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药箱边的茶杯,假装不小心碰倒了司空大夫的药箱,旋即才得以准确无误地“摸索”到了那东西,好奇地“咦”了一声。
司空大夫不解地问道,“世子?”
“这小瓶儿……您是从何处得来的?手感当真是极好。”
卫璟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瓶身的一道裂纹上,再次确认了这玉瓶就是自己曾见过的那个。
司空大夫如实回答:“回世子,这是世子妃与老夫交换而来的。”
“世子妃?”
卫璟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是啊,”司空大夫对此事似乎也存着疑惑,“世子妃说老夫的银瓶儿要更好看些,所以问老夫是否愿意交换。”
卫璟挑了挑眉。
“可这玉瓶实在贵重,哪是愿不愿意就能够决定的事情啊,”司空大夫摇摇头,“所以老夫想着,或许是世子妃在提点着什么,很大可能便是让老夫在平日里对世子的照料再用心一些……”
一切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最终只能往更深层次的含义去琢磨。
卫璟失笑道:“他倒不识货。”
“是啊,老夫也是这样想的,”司空大夫从卫璟递向他的手中接过玉瓶,复又欣赏了一遍,“虽然老夫不识玉,但这个小瓶儿,一瞧便知非同凡响,还请世子替世子妃收回去罢。”
“既是世子妃与您交换的,司空大夫便好生收下吧。”卫璟笑着说道。
他似乎已经得到了比这玉瓶要重要千万倍的真相。
司空大夫的脚步声渐远,卧房中传来了卫璟的声音:
“阿黛,去请戏命大人过来。”
阿黛正在晾衣裳,闻声回答道:“世子,戏命大人并不在府上,听说要亥时过才能回来呢。”
乡间向来是日落而息,因此做晚饭便早些。
反观卫楚回到侯府的时候,才不过刚刚申时一刻,厨房正要开始准备晚膳。
卫楚灵活地纵跃到檐间,四处打量着可以将手中药包藏匿起来的地方。
寻觅良久,最终到底是选定了一处符合心意的角落。
他匆匆把药包塞到了里头藏好,这才整理好衣裳和仪容,从容不迫地回到了清沐阁中。
卫璟的卧房没有点灯。
卫楚松了口气。
虽说在秦大夫那儿得了不少勇气,但回来之后,一站在这里,他的腿就止不住地发软,哪儿还能有胆子进去告诉卫璟他怀孕了的事情。
还是再放一放吧,左右听秦大夫说四五个月才会显怀。
他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来酝酿。
卫楚定了定心神,回到了自己之前睡的卧房中,一头栽倒在被窝里休息起来。
回顾这一天里,猛然得知了这许多闻所未闻的消息,卫楚着实是很难在一时间消化得掉。
即便是闭上眼睛,他的脑袋里也时时回想着秦大夫的叮嘱。
不能辛勤劳作,不能焦急上火,更不能有过大的动作幅度,以防动了胎气,从而导致滑胎,更要注意的是……
卧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卫楚以为是阿黛,刚要让人进来,就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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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三声急促的叩击。
心头倏地一凛。
两长三短,是死士营中的暗号。
卫楚不敢耽搁,忙从榻上起身,朝门口走去的同时,低声给门外的人回应道:“戏命大人。”
戏命的身上沾着血气,卫楚隔着门板便闻到了。
他走进屋中,皱着眉头,看上去似乎生出了几分不满,问卫楚道:“这一整日你去哪儿了?”
卫楚下意识后退两步,伸手覆住了自己的肚腹,掩去眸中的慌张神色,抬头看着戏命:“……属下……属下身子不舒服,去外头的医馆瞧病去了。”
“哦?”戏命有些意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手底下的死士什么时候这般柔弱不堪了?”
卫楚原本正打算对戏命坦白自己身上的秘密,可听见戏命这样说,他不由顿时再度紧张了起来。
连他生病都觉得他不中用的死士首领,若是知道自己是个体质怪异的人,甚至……怀孕了,而且怀的还是世子的孩子,又怎会不就地将他处死。
卫楚并不怕死。
他怕的是自己死后再也见不到卫璟。
所以照目前看来,自己身上的这个秘密,还是要能瞒则瞒。
“不知大人寻属下有何事。”
卫楚不再纠结于戏命的不悦情绪,委婉地换了个话题。
“方才我去了趟东宫。”
戏命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顺手丢在卫楚手边的桌案上。
卫楚并未着急去拿,凝神听着戏命接下来的话。
“戌时后,我需得再去一趟,但这次,需要你与我一同前去取些东西,我做你的掩护,”戏命无法对卫楚说出自己的全部计划,此时来寻卫楚,也只是为了他这一身白白浪费了许久的功夫,“不过我去探路之时,迫不得已弄死了两个翎羽,他们消失的事情,也许很快就会被发现,此去东宫,必然凶险万分。”
他一向擅长出手杀人,并不善于隐匿身形,偷取机密。
而根据他这许久的观察来看,卫楚虽武功不如他,但轻功却是与他不相上下的,加之卫楚身形偏瘦,如此一来,身法轻盈的程度自然远在他之上。
因此,若是悄无声息地潜入某处去“拿”些卫璟所需要的东西,卫楚无疑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无论是忠诚,还是功夫,都十分令人信得过。
而这清沐阁中,除去卫楚之外的影卫,虽然也足以让戏命还算笃定地相信他们的为人,但终究没有卫楚同他一起去来得安心。
“没问题吧?”
戏命的外衫上沾了血,腥膻的味道让卫楚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不过面对任务,卫楚向来义不容辞,他用力咬了咬嘴唇,勉力压下腹中的不适,张口便要答应:“没问……”
答允的声音戛然而止。
戏命皱起眉头:“怎么了?”
“属下……”卫楚突然想起秦大夫叮嘱他切莫去做会动胎气之事的话,心中纠结不已,淡色的唇瓣越发苍白。
戏命瞧见了他憔悴的脸色,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真的不舒服,那我便寻其他人去吧,你好生休息。”
添奕性格谨慎,是仅次于卫楚的选择,若是与他同去,顶多是付出的时间要再长一点而已,也不是非卫楚不可。
只是戏命向来习惯让自己的手中攥着十成的把握再去行事,故而选择卫楚也完全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若是遭逢危险,他并无法猜到其余影卫心中的想法,但全心全意地将自己投入到卫璟身上的卫楚,却是绝对不会生出背叛之心的。
可瞧着卫楚的状态……确实不适合与他参与这场行动,如若当真不行的话,他这时便应当去寻添奕了。
戏命此言乃真心实意,可听在卫楚的耳中,却不是这个意思了。
见戏命如此果断地让他待在府上,卫楚说不发慌是不可能的。
按照戏命以往的行事风格,他哪能不怀疑这位冷血头领不会在忙完手中的事情后,回过头来将自己一并处死。
并不是他耸人听闻,属实是在死士营中的时候,眼睁睁地见过了太多这样的情况发生。
卫楚不着痕迹地轻抚了一下尚还平坦的腹部,心头悲凉。
他的孩子还未见过这人世间的美好,决不能就这样同他一起赴死。
执行任务的话,若是小心着些,应当也并无大碍。
“戏命大人……”
卫楚唤住转身欲待离去的戏命,从他手中拿过那幅详细绘制的东宫地形图,垂眸看了一遍便记了个清清楚楚。
折叠好后复又递还给戏命,卫楚抱拳领命:
“属下即刻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想通了
楚楚:我想开了
【宝子们放心呀!崽不会出问题的!楚楚受的委屈,无论是不是柿子的错,都会在柿子身上找回来!muamuamua】
第44章
夜色深重, 饶是春风也冷冽刺骨。
“戏命大人,”卫楚小心翼翼地匍匐在东宫某座楼阁的屋脊上,一手护着肚子, 轻声问戏命道, “我们来‘取’太子的东西这事,太子知晓吗?”
戏命的视线始终跟随着院中的两路府兵,直至他们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才低声回答卫楚道:“自是不知。”
卫楚惊讶地抿了抿嘴唇。
不知?那, 那不就是……偷吗?
但被偷之人是卫骁的话,这一切就都显得是那么的合情合理,无可挑剔。卫楚心想。
像是看穿了身侧人的内心, 戏命突然发问:“你可知本该坐在东宫太子之位的人是谁?”
问话的同时, 戏命将手中的绳结绕了几个活扣,准备在下一队府兵经过的时候,一举处理得干净些。
早在戏命说这话之前,卫楚的心中就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测。
多年来,戏命一直都是专属于卫璟一人的影卫,即便时常待在长公主殿下的身边,但所做之事,也都是为了卫璟。
结合着卫璟在睡梦中呼唤的“娘”, 和他们两个幼时相识那日卫璟问他的那个问题, 卫楚得出了一个模糊的结论。
镇南侯府长子杨安其、次子杨安易、三子杨安达、四子杨安平、幼女杨安茹, 都是杨姓安辈, 独独卫璟。
独独卫璟是承袭着长公主殿下的卫姓。
……卫。
卫楚顿时恍然大悟。
怎的他之前就没有想到呢。
戏命是何等的洞察人心,见卫楚眼中似有百转千回的情绪肆意涌动, 他还能不明白卫楚这工夫想通了什么。
“圣上将小主人托付给长公主殿下, 又命我好生看顾, 除去对沐皇后的愧疚之外,原本就是存着让小主人日后继承大统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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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候时机的间歇,戏命将藏匿多年的秘密尽数对卫楚和盘托出。
若今日卫楚当真不曾同他一起来东宫,戏命自然也不会同他讲这些肺腑之言。
“云氏无德,自是将从小养在她膝下的卫骁也教得是非不分,鄙薄狭隘,嫉妒心极强。”
卫楚对这位名不副实的皇太子了解甚少,闻言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
戏命大人所说的,定然都是对的。
他们两个所处的位置,即便是东宫的翎羽都不会轻易察觉到。
故而在足以保证他们此时的安全状况下,戏命继续说道:“听闻小主人天资非凡,他便屡次派东宫翎羽前来暗杀,甚至在侯府中安插无数见缝插针的细作,若非我盯得紧,加之院中影卫训练有素,完全能够应对翎羽的肆虐,小主人怕是很难在长公主殿下势单力薄的护佑下长大成人。”
卫楚面色阴沉,声线冷戾,“世子该当拿回本应属于他的一切。”
“小主人并无意于皇位,只是这个天下,不该是由他卫骁来坐的。”
夜风呼啸着扑在脸上,刮得卫楚的脸颊生疼,但他仍旧专注地听着戏命的话。
“无论如何,他不该在军需上动手脚,”戏命冷声道,“此举未免会寒了北境将士们的热忱之心。”
卫楚并不觉得意外,只不过微蜷的手指却越攥越紧。
“通敌、卖国、中饱私囊,只为了能在朝堂上打压忠勇侯府,让达奚侯爷失去圣心,嗤,幼稚得可笑。”
卫楚微微眯起眼睛,将视线锁定在卫骁的书房门口,沉默地打量着哪个才是最容易进入的窗牗,确认无误后,轻声道:“一朝太子,未免太过于目光短浅,自私自利,实乃难当大任。”
合该将他的脑袋摘下,挂在忠勇侯所在的营帐大门上,以此来告慰因被中断补给而枉死的北境士兵。
风过林梢,新枝作响。
“戏命大人,若是我被发现了……”卫楚的喉结滚了滚。
是就地自裁,还是……
戏命盯着卫楚的眼睛,比起回答,更像是心慌:“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要打便打,就算是把这窃取坐实为正大光明地抢夺又如何。
担心他对自己的叮嘱不上心,戏命重复道:“听见了吗?卫楚,你必须活着回来。”
卫楚愣了一下,对自己在这场任务中的重要性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点头,回答道:“是。”
伏在屋顶这许久的工夫,戏命已将卫楚所需窃取书信的大概位置给他讲明,听到卫楚复述得一般无二,方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行动。
卫楚缚紧被他系在肚腹上方的细窄腰带,身形一动,眨眼间,已是稳稳落于卫骁书房后的窗口下方。
为了此次行动,他特意换上了修身的黑色劲装,丝毫不影响他抬腿或摆臂的动作。
戏命早已把卫骁的动向摸得一清二楚,不过却也不能排除卫骁不会突然回到书房处理政务,因此他给卫楚做的掩护,竟比平日里执行任务时还要更为谨慎。
卫楚将窗牗支开一条缝儿,敛了气息,顺着透出光亮的地方朝屋中望去。
还没打开窗子的时候,卫楚便通过判断是否有呼吸声,从而得知了屋中并没有人在。
此时偷眼看去,也只不过是另行确认一番,尽量做到万无一失。
他回身朝戏命打了个手势,继而倏地从窗口跃进了书房之中。
卫楚的动作干净利落,锋锐的目光在不曾点灯的房间里找起东西来也极为迅疾,很快,他就依照着戏命先前的指示,在他轻而易举地打开的密室里,将要带走的书信一封不少地揣进了怀中。
能够安全地离开,才算是真正完成任务。
站在窗口前暗自调整着呼吸,卫楚刚要准备从原路返回,一柄长剑却突然戳破窗扇,直直地朝他眉间刺了过来——
卫楚始料未及,震惊之余并未忘记侧身闪躲,同时侧头寻找着新的出口。
不能按照来路返回,在外接应他的戏命便也难以在第一时间发现此处的动静,差之毫厘,很大可能会引来更多的府兵与护卫。
卫楚没有过多的犹豫时间。
他两掌相对,避过剑刃,硬生生地将那透过窗扇戳进屋内的长剑给夺了过来,以锋利剑身作为自己的保护、向外刺去的同时,闪身掠出书房。
“有刺客!”
那被夺了剑的翎羽对屋中有人的这个猜测,原本只是有着八|九成的把握。
见自己的剑刺入之后,屋中并无动静,但他并未消除疑心,正打算从书房门进去搜寻一圈儿时,里头竟俶尔有了反应,不但抢走了他的剑,还险些抹了他的脖子。
东宫的翎羽也并非等闲之辈,对屋中人出手如电的身法虽有霎时的惊怔,但很快就回过了神,继续高声呼喊:
“有刺客!快来——唔!”
“人”字还未说出口,他整个人已经晃荡着倒在了地上。
戏命收回掷出飞刀的手,视线紧紧跟随着一路腾跃着翻上了屋顶的卫楚。
好身手。
东宫的翎羽非同凡响,单是觉察到分毫的不对劲,就知院中进了生人,更何况已经有人为此而殒命,来人的高强武艺不由得他们不倾巢而出。
为保将刺客活捉,翎羽的头领只得高声呼喊,示意宫中藏匿在各处的护卫一拥而上,决计不能让偷了东西的人走脱。
“在飞渡亭的屋顶!”
有眼尖的翎羽瞧见了卫楚的身影,在戏命的飞刀戳进他喉咙的瞬间,终是挣扎着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离飞渡亭较近的翎羽已飞身上了屋檐,把卫楚的前路尽数封死。
杀人是浪费时间的活计,卫楚并不愿做。
他只想尽快脱离这个血气弥漫的战场,然后舒舒服服地回房睡觉。
来之前想着左右是偷东西,身上越是轻便越好,因此卫楚的腰间并未佩剑,此刻面对翎羽,也只能想办法从他们的手中夺取武器。
当然,还是能不打则不打。
仗着身量颇高的优势,卫楚一掌劈翻了袭至他身前的瘦削身影,继而迅速朝戏命所在的方向奔去。
翎羽头领目标明确,并不去管在暗处掩护卫楚的戏命,只一心想要把卫楚的性命留在东宫。
卫楚微微躬身,时而虚晃着身后翎羽的视线,让他们无法轻易将暗器或利箭对准自己的致命所在。
头领手中的飞镖破空而来,闪着凛冽的寒光,直奔卫楚的命门。
卫楚全然相信占据着制高点的戏命,一心朝前纵跃,可还是被身后隐隐传来的利刃滞空声吸引了注意,脚下的步伐慢了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劲瘦凌厉的高大黑影从斜刺里冲了出来,在戏命的飞刀打掉那暗器的前一刻,准确无误地伸手接住了险些刺入卫楚腰际与脊骨间的乌黑飞镖。
顺手朝着翎羽头领的颈项掷回飞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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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瞬间,那高大男子回过头,像是惦念似地朝着卫楚瞥了一眼,随后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腾跃而去。
他蒙着面,叫人看不清样貌。
只不过那双眼睛……
实在是太像……
卫楚堪堪回过神来,顾不上去向这位陡然出现的救命恩人道谢,忙弯身躲过其余暗器,顺带反手回敬给身后蜂拥而上的敌人。
待到卫楚再回头朝恩人看过去时,却发现那人竟然已经消失了。
激战过后,除去追着那高大男子而去的数名翎羽,原本就屈指可数的留守护卫皆横七竖八地躺倒在院中,后赶到的府兵自然毫无用处,只能举着火把和弓箭站在院子里茫然四顾。
“怎么样?有没有事?”
戏命匆忙赶至卫楚的身边,单手扶住他的手臂。
卫楚轻咳一声,忍下腹中翻涌着的呕意,颤声说道:“……没事。”
“此地不宜久留,追兵只会越来越多,”戏命朝那劲瘦身影离去的方位瞧了一眼,确认大部分的翎羽都已追着那人而去,这才低声对卫楚说道,“若是还能撑住,现下便离开吧。”
卫楚急喘了口气,点点头,咬牙直起身子:“尚可,走。”
运起轻功之前,卫楚复又朝着救命恩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一进卧房,卫楚来不及倒杯水喝,便踉跄着躺倒在已铺好被褥的床榻上蜷缩起来。
他的腹中疼得厉害,想是孩子在里头抗议呢。
虽然知道他的孩子此时可能连手脚都未曾长出来,可卫楚还是觉得无比温暖。
这是他的亲人,是从此和他的生命永不分离的至亲血肉,他不再孤单了。
卫楚躺在枕上暗自缓了一会儿,感觉到腹中的痛感有所减轻,才咬牙从榻上爬起来,勉强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怎么样了?”戏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卫楚紧忙答道:“就要睡了,并无大碍,戏命大人快去忙吧。”
他知道自己取回来的那些信件,需要再经过细致的整合才能够成为打压卫骁的有力证据。
光是想着那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卫楚就觉得头疼。
属实够戏命大人忙活一阵儿了。
“嗯。”戏命言简意赅,确认卫楚无碍后,方转身离开了清沐阁。
卫楚低头瞅着自己尚为平坦的肚子,咬着嘴唇犯了难。
疼得如此难捱,他应当怎么办。
马上就要亥时了,若是这个时候去院子里熬药,无疑是在向整座侯府的人宣布他怀孕了的事情。
如此一来,只能在天亮之后,寻个机会到秦大夫那里去看看了。
从前肚子饿的时候,睡着了就不饿了,如今腹中作痛,会不会也是睡着了就不痛了?
抱着试试的态度,卫楚艰难地钻回到了被窝里头,被这难忍的腹痛折磨着,他不由自主地将身子蜷成了一团。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也只是短促地低哼一声,旋即又立马被他咽下,硬生生地皱眉忍着.
卫璟刚从外头回来,正将身上的夜行衣叠放得整齐,准备放进床榻的暗格中,突然听见了隔壁传来的轻哼。
这种程度的动静对卫璟的耳力来说,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卫璟掏出怀中的密信,与夜行衣一并丢入到暗格中,听着院中并无阿黛等人的动静,抬手推开了门,朝隔壁卧房走去。
他手上的动作极慢极缓,里头的人若是睡着,必定察觉不到他发出的轻微声响。
卫璟抬腿迈进屋中,探究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道清瘦的身影上。
床榻上的人背对着门口,缩成婴孩入睡的姿势,努力压制着不适感的样子,令人一看便觉得……格外心疼。
卫璟的心顿时被揪成了一团。
正当这时,卫楚又无意识地痛哼一声,隐忍地咬住被角,低声呜咽:“呃……”
“哪里不舒服?”
见状,卫璟紧忙上前两步,俯身便要将人从床榻上抱起来,想将卫楚带到司空大夫的院子里。
没想到却被瞬间醒来的卫楚迅速挣脱,甚至还敏捷地一抽身,反倒回手将卫璟给推上了榻,继而一骨碌滚到了床下,旋即匆匆站了起来,脚步虚浮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着榻上的卫璟。
“……”
四目相对,卫楚一时无言。
心中肆意蔓延的荒凉足以淹没他的爱意。
他该说什么。
告诉卫璟,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
恐怕会被当成笑话,被卫璟轻蔑地嘲讽吧。
卫楚赤|着|脚站在地上,面色苍白地低喘着,看向卫璟的眼神充满了防备。
所以,他决计不能让卫璟发现自己的秘密。
卫楚这样想着,舒展开紧紧蜷缩着的手指,掖好了松散的衣领,连鞋都忘了穿,转身往卧房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
卫璟的目光如静水般温柔,落在卫楚的背影上,缓声道:
“阿楚。”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我早就说过,我打小就聪明
楚楚:来杯苦咖啡,像我命那样苦
【甜甜甜啦!嘻嘻嘻,点击就看:大肚楚楚在线殴夫,命苦柿子上山抓猪,我单押了,skr,嘻嘻嘻,晚安晚安宝子们muamuamua生发液要过期啦】
第45章
听见卫璟对他的称呼, 卫楚当场顿住脚步,惊怔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卫璟从床榻上起身,抬腿走到他跟前, 没吭声, 却直接弯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甚至还颇为轻松地掂了掂,表情真挚地发出疑问,“你当真有近八尺的身量?怎的这般轻?”
“!”
卫楚吓得绷紧了身体,惶惑地转头盯着卫璟的眼睛,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比起卫璟知晓了他名字的这件事,他更惊讶的是卫璟竟能将他给抱起来。
明明前几日还虚弱无力得像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了一样,怎的今日……却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承住他的重量?
趁着怀中人因为惊讶而动弹不得的空当, 卫璟缓声问道:“嗯?说啊, 去哪里?怎么不回答?”
“世子……”卫楚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
“怎的不叫相公?”卫璟顺手朝着怀中人的腰际轻捏了一把,闷声笑道,“莫非是讨厌相公了?”
“我没有!”卫楚慌忙反驳道。
他说得着急,以至于猛地僵直了脊背,神色认真地对卫璟做出解释,就连透亮的墨色瞳孔都难以抑制地泛着浅淡的水光。
卫璟喜欢看这傻兔子的慌乱模样,可卫楚的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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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青黑, 像是接连几日都未曾休息好的样子。
更何况, 卫楚今日太过劳累, 刚刚死里逃生出来, 自己没有理由让他再着急上火。
想起东宫的那枚暗器,卫璟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卫楚的脊背, 确认那腰际果真并无伤口后, 才堪堪放下心来。
卫楚一向对旁人朝自己伸过来的手保持着十足的敏锐, 然而直到卫璟都已经准备要将手移开的时候,卫楚才猛然察觉。
他面色不自然地缩了缩肩膀,似是不愿意被卫璟接触到一样。
“卫楚,我在问你问题,”卫璟转身朝床榻走去,动作轻缓地将怀中人安稳地放到了床褥上,重新给他盖好被子,坐在他身侧,“所以你应当回答我。”
被叫出了全名,卫楚连装糊涂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卫璟的提问。
不过卫璟倒也没有为难他,见卫楚的表情已然是默认了他的姓名,便握住了卫楚发凉的手腕,细致地从指尖开始给他捂热,同时道:“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
卫楚自然觉得奇怪,闻言点了点头。
卫璟笑笑,抬手给卫楚捋顺了挂在耳坠子上的柔顺黑发。
关于他得知卫楚真实的身份与姓名这件事,还要从戏命未曾寻到卫楚与自己同去东宫之前说起。
结合着司空大夫手中与世子妃交换的那个银瓶儿,卫璟越发确认自己的猜想。
命阿黛在戏命回到清沐阁的第一时间便让他来自己的卧房里后,卫璟在等待的期间已经大致捋清了思绪。
在他现有的与人近距离接触的记忆里,从未有过主动向别人赠送过伤药的经历,更不要说是连带着那个华贵稀有的玉瓶一起相赠。
除了……他因为愧疚而仓促地将药瓶丢在人手边的那次。
“姑父之前曾将死士营中的人带出去不少,以此来谋取重金,但除此之外,姑母也曾将几名死士作为礼物,送给了达奚夫人。”
卫璟对戏命说这话的时候,并非疑问,而是十足的笃定。
仿佛只是在将既定的事实转告给戏命一样的平淡。
戏命沉默地观察着卫璟的表情,在心中斟酌着是否该同他说出真相。
若是卫璟能够在这种艰难的境遇下,想清楚自己的真心之所在,他也就没有理由再继续对小主人做出隐瞒了。
卫璟的思路清晰,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命:“你曾夸赞过世子妃的轻功,清沐阁遇袭之时,面对刺客,世子妃也能够像格芜等人一样,应对得游刃有余。”
而且贪财,隐忍,只对他一人唯命是从,这样的性格特征,已无需再犹疑不决……
“小主人的意思是?”戏命问道。
卫璟深吸了口气,心中轻快:
“他可能就是我要找的那个消失了的死士。”
听完卫璟的话,卫楚脸上已经不能用单纯的震惊二字来形容了。
他怔忡地凝视着卫璟的眼睛,俨然一副傻掉了的样子。
半晌,卫楚像是恍然想起了什么。
他匆匆掀开披在背后的被子,没等站稳在地上,便要屈膝下跪,被卫璟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下后,不悦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属下本是死士营中进阶到清沐阁的影卫,”卫楚长久以来都压抑不已的情绪顿时变得不再沉闷,果断地认下卫璟的话,“还请主人降罪。”
卫璟将人扯回到床榻上坐好,复又用被子把人裹紧,朝着那光洁的额头弹了一下,佯装愠怒:“与我行了周公之礼,便是我的娘子,什么本是不本是,重要的是你的现在。”
两人交汇的目光中翻涌着心照不宣的情愫。
卫楚羞赧地轻咬了一下嘴唇内侧,意图用疼痛来验证自己此时经历的场景是真实发生的。
唇间传来刺痛,心下安定的卫楚也不再纠结,坦然地向卫璟问出自己的疑惑:“所以主人……一早便知属下不是达奚小姐?”
卫璟点点头,胸有成竹地问道:“数月之前,你是否在侯府的后山上被人打得吐了血?”
院门外正要迈进清沐阁、却不慎听到私房话的戏命难免为自家小主人时而不灵光的脑子捏了把汗。
他们死士营里的人就算是再懵懂单纯,聊天聊成这副德行,想来也没法儿继续同他硬聊下去。
作为死士,卫楚只觉得自己被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已是极为丢人的事情,偏生卫璟此时还堂而皇之地点破,实在不能不叫人觉得愤懑。
但碍于卫璟毕竟是主人,无论如何,卫楚都得回答他的问题。
“是。”卫楚闷闷地低下头,眼睛不再泛着亮晶晶的水意去看卫璟。
属实是太过分风了些。
卫璟也不再故意地逗弄得他脸颊通红,只想着赶快美滋滋地抱着媳妇睡觉,并无其他贪婪的要求。
可见到卫楚的手自始至终都在捂着肚腹,脸色也白得厉害,卫璟实在担心,忍不住也伸手覆在卫楚的肚子上问道:
“从方才抱你到榻上之前,你就一直捂着肚子,怎么了?晚膳不合口味?还是吃坏了肚子?”
卫楚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触碰,低头轻声道:“……还没用晚膳。”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没用晚膳?”卫璟光顾着惦念人家,全然不记得自己也未曾进餐。
“在东宫守的时间久了些,”除去腹中作痛,卫楚确实也饿得厉害,他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回来后便没顾得上。”
卫璟知道死士营中的训练有多残酷,有着钢铁般意志的死士怎会如此轻易地因为腹中饥饿就变得面色憔悴。
定然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卫璟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按在自己的腿上给它取暖,沉声说道:“可你这副样子,倒不像单纯地被饿得腹痛。”
“世子,我……”卫楚自知瞒不过卫璟,想要解释,却被卫璟打断。
“你该叫我阿璟的,”卫璟凑上前去,轻轻亲了一下那两片微薄的唇瓣,随即满眼期待地看着卫楚,“我之前听你叫过好多次的。”
之前?之前都是他偷偷地在阿黛他们面前叫的,哪有当着卫璟的面叫过这两个字,他又是从何处听得的。
卫楚抿了抿被碰一下就变得滚烫的嘴唇,刚要嗫嚅着说些什么,就听见卫璟接着说道:“不过,若是听你叫主人,我觉得倒也是别有一番风情的。”
“……”卫楚羞恼地从他的掌心中抽回自己的手,想着现在气氛正好,倒不如……将事情尽数告知于卫璟。
他信得过卫璟的为人,即便他无法接受自己和腹中的孩子,也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飞快的情绪转变,卫璟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小娘子心中定然是有所顾念。
他紧了紧卫楚身上披着的被子,“想说什么?不要有压力,随便说。”
“阿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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