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她好像领悟了不少。
如此,应当也不算她食言。
萧灼窃笑,提前当弦清的臣,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萧灼:我的心眼子多着呢嘿嘿
崔泠:你等着!
捉虫
54 ? 五十四、危机
◎弦清不放你走,孤也不能放你走。◎
“回府!”
崔泠离开燕王府时, 只短促地道了两个字,身上穿的却是萧灼的暖裘。银翠发觉郡主双颊红润,却面有愠色, 以为是萧灼欺负狠了郡主,于是在上了马车后, 心疼地握住了郡主的手,小声劝慰:“可要喊太医来瞧瞧?”
崔泠欲言又止, 她与萧灼虽然做了些亲昵之事, 却尚未到那一步。即便到了那一步, 也不必太医来瞧。偏生这些私事又不便与银翠详说,只得怏怏道:“不必。”
银翠越想越担心, 即便羞涩,她还是问出了口:“燕王……昨晚胡来了?”
“银翠!”崔泠又羞又恼, 狠狠瞪了银翠一眼。
银翠吓得噤了声, 哪里还敢多问。心道回去后, 先伺候郡主沐浴才是上策。
算起来,崔泠还是报复了的。
谁让那个不知餍足的睁眼又想轻薄她, 所以她便顺势咬了她一口。虽未见红,却又红又肿, 只怕这两日都见不得人。
萧灼含笑轻抚唇上的咬痕, 想到崔泠今日发狠的模样, 心头兀自一片火热。
“不好啦——!”
忽听殿外响起了婢女的声音, 萧灼认得这个婢女。她名叫青花, 平日负责阿娘的膳食。因为阿娘带兵出征了,不便带她出行, 她便留在了府中。昨日也是阿娘的寿辰, 奈何阿娘不在府中, 萧灼便命青花在祈福堂中给母亲诵经祈福。
青花奔至殿门前,急道:“琉璃盏……突然碎了!”
“你说什么?”萧灼来不及收拾妆容,只得披上大氅,快步走近青花,“那可是给阿娘祈福的佛灯,怎的会碎了?”
“奴婢也不知,颂到最后一遍经文时,琉璃盏就突然碎了。”青花彻底慌了神。
萧灼心神不定,快步赶至祈福堂中,仔细查看那盏碎裂的琉璃盏。五色琉璃散落一地,灯盏中心的蜡烛已灭,流淌出来的蜡汁即便已经凝固,却像极了鲜血。
这盏琉璃灯是国寺高僧亲手所制,一共三盏。一盏供奉在国寺之中,一盏放在大雍先王的御像阁中,还有一盏便由先王赐给了母亲,一直放在燕王府的祈福堂中。
若说是冷热不均致使崩裂,萧灼只道牵强。祈福堂中灯烛长明,即便外面下再大的雪,这里面都是温暖的。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既然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燕王府,何不直接取她的脑袋?昨夜她与崔泠厮闹忘情,是最好下手的时候。
于萧灼而言,上面两个理由尚好,可若是天意警示,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萧破!”萧灼大步走出祈福堂,扬声召唤。
萧破按剑走了过来,恭敬地一拜:“王上,末将在。”
“速带五十府卫,快马赶去阿娘的大营!”萧灼希望一切都是巧合,让萧破去助阵阿娘,她多少能踏实些。
“可是王上这边……”
“还有玄鸢。”
萧灼留了后手:“速去,一直跟着阿娘,直到她大胜回朝!”说着,她又想到阿娘很可能让萧破提前折返,“若是阿娘不让你留在军中,你便与五十府卫沿途护卫。近日郊外依旧寒凉,你们穿够暖衣,直接向主簿支取千两白银,如若不够,可飞鸽回府,孤会差人送给你们。”
“诺。”萧破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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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灼拢了拢身上的大氅,仰头望向天幕。好不容易晴好了数日,今日的天幕又阴云遍布,只怕在酝酿一场暴风雪。
阿娘。
萧灼忧心忡忡,她坐镇京畿万万走不得。现下能为阿娘做的便是盯好六部,免得这些人在后方暗下黑手,影响战场上的阿娘。
或许……还有另外一件。
“玄鸢。”萧灼扬声一唤。
玄鸢自暗处跳出,对着萧灼一拜:“王上有何吩咐?”
“去刺杀一个人。”萧灼越想越觉得那人会是平韩之战的变数。
玄鸢仰头:“何人?”
“大夏留在韩州的国使,谢宁。”细作说此人有大才,是去年大夏的新科状元,尤善奇门遁甲。大夏派了此人来韩州,势必是想帮着韩明稳住韩州的地盘,逐一蚕食大雍疆土。此人若是能除,阿娘也能多几分安全。
“残,还是死?”玄鸢想弄明白萧灼的意图。
萧灼没有半分迟疑:“他必须死。”
玄鸢领命后,又问道:“属下若是走了,王上这边可就无人保护了。”
“孤便在燕王府静养几日。”萧灼轻笑,“玄鸢,若是刺杀失手,便重创于他。你要给孤安然回来。”
玄鸢心绪复杂,这还是头一回主人在意她这种死士的命。
萧灼笑意温暖:“孤没有把你当死士。”
“啊?”玄鸢愣在了原地,那是什么呢?
“你回来,孤告诉你。”萧灼卖了个关子。
玄鸢也不敢追问,便领命走了。
萧灼深吸一口气,重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这偌大的燕王府忽然冷清了不少,还真有些冷呢。
“王上!大事不好!”一名府卫快步跑了过来。
萧灼神色沉郁,沉声问道:“何事?”
府卫如实答道:“山中积雪深厚,朝廷运送粮草的马车侧翻大半,粮袋都翻至山沟里去啦!”
萧灼冷嗤:“孤以为他们会规矩,没想到竟敢在这里下手。”说完,她当即下令,“牵照雪来,随孤出去一趟。”
崔泠回到郡主府后,刚入了汤池间,黛黛便来通报:“金老板来了。”
“舅舅这个时候来……”崔泠隐觉不妙,便命银翠伺候自己穿戴整齐,匆匆赶去了前厅。
金玉堂瞧见崔泠来了,连忙将口中的热茶咽下,急道:“九妹乔装跟着运粮的伙计去了韩州,半途遭遇了山贼打劫……”
“阿娘她怎么了?”崔泠惊呼。
金玉堂示意她莫要惊惧:“只是伤了几个伙计,九妹毫发无伤。山贼只劫掠走了不到一成的粮食,我会尽快补上。”
崔泠暗舒了一口气,忽然灵光一闪,意识到了不对之处:“韩州处处募兵,正愁男丁稀少,怎会放任韩州有山贼出没?”
金玉堂正色道:“九妹也想到了这个,她便仔细检查了剩下的粮食。却在粮食之中,发现了这个。”金玉堂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木盒,递给了崔泠,“这小虫的虫卵很是不起眼,弦清你莫要凑得太近,当心吸进去。”
金盈盈命人送回京畿时,也千叮万嘱过。
崔泠打开小木盒,不仔细瞧的话,根本看不见米粒里面的小虫卵。她屏住呼吸看完,将小木盒关上后,认真问道:“这是什么虫?”
“大夏巫蛊盛行,这是其中的一种蛊,男子中之无事,若是女子中之,则会……”金玉堂也不好启口,毕竟崔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见舅舅如此,崔泠多少猜到一些,不禁冷嗤道:“好卑鄙的手段!”想来劫掠粮草只是幌子,趁乱放入虫卵才是真正的杀招。赤凰军皆是女子,一旦中了这种蛊虫,那不仅是灾难,更是永远洗不清的耻辱。
“阿娘怎么说?”崔泠追问。
金玉堂继续道:“这批粮草很关键,却也肯定是用不得了。所以,我必须在三日之内,筹集新的粮草送去。只是……韩州那些人敢抢第一次,便会来第二次,只怕是防不胜防。”
“此事……”崔泠想到了萧灼,事关大长公主的战事,想必她也不敢怠慢。只是想到这么快又要见她,便觉五味杂陈。今日狠咬她一口才换来的脱身,再去登门拜访,岂不是羊入虎口,又给那人轻薄的机会。
去不得!
想到这里,崔泠将小木盒递还了金玉堂:“舅舅,你去拜访燕王,将此事告知。”
“我也正有此意。”金玉堂点头。
崔泠又问道:“朝廷准备的粮草,可有异样?”
金玉堂经崔泠提醒,忽然意识到混入朝廷运输兵中的探子已经许久没有回报了:“那人……杳无音信。”
崔泠冷笑:“怕不是杳无音信,而是被那群蠹虫故意困在了山中。”粮草不齐,大长公主便不能主动开战,只能连营京畿与韩州的交界处。他们只须算着日子,把粮草送过去,保证赤凰军不会挨饿,也保证赤凰军没有足够的军粮主动进攻。至于天子问起来,便说近日大雪封山,山路难行,所以走得慢了些,这可怪不到他们的头上。
反正只要不打仗,京中的那些蠹虫该如何便如何,一样可以安享太平。
金玉堂倒抽一口凉气:“唉,这平韩之战如何能胜。”
“事不宜迟,舅舅先往燕王府告知蛊虫一事。”崔泠催促金玉堂先行,现下百姓手里剩余的粮食一部分是用作春耕的稻种,想要在三日内筹得足够的粮草,只靠舅舅可不成。
金玉堂知道事情的严重,当下便告辞离开了。
“驾!”
金玉堂的马车在街头与萧灼的飞马擦肩而过,他听见了燕王的声音,当即喊停了马车,扬声呼道:“王上留步!草民有要事禀告!”
听见金玉堂的声音后,萧灼勒马回头:“说!”
金玉堂哪敢张口便说,这里可是京畿街头,耳目众多。他跳下了马车,一路奔至萧灼的马下,拿出了小木盒,谄媚一样地扬声道:“这是草民寻到的上品滋养丸。”
原来是在献媚。
旁人如此看金玉堂,萧灼却觉得反常极了。她打开了木盒,瞧见里面皆是米粒,不动声色地问道:“此药真有那么神?”
金玉堂故作神秘地左右看看,招手示意萧灼伏低身子,容他附耳低语。
换做平日,萧灼肯定不会依他。可金玉堂目光忧急,显然是出了大事。她便伏低身子,由着金玉堂耳语。
只听“啪”地一声,萧灼下意识扣上了木盒。
“好!好得很呐!”萧灼没想到韩州竟会伙同大夏的巫师设下如此毒计,此事必须立即告之母亲。
金玉堂擦了擦额上的急汗:“既然礼已送至,草民便退下了。”
“此药,金老板可曾给弦清送上一份?”
“有的。”
“知道了。”萧灼话音刚落,已调转马头,一面吩咐府卫速速回府给阿娘送去飞鸽传书,一面独自策马朝着郡主府的方向去了。原先她是想直接捉个户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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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官吏来,借势闹一场,逼他们乖乖再筹一批粮草出来。如今她改变主意了。户部可不是折掉一个尚书就完了!黛黛姑娘父亲的旧案,加上故意将军粮侧翻山沟之底,如今大敌当前,如果不趁机清算了这群人,这种事只会层出不穷。阿娘只有五千人,还都是新兵,哪里禁得住后方的这些蠹虫折腾。
粮草是军中要务,她既然坐镇京畿,便该给阿娘打出一个安定的后方来。
“燕王来了。”崔泠与黛黛筹谋魏、齐二州收粮事宜没多久,银翠便冲了进来,禀告萧灼入府一事。
崔泠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漏刻,按脚程来算,这个时候舅舅应当在府中拜访萧灼才是,她怎会这么快便来了。
黛黛知趣地道:“我去给燕王准备茶水。”
“留下。”崔泠揪住了黛黛的衣角。
黛黛眼底藏了笑意,看郡主这不悦的模样,难道是昨晚在燕王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她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这种时候更不该留下,以免遭人厌恶。
于是,黛黛轻拍崔泠的手背:“我端了茶就来,总要有人伺候茶水的,不是么?”到时候奉了茶,走不走还不是燕王的一句话么?
“这不是还有银翠么?”崔泠戳破了黛黛的心思,“你留下,我不让你走,你便不能走!”
黛黛正为难间,余光已瞥见萧灼大步走了进来。
萧灼含笑往这边一看,左颊上的小梨涡旋得灿烂,目光落在了崔泠揪着她的衣角上:“看来,弦清不想裴主簿走呢。”
黛黛歉然行礼:“王上。”
崔泠松了黛黛的衣袖,故作镇静地坐了下来,示意黛黛也坐回她的边上:“接着算,这可是大事。”
萧灼看出了崔泠的心虚,负手踱步走近几案,只扫了一眼,便知两人在计算什么:“百姓手中的余粮不多,就算花上十倍的价钱,也筹不到足够的粮草。”
崔泠顺着她的话指向了一旁:“萧姐姐再看看这边,乡绅家里的粮可不少。”
“若是惊动魏、齐二州,他们便知平韩缺粮。”萧灼直接将她们算到一半的宣纸折起,五指狠狠按在了上面,“他们知道缺粮,你猜他们会如何?”
只怕趁火打劫的可能更大。
崔泠不是不知,而是此时这是最快解决粮草的法子。
“远水救不了近火。”萧灼看向黛黛,“裴主簿,你说是不是?”
黛黛微笑道:“想来王上是有了法子?”
“嗯。”萧灼点头,“弦清不放你走,孤也不能放你走。”
崔泠恍然:“你是说……户部?”
“户部里面的蠹虫太多,每条都吃得肥头大耳的,此时不收拾,更待何时?”萧灼五指收拢,将手中的宣纸捏成了一团。
黛黛也听懂了萧灼的意思:“我愿做王上与郡主的先锋!”
萧灼欣慰点头后,忽然轻咳了两声。
银翠识趣地奉了茶:“王上请用茶。”
萧灼接过茶盏,只泯了一口,慨声道:“银翠泡的茶是越来越好了,想必是裴主簿教的吧?”
黛黛岂会不懂她的意思:“若是王上喜欢,下官这就去给王上再泡一盏。”
“裴主簿……”银翠看出黛黛要走,赶紧提醒她留下。
黛黛却牵了银翠的手,笑道:“走,我再教你一次!”
“可是……”
“走啦!”
黛黛扯着银翠的手就走,银翠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黛黛捂住了口,拖着走远了。
“我忽然有些嫉妒弦清呢。”
“嫉妒?”
崔泠冷声反问,人跑了肯定是回不来了,她忽然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很是不舒服。
“懂事。”萧灼笑笑,在崔泠身侧坐了下来。
她身上的暖意透了过来,崔泠的心跳也跟着乱了一拍。她自忖是颇有定力之人,可经历了昨晚的放肆后,哪怕她的理智告诉她要忍,身子却半点也忍不得。她看着萧灼放下了那个小木盒,心头暗嗔,萧灼昨晚定是悄悄地给她下了蛊,所以她才会如此抗拒不得她。
萧灼却一反常态,没有半点轻浮之色,认真说道:“赤凰军是天下女子走出的第一步,是阿娘的毕生所愿,亦是你我的毕生所愿。”
崔泠安静地听着,当微凉的手被她火热的手心握住,她终是抬眼看向了她:“我知道。”
“今早,给阿娘祈福的琉璃盏碎了。”萧灼缓声说着,眼底真切涌动着浓烈的担心,“那不是吉兆。”
崔泠另一手覆上萧灼的手背,似是许诺:“姑姑一定会没事的。”
“弦清。”萧灼轻唤。
崔泠知道她肯定想猝不及防地轻薄她,悄悄暗骂了一句:小贼又来!
哪知萧灼竟是抽手起身,对着她温柔一笑:“我走了。”
“这就……”崔泠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只说了一半,便觉不该,于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萧灼是个得寸进尺的人,听到这话,比任何情话还让她心动。她忽然俯身,在崔泠脸颊上亲了一口,一本正经道:“大事重要。”
崔泠忍怒,到底是谁不懂“大事重要”?!
萧灼挥手离去,踏出昭宁郡主府时,眼底只剩下了肃杀之气。她翻身上马,望向大隆宫的所在,仿佛已经可以嗅到鲜血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银翠小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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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五十五、血海
◎今日只能到此为止。◎
熙平四年, 元月十六,京畿白日战鼓擂动,声势震天。
燕王亲率三千京畿卫, 将户部一干京官押至大隆宫宫门之前。她睥睨众臣,惊得百姓纷纷围观。史载:燕凰啸, 血海流。
——《大雍书·燕王传》
天气骤凉,雪花零星而落, 如屑似絮。
萧灼坐在照雪背上, 神情肃穆, 阴沉得好似现下的天幕。京畿卫将户部京官押至宫门之前,他们一见萧灼, 便知萧灼是想对他们发难了。可山路湿滑,粮草侧翻山沟, 这笔账算他们身上, 这可就无凭无据了。
户部尚书是个五十出头的丹凤眼老头, 名叫陈栋。原先他也算是韩绍公的心腹之一,却并未在京畿之危时有所动作, 萧灼还以为这老头是弃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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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明了。上辈子他就是个墙头草一样的狗东西,她扶植崔淞上位时, 他便像狗一样巴结过来。所以萧灼本来不想先动户部的, 奈何户部这群人胆大惹到她头上来了, 那便得好好清算旧账了。
陈栋不慌不忙, 断定萧灼今日不过是威压他们速速筹粮罢了。
“燕王今日如此放肆, 所为何来啊?”
萧灼微笑看他:“陈尚书再等等,时辰未到。”
众人听见“时辰未到”四个字, 没来由地背脊发寒。燕王虽说手握京畿卫兵权, 可调动京畿卫也得名正言顺, 否则便是谋逆。今日她在大隆宫前来这一出,陛下并未在旁,想必陛下并不知情。
平日燕王就像是一层阴影,笼罩在他们头上挥之不去,难得逮到燕王一个把柄,户部的人自当同心协力,咬死燕王心怀叵测,意预谋反,将今日这局势给调转过来。
“平韩之战已开,户部还要筹集军粮,运往前线,还请燕王莫要胡闹!”陈栋说这话时充满了底气,甚至还扯着嗓子将声音说得更大些,“我等若是犯事,自当国法处置,大雍刑部尚在,燕王若是知法犯法,那可是罪上加罪!”
“啧啧,孤没有想到呀,陈尚书这口才尚可啊。”萧灼忍不住抚掌赞许。
“你!”陈栋气得瞪大了眼睛。
新任户部侍郎王奇是陈栋的妻侄,算起来,与黛黛的父亲裴承之旧日都是郎中。裴承之伏法之后,王奇便一路升迁,成了今日的户部侍郎。至于其他十余位户部官员,萧灼都心里有数,没有哪个是干净的。
朝廷还有几日才开朝,听闻户部出了事,其他各部官员也赶来了大隆宫宫门前。礼部尚书裴钰连忙劝道:“燕王,今日适可而止,莫要把事情闹大。”
“裴尚书言下之意,是孤不对了?”萧灼反问。
裴钰中过她的套,吃过暗亏,哪敢接她的话,当即闭了嘴。
王奇见势连声道:“因为运送的粮草侧翻山沟,燕王就威逼至此,可知耽搁的是国事?”
“说的好呀!看来王侍郎也是个懂事的人。”萧灼再次拍掌赞许。
王奇摸不准萧灼的套路:“燕王这是何意?”
“你说孤是何意啊?”萧灼冷笑再问。
王奇看得头皮发麻,明明是个生得极为好看的姑娘,笑起来竟是这般的渗人。
刑部尚书常玉已经好几次被萧灼在朝堂上铩羽,他今次学乖了,没有第一时间冒出来出头。他暗中观察着局势,若无十足把握,燕王绝不敢在这种时候顶着谋逆的大罪闹这一出。他好不容易才能在京畿站稳脚跟,可不能让萧灼借势将他给拔了。
“燕王行事如此乖张,臣等要联名上奏陛下!”陈栋开始反击,这种时候必须晓之以情,将事情闹大些,至少要让围观的其他五部官员看明白现下的局势。
今日燕王能动户部,他日便能动他们其他五部。想要高枕无忧,最好的法子便是将燕王给拉下马来。
反正大长公主出征离不得粮草,他们只要能活下来,粮草便是大长公主的命脉,大长公主有平韩皇命在身,若是私自调转兵马回杀京畿,那也是坐实了谋逆之罪。所以,只要今日可以让燕王受到惩治,大长公主的威慑便等于小了一半,这母女二人在朝堂中的影响也能大不如前。
“大敌在外,燕王在内谋逆,罪大恶极!”
“燕王无视律法,私自调用京畿卫行私人之事,有一则有二,有二则有三!”
“不错!”
户部的官员们在陈栋的带动下,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越说越严重,越说越显得萧灼藐视皇权。
萧灼在众人的围攻下,云淡风轻地扬起头来,望向宫门城头上的天子崔凛与贵妃李妩。她料定崔凛看见这种架势不敢轻易出城。今日这出戏,也只须崔凛看着便好,她有把握让崔凛站在她这边,下旨让她名正言顺地清洗户部。
“既然陛下来了,那时辰也差不多了。”
听见萧灼的声音,百官们齐齐地朝着城头上的天子跪地叩首。
山呼万岁后,崔凛脸色铁青,并没有立即让他们平身,不悦地看着兀自坐在马背上的萧灼:“燕王是忘了礼数么?”
李妩就站在崔凛身边,她觉察到了崔凛身上的杀气,看向萧灼时,眼底多了一抹忧色。
萧灼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对着崔凛行了拜礼:“臣自请杖二十,以儆效尤。”
崔凛握紧拳头:“准奏。”
萧灼看向宫门前值卫的京畿卫,她笑道:“没听见陛下的皇命么?”
“诺。”京畿卫领命搬了长凳与刑杖过来。
萧灼已凛然趴上了长凳,高声道:“谢陛下!”
负责行刑的两位京畿卫相互看了一眼,上面是天子,底下是燕王,这二十仗要费点心思,才能让上面满意,也让下面这位满意。
“打。”萧灼扣紧了长凳凳边,短促下令后,便咬紧了后槽牙。
百官们看到这个阵仗,都暗喜今日那位不可一世的燕王是要栽了。常玉觉得萧灼此行极为反常,定是有哪里不对。他仔细思忖着不对之处,听得刑杖一下接一下地打在萧灼背上,只觉心跳狂乱,无端地害怕。
崔凛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照常理而言,萧灼是会狡辩两句的,怎的今日如此乖顺,说请罪便请罪?
“陛下,你瞧。”李妩适时地低声提醒。
崔凛看向了百官们,有几个不够老奸巨猾的,已经是面露得逞的笑意。笑意中带着嘲讽,染着胜利的光泽,在崔凛看来皆是面目可憎!
“够了!”崔凛惊觉不妙,如若二十仗打残了,或是打死了燕王,姑姑那边无法交代事小,京畿卫无人可托便事大了!
行刑的两名京畿卫连忙收手。
萧灼捱了八下,背裳上已然有了血色,她吃力地扶着腰艰难站起。左右欲扶,却被萧灼示意退后。
她忍痛望向城头的天子,笑容熟悉,与当年生死之间为他挡剑时一样。
崔凛五味杂陈,竟生了三分懊悔。
“陛下!臣今日无礼,该有此罚。”萧灼表面说得心甘情愿,其实内心早就把崔凛给骂了数百遍,这仇是肯定要记下的,来日她也是一定要报的。只是今日最该死的不是天子,而是那群沾沾自喜的户部蠹虫。
“无端惊动陛下,是臣之过也!”萧灼极力挺直腰杆,即便身上有伤,也要睥睨众臣,“可这群蠹虫欺人太甚!今日臣大胆妄为,也只为搜拿他们府中的铁证!若是陛下听之,还觉臣有罪,臣这颗脑袋可尽奉陛下之前!”
崔凛听得震撼:“什么铁证?”
听见萧灼只为搜拿府中铁证,不少人面露恐惧。若是朝廷先冒出什么风吹草动,他们还来得及收拾罪证,偏生今日萧灼一通胡闹,杀得他们是措手不及。先把他们这些主心骨抓到这里,再声东击西地派人入府搜拿,只怕府中那些妇人也来不及销毁罪证,甚至有些妇人也并不知他们做了些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时辰未到。
陈栋恍然,只暗自庆幸自家府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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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设有暗室。那暗室只有他知道所在,也只有他有钥匙,先前韩绍公围城失败,他也及时烧毁了平日与韩绍公的书信往来。想到这里,他悄悄地舒了一口气,抬眼却见萧灼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不禁问道:“看我作甚?”
萧灼依旧盯着他,“陈尚书是不是觉得家里的暗室……只有你一人知道?”上辈子她为了掌控百官,这些官员的宅院她都派人摸过一遍底细的。那间暗室虽说藏得极为隐秘,可对萧灼的人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陈栋被她说中心事,急道:“本官不知你在说什么!”
“不知?呵。”萧灼顺势拔出了身侧京畿卫的佩剑,剑锋直指陈栋的心口,“昔年陛下养于阿娘膝下,却在回宫前夕遭遇刺杀,陈尚书当真不知内情?”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崔凛眸光震颤,那次刺杀是他这辈子永远都无法抹去的阴影,竟然与这老匹夫有关!
“此事……我怎会知道!”陈栋也知这是天子不可触的逆鳞,一时情急解释竟是舌头打了结。
天子本就是个疑心甚重的人,眼见陈栋貌似心虚,哪里容得他继续辩解:“陈栋,你好大的胆子!”
陈栋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叩首道:“老臣确实不知啊!”
“陛下,臣只是问问陈尚书罢了,还请您稍安勿躁。”萧灼适时地出来调解,剑锋已经落在了陈栋的脖颈之上。剑锋的锋芒凉凉地沁着他苍老的肌肤,仿佛在不断提醒着他,他的生死只在萧灼的一念之间。
崔凛按捺下怒火,他确实也想听听,萧灼到底查到了些什么。
“数年前,郎中裴承之贪渎,妻女皆罪判入娼籍,裴承之也斩首于市。不知此事,陈尚书可还记得?”萧灼逼问。
陈栋瑟瑟发抖,萧灼突然提及此事,自然是空穴来风,他不敢应答。
萧灼却看向了侍郎王奇:“裴承之是你的同僚,敢问王侍郎,裴承之此人人品如何?”
“臣……臣不知。”王奇瑟瑟回答。
萧灼就知道他们会如此作答,剑锋响亮地拍了一下陈栋的后颈,扬声道:“把罪证都搬上来!”
只见两队京畿卫穿过围观的人群,将二十余箱沉木箱子搬了上来,次第打开,竟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百姓哗然,他们之中有好些人终其一生都未曾见过这么多的白银。
“王侍郎不知裴承之人品,那孤便找个知道的来说。”萧灼的目光穿过了人群,落在了人群后的郡主府马车之上。
赶车的是京畿卫,车上的黛黛是她专程命人请来的。只是,惊喜的是马车上还多了两人。萧灼看见了那人担心的目光,却是满心欢喜,本是觉得背痛难耐,此时在弦清面前自当演得更洒脱些,免得被她笑话了。
只见穿着官服的黛黛缓缓下了马车,先在原处朝着城头的天子行了跪礼,然后一步一步走了上来,认真道:“我父裴承之,素来醉心算术,无心官场应酬。他在核算先帝承平十一年的税收时,发现了巨大亏损,本该入库的二百万两白银,竟短少了整整四十万两。”
那短少的四十万两便全部按在了郎中裴承之与侍郎陆勤身上,即便最后抄家也没抄回短少的白银,他们两个也成了户部的顶罪羊。
这笔糊涂账自然是算不明白,也追不回来的。
陆姑娘之死,于这些官员而言不过是一桩极为不起眼的小事,他们并不知道,对萧灼而言却是足以倾覆户部的一道巨浪。
起初只是大长公主在查,后来萧灼年岁渐大,她便接手了此事,融合探子们带回的信息,一点一点拼凑出了这些短少的白银到底去了何处。
陈栋那时候尚是韩绍公的人,这笔钱他肯定不敢尽贪,整个户部也必须打点妥当。所以那四十万两白银大头定是去了韩州,小头便入了户部这群蠹虫的腰包里。以他们的俸禄与挥霍,这笔钱一定还有尚存。即便真被他们挥霍干净了,已经习惯了贪的人,家里怎会空空如也?今日但凡搜出来的白银,不管是不是当年亏空的那笔,只要强行按上去,他们若不想再加旁的罪名,便不会自曝这些白银源自其他贪渎。
一罪只是一命,若是数罪,那便是三族了。
“满口胡言!罪臣之后,又出身风尘,你这样的……”
“她是郡主府的主簿,是我大雍的臣,怎的说不得?”礼部尚书裴钰向来看不起风尘女子,可话还没说完,便被萧灼出言打断。
“裴尚书是否忘了?陛下仁德,早已去除娼籍,天下万民皆知,怎的你这位礼部尚书还不知道?”萧灼一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
裴钰语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这个时候还是莫要招惹燕王的得好,想来她今日只是冲着户部,不过是想翻个案子罢了,没必要惹火上身。况且,这么多箱白银都翻了出来,已经是证据确凿,户部尚书跟侍郎是死定了,没必要牵扯进去,跟他们一起死。
萧灼看裴钰噤了声,看向黛黛,温声道:“请裴主簿继续说。”
黛黛深吸一口气,这笔账已经在她心中算了千万遍,既然上天给她这次机会,让她可以陈情当年之事,她便要将这些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天子。她忍受屈辱活下来,为的就是这一日,她激动着,也强忍着眼泪,一字一句道:“父亲暗查过那年的国税,并非皆是入京后短少。有三十万两,在入京之前,便已一去无踪。到京后,剩余的十万两分别在那年七月初八、十三、十七日消失在了银库之中。后来,那三日看守银库的将士尸首被人寻到,便成了我父监守自盗,残害将士的铁证!”
“朝廷后来抄没我家,只抄出十两十一钱。”黛黛说到难过处,忍不住愤声激吼,“我家的十两十一钱,可及得上眼前的一锭银子重?!如此蹊跷之处,当年刑部为何草草结案,为何早早定罪,莫不是刑部也牵扯其中?!”
常玉倒是淡定,他本就是补缺的刑部尚书,先前那两个已经早已伏法。可从抄出的家产来看,想必也逃不了干系。
崔凛并不关心这桩案子到底有多冤,他只担心那三十万两白银,或是他从政以来的这三年国税是否还有短少不知所踪的。之前各部官员用于买罪的白银加起来,也只有数万罢了。即便只有数万,崔凛也可以拿来招募王师,如今也算是招募到了一千新兵,正跟着京畿卫每日训练。他无法想象,这么多年的白银短缺,若是流往外州会养出多少叛军。回想当初韩绍公五万大军围城,崔凛不禁冒出一阵冷汗来。
“查……朕要查个明白!谁收了这笔钱!谁便是谋逆!”崔凛愤怒下令。
萧灼淡声道:“陛下,那三十万两白银落到了韩州。”
听见这句话,崔凛身子猛地一颤。
萧灼继续道:“您或许不知,陈尚书曾是韩绍公的心腹……”
“臣已经不是了!已经不是了!”陈栋慌乱叩拜,他这回说的是实话,“臣罪该万死,当年不该起了贪念,还请陛下明鉴!臣已经知罪,早与韩州断了往来!若是臣还包藏祸心,先前韩贼围城,臣定会做内应反水才是,可臣没有!臣没有啊!”
崔凛逐渐意识到萧灼真正想提醒他的事了,户部这么重要的地方,竟被韩贼安排了这么一个蠹虫……不!应当说,整个户部只怕都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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