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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80-190(第2页/共2页)

bsp;   公主府院中的红梅落了个干净。

    宫人清扫着院中的落红,途经东侧的一处窄道时惊呼出声。

    “这树怎会枯死了?明明日前还……”

    管事的侍从连忙上前示意噤声道:“殿下忙于公务,不可轻扰,速速处置了再去请罪便是!”

    宫人们闻声噤若寒蝉,皆是垂首瑟缩不敢妄动。

    炉前香烟袅袅。

    案前的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宫人原先的惊呼隔着梅园亦是字字清晰入耳。

    慕奚合上了手中的折子。这几日案务冗杂,她以喜静为由,没让旁人在身侧侍奉,只有嘉营山那位随侍多年的宫女。

    东侧那片梅树是随着慕奚开府种下的,有几棵甚至是她与那位手植。宫人忍不住去看慕奚,却发现她的殿下面色如常,直至眼下看完折子。

    依着以往……怎么都该出去瞧瞧的。她如此想着,却听见慕奚柔声开口道。

    “东菱。”墨笔置于案上,咔嗒一声响。

    “把窗子关上吧。”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元兴十六年,这个年号到十八年就没了,你们懂这个意思吧(暗示)

    我先说大梁这边和主角站一边的配角至少还要死三个,做好心理准备(喂)

    然后下一本目前来看大概率开那本西幻,问就是连着两本古百我有点腻db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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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3章 谋划 【ZX整理】

    京中来使到访的消息很快随着战鹰横跨过了北地辽阔的草野, 主营驻地听闻都炸开了锅,不少人巡察之于伸长了脖子往西边瞧,就等着主帅回营后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天枢之首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就连北上去往瓦泽的老将军都赶了回来, 不过他回来也不全是因着温明裳的到访。交战地久守过后的第一场大捷,他在燕州的品阶仅次于洛清河, 自然是要谈一谈之后的军政要务的。

    可惜驻地的铁骑们眼巴巴地等了好几日, 却见着洛清河是自己带着兵回来的。没见着人,除开就此各自散去的, 还有些便只能抓着跟去的人问上一问了。

    洛清河倒是没多说什么,她把马交给了手下的兵, 先一步回主帐去见赶回来的石阚业, 东北部瓦泽之下便是马场,那地方缺不了人, 石阚业在驻地待的时间很有限。

    就是没成想老将军见她第一面变问的是:“嗯?怎得就你回来了?”

    洛清河闻言眉梢一挑, 佯装不知地揶揄道:“我让阿笙她们去安排余下的事了, 小辞也给您好好地带回来了。师父,就是不知您老这句就我一人, 是还想见谁?”

    “你这丫头少来!”石阚业哼声抬掌拍她肩甲, “老头我还能像外头那些个小辈一样没个正型?人既然到了, 有些交战地的事情是要问一问的。”

    洛清河这才收敛了笑意, 正色道:“人在关内, 她奉旨前来, 前头挂着的也有督查的名义在,得先和州府谈过民生才好出关,应是还要个几日。这一仗打得算是合了意, 但个中细节想和师父谈谈。”

    恰好主帐前便摊开了交战地的布防图, 师徒二人临桌而坐, 洛清河重新收拾好了小旗落在各处关隘上。

    她并不着急陈述自己的想法,反而先问道:“拓跋焘虽撤兵过河,但我那日远在西山口与拓跋悠对峙,还请师父细说东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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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七,飞星的斥候在白石河沿岸发现了马蹄印,那几日天时不好,鹰放出去也飞不了太远,有你提醒在前,百里也不敢让人跑得太远,瓦泽外的人几乎都是在周围巡视。”炉水滚沸,石阚业提着壶冲了糙茶放到桌上边往下说,“到了十一日,祈溪千余人的一支巡营队伍在西北面约莫七十里的地方遭遇了越境的骑兵,人数不多,领军的将领事后回报说应当只有不到五千人。两方在这个位置交过手,但都折损不大,他们没有想打的意思,许攸据此判断,这应该是被抛出来的问路石。”

    “西北面有山势做遮掩,能绕路南下,但只有这一段路,再往下就要进岐塞往关中一线的烽火台示警区域了。”洛清河顺势接话,“从这里抛问路石还摸不清太多东西,若是没想错,是来试探驻军人数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石阚业颔首道,“北燕的猎隼正面虽撕咬不过燕山鹰,但胜在够快,拓跋悠的脚程应当也在老小子的预估之内……他对你可熟得很,知道你敢出兵就肯定要在他们身上撕下块肉来,以牙还牙么,你在西,他当然就要看看能不能打东面。”

    铁骑依赖战马与装备,瓦泽南下就是燕回的马场,若是能一举破阵,给铁骑造成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石阚业感慨完,接着原先的时间复而道:“那之后消停了大概五日,斥候没再发觉异常,天气转晴后百里也把飞星往北放了。但就在十七夜里,北面的烽火台突然就被全数点燃了,戍守的将领分次上城,都不用放鹰就能看见瓦泽西面黑沉沉的一片人头。粗略算来……应当是动了七八万,虽说不知有多少新兵混在其中,但拿来做阵势是足够了。”

    “老小子也在,他们的驻军营就在瓦泽边上,我们隔着北线对望,他们没有大举动兵的意思,祈溪和步帐此后与小股的骑队交过手,各有胜负。再之后便是你围住拓跋悠的那夜,嗯……应是,十九日?”

    洛清河微微拧眉点了头。

    “次日早上,拓跋焘正面和祈溪打了一场,老小子拿火铳炸掉了其中一座哨塔,有几个倒霉的来不及躲开,受了点伤。午时刚过,他们便退兵了。”石阚业沉声道,“他们手上的火铳不多,自从境内的线断掉之后应当也没有补给,长期定是难以为继的。但这动作……摆明了是知道你也有这个打算。”

    洛清河一时间陷入沉思,她指尖微蜷着,随着思索敲击桌沿。陈列在东线的并不是拓跋焘手上的精锐,最初的五千人试探的是祈溪,在确定祈溪大体仍驻守瓦泽后拓跋焘才开始调的兵。在过去的数月里雁翎这边一直没摸清狼骑的驻军主营究竟在何处,北岸形势复杂,谁也不好轻动,这让河对岸的布局一度成为了迷雾。

    但洛清河从今次拓跋焘的调兵过程听出了些门道。

    他把主营固定在了岐塞到瓦泽的这条线北端。狼骑速度虽快,但整军列阵的次数并不多,他们天生似乎不擅长这种打法,依照往例,就算如拓跋焘也不会让大军长期停留在河对岸的某处。这次却不一样,从拓跋悠年关夜袭到如今,洛清河在暗地里反复推敲过线路,发现北燕的骑兵不再执着于得胜后将所在关隘扫荡一空。

    他们将这个行为掩饰在原有的打草谷之下,让人几乎觉察不到这其中的变化,但洛清河查了依次的记录,发现这个数目在逐渐减少。

    按理来讲若是这个数目减少了,北燕内部的供给数目会予以战时相当大的负担才对,尤其今次还要看顾西线的王帐亲兵,如此看来这个行为就变得格外反常。

    拓跋焘为什么要固定下来主帐的位置?他又有什么样的资本去保证这样行事不出差错?

    见她久未开口,石阚业喝完了两碗茶,不由道:“怎么?此战是有何处不妥吗?”

    “嗯?不是这个。”洛清河回过神,她心下灵光一现,好似隐隐抓住了什么,但还未成构想,便先压下不谈,另起话头道,“个中细则我想明白后再同师父细说吧。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京城想要联合北地全线驻军抗敌,但主司要归于天枢。”

    石阚业“哦”了声,闷头把碗里剩下的茶汤喝了个干净,“统共日后不是她是你府上的人便是你是她府上的,只要这里头的弯弯绕不归到旁人手中锁着咱们的脖子,其余的事你一手办了便好。”

    “不是这个。”洛清河摇头道,“若是合一线,最大的问题是军情传递,中间隔着个西山口,虽说现在把善柳放那儿,但日后必定要动的。”

    石阚业听出不对劲来,他坐回原处,撑着膝头问:“那她是什么意思?”

    “自西向东,沿烽火台一线依凭已有的城防彻底连通成新的防线。”这是分别前温明裳和她讲的,洛清河想了一路,“拓跋焘谨慎,这仗还不知何年能打完,明裳的意思是,让铁骑的主将自己商量要不要如此行事,若是觉得可行,余下的杂务不必担心,她来办。”

    如今两地看似分隔,实际上若是转守为攻,调令全都要出自洛清河一人之手,温明裳知道朝中有什么声音,此举也是在给她留下余地。只要交战地背后还伫立着一座雁翎关,朝中的非议就会小下去,铁骑调度也能更加自如。

    交战地南端的地形是个优势,若是能构筑城防,来日若真能止战修盟,这也是迈出互市的第一步。温明裳清楚这一步为时尚远,但她的确也需要提前设想,更何况在此地的动作,北燕也不是全无察觉。

    她在等白石河北岸的那个人。

    “如此说倒是没什么坏处,就是真要动,马道如何用也要商议,等她忙完过来再谈不迟。”石阚业没什么意见,只是他想了想,忽而又道,“但此举有一事咱们做不得主。”

    洛清河抬眸看他。

    老将军双手一摊,道:“钱。”

    北地苦寒,多的又是戍边的军士和边境百姓,哪来的银子?怎么问都不能管这些人拿银子的!

    “师父。”洛清河把手里的册子一放,气定神闲道,“你知道天枢除了是为我们设的,还管着什么吗?”

    她伸出两指,挑眉看着老将军:“海商,姚家原先的古丝路。”

    石阚业闻言不由咋舌。

    懂了,有钱的主!

    尚在燕州境内的温明裳忽然打了个喷嚏。

    边地的衙门少有调动的,如今燕州的布政使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大人,见她如此忙道:“温大人可要添些衣裳?燕州天寒,开春也是大意不得的。”

    “不妨事,劳大人费心。”温明裳冲她一笑,接着方才谈及的话继续道,“大人适才说起燕州的军屯,详细的档册可否容我一观?”

    “自然,稍后我让人给大人送至驿馆。只是……”

    温明裳侧眸见她满面欲言又止之色,道:“大人可是有话想说?”

    “让大人见笑。”老大人苦笑道,“军屯只可做应急之用,大人也知铁骑消耗钱粮的速度,只凭此……是断然不够的。大人若是想在此处……”

    她未敢说明,但个中深意温明裳却是听出来了。

    宦海浮沉数十载,算算年岁历经三朝,眼见太宰之兴,又见血祸惨烈,对京中所谓天子近臣有所疑虑是情理之中。即便曾听闻近年种种,也没法骤然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边地枯骨不胜数,但这些枯骨,于边地勤勉为官者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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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数不尽的子民。

    “大人放心。”温明裳回过身,抬手朝着她深深拜道,“明裳向大人保证,在朝一日,天枢予交战地的补给不会有缺。我知大人并非杞人忧天,有些事不好开诚布公,大人心里也是明白的,问及军屯,便是因此。”

    潘彦卓是个难料的变数,在他有所动作前,温明裳需要保证至少一时之急不会牵累整个燕州交战地。

    虽未言明,但她能隐晦提及已见诚心。老大人这才松口气,歉然回道:“是下官小人之心了。”

    温明裳抬手没让老大人真拜下去,她迈步向府衙内走,又听对方提了些州内的要务,待到提起北境合一时才轻轻拨了两下腕口的系绳。

    “天枢的确需要及早汇集东西两境。”她想了想道,“下官初来乍到,想就此请教大人,若是想要迅速传递军情,那么这交融两处的选址应在何处为佳?”

    老大人想也不想道:“三城旧址。”

    温明裳闻言一愣,“何出此言?”

    “本为易守难攻之势,又近西山口,自是上佳之地。自清……铁骑收复三城后,本有意重筑三城,只可惜……铁蹄之下血流成河,满目皆是断壁残垣。重建昔日繁盛何其难啊,放在前头要紧事便是银子。这也是为何……如今此地只好做铁骑军用,并无百姓。”

    “加之此地沦为敌手多年,虽是收复,但敌寇野心不死,若非岐塞驻军,怕是不堪其扰的。”

    温明裳了然地点头,她大致在里头转了一圈,这才拱手道:“辛苦大人陪我走这一趟,银子一事,大人也不必担心,天枢有法子除去后顾之忧。”

    “其中细处待我想想,稍后与大人相商。”

    比之别的州郡,燕州的驿馆陈设称得上简陋,少有官吏情愿自己往这处跑,多得是常年空置。

    温明裳倒是不大在意这个,她回来的时候州府还未把档册送来,索性便坐在火盆边接着适才的事往下想。

    咸诚帝这几年不谈三城,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它虽是功,但那三万人也是洛清河身上抹不去的罪,只要三城空置一日,这个罪名就不会轻易抹除。至于户部,国库虽充盈,但这些个位置上的心里的盘算谁都清楚,交战地的情况他们看在眼里,知道即便不砸这笔钱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又何必多此一举劳民伤财呢?

    若是放在平日,的确难找理由挪这笔银子,现下却是不同。温明裳起身过去铺开了纸笔。

    咸诚帝正愁如何不着痕迹地探听交战地的情况呢,此时若是能让心腹拿捏清楚,砸这笔钱他也不心疼。

    只要花得值当。

    温明裳来时为了见洛清河先自沧州出关去的西山口附近,如今到达州府的行程也并非隐秘,她的确是时候给明堂天子一封信了。

    金翎信鸽随哨音落在窗前,飞鸟衔起书信,转瞬消失于天穹。

    与此同时转廊脚步匆匆而来。

    赵君若连门都来不及敲,她像是一路疾奔回来的,进门时还喘着粗气。

    “明裳,京中的信!”

    温明裳抬手接了过来,封口上朱笔书了一个“晗”字。

    她眼睫轻颤了下。

    是长公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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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4章 曲折 【ZX整理】

    长公主少有直接遣人将信送至温明裳手中的时候。温明裳拆开封口粗略扫了一眼, 发觉其中所书也并非寥寥数语。她定了定神,坐下先掀开了第一张信纸。

    交战地的捷报抵京时恰逢阁老奉诏入宫向天子面呈春时策,各州的春耕还未全数部署下去, 朝中已经在盘算秋后的征调用途。府库尚且充盈,但这仗还不知年内能否打完, 也不知损耗几何, 总要防着不时之需。

    咸诚帝此前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偏向,但朝中已有人起草上调各州赋税的折子, 内阁的学士们听了好些时日的辩论,难免也有些举棋不定, 最后是崔德良拍板把这些折子先压了回去, 说是事态有变再改不迟。

    大梁与北燕交锋并非一日,前路未定之前, 今年的筹备仍是参照着太宰年间有战之年下放并行, 大体的框架日前内阁便已呈了上去。崔德良今日奉诏而来, 将其中细则一一讲明后便静立不语。

    殿中金玉声声珑璁,咸诚帝坐在御桌后, 过了半晌才将那份折子扔在了案间的那封军报边上。

    “既有先例, 那便没什么大的不妥之处。”他下颌微抬, 一手抵在额角处温声道, “只是朕看着内阁的意思是, 除却农桑之务, 古丝路与漕运商贸也要暂且缓上一缓,阁老可否于此事上再详奏一二?”

    崔德良当即拱手道:“禀陛下,此议所系仍是战事。臣等知陛下忧心府库数额, 但此番北燕来势汹汹非比寻常, 加之这数年间各地北燕暗间不知是否仍有残党, 不敢轻慢。老臣思虑日久,与阁中众臣合议再三,这才有此一议示上。”

    西域虽平,但既涉及原本居于漠北的王庭亲卫,的确难保古丝路会不会混入细作入境。凉州守备军驻扎数十载,但毕竟他们从初时对上的便不是北燕,既知之甚少,便难有万全之策,此事收紧口子也是在情理之中。

    至于漕运所系,东南三州的往例就在眼前。

    咸诚帝心里自是清楚,但他心中另有所思,仍旧故作沉吟状道:“阁老适才已闻捷报,北燕狼子野心,但我大梁亦有不世之将。镇北将军蛰伏数月得来的一场大胜,可谓折去了北漠亲卫之利爪,若宵小鼠辈还敢再犯我河山,重整残部便是迫在眉睫。阁老觉得,此时此刻,他们会有此心此力,绕过西北荒原潜入古丝路吗?”

    崔德良闻言垂首静默须臾,复而道:“老臣驽钝,素来于战事揣摩上难观其势,陛下既有此问,那内阁自当其后与兵部相谈后再将此议如实相禀。”

    这番话说得平实,旁人听来或许并无他意,但咸诚帝却是轻叹了声。

    可惜叹声未息,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通禀,说是长公主到了,咸诚帝随口说了声让她进来便缓缓起身。

    “朕知老师心系战事,朕亦是心焦啊。”他上前去虚托起阁老的双手,恳切道,“此役胜得漂亮,但朕看着捷报之上阵亡的将士数目,便不由想起少时与阿颉同立北疆所见种种!朕恨不得……恨不得亲手誊抄每位殉国英豪之名!可老师教过朕,为君者不可短视于一隅之地,战事是万般紧要,可大梁不止有此战……万千的百姓,总得吃饭哪!”

    崔德良目光微动,他怔了一瞬后便将手缓缓抽了回来,“陛下心忧社稷,老臣感佩至深,内阁会再议此事,定会予一妥当之策以度战时。”

    慕奚自殿外入内听到的便是阁老此言,她垂眸藏起了心绪,如常向殿前的天子问了礼后退到一侧不语。

    咸诚帝看了她一眼,这才收回双手背在身后,“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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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事,朕素来是放心的。此事到底涉及商路与战况,朕想着,内阁与兵部议后,可走一趟天枢。温卿也是阁老的学生,想来所念必是相通。她眼下身在北疆,想来也可予京中诸卿一个更切实的论断。”

    崔德良没再多言,拱手再拜后便退了出去。

    殿中静了片刻,四下的窗子启开,但不闻分毫风动。

    阁老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内,就连宦官引路的说话声也在满堂清寂中逐渐消弭。

    慕奚不曾抬头,但她知道天子现在仍旧在注视着那个方向。

    谈及商路和战事,她就大致才道内阁的折子和咸诚帝的分歧在何处了。无论是胜是败,打仗总是要劳民伤财的,太宰年至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今朝若是一时不慎砸了个干净,他脸面上挂不住,也觉得来日写于史书上,怕落个不知困苦的恶名。

    所以他既想要这些来自商路的银子,又把其中的风险转而抛给了臣下,要他们拿出一个章程,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全之法?阁老也看得出来个中深意,所以其后让内阁找天枢商议的那番话也是在向昔日的先生表明自己并非尸位素餐者。

    天枢只要在一日就是最好的证明,谁让温明裳是阁老的学生,在如今又颇得天心。

    慕奚漠然想到此,终于听见重新在桌后落座的天子开口传唤。

    “奚儿来了。”他并未抬头,只是招手道,“可曾去看过你母后?三郎昨日入宫去见她,朕还听说她向三郎问起你的近况。”

    中宫的身子元兴年后便不大好,缠绵病榻是常有的事,太医署上下数年来皆是无计可施。

    慕奚微微抿唇,低声道:“让母后担忧,是儿臣之过,待到将此行之务禀告父皇后便去拜见母后。”

    “此处就你我父女二人,虚礼不必。”咸诚帝深深吸气,面上露出些倦意来,“这些事记得便好,你素来是个听话的孩子。且说吧,今日上殿,所为何事?”

    “是为各州吏治之变。”慕奚呈上折子,“而今已尽数下放,以东南三州为首,中野、荆楚等地新吏已至,所记成效皆书于其上,还请陛下过目。”

    “既有成效那便是于民有益,你有心了。若是再观仍较之先前冗杂有所改观,那便依年前所禀推至余下各州。”咸诚帝思忖片刻道,“你原先说此番春闱与恩荫也要从中擢选人手,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再过个几日,你走一趟吏部去寻安阳侯,谈罢想来内阁的事也该商议出结果了。此时再谈,想来必不会耽误春时策。”

    慕奚躬身称是,二人再谈了些细处,待到再无旁的事后,她重新向着天子行了礼,打算退出去见母亲,却又被咸诚帝叫了停。

    “朕听闻……”咸诚帝撑着下颌,目光审视般扫过她,“你府上的花木今日多有枯败,怎么回事?可是各司有人看护不周?”

    慕奚心头猛地一跳,她抬起头,顿了片刻才答:“确有此事,但想来应是时节所致,劳父皇挂心费神。”

    “小事,倒是谈不上费神二字。”咸诚帝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似是随意般闲话道,“既已枯败,那便让人除去另栽新植。红梅虽艳,但世上草木千万,何必拘于此一株。”

    “若是想要……父皇何愁没有至美之物相赐。”

    指尖霎时扎入手心,慕奚恍若未觉,她迎上天子的目光,过了许久再开口却是忽然笑了声。

    “陛下恩信,儿臣感激涕零。然世上草木虽有千万,可堪入眼者一株便也足够。儿臣无陛下眼界之广远,目之所及也不过院中小景。有违陛下恩赐,还请陛下责罚。”

    说话间人已重新跪了下去。

    咸诚帝面色缓缓沉下去,可说话间仍是平淡:“不过好恶,何来责罚一说?只不过奚儿乃天家之女,院中小景……终归是入眼者寡。”

    他垂下眸,轻轻道:“你……当真不要朕为府上添置新植?”

    慕奚缓缓吐出一口气,摇头断然道。

    “儿臣……不要。”

    旁侧随侍的宦官垂目惶惶然,连大气都不敢出,直至少顷咸诚帝沉声一句让慕奚退下才惊觉汗湿背脊。

    自长公主归京,谁也没想到竟还会有一日仍有机会眼见天家父女针锋相对。往日乖顺在这一刻似乎浮于表面,内里仍旧是十年如一日的反骨。

    宦官悄然抹去额上的冷汗,却在下一瞬听见天子低语一言时身心俱震。

    他说:“你到底是朕的女儿,还是她洛家府上之臣?”

    檐下铁马轻敲,卷落的新叶扫入袍角,被拖拽裹挟着向前,又在越过重重宫闱间不知何时被遗落入烟尘。

    温明裳看完了这一页上书写的词句,她垂下手,指间放松间信纸滑落,转瞬没入盆中炭火,那些字句眨眼便被火星吞没殆尽。

    还真是什么烫手山芋都往她手里抛。温明裳没即刻去看余下一页信纸上写的内容,她敛着眸光,在心里暗自叹气。

    平心而论,咸诚帝会把开年商路的矛盾抛给自己并不奇怪,早在去年的年关天枢中就有人提过此事,是要钱还是求稳,这不止是春时策会商议的问题。天枢阁的阁臣自然希望抓住这个机会成事,哪个入朝者心里没存着点以己之能力推天下岁丰的想法,可是此事不仅难以一蹴而就,还容易在边地出乱子。

    朝中对天枢所立本就颇有微词,此事办得不好言官非议就更甚,但说来也稀奇,除却天枢自己的人,外人竟是没能从中打听出半点温明裳的意思。

    要让商贾安分,让暗间难以深入,杜绝刺事人的风险,还要从中牟取足够让朝中闭嘴的银子,其中的难题可不比每年的春时策少。既然打听不出意图,原本摇摆不定的官吏便退而求其次,冷眼旁观看着温明裳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赵君若靠在窗边,小姑娘耷拉着腿晃悠,在听见头顶的声响时抬手去架住了飞下来的海东青。主营离关中不算太远,跑马小半日便到,更不必说它,这两日军中在审视调度,这家伙往来飞这几回估计是闲的。

    温明裳朝窗外看了眼,让赵君若把它带出去喂了,屋里东西多,省得它又闲不住撞碎什么不该撞的。

    “小若。”她想了想,在对方出门前出声叫停,“喂完让它回去前附封小笺告知军营,我明日动身过去。”

    “明日?”赵君若微愣,“不是说办完州府的事再出关吗?是京城那边……”

    “有些事要先谈,不过不算太大的变数。”温明裳安抚般笑笑,“算算日子,官道那边应是有人要来,让人一并看着,若是人到了我还未回来,便让人稍候,再给我传信。”

    赵君若眨巴了下眼睫,颔首应是。

    她走前没有顺手合上窗帷,日光顺势浸漫,悄然爬上足踝,一时间叫人不知暖意是源自日影还是近在咫尺的炭火。

    温明裳停了半晌,搭在膝头的五指向上张开,好似捉住了狡黠的光影。

    指间夹着的书信在动作间发出簌簌的响声。

    她收回目光,这才将被搁置许久的书信重新捧至眼前。

    天幕流云微浮。

    慕长卿未时才从公主府出来。温明裳不在京,内阁议相应的事便只能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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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被同点在侧的齐王,这叫她这几日总是不得闲,各部的官吏和内阁吵了几日都没个结果,你一言我一语地吵得她头痛不已,今日若不是借故去找慕奚,她还得多听一日的廷议。

    若说真听不明那是假的,自从丹州之后朝臣对她心里都有了计较,知道这是个装糊涂的主,她要是执意半个字都不听进去,再怎么有心在耳边念叨也是没用。

    “后日嘉营山春时祭典,还要我随行,皇姐,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慕长卿坐没坐相,她情愿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个旧日的纨绔,可惜天不遂人愿,“商路既然要做,京中有个人不就够了?统共我没什么本事,何不放我回丹州看着?”

    后边这半句倒是未必说给慕奚听的。

    慕奚落笔的手未停,只是微笑道:“既是陛下旨意,想来自有深意,你在府上避居日久,出京走一走也无妨。”

    “这哪是走走?”慕长卿转开目光,掰着手抱怨,“我文不成武不就,一不能取词作赋讨个口彩,二不能策马挽弓取一重彩以慰边军,可不就是陪着受累的嘛?不成不成!”

    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个完,屋内还有不少随侍的宫人,听这位王爷絮叨起来都忍不住侧耳。

    不招人待见果真是有理由的,亏得长公主好脾气能听下去,这都快把自己在封邑的所谓快活风流事给抖了个干净!

    慕奚知道她多半是故意的,从前她在丹州装出满目放浪形骸的模样,自然也不能在背地里多留些依仗予旁人。这是个聪明人,但一人的聪慧难抵多样的是非。

    她想走,是因为那边有人,越是不在乎,反而越容易让人捏着这个把柄试探底细。今日到这府上,也是想求一个心安。

    眼前案务将终,慕奚合上书册,有意道:“事已至此,多言也无用。不若顺其自然,待到此间事了,或可得偿所愿。”

    慕长卿话音蓦地一顿,她撑起脸,在目光交错间不着痕迹地收紧了指骨。

    慕奚收拢了笔墨,起身相送道:“后日一同去吧,嘉营山乃历代先皇安眠之所,可以静心。”

    慕长卿定定地看了她须臾,扶额一声唏嘘长叹。

    垂首的宫人们也随着这一声松了气,像是心说自己总算也能得个清净了。

    只可惜此时还不到下钥的时辰,离了公主府,慕长卿还得回一趟办事房意思般挂个牌子才好回去。好在脚程不远,她心里有事,便垂首绕着巷子走回去。

    长街满堂喧嚷,像是不论何时皆不会止息。

    堂前人影茕茕。

    慕长卿抬眸看见时止住了脚步。

    “大哥。”慕长珺似是久候多时,“看来大哥近来事忙,我跑了多处都没见着人。”

    这可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慕长卿心里烦他,但还是随即换上一副笑相道:“随意闲逛,哪比得上你手握翠微,那才叫事忙呢。怎么?长珺今日寻大哥我,是有什么打紧的事儿?还是说……母妃又有意问一问我的近况了?”

    她可还没忘自己年前还背地里阴了慕长珺一把。

    “皆不是。”慕长珺敛眸,放轻了声音道,“是想着你我这数月未见,想请你吃顿酒,不知大哥赏光否?”

    慕长卿眼皮一跳,她轻轻咋舌,抱臂故意端详了他一阵。

    “好啊。”

    作者有话说:

    我替你们先骂,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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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5章 怀疑 【ZX整理】

    这场宴设在了晋王府。天子子嗣稀薄, 在京建府的王爵亦是寥寥,慕长卿自己在京城虽说也有宅邸,但她把大半的仆从下人都留在了封邑, 即便是回来也没有收拢宾客的意思,齐王府门前倒是称得上一句门可罗雀。

    但好歹是自在的。她在抬步迈入大门时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周遭看顾得面面俱到的下人们, 又歪头环顾了一遭府上装饰, 打心底觉着浑身不自在。

    倒不是因着其中装潢奢靡显贵,毕竟工部给皇室建府都不会差多少银子, 真要论尊卑,那不是还有个端王吗?她也不是没去过人家府上。慕长卿默不作声地跟着, 在进屋前余光瞥见临院的书房前被下人带下去的几个小皇孙和被树影层层遮蔽起来的女子身影。

    她们像是被拦在了院落之外。

    “大哥在看什么?”慕长珺引人落座, 状若不经意般问。

    “不过匆匆一瞥。”慕长卿用热帕子净手后随意坐在桌前,像是感慨般道, “以往只是听闻你对府上子嗣格外严厉, 今日一见方觉所言非虚啊?我瞧着时辰差不离了, 还不让他们与母亲说说话吗?”

    “正是知礼明义之年,此时松懈, 于他们来日有何益处。生于皇家, 若只知玩乐斗鸡走狗, 还不如趁早滚出这王府去, 小儿外家也并非无权无势, 养个纨绔绰绰有余。”慕长珺容色淡淡, 抬手给她斟了杯酒示意先请,“深宅妇人不知其意,总舍不下那点所谓怜爱, 倒是叫大哥见笑。”

    慕长卿心道你这话怕不是变着法儿在骂我, 但她没明着说, 权当做没听出弦外之音,“话可不能这样说,思子之心,人之常情。再者而言,你想想永嘉那孩子,长临可没压得如此狠,该让休息的时候便让他们去才是。”

    慕长珺听得嘴角一抽。

    这个时候提端王府可是往他心口戳刀子。慕长珺走到今日,追根溯源是因天子偏爱,否则他必不会先一步执掌羽林,可咸诚帝不论如何偏爱,从未如看永嘉公主一般看过他府上的皇孙。或许这其中本没有什么深意,但落在在朝者的眼中可就格外不同了。

    这是个他无从下手改变的短处,就如同嫡庶的血脉之别。

    他在推杯换盏间打起精神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对座的慕长卿。

    齐王现在站的位置很特殊,她不是天枢的阁臣,却能与温明裳两分商路,虽然只是挂名,但这里头有身为皇室监察的分量,只要她想,是能够说上话的。慕长珺固然对年前禁足一事心存芥蒂,但比之这个位置能给他带来的利益,这些芥蒂可谓微末枝节。他需要慕长卿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哪怕只是些微的偏向。

    慕长卿藏锋是为了自保,若非逼得急了她绝不会轻易动摇再露锋芒,她想在风雨飘摇之中模糊自己站立的位置,甚至于连半点真正的喜恶都不透露给旁人看。

    如果没有来自手下幕僚的信息……

    “看来大哥在家宅一事上颇有见地。”酒过三巡,慕长珺忽而道,“既然话至此,便勿怪我多言一句,大哥这么多年,当真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姑娘?”

    慕长卿手一顿,日晖顺着窗缝溜进来,在她眉目间打下层叠的阴影。她随即将掌中酒液一饮而尽,散漫道:“踩咕我呢?我前些年给陛下和宗室回的那封折子你又不是没瞧见,还往我这儿提?”

    “是么?”慕长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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