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就该杀了她。而不是留下这些年,让她有机会暗中汇聚起反戈的刀刃。
九瓣梅原来不过障眼法。
“无人意图弑君,你走到今日,是咎由自取。”如果他不杀洛清影,如果他能就此明了何为忠臣良将,那么被收拢的心腹永远只会藏匿于暗处不见天日。慕奚眼中笑意消散,殿门在话音坠地时微微敞开,有人缓步而上,站在了大殿中央。
玄卫点燃了一盏烛灯。
咸诚帝目光灰败,他遥遥望着远处无悲无喜的慕长临,哑然道:“朕……不会错!你……他!终有一日……会、会明白……”
明白什么呢?是帝王猜忌永无休止,还是明白只要坐上这个位子,无论是再如何仁慈贤明的君子也会变得面目全非?
他死死盯着慕奚,眼中是赤裸裸的憎恶。
可他马上连说话的气力都要失去了。
慕奚没有了再与他说下去的欲望,她信步走到烛台前,将那一纸遗命付之一炬。星火撩然间,她背过身,平静地开口。
“仅用木石杀你,或许有些可惜。”
太子偏过头不再看。玄卫提剑上殿,在风打铁马里悬刃于顶。
宫门前马蹄声声,金令被抛于足下。
慕长卿紧握着缰绳,在晋王面前佯装焦急地呼喝。
“京中有细作!开门!”
窗外雪打风吹,好似在烛影跃动间将人重新拉扯回曾经的雪夜,只是如今天地更易,为人鱼肉者迟来地有了变化。
“九年了。”慕奚说,“地府之下,请陛下与那十万冤魂……谢罪罢。”
剑落血泼,最后一缕香散尽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阴间笑话,狗皇帝到了地府还要被太宰皇帝暴打一顿(。
你个败家玩意天胡开局打个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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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河山 【ZX整理】
染血的长剑被抽离, 玄卫执剑向后退了半步,隔着几层阶,如太医正一般单膝跪倒在慕奚面前。
“殿下。”她摘掉了面具, 但原本的面目仍旧被殿中的暗影吞没,“东湖副统领秦江尚在宫中, 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东湖营中直属天子的心腹众多, 天子骤然崩殂虽理当由储君即位,但这些人心中未必真正认可慕长临, 清正如沈宁舟,她的心也一样是偏的。薄情寡恩也好, 假仁假义也罢, 真正属于天子的玄卫的确由咸诚帝一手扶植,他们忠的是咸诚帝本人, 而非所谓正统。
如今宫中有人胆敢弑君, 那么比起太子是否应当即刻即位稳住局势, 这些人更看重的是谁才是那个幕后真凶。
她和慕长临皆在殿中,若无证据自证, 那么这些人就会顷刻间倒戈向晋王。东宫的卫队没有抵抗数万羽林精锐的可能, 一旦如此, 即便慕长临能顺利登基, 手握两营的晋王也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所以今夜无论如何, 慕奚要让这几万东湖营心甘情愿地为储君俯首, 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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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留下了一颗种子,温明裳能在宫外让它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而此刻,便该让世人相信弑杀天子者另有其人了。
太医正两鬓已斑, 他沉默地向着眼前的长公主再度叩首, 道:“臣, 虽死不足道。惟愿来日我大梁清流重现,盛世永安。”
慕奚沉默了须臾,她在此刻忽地想起血溅大殿的阁老,这些旧人被困在重檐下的各处,但他们的心始终没有走出往昔的荣光,能汇聚起人心的从不是主事者的身份,而是一个高悬于顶的希望。
所以咸诚帝永远不会明白,术式的制衡只是旁门左道,天下人心之所向的不过一颗体恤万方的慈悲心。
哪怕只是为了这一线可能,都会有人为之肝脑涂地,前赴后继。
阴影中陆续有人走出,掌中刀刃已架在了太医正颈侧。
慕奚闭眼,道:“开始吧。”
雪中雀鸟横渡,殿中烛台转瞬倾覆,火光点燃了垂帷,转瞬焚烧直上。
月上中天,殿外值守的羽林郎将片刻前见到长公主与太子先后入殿,他眼神往殿门的方向不住地张望,心里还在嘀咕着究竟出了何时让天子深夜传唤此二人。可没成想下一瞬只听得一声巨响,殿门轰然打开,两个人影倒飞而出跌落在雪地里,随之响起的还有一声刺耳的炸响。
“怎么回事?!”
羽林当即上前,其中御前行走者定睛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陛下!是陛下!”
滚落在地的天子早已成尸首,唯有血滴顺着胸前深扎的短刀滴落。
玄卫喘息地支撑起身体,她肩臂处满是血痕,好似将将历经一场恶战。剑刃上满是裂痕,她在羽林簇拥上前时高声道:“抓刺客!太子和长公主尚在逆贼手中!”
此话一出犹如激起千层浪,羽林闻言骤惊,最前方的甲士顾不上再查看天子伤口,齐齐拔刀冲上阶,可还不等踹门而入,火势正盛的一截博古架便被抛了出来。
羽林们连连后退,浓烟呛得一众人止不住地咳嗽。为首的郎将胡乱地抹掉面上被熏出的泪痕,透过了黑沉的烟气看清了殿中的景象。
他在这刹那间满心悚然。
殷红的鲜血喷洒满地,将殿中氍毹染得不成样子。原本入内替天子看诊的太医正颤抖地站在一旁,他手里拿着把短刀,另一只手以白绫勒住了长公主的脖颈。羽林们心中大骇,正要冒险上前,只听闻又是一声响,太子自身后猛地撞开了医者,短刀铛的一声落地,太医正手脚并用,正要爬起来,太子先一步抢过了刀狠狠地扎入他的腰腹。
老迈的医者吃痛,不受控制地后仰,仰面倒入了正燃烧的垂帷。
一时间惨叫声回荡在空茫的大殿中,令人不寒而栗。
太子好似顾不上其他,他率先扶起长姐,一把将人推向了大开的殿门。羽林们刚刚上前接住人,只听得太子口中刚道出“刺客”二字,余音便断在了燎然的火光里。
短刀复而坠地,随之被一脚狠狠踹倒的还有慕长临。他口吐鲜血,脏污晕红了蟒袍的暗纹。行凶者停在了他的身侧,好似拎起一条狗一般把他提了起来。
火舌顺着层层垂帷游曳直上,眨眼间便将殿中丝萝焚烧殆尽。高峻的宫殿浓烟滚滚,厚重的梁柱不堪重负,在噼啪的爆裂声中摇摇欲坠。
浑身黑袍的刺客们手握长刀站在烈火中,刀刃正死死地抵住太子的咽喉。
“要么退。”首领森然地开口,“要么死。”
话是官话,但这口音十足的蹩脚,郎将登时想到了过去数日里被天子钦点追缉的北燕细作。但他来不及深想这些人究竟是如何混入禁宫之中的,太子尚在他们手中,大梁今夜失了天子,若是储君再有闪失,不单是奇耻大辱,还会令得江山飘摇!
“不、不要退!”慕长临啐了口血沫,嘶哑着挣扎道,“他们……手中有……天子金印!”话音未落,又是一拳狠狠地击打在他额前,这一下半点不曾留手,直将人打得眼冒金星。
众人登时哗然。
驿马案伪造的天子金印已可令山河动荡,今夜若是真正的金印为人所盗,短时间内消息无法传至全境,还不知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北境还在打仗啊……
刺客没有耐心,她手中的刀扣得更深半寸,寒声威胁:“退!”
殿中还走了水,若是再不退,即便刺客不杀太子,他也要被活活困死其中!郎将呼吸急促,一咬牙,挥手示意周遭围堵的军士收刀后撤。
“退开!勿伤太子殿下!”
刺客挟持着人一步步走下解,他们背身相护,警惕着周遭羽林的异动,一旦羽林们流露出半分想要上前的意图,他们的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割下大梁储君的脑袋。
郎将紧跟在他们周围,他背后都被冷汗浸透,牙关还在打着颤。刀垂在一侧,他跟了须臾,借着擦汗的间隙飞快对身侧的亲兵耳语。
“速去城门报秦副统领!”
亲兵不动声色地点头,小步后撤消失在了人群里。
宫城大门紧闭,翠微与禁军汇集肃立在外,颇有山雨欲来之兆。秦江看着眼前分毫不让的二位亲王,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东湖副统领这个差事听着风光,但却不是什么好差事,与从前的金吾不同,东湖只听命天子本人,凡有诏命皆听统领传唤,他就是沈宁舟手底下一个跑差事的。
夜闯宫门是禁忌,就是沈宁舟在此都不敢放人轻易入内,秦江哪敢越俎代庖,若是无事,事后追究起来皇子们顶多罚俸禁足,他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是以他犹豫了一阵,还是叫人去内宫中先行查看情况再做打算,怎料慕长卿连御赐金牌都扔到了他面前。
“这,二位殿下……”
“本王只问一句。”慕长卿抢了慕长珺的话头,疾言厉色地质问,“若是宫中此刻当真出了事,你可担待得起?”
秦江的确不敢担,可仅凭一面之词放人也是真不行。他来回踱步,又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兵,末了一咬牙,道:“二位殿下所言的确不无道理……但规矩二位也是晓得的,这样,二位殿下可否留所带兵马于宫外再随卑职入宫?宫中东湖戍卫者众,若当真有细作潜入其中,也定然足够,卑职已传令下去,调各处守备者前往陛下寝宫,必可保无虞。”
这个提议的确挑不出什么毛病,但慕长珺听罢仍旧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潘彦卓的那句提醒模棱两可,他自然拿捏不准到底是真细作还是……这世上敢且能于宫禁中弑君的唯有慕奚一人,先帝去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咸诚帝,但他一向偏宠孙女,故而这些年……一直有传闻,真正的太宰遗命早被转交长公主。
慕长珺原本是不信的,毕竟坐拥此等重器者如何能甘愿退守皇陵?更何况她当日甚至没有以此救下靖安侯,哪怕事后天子自罪,也是靠的洛清河自己!可当九瓣梅出现,又被咸诚帝辗转交由慕长卿时,晋王还是犹豫了。
他并不害怕长公主以太宰遗命杀父弑君,他甚至心中还隐隐有所期,如果坐上那个位子的是长公主,那他退一步,或许也不是不能相安无事。
慕长珺真正畏惧,亦或说绝无可能接受的,是慕奚大费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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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做了局,又转手将硕果赠予了慕长临!
他自傲自负,哪怕心知自己是咸诚帝扶植起来制衡对方的棋子也绝不愿为之低头。不过占着大义名分,真论帝王之才,如此优柔寡断之辈怎能赢他,怎配赢他?!
慕长卿可不管晋王如今是如何心绪翻涌,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佯装挣扎后重重点头,道:“也罢!陛下安危自当最为要紧!那便听秦副统领一言,我兄弟二人只身随你入宫!”
秦江看了眼晋王,见他虽面有不悦却未反驳,如蒙大赦般连连颔首,道:“好!那二位殿下即刻随我来吧!”
话一出口,自当没有收回的余地。身后的宫门缓缓关闭,他点了一队值守的羽林随行,一路沿着行道向内疾行。两侧宫灯影影绰绰,风雪未止,穹顶无月,光芒都好似被暗影一口口吞吃。
一路宫人如常,好似并无什么异样,秦江心中稍定,暗自嘀咕着哪来的什么细作。但明面上的功夫仍是要做,他看了看方向,叫住一个正掌灯向这边走来的宫人。
“去正阳宫的路上,可有见到巡查的羽林?”
宫人闻言目光闪烁,她像是努力回忆着这一路的见闻,少顷后恍然道:“回将军的话,倒是约莫小半个时辰前见过郎将,不过今夜风雪大,宫中来回行走也费劲得很呢,想来……是耽搁了吧?”
宫中行道平直,又有内侍局专人清扫,哪来的什么因雪耽搁?要么她根本不曾见过奉命的羽林,要么就是她在信口胡诌!慕长珺登时沉了脸色,他正要上前呵斥,却再迈步前再度被慕长卿抢了先。
齐王是半点不管身后面色青黑的弟弟,兀自上前背手道:“哦?那今夜宫中可有什么异常?”
她腰上还挂着亲王的玉牌,宫人小心地瞟了好几眼,垂首答道:“倒是不曾有……哦!不过约莫一刻前,奴婢见着不知是宫中的哪位大人带着长公主殿下朝正阳殿的方向去了。再然后……”
慕长卿面露讶异,她微微凑身,追问道:“再然后如何?”
“然后……”宫人抬起头,与五步外的齐王忽地对视一眼,下一霎,寒光分开坠落的雪珠,对着齐王直直刺了过去,随之回荡的还有女人的狞笑。
“然后要你的狗命!”
秦江就在一旁,他见状立时抓住了慕长卿的小臂,把人用力地往自己这边一拽。到底还是东湖的副统领,本事是不缺的,这一拽反应迅速,短刃堪堪滑坡蟒袍的袖口,几乎是擦着皮肉偏了过去。
慕长卿不会武功,被这骤然一拽拉得直接跌坐在了秦江身旁。
宫人见一击不中,当机立断收刀调转方向刺向了近前的慕长珺。
“二殿下当心!”
好歹统帅翠微营多年,不说比之真正的名将,慕长珺底子还是不差。他反手抽了一侧羽林的佩刀,顺势扣住了宫人小臂卸掉了对方掌中兵刃,翻手以柄一记重击敲在了对方脑后。
这一下即便没当即昏迷也再难起身,秦江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喝道:“拿下!”
羽林迅速上前,宫人被扣着拖了起来,慕长珺将刀交还,冷然道:“何人胆敢宫内行凶?!”
宫人闻声癫狂大笑,颤道:“你问阎王爷去罢!”
话音未落,污血自唇中溢出,她头一歪,登时没了生息。
这……秦江面色难看,他侧目看了眼满面霜寒的晋王,正要开口试探,却见齐王不知何时自己爬了起来。
慕长卿甚至没顾上拍掉身上的雪,她箭步上前,一把扯开了宫人的衣领。
衣襟之下,张扬的刺青盘踞在后颈。那不单只是四脚蛇,甚至还有半只狼头!
“北燕……”慕长卿呼吸微颤,她在下一刹遽然回头,向着在场羽林高声道。
“北燕细作!”
唰——
羽林齐齐拔刀,秦江不敢再多问,他勉强稳定住心神,随之高声道:“东湖所属!”
“在!”
“速往正阳宫保护陛下——!”
可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忽地自另一条路传来。来人闻声赶到,在开口前先一步亮明了证实身份的铁牌。
“东宫梁知微。”统率东宫卫的女将面色凝重,她仓促地向两位王爷点了头,急声道,“东宫一刻前有刺客潜入,欲刺太子妃与皇孙,刺客虽已伏诛,但还请东湖速援正阳宫!”
刺杀太子妃和皇孙?秦江面色一凛,他看了眼东宫卫护送而来的太子妃和小公主,却未在其中看见慕长临的影子。一个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追问道:“太子殿下呢?”
女将唇线紧抿,道:“小半个时辰前,正阳宫传陛下口谕,令太子殿下正阳宫觐见。”
秦江登时脸都白了。
那可是当今天子和大梁的储君!
慕奚与慕长临此刻都在正阳宫,难道说……慕长珺目光骤冷,他这一回终于抢在了慕长卿前面,“秦副统领!速开宫门让翠微入……和禁军一并入宫救驾!所系重大若有闪失你我都担待不起!”
秦江不敢再犹豫,连忙让人照办。
接令的羽林前脚刚走,一众人正打算即刻赶赴救驾,却见大雪中有人跌撞着朝这个方向疾奔而来。
传信的羽林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面前,穿着粗气大声道。
“陛……陛下遇刺!刺客挟持了太子、抢走了天子金印!速……速去相救啊!”
慕长卿一把拉住他,不等人喘过气便追问道:“陛下遇刺?如今情况如何了?”
羽林眼眶通红,闻声当即悲恸哭嚎。
“陛下、陛下已遭不测——!”
行道一片死寂。
秦江勉强找回了一缕游魂,他上前推开齐王,一把将跪地的羽林拉起来往前一踹。
“速速带路!”
东湖的副统领双目赤红,咬牙道。
“决不能、决不能让贼人奸计得逞!”
大梁已经失去了天子,若是储君再为人所害……莫要说沈宁舟回来要与他算账,这个戍卫不力的罪名,事后是要被诛九族的!
慕长珺却不为所动,他站在其后,眸中疑虑更深。
若是做局,拖上慕长临情理之中。但……他侧目看了眼地上那个宫人是尸首。要连他和慕长卿一起杀,这就不是慕奚的做派了。莫非……
当真是四脚蛇?
办事房门前积雪半扫。
尸首已被清理干净,禁军适才接了宫中调令,此刻正要急往宫门处去,但临行前,温明裳掀帘出来叫住了正扶刀转身的总督。
“下官已让人走了一趟靖安府。”温明裳揣着手站在廊下,“如今应当也快到玄武大街了,总督去时若是撞见可一并带上他们。”
“这……”总督闻言略有犹豫,“武将不干政,靖安府若是随我等一同入宫,日后会否有为人诟病之嫌?”
“此刻宫中若当真是北燕细作,那便无人比靖安府的人更熟悉他们。”温明裳轻叹一声,“天枢有代天子急调之权,日后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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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人问起,便以此为托,道事急从权,下官一力承担。”
宫中不好再拖,总督听罢也不再多问,干脆地一拱手,道:“卑职信得过大人,那这便走了,虽已调了各路严查京城,但大人也还需当心,勿要让贼人得了作乱的时机!”
温明裳颔首微微躬身,道:“晓得了,有劳诸位。”
醒竹像是被这一场闹剧惊醒,淙淙的流水声伴着檐下灯笼的曳动,回荡在一方宅院中。
“真正的四脚蛇迟早会为玄卫诛灭。”高忱月想着适才那些尸体身上的刺青,“待到沈宁舟回来,这些人……”
“她心有疑虑,但若无凭证,疑心便始终是疑心。”温明裳目光微凉,“她忠于天子,但天子崩殂后储君即位并无不妥,更何况今夜宫中那场戏,东湖的人都会看在眼里。还记得小若找到的那份文章吗?这个人,既是帝王纯臣,心中又有割舍不下的天下人。”
她不可能因为疑虑就动摇即位的新主。
“可是……”赵君若眼神闪烁,她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足下又缓慢积上的雪,低声道,“沈统领也是个执于己路、绝不回头的人。若是、若是……她有一日找到了凭据呢?”
温明裳轻轻摩挲着碗口的细绳,道:“东湖不是一人的东湖,他们宫闱王城,心中就该明白谁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人心离散的精锐,还称得上精锐吗?至于她若是当真执着于此道该如何……”
她垂下眸,微微抿唇,道:“那么在此之前,会有人比她更急。”
“揣测到底只是预想,余下的还得看人到底何时能回来。”高忱月抬手在赵君若脑袋上揉了一把,算作安慰,“今夜还有什么事要办吗?”
“没有了。”温明裳缓缓突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宫城的方向,“诸事终了后,宫中应当会有传召。”
高忱月听罢沉默须臾,不由一叹:“宫里的那些人,都是太宰的暗卫罢?他们甘愿纹上四脚蛇的刺青,重围之下,定然无人得生,这是棋盘初开时便已定的结局。”
“来日碑帖之上无人记名,史册文章里,所记的也不过细作骂声。”
“值得吗?”
流矢擦过身侧。
“逆贼!”羽林高声呵斥,“尔等同谋已悉数伏诛!放了太子殿下,尚可留尔等一条生路!”
这话说得委实虚假,天子被杀,宫中不断有刺客的消息传来,闹出这样大的阵仗,岂有放人一马的道理?刺客头领冷哼了声不作答。
东湖在短暂的错愕后随令被迅速调集,城外的翠微与禁军也陆续入宫,此刻团团围堵,纵然是一只苍蝇也插翅难飞,刺客早已走上死路。
天子金印终归死物,他们所仰仗的不过手上活着的太子。
头领仰起头,这是个迎风的高台,人身上的衣袍与高悬的御旗一般,被今夜的北风吹得猎猎作响。她脸上遮面的黑纱被卷落半寸,露出了点眉眼的轮廓和眼尾的细纹。
慕长卿原本搀扶着长公主站在最前方,她的目光梭巡而过,在触及那双眼睛时微微怔住。是……那间茶肆姓葛的掌柜。
今夜仅剩的太宰暗卫恐怕皆在此处了。
慕长卿望了眼身旁的慕奚,深深吸气后咬紧牙关高声道:“放了太子,本王保证尔等会有生路!否则……否则今日哪怕玉碎,尔等与身后诸人也休想善了!”
城头甲士已引弓。长公主唇角微抿,她抚着小腹,在嘈然里和暗卫对视了一眼。
羽林再度厉声威慑:“放人!”
勒在慕长临颈侧的手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两侧所剩无几的刺客好似警惕地将人质堵在正中,墙头弓手的动作因此稍有停滞,如此动作下,他们也很难保证准确除去这些刺客,反而有可能伤及太子。
首领嘴唇翕动,附耳低语说:“太子殿下,我等,便与你走到这儿了。”
话音甫落,她话锋一转森然道:“放人?好啊!太子殿下,你把这个喝了,我就放你回去,如何?”
瓷瓶悬在眼前,一侧的副手已钳住了慕长临的下颌,强制他张开嘴。
“这世上有幸得偿狼毒的人可不多。”首领横眸一扫羽林,“试试啊诸位,看看是你们的箭先带走长生天的勇士,还是你们的太子先一步重蹈北漠人的覆辙?”
“住手!”慕长卿上前一步,她拦住了蠢蠢欲动的羽林,顿了须臾道,“本王听说北燕人的四脚蛇皆是死士,尔等苟延残喘至如今还在谈条件,不是为了求生罢?”
此话一出,原本紧张于局势的众人如醍醐灌顶。
是了,若是北燕的目的是搅乱大梁朝纲,在天子被杀,储君被擒的情况下,杀掉慕长临这个太子才是最好的选择。没了储君,晋王一家独大,齐王占着宗法长幼,长公主或许还有个太宰遗命……
谁能渔翁得利,还是个未知数。朝中一旦成乱局,北境的补给就岌岌可危,洛清河即便不想就此偃旗息鼓,也难以为继。
铁骑太吃军备了。
可是这些刺客连极有可能牵涉其中的两位亲王都要杀,却独独留储君到如今只为人质,那就说明,他们之于太子,是另有所图!
“求生?何来的生?”首领仰面大笑,狰狞道,“你等铁骑正踏我草野,如今还要贼喊捉贼?”
此话一出,慕长珺也随之反应过来:“你们要铁骑退回雁翎关不再追杀拓跋焘?这不可能,雁翎乃边军,除却天子无人有调兵之权!”
咸诚帝已经为人所害,而慕长临……天子除却东宫卫外没有给他任何兵权,如今就连边军虎符都不在京中。
两方僵持了一瞬,正当首领要再度开口时,人群中忽地听见一声。
“若是铁骑能就此退兵,你们是否就能放人?”是长公主。
首领饶有兴致地眯起眼,道:“不不不……价码早就变啦!”她掐住慕长临的咽喉,“我要太子殿下答应,在你有生之年,铁骑绝不踏过白石河。你们大梁人太狡猾,没有足够的筹码,我主不放心哪!”
北燕狼毒冠绝天下,哪怕药谷有解法,也是行之极难。这话是赤裸裸的威胁,但若是不答应,那把横在太子脖颈上的刀也不是摆设。
慕长珺脸色沉凝。他在此刻恍然,若是太子余生皆为北燕所胁,那么他还适合登临践祚成为天下之主吗?如此比起杀他,留下他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大梁已经在继承人上出过差池了。
然而下一刻,长公主的回答却令众人闻之愕然。
“可以。”慕奚道,“你放人,不必狼毒,本宫可以保证你所求成真。”
“哦?”首领讥讽道,“一个拒绝了我主的公主,你拿什么来保证?”
拒绝?什么拒绝?慕长珺登时转头看向慕奚。
慕奚闭眼深深吸气,她顶着无数目光的注视,一字一句地说:“太宰遗命。”
慕长珺的脸色登时黑了。
竟然当真……她宁可拿此来保太子也不收之自用,甚至一度束之高阁?!
首领闻言露出一抹犹豫的神色。
慕奚见状随之道:“若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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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身近前换太子,你意下如何?”
“殿下!”秦江闻言皱眉,他正要反对,却被齐王一把摁住。
身后甲士还在增加,慕长卿瞥了他一眼,眼神示意羽林的统领向上看。
原本羽林弓手站立处已换了新人,这些人并未着甲,但他们腰间统一佩着一把略向内勾的短弧刀,那是马上近身解围时才会用的兵刃,整座京城中佩此兵刃的只有一家。
靖安府的府兵。
“事急从权,副统领莫怪。”慕长卿咬着牙低声道,“快让羽林退,莫让皇姐苦心错付。”
秦江不动声色地点头,他一抬手,下令道:“东湖所属,向后撤三步!”
长公主站在寒风里,她双肩覆雪,向着暗卫们的方向行去。
呼吸声与风雪声混在了一处。府兵们侧耳听着混在其中的响动,随着步子慢慢引满长弓。
一步、两步……
铁马忽而“锵”的一声脆响。
首领手一松,她抬起眸,漆黑的双眼里倒映出流矢的寒光,箭雨如同这漆夜里骤然点亮的星斗,灼得人睁不开眼睛。
慕长临顺势挣脱而出,但他并未即刻逃离,而是翻身一把将人扑倒在了雪地中。太子用尽气力抢下对方夺走的天子金印,径直抛向人群。
慕长珺想要去接,却不知被骤然混乱的人群中的谁撞开方寸。
那快金印玉玺就这么坠落在了雪地里。
首领掀开了压在身前的太子,她将保护的姿态做成了恼羞成怒,在箭矢到达身前的前一刻终于将人推离了出去。
浓稠的鲜血泼洒而出,满溅金台。
羽林随后急急簇拥而上,他们在护住慕长临之余将紧握的刀剑架在了那些刺客,或是说尸首身前。
慕奚站在原处,她的身影好似被人群吞没,变得渺小不可察。
暗卫跪倒在雪地里,她胸前箭矢早已穿透身躯,遮面的黑纱终于坠落,但血早把眉眼模糊,令人看不出真容。她眼睫颤动,在瞳孔涣散前却无比敏锐地捕捉到了长公主唇瓣的翕动。
她说——
好巾帼。
暗卫笑了。
阶前烈酒烫融霜雪,这是燕州带回来的最后一壶塞上秋。
“若是事事问值得,又岂有古往今来那般多有志之士前赴后继。”温明裳洒尽了最后一滴酒液,廊下风已停,浓云分开一道细微的裂痕,月光自其中跻身而出,铺在了她足下。
酒壶被抛掷而出,它携着水月辉光,沉入无边深潭。温明裳向着那一束月光拱手深拜。
“以此一壶酒,敬这浩浩江海中,以骨铸河山的万千英豪。”
“来日盛世碑帖,当有君记名。”
作者有话说:
写这章深刻感觉到我果然还是英雄史观和人民史观的混合体(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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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镜是小脑斧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呼鱼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梦落花繁夜 2个;展程 1个;?
第264章 斩草 【ZX整理】
这场惊心动魄的宫变以行凶者悉数伏诛做结, 内侍提着一桶桶水清洗被血溢满的高台,血气混在冰冷的风里,令人不寒而栗。
靖安府的府兵在刺客毙命后便自行离了宫, 他们好似当真不过是为人所请入宫来处置熟悉的敌人,至于天明后这座宫城是否易主, 归属何人, 那不是他们该担心的问题。从洛清河本人到这些无名之辈,他们似乎当真将大梁武将不参政的规矩牢牢恪守心间。
可当真如此吗?慕长珺在眼观羽林收敛尸首时不免怀疑。洛清河不在京中, 能叫动靖安府的人只有那个温明裳。靖安一门或许当真奉行此道,可只要洛清河一日与温明裳有万千牵连, 哪怕一个情字在万人眼中无足轻重, 谁又能断言温明裳所行种种与她脱不开干系?
但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局势,天子去后, 自当储君即位自然合乎情理, 但今夜疑点颇多, 真要仔细盘算未必没有机会。
急调的翠微和禁军陆续撤出,东湖重新把控起了宫禁的驻防, 宫中众人被逐一排查, 以保证其中再没有漏网之鱼。
“都是挂牌的宫人内侍, 还有几块拿着羽林换防的牌。”慕长卿翻看了一下搜出的贴身腰牌, “四脚蛇的刺青……原以为天枢查办境中刺事人便能一劳永逸, 倒是没想到, 这些蛮人玩了一出灯下黑!就这还说大梁人狡诈,真是贼喊捉贼。”
急传入宫的太医还在给太子和长公主看伤,秦江带着人守在里头, 外面站着的能说上话的除了她和慕长珺两个亲王, 便只剩下了随东宫卫赶来的太子妃。崔时婉不好言语, 慕长卿起身时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转头与晋王说。
“二郎怎么看?”
慕长珺拨弄着被他扔到案前的腰牌,道:“陛下蒙尘,此仇乃大梁国仇,不可不报。开关之令已下,北境有铁骑,天枢支撑后备,想来必不负所期。而我等要做的,除却彻底铲除北燕的细作外,也要再查明这些亡命之徒为何在今夜突然发难。”
“哦?”慕长卿挑眉,她背过手,饶有兴味道,“听二郎的意思,是觉得这其中蹊跷颇多,恐不是巧合?噢……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夜你带翠微来得当真及时,可是那些细作也夜袭了晋王府?”
“也?”慕长珺皱眉,“大哥不是说天枢来给禁军报的信?听这意思,大哥府上莫不是一样遭了殃?我记得,大哥说朝中要员多数遇刺,重伤者便五六,数量如此之多,其中还有许多挂的羽林的牌,北燕远在千里之外,手竟然伸得如此之长么?”
两侧戍卫的东湖羽林听罢登时冷汗直冒,东湖的腰牌被人取走已是大忌,若是再被用到了这上头,追责都是轻的。
“非也非也。”慕长卿却是气定神闲,“东湖戍卫宫城,翠微禁军宫闱皇都,虽说世代军户,但你也的确难保真出了几个败家子不是?有如天子钦点的玄卫那般的英杰,自然就有臭虫。这些浮上水面的家伙或许是比你我预料的要多,但也未必需要草木皆兵,否则……为何要留到今日才动手呢?”
“大哥问得好。”慕长珺哼道,“本王也想知道为何是今夜,在场者除却太子殿下与皇姐外皆毙命,有些话自然要等他们出来才好问个明白。但即便如大哥所言,这宫中的东湖营层层守卫,刺杀天子已是困难重重,他们又何必要横生枝节,分出那些人手去刺杀朝中大臣?”
慕长卿向后倚在桌案边上,手边的腰牌还沾着血,稍不注意便会污了衣袖,“也简单,他们并无自己一定能越过东湖营刺杀天子的把握。二郎是军中人,北境的局势究竟如何,想来你比为兄更清楚。北燕穷途末路方孤注一掷,为的便是自背后给大梁一记重击。若以天子为主心骨,那朝中要员尤其是天枢,便犹如国之羽翼,若是折了任何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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