怀疏耳廓,恰是双唇处,仿佛落下亲吻一般,李怀疏不自在地躲了躲,被易泠这么一问,才意识到自己还握着她指头不放,立时被烫着似的松开了手。
“……心里想着事,所以忘了。”李怀疏也轻声说,她在昏暗中多此一举地闭了眼,犹嫌不够,又撑着车板往旁挪了挪,坐远了些。
挨着的是个抱起双膝蜷缩而坐的少女,似乎向她投来一瞥,但周遭黑漆漆的,无从知晓这是怎样的一道目光,李怀疏顿了顿,只得对她道:“劳烦了,稍微挤挤罢。”
那少女不言不语,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漠然态度,月光投射入窗,映出她发间斜插的青色翎羽,那翎羽模样别致,有些像孔雀的羽毛,尾端却装饰着一圈奇怪的银质镂空,好像一只眼。
易泠忍俊不禁,修长的手习惯性地搭上鼻梁处,她摸着釉质的面具,稍稍挨过去,好笑道:“越描越黑,何必解释?如你所说,既有了一个会因你与发妻相似而苦苦纠缠的我,又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因我与那人相似而心生好感的你呢?”
那人,比直截了当地道出名姓更添了几分旖旎与触碰不得的悲痛感,好像这个人既是朝思暮想,也是痴心妄想,是她的可望而不可即。
“姑娘休要胡言。”李怀疏倏然睁眼,冷然道,“说了许多次,我与你仅是萍水相逢,我对你没有半分绮念。”
说是如此说,但她几次三番的身体反应做不得假,以她的性子恐怕十分懊恼自己短短一日竟对旁人动了情思,易泠不去拆穿,反而问道:“你说我不像寡妇,我看你倒是有几分守活寡的意思,心里装着那人,就连临死之前的一段露水情缘也不愿沾沾边了?”
李怀疏:“……”
“既然这么在意她,倘若她很需要你,希望你能为她留下来,不去那劳什子孽海台送死,你又是否愿意呢?”
言罢,明知李怀疏是因她与沈令仪相似才生了好感,却仍握手作拳,心中生出些微不满,好像她与沈令仪是不同的两个人似的。
李怀疏抿唇片刻,正要作答,却听车夫曲起指节叩了叩门板,道:“前方便是迷踪林,离魍魉村不远了,奔波一路,诸位贵客不妨下车略作补给再出发。”
两人心中俱是一沉,无声地对视一眼,从容地跟在其他客人身后下了车。
这些凡人不惜花重金请阴阳使带路来到无尽墟,一生可能也就这么一次,对此处实在谈不上熟悉,自然是尘来尘去的人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听话得很。
徘徊在茶棚之外暂未进去的两人引来关注,抱着貔貅石收钱的灰衫男子走上前来,招呼道:“二位还是快些进来喝口茶罢。”
他见两位女客杵在原地不动,眼珠子机敏地滴溜溜一转,清清嗓子,换了种游说的方式:“贵客不知,这林中红雾古怪,若是魂灵还好说,凡人吸入雾气却会发疯发狂,喝了茶可以免于雾气侵扰,不过只有半个时辰的功效。”
话音才落,茶棚里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立时拍案而起,怒指她二人:“还不快些进来将茶喝了!磨磨蹭蹭,咱们的时间可耽误不得!”
其余人等纷纷附和,方才那满头青色翎羽的少女独坐一桌,身上也是一袭做工讲究的青衫,手里执着茶盏,要喝不喝的,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朝她们望过来。
易泠握起李怀疏的手,一齐步入茶棚,施施然落了座。
那男子似乎是迫不得已陪伴妻室入的冥府,心气儿不顺,这会儿借机发作,嘴碎起来没完没了:“孩子死便死了,权当是没有儿女缘分,你我再生一个就是,你非要花钱来这种折寿的鬼地方……”
忽而余光瞥见一抹青色逼近,吓得向后躲了躲,却见一支竹筷破空而来,利刃似的没入他眼前桌面,筷身裹挟着余力,犹在剧烈颤动——这等气劲,若是直冲他面门,后果可想而知。
男子面色如土,强撑精神,对左右喝道:“是谁?!”
尘来尘去的人手沏茶的沏茶,端茶的端茶,喂马的喂马,看似置若罔闻,实则已暗中交换了好几个眼神。
“太吵了,闭嘴。”易泠平静地出声认领,气定神闲地擦拭着竹筷,压根不怕遭人报复。
她说那男人聒噪,那男人却觉得她声音难听,大火燎过喉咙似的,但那四平八稳的声线透着股难以言说的吸引力,很能蛊惑人,身段也漂亮极了,似一把张开的玉弓,肌肤骨骼都生得柔软却蓄满了力量。
“娼妇!女人也能将你眼睛看直了?!”
男人狂妄自大,将妻子的好奇误解为放浪,愤怒地扬起了手——易泠将擦拭干净的竹筷递给李怀疏,从筷筒中拈起另一支,看也不看便朝旁掷去,抢在巴掌落下前震碎了他腕骨。
“啊——!”那男人抱着手腕跪地痛嚎,瞬间泪流满面,周遭却无人可怜,连他的妻子也不肯上前搀扶。
青衣少女看够了热闹,感慨道:“讲讲道理,她连脸都没露,你是否该反省自己生得不堪为人?爱美之心人恒有之,你又胖又丑,满脸油脂,妻子不愿看你也实属正常。”
她将事实揭露得直白辛辣,一点儿面子也不给,茶棚内笑声连连,颇觉解气。
男人衣着华贵,又胖如肥猪,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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