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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5-30(第2页/共2页)

出镜子,报仇!”

    纪长清伸手拿过镜子,三昧真火幽幽燃烧,血红的镜面片刻后变回昔日的明净,映照出她清冷容颜。

    吴王妃看着她不费吹灰之力的动作,心中越来越惊讶,她竟如此厉害!这上古流传至今的镜子,在她手中,也不过如此。失望颓丧中,只听纪长清问道:“这镜子,有什么秘密?”

    浑厚灵力牢牢压制灵台,吴王妃不得不说:“此镜名穸,是吴王府秘藏之宝,内中有万千境界,都是人心里最想要的东西,但若是沉迷于镜子里看到的东西,就会无法自拔,最终神魂俱失,永不入轮回,但,这镜子也有一个好处,若是走投无路,也能躲在其中,逃避轮回之苦,万世不灭。”

    逃避轮回之苦,万世不灭。纪长清眉心一动,余光瞥见武皇后上前一步,追问道:“如何进去?”

    吴王妃低低笑了起来:“你想万世不灭?好,我告诉你怎么进去。”

    语气中尽是蛊惑:“只要心甘情愿用自己的血肉魂魄献祭穸镜,就能进入镜中,万世不灭,皇后,要不要试试?”

    武皇后不由自主上前一步,看着纪长清手中的镜子,却见她将镜面向下遮住,看向吴王妃:“进去之后,是不是出不来?”

    武皇后恍然,若是只能进不能出,困在这镜子里的万世不灭,又有什么用?方才吴王妃说她杀那些女子,就是为了走出镜子报仇,她一时心急忘了这点,差点被她蛊惑。

    眼见她脸上急切的神色消失无踪,吴王妃失望至极:“不错,除非是魂魄之力极为强大,否则一旦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出不来,就没法报仇,想出来,就得强大魂魄,磨镜人说,有人要她们的魂魄。线索迅速串联,纪长清问道:“你杀那些女子,是为了强大魂魄,逃出镜子?”

    “不错!于阴时吞噬阴命阴人的魂魄,只要吞的足够多,就能强大魂魄,逃出镜界,”吴王妃咬牙,“只恨你来的太快,我只吞了九个,哪怕再多一个,你也不可能挡得住我!”

    “做梦!”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贺兰浑飞跑着冲进来,“就凭你这歪门邪道,还想跟道长作对?”

    “是你,”吴王妃看他一眼,忽地笑起来,“我见过你在镜子里的世界。”

    目光一转,看向纪长清:“冷冰冰的女道士,原来背地里与野男人干那些勾当,好个天下第一女道士!”

    纪长清霎时想起那日贺兰浑怪异的神情,他在镜子里,究竟与她做了什么?

    “少废话!”贺兰浑被她目光一望,有点心虚,连忙岔开话题,“你在镜子里出不来,要怎么指使火焰妖替你寻找阴命女子?你躲了整整十六年都没找到机会,为什么去年突然发动?多半有人帮你,那人是谁?那些焦木?”

    火焰曾经说过,有人要她们的魂魄,有人要她们的……要魂魄的,是吴王妃,另一个呢?他要的是什么?灵力一吐,衣袖再又收紧几分,死死压住吴王妃:“你的同伙是谁?他要那些女子的什么?”

    “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吴王妃艰难喘息,“纪长清,那人与你关系密切,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耳边听到她冷淡的声音:“我从不受人要挟。”

    噗!吴王妃突然咬断舌头,浓烈血浪中猛地向武皇后冲去!

    第28章

    满天血浪中, 吴王妃如一把猩红利剑,猛然向武皇后刺去,纪长清立刻挥剑, 星辰失挟着一股排山倒海之力破空斩去,凛冽清光看看就要追上吴王妃,噗!一大股血浪铺天盖地压下来, 吴王妃爆开了半张脸。

    纪长清身形一滞,这是拼着魂消魄散做出的最后一击,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暂避其锋芒。

    武皇后一抬眼, 吴王妃满是血污的半张脸就在眼前:“我要杀了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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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浪夹着阴风,嘶叫着伸向武皇后的咽喉, 武皇后退无可退,却见吴王妃狰狞的脸骤然一滞:“这是什么?”

    一股雄浑气息自武皇后身后升起, 盘旋萦绕,牢牢护住武皇后周身,吴王妃再不能前进半分, 惊讶愤怒:“龙气?你身上怎么会有龙气!”

    “皇后, ”门外, 仁孝帝坐着肩舆飞快地奔来, “皇后!”

    龙气霸道, 牢牢挡住吴王妃,身后纪长清纤手一扬, 星辰失剑劈空而降, 钉住吴王妃的灵台, 吴王妃惨叫一声, 血色浓雾翻滚收缩,看看就要消亡,武皇后连忙叫道:“道长住手!”

    门外,仁孝帝一跃跳下肩舆,飞跑向武皇后:“皇后,你无碍吧?”

    “我无碍,”武皇后向他点点头,转向纪长清,“道长先别动手,我还有话要问她。”

    “你想问什么?”吴王妃惨笑着,“问我如何入镜出镜,换得万世不灭?皇后,你好贪心!”

    噗,剩下半张脸突然爆开,血雾溅了武皇后一脸一身,惨笑声中传来吴王妃最后的话:“皇帝,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皇后身上的,是帝王龙气!”

    仁孝帝惊吓着一连后退几步,抬头看时,血雾缥缈,勾勒出武皇后周身一条巨大的金龙,仁孝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下一息,金龙消失,武皇后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皇后!”仁孝帝再顾不得别的,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你怎么样了?”

    “我无碍,”武皇后纵有龙气护体,被吴王妃临死前那重重一击,依旧经脉受损,喉头泛着一股子腥甜的血气,此时靠在仁孝帝怀里,低声道,“陛下,快召张公远入宫为我诊治!”

    张公远,黛眉山清虚观主,武皇后最信任的道人,擅长丹药炼气,仁孝帝连忙吩咐道:“传朕旨意,速速召张公远入宫!”

    一回头时,李瀛站在门外,眼望着金龙消失的方向,神色恍惚:“龙气?怎么会有龙气?”

    仁孝帝看了眼武皇后,是呀,她是皇后,怎么会有龙气?

    入夜时集仙殿各处清扫完毕,紫微城上空盘旋多日的鬼气也彻底消失,宫禁中恢复了从前的祥和平静,贺兰浑推开上清观大门:“道长,好些了吗?”

    纪长清盘膝坐在蒲团上,睁开了眼睛:“镜子在皇后那里?”

    贺兰浑反手关门,拖过蒲团挨着她坐下:“对。”

    纪长清起身:“此物凶险,我得带走。”

    贺兰浑一把拉住她:“别去!”

    手指隔着衣袖,触到她肌肤的一点,冰凉细滑,让他想起上好的玉器握在手中的感觉,声音不由得低下去:“皇后不会给的,由她去吧。”

    纪长清抬眉:“她要这个做什么?”

    贺兰浑模模糊糊能猜到一点,上次的颇梨针,这次的穸镜,这些不祥的,不属于人间的杀人之物,武皇后都留下了,武皇后在受伤惊险之时头一个想起来的,是张公远。

    张公远从前在宫里待过一阵子,天天炼气炼丹,走的是方士一道,跟纪长清并不相同。

    贺兰浑握着她的手,笑了一下:“皇后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不用管,咱们说正事。”

    纪长清抽开手:“什么正事?”

    “坐下说呗,”贺兰浑拉着她在蒲团上坐下,“镜子的事虽然有了结果,不过我总觉得疑点还有不少,道长先别着急回去,帮我再查查。”

    几天相处下来,他多少也能摸到她的脾气,若是事情了结,她肯定不会多留,眼下吴王妃已经承认杀了那些女子,虽然关于那个猜测中的同伙还有许多疑团没有解开,但此事也算告一段落,他有点担心她会走。

    他还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

    纪长清转过脸,对上他带着笑意,又密密窥视的双眼,他在等她回答,他好像很担心她就这么走了。先前就有的疑问涌上来,纪长清问道:“先前在镜子里,你看见了什么?”

    这是她第三次追问了,相识以来,头一次看见这么冷淡的她,对哪件事情如此在意,她对他果然还是不一样。贺兰浑笑起来,不觉又向她靠近些,探着身子:“想知道?”

    纪长清向后让了些,此时一转念,又觉得没什么非知道不可的必要:“不必。”

    “别呀,你问了几回了,我怎么好不告诉你,”贺兰浑嗅到她身上清冷的牡丹香气,她眼睫低垂,异样清晰的容颜,让他忍不住越靠越近,“我看见三年前,骊山上,我跟道长。”

    她的脸离得这么近,嘴唇是花瓣的形状,因为受伤后气血不太顺畅的缘故有点发白,但是,很香。他知道也很软。贺兰浑忽地凑上去,在她唇上一吻:“就像这样。”

    啪,他横空飞起,又重重摔下,牙齿磕在嘴唇上咬得一疼,贺兰浑嘿嘿地笑起来:“道长可真是,你亲我就行,我亲你就得挨打。”

    他一骨碌爬起来,舔舔嘴唇:“道长真香。”

    就是很冷,冰凉冰凉的,也是玉的触感。贺兰浑走近了,看着她淡漠的脸,她仿佛也不很生气,仿佛只是不喜欢被人亲近,也许只是不喜欢这种事由他来掌控吧?重又挨着她坐下:“道长要是觉得亏了的话,我让你亲回来。”

    纪长清看见他向她凑过来的脸,嘴唇上有点肿,应该是摔得时候磕到的,他倒是不怕疼:“不必。”

    听见他低低的笑声:“真不用?那好吧,我先替你记着,欢迎你随时过来讨账。”

    纪长清不再理会,闭着眼睛正要调息,身边窸窸窣窣的响动,贺兰浑又凑了过来:“我一直在想,道长当初为什么丢下我走了?”

    纪长清睁开眼,见他低着身子抬眼看他,依旧是那种带着笑又密密窥探的眼神,让她想起草丛里的花豹,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随时会一跃而出。

    纪长清蓦地觉得有些古怪,好像对上他时,她心里想得总是特别多,真是前所未有的古怪情形。打量着他紧绷的肩头:“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啊。”见他肩膀一松,卸下了那股子紧绷戒备的感觉, “我只是一直想不通,当初我问你的姓名,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萍水相逢而已,”纪长清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以理解,“何必通姓名?”

    萍水相逢?她管那一夜叫萍水相逢?贺兰浑慢慢勾起嘴唇,有点想笑,又有点淡淡的不甘,这话说的,倒好像她是那个睡了就走的负心汉似的:“那可不行,我清清白白一个人被道长那样了,道长难道不准备负责?”

    纪长清看他一眼:“你想如何?”

    他想如何?他想日日夜夜,都与她那般那样。贺兰浑笑起来:“我一直在想,难道是我做得不好,让道长不满意了?可是不应该呀,真要是不满意,何至于一连六次。”

    纪长清有一刹那想到,他居然还记着次数?看他时,依旧是那种笑意掩藏下的窥探,不由得问道:“你到底在紧张什么?”

    贺兰浑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这情形前所未有。那夜之后,他以为她是妖或仙,唯有那样的身份,才会毫不在意一走了之,但时间越久,那夜的记忆越清晰,他反而怀疑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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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而怀疑,是不是他做的不够好,惹她嫌弃,所以一走了之?

    不觉又笑起来,半真半假地追问:“道长跟我说说呗,我到底,怎么样?”

    纪长清瞥他一眼,随即闭目调息,眼见是不准备回答了。

    贺兰浑便又向她凑近些,嗅着她身上的香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我觉得我挺不错的,虽然一开始有点手忙脚乱,不过头一回嘛,不太熟也正常,后面就渐入佳境,简直是出神入化!”

    “道长肯定也这么觉得吧?毕竟道长当时,还挺热情的。”

    耳边传来她冷淡的声音:“闭嘴。”

    “闭嘴?那不能够,”贺兰浑摇着头,“忙了这么多天,好容易有空说说话,我可是憋了整整三年的话等着问你。”

    纪长清闭着眼,听他自顾说了下去:“道长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刑部吗?”

    纪长清并不想知道,然而他也不需要她问,自己便回答了:“我想查查到底是谁这么混账,竟然丢下我走了。”

    纪长清睁开眼:“那你该去户部。”

    户部掌管天下户籍,查人的确方便,贺兰浑笑起来:“道长这就不懂行了吧?像我这样貌身材,这功夫能耐,能舍得丢下我的,多半不是什么正正常常户籍在册的人,所以户部去不得,还得来刑部。”

    他扬着眉,风流的得意:“你看,我这不就找到你了吗?”

    是他找到她吗?分明是无意巧遇。纪长清并不准备跟他辩论,便又合上眼,鼻端嗅到鸡舌的香气,贺兰浑凑得很近:“道长这三年里,有没有想过我?”

    纪长清从睫毛的缝隙里,看见他笑意中带着紧张的脸,三年前那夜如同画卷,重又出现在眼前。

    第29章

    彼时她刚刚除掉那只害死十几条人命的狐妖, 狐妖临死之前吐出了内丹媚狐珠,许是她身上沾了狐妖的血,那媚狐珠认主, 一个冷不防,竟然钻进了她体内。

    于妖而言,那媚狐珠乃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服之可以增益妖力,又能媚术无双,颠倒众生,但她是人, 媚狐珠入体, 不啻于最烈性的情毒,便是灵力浑厚如她, 也压制不住媚狐珠霸道的力量,丝丝缕缕自呼吸间发散, 眨眼间催开了碧桃一树红花。

    马蹄声越来越近,纪长清听见马背上的人带着几分酒意的声音:“咦,这桃花怎么开得这么早?”

    是个少年, 蜂腰猿背, 长手长脚, 一双桃花眼望住满树桃花中的她, 笑意自眼梢蔓延:“这个时候, 这个地方,你这么一个人, 是妖?是仙?”

    笃笃, 细微的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 有宦官在门口低声回禀:“郎中, 太子妃素衣简装,往皇后那里认错去了。”

    ……

    武皇后躺在床上,原本应该是养伤的,但她是闲不住的人,拉过引枕垫在床头,靠上去半躺半坐地歪着,又拿了本奏折来看。

    “哎呀,都这样子了,还看什么奏折?”贺兰浑的母亲,武皇后的长姐武夫人端着药碗走来,一把拽走了奏折,“好好养伤吧,等养好了伤,什么折子看不得?”

    旁人是断断不敢这么做的,不过她是长姐,又是个潇洒不拘的性子,武皇后便只是笑了下:“闲着也是无聊,看看奏折并不妨碍。”

    “处理政务最是劳神,劳了神,怎么能养好伤?”武夫人一歪身在床沿坐下,舀起一勺汤药在唇边试了试温度,送到武皇后嘴边,“先养伤,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她是专程进宫照顾她的,若是不顺着她的意思把药吃完了,只怕不得安生。武皇后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勺,自己觉得太麻烦,干脆整碗拿来一气喝干,听见武夫人说道:“你呀,这么苦的药汤子,亏你也不怕。”

    “早喝晚喝都要喝,怕有什么用?”武皇后放下药碗拿过奏折,细细地又看了起来。

    “吃点甜的压压苦味儿,”武夫人递过来一碟糖渍玫瑰,“我有件事要跟你说呢。”

    武皇后知道,她还是怕她劳神,变着法儿想让她歇歇,笑问道:“什么事,你跟裴探花的事么?”

    武夫人姻缘上不大顺,前后两任夫婿都先她一步撒手人寰,不过她生性潇洒,夫婿在时恩恩爱爱过日子,不在了也不自怜自艾,该如何还是如何,武皇后知道她最近与东眷裴氏那位探花郎裴度玉来往,裴度玉是裴谌的父亲,两年前妻子故世,生得风流倜傥可堪配她,武皇后也觉得不错:“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说他做什么?我是想问问大郎的事。”武夫人也笑,“他连着许多天都没着家,今儿突然打发人回去,装了许多老参茯苓,还有三七虫草那些个药材,抬了一箱子往宫里送,我寻思这是给你呢,可这事又在你这事之前,所以他到底是给了谁?”

    武皇后把奏折往床头一放,笑了起来:“你家的好东西,我可一样都没落着,给的这个人,你再怎么也猜不到。”

    “谁?”

    “纪长清。”

    武夫人有些意外:“那位天下第一女道士?”

    “不错,”武皇后笑吟吟的,“一道送去的还有一大箱子衣裳,这会子大郎的人,只怕也在上清观陪着纪长清呢。”

    她笑得揶揄,武夫人多少也猜出了端倪,咦了一声:“这可是奇了,千年铁树不开花,一开花倒是个出家人!”

    “殿下,”宫人轻手轻脚走来禀报,“太子妃请见。”

    武皇后收敛笑意:“让她进来吧,我也正准备找她。”

    珠帘动处,徐知微走了进来,一身素净衣裳,浑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没有,脸上也只淡淡敷了脂粉,整个人如同一枝梨花,楚楚可怜,武皇后看着她没说话,徐知微双膝跪倒,低下了头:“儿特来向皇后殿下请罪。”

    武皇后缓缓问道:“你有何罪?”

    “吴王妃作乱,伤及皇后凤体,”徐知微一弯粉颈不堪重负似的越垂越低,“儿知罪。”

    武皇后笑了下:“她是她你是你,况且她早已是非人之物,越发怪不得你了。”

    “朝野上下谁不知道吴王妃是儿的姑母?她做下这等罪恶滔天的事,儿又如何能安然待在东宫?” 徐知微轻轻抬头,双目中泪光盈盈,“殿下乃万金之体,太子是一国储君,儿有这样的姑母,深感德行亏损,再无颜留在宫中了。”

    “没那么严重。”武皇后坐正了些,神情慈和,“这都是吴王妃一个人的罪过,我从不牵连无辜。”

    “可儿无法心安。”徐知微垂泪说道,“更何况还有张良娣,她那面镜子是儿给她的,虽然儿是无心,然而无心之失也是罪过,儿愿与太子和离,从此后长伴青灯古佛,为圣人和皇后祈福,为天下万民祈福。”

    武皇后再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打算,沉吟着不曾说话,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李瀛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母亲!”

    一低眼看见跪在地上的徐知微,连忙又道:“母亲不可怪责她,吴王妃的事情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武皇后看他一眼:“我不曾怪责于她。”

    “那为何让她跪着?”李瀛上前扶住徐知微,“你还病着,地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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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起来吧。”

    徐知微只是不肯起来:“殿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已向母亲禀明,愿与殿下和离,从此后长伴青灯古佛。”

    “什么?吴王妃作乱,跟你有什么关系!”李瀛握着她的手,“母亲怎么能这样迁怒于人?太子妃是无辜的!”

    武皇后脸色一沉,武夫人连忙开口解释:“殿下,我一直在边上听着,皇后从不曾怪责过太子妃半句话。”

    李瀛哪里肯信?“我与太子妃夫妻情好,若不是母亲怪她,她怎么可能生出这个念头?”

    武夫人还要解释,武皇后摆摆手没让她再说,冷淡目光掠过徐知微,又停在李瀛身上:“你既然不信我,我也没必要再跟你解释。”

    看向徐知微:“起来吧,你想和离,我就遂了你的心,准了。”

    徐知微脸色一白,低着头没有说话,李瀛又急又怒:“不行,我不和离!我是一国储君,凭什么事事都得听母亲的!”

    武皇后冷冷看着他,门外宦官急匆匆走来:“殿下,大业门又跪了许多人请命,吵着要见陛下和皇后。”

    一连跪了几天,无非是要李瀛辅政,要她老老实实待在后宫,眼下她受了伤,吴王妃又是为了向她报仇杀了那些女子,那些人越发有理由闹了。武皇后神色淡漠:“让他们跪去,不用理会。”

    李瀛立刻说道:“此时天寒地冻,他们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材,母亲岂能让他们一直跪着?”

    “是朝廷的栋梁之材,还是你的栋梁之材?”武皇后笑了下,“阿瀛,你也太心急了些。”

    李瀛脸色一变。

    一更,二更眨眼即过,三更鼓敲响时,外面隐隐传来走动说话的动静,贺兰浑一骨碌爬起来:“道长?”

    偏殿里灯火幽暗,听见纪长清低低地嗯了一声,贺兰浑走过去,隔着门槛见她闭目趺坐在蒲团上,双肩单薄,越发显得清冷,贺兰浑心下一软:“你真不冷吗?”

    纪长清闭着眼没说话,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跟着肩上一沉,贺兰浑解下衣服披在她身上:“披着吧。”

    鼻尖突然嗅到一丝暖香,纪长清睁开眼,看见他衣襟里掉出来几片揉皱的花瓣,飘飘悠悠落在自己裙角,是他在天津桥上买的那朵牡丹,又见他蹲下去,一片片捡起来塞进怀里,纪长清觉得疑惑:“你做什么?”

    贺兰浑仰着脸:“头回给道长买花,就被那个不长眼的妖给耽搁了,我得收着,将来做个纪念。”

    原来这花,是给她的吗?纪长清合上眼:“我从不簪花。”

    贺兰浑正要说话,窗外又是一阵响动,隔着窗纸望出去,能看见几点灯火摇摇晃晃,飞快地往宫门的方向跑,贺兰浑捡起最后一片花瓣:“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纪长清闭着眼,听见吱呀一声,贺兰浑开了门,像是怕外头的冷气钻进来似的,他只拉开很小一条缝隙,闪身出去立刻又关上,声音随即在外头响起来:“出了什么事?”

    又听见有人回答:“大业门那里有几个人晕倒了……”

    后面还说了许多话,只是声音越来越低,并不能听见,又过一会儿,吱呀一声门开了,贺兰浑闪身进来,反手插上了门栓:“这下可就热闹了。”

    外面想是极冷,纪长清能感觉到他走过来时带起来的寒气,又在门槛处停住,他并没有进来,纪长清觉得奇怪,睁眼一看,贺兰浑站在门外,搓着手向她一笑:“那帮人又跪在大业门外进谏,皇后没搭理他们也没让撵走,他们就一直跪到现在,刚刚晕倒了五六个,圣人让太医院过去救治了。”

    纪长清对这些朝堂之事半点兴趣也没有,见他呼呼呼连着搓几下,搓得两只手泛着红,这才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现在寒气应该散了。”

    纪长清这才明白,他是怕身上沾的冷气扑到她,淡淡说道:“我不怕冷。”

    “真的?”贺兰浑笑着走近了,一歪身挨着她坐下来,“那你给我暖暖呗?”

    他身上的寒气已经散干净了,热烘烘的,比她的体温高了不少,纪长清看他一眼,下一息,他整个人都贴上来,一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长又骗我,你这手,分明还是冰凉冰凉的。”

    纪长清知道,他诸多借口,无非是想亲近,想要甩开时,听见他低着声音:“太子妃自请和离,皇后准了。”

    纪长清一时猜不出他想说的是什么:“那又如何?”

    “有点怪,虽说吴王妃是她姑母,但皇后一向有容人之量,并不会把她如何,她却突然来这么一出。”贺兰浑凑在他耳边说话,嘴唇蹭着她的耳廓,有点怪异的痒,纪长清一偏头闪开了。

    “明天咱俩去趟北市吧,找找那个卖梅桃的花儿匠许四,”贺兰浑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很凉,很滑,话题便突然转去了不相干的地方,“我找了你整整三年,道长,这三年里,你找过我吗?”

    第30章

    晨曦透过窗纸时, 纪长清睁开了眼。

    贺兰浑握着她的手歪在边上,犹自未醒。

    她的手一向很凉,不过他的手很暖, 她被他这么握了一夜,皮肤上也留着淡淡的暖意。

    纪长清低眼看他,蓦地想起昨夜他问的那句, 道长这三年里,有没有想过我?

    她自然不曾想过他。那夜之后她奉师命去江南除妖,之后辗转各地,直到一个多月前才回到长安, 也就难怪他天天往骊山跑, 却怎么也找不到她。

    握着她的手一动,贺兰浑醒了。

    他没有立刻起身, 依旧懒洋洋地歪在地上,抬起眼看她:“前天夜里在外头地上睡, 又冷又潮的浑身都疼,你这里也不冷也不潮,倒是睡了个好觉。”

    自然不会冷也不会潮, 因为她昨夜, 用了个祛冷祛湿的符咒。

    纪长清从他手中抽手出来, 贺兰浑便顺着她拉扯的方向, 懒洋洋地凑上来歪在她脚底下:“该不会是道长心疼我, 帮我用了什么手段吧?”

    他倒是会猜。纪长清一言不发起身,要去开门时, 贺兰浑抢在前头打开了, 回头向她一笑:“道长对我这么好, 我怎么能不知恩图报?你别忙了, 让我来服侍你洗漱吧。”

    纪长清站着门内,见他大步流星走出去,绯袍的下摆在地上揉得皱了,倒让她想起昨夜那些牡丹花瓣。

    净面漱齿,热水冒着白汽,巾帕也都洁净松软,纪长清其实并不挑剔这些,出家人本就不在意身外之物,更何况她常年在外奔波,早就习惯了诸事简便,然而她看他倒是讲究得紧,出去拿趟水的功夫,衣服鞋袜都已经换了簇新的一套。

    心里正想着,就见他一弯腰,就着她洗剩下的那盆水洗着脸,边洗边跟她说话:“梅桃那东西不常见,我家那么大的园子都没有这个,怎么恰巧就让张家找到了呢?我得好好问问那个许四。”

    这个样子,倒又不像是讲究的人了。纪长清走回偏殿坐下,不多会儿见贺兰浑提着食盒走进来:“吃饭吧。”

    碗筷轻响中他开始摆盘,有粥有汤有饼,还有几样冬日里少见的新鲜菜蔬,这熟练的模样,越发不像是讲究的人了。

    动身出发已经是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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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放晴了,屋檐下的冰棱正在融化,滴滴答答掉着水珠子,贺兰浑伸手遮在她头顶,哒一声,水珠子掉在他手背上,纪长清迈步走下台阶,他便伸着手给她看:“你看,我的手都打湿了。”

    纪长清停下来看他一眼,这是要跟她讨赏邀功吗?

    又见他随手在锦衣上蹭了蹭,笑嘻嘻的:“我听说屋檐滴下来的水沾到身上是要长瘊子的,万一我长了许多瘊子变丑了,道长可得赔我。”

    纪长清又看他一眼:“怎么赔?”

    “把你赔给我呗,”贺兰浑眨眨眼,半真半假,“怎么样?”

    见她一言不发抬脚就走,贺兰浑连忙追上去:“道长不吭声的话,那我就当道长是答应了啊!”

    今天的太阳好得很,道边的积雪化得很快,沾到脚上就是一脚泥,贺兰浑拣着干净处走着,见纪长清走得很快,鞋底上干干净净,半点泥泞也不曾沾,不由得咦了一声:“道长这是什么法门?也给我试试呗?不然我踩着两脚泥出去,又给道长丢脸。”

    纪长清没有回头,手掩在衣袖底下向他一挥,下一息,贺兰浑突然觉得两只脚轻飘飘的,满路的泥泞隔着一线距离却怎么也沾不到他,快走几步赶上去,还没开口先已经笑起来:“昨晚上就是道长使了什么法子,所以我才没觉得冷,对吧?”

    纪长清抬眼,对上他眉眼弯弯的脸:“道长待我真好。”

    纪长清皱了皱眉,好像对他让一步,他就会立刻顺着进一步,难缠得紧。

    前面就是大业门,泥地上一片狼藉,进谏的朝臣们依旧跪在那里,纪长清看见最前头是个紫衣白发的老者,看上去总有七十多岁的光景,贺兰浑低着头跟她耳语:“那是太子少师,东宫幕僚的头儿。”

    连他都来了,李瀛不可能不知情,看来今天,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身后传来内监呵道的声音,纪长清回头一看,武皇后和仁孝帝坐着肩舆并肩而来,李瀛跟在边上,低着头似在沉吟。

    “走吧,”贺兰浑扯了下她的袖子,“左右不过是这些事,没意思。”

    纪长清迈步走出大业门:“什么事有意思?”

    见他扬着眉,桃花眼亮闪闪的:“跟道长在一起,什么事都有意思。”

    北市。

    许是妖物已除,笼罩在洛阳百姓头上的恐惧彻底散去的缘故,今日市面上的人格外多,贺兰浑夹在人丛里往卖花的地方转了几遍,打听来打听去,谁也不曾听说过许四这个人,正要再找时,忽地听见有人叫他:“贺兰郎君!”

    回头一看,阿苏儿从辆牛车里探身出来向他挥手,一双眼瞧瞧他又瞧瞧纪长清,笑嘻嘻的:“郎君带道长出来逛逛?”

    纪长清冷冷看她一眼,倒不是对这些舞姬有什么偏见,只是不喜欢被人这么意味深长地看着,阿苏儿有些怕她,连忙停住了笑。

    贺兰浑打量着阿苏儿,她脸上胭脂涂得香浓,又穿着艳色衣裳,可童凌波的丧事应该还没办,怎么不见她穿孝?说道:“我跟道长出来办正事呢,要找个花儿匠许四,你听说过不曾?”

    “奴又不爱这些花儿草儿的,不知道呢,”阿苏儿见纪长清并没有如何,才又大着胆子说了下去,“郎君要么再问问别人吧,奴听说往东去那一带清渠跟前也有些卖花草的。”

    她向赶车的男人递了个眼色,看看要走,贺兰浑一抬眉:“等下!”

    指指她鲜红的留仙裙:“你怎么不给童凌波穿孝?”

    “郎君还不知道吗?”阿苏儿笑起来,“我如今不在凌波宅了,童郎君把我们这些人全都转给了南市的李阿母,这两天就要收拾好东西过去呢!”

    贺兰浑心思急转,童凌波身死,莱娘认罪也不过是两三天的事,两三天的时间里,童宣竟然就找好了买主,要把这些舞姬全都卖掉?追问道:“卖了你们,童宣干什么营生?”

    “童郎君要离开洛阳,好像说要云游吧?别说我们,整个凌波宅他都要卖掉,已经找了好几个买主,这会子都在宅子里相看呢!”

    牛车摇晃着走远了,纪长清抬步要走,听见贺兰浑的声音:“不对。”

    纪长清抬眼,见他摸着下巴抿着嘴唇,沉思的表情:“行市交易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宅子是最难卖的,没个把月绝找不到合适的买主,更何况凌波宅这么大一个宅子,童凌波死了才几天?童宣哪就那么快找到买主?”

    先前就有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童宣与蓬娘躲在树后头说话,童宣与莱娘拉着手哭,童凌波死的那夜童宣突然拉着张承恩一道谱曲,中间还千方百计不让张承恩离开——他早就知道童凌波会死,也知道只要童凌波一死,凌波宅这些歌姬舞姬还有一切财产,都可以由他随便处置。

    童宣那夜跟童凌波吵架,他说,无夫从子,他还说,你的东西将来都是我的。

    将来是什么时候?童凌波死了的时候。

    所以他早早找好了买主,在童凌波死后短短几天,就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转手处理掉。

    贺兰浑掉头往回走:“不行,我得再审审莱娘!”

    纪长清在掖庭狱见到了莱娘,她缩在墙角里抱着膝盖,听见开门的动静也没抬头,像个黑魆魆的影子钉在那里。

    贺兰浑后一步走进来,脸色有点沉:“动了大刑,眼下好像神智有点不清醒,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什么。”

    像是听懂了大刑两个字,莱娘突然抬头,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不要打,我说,我说!”

    日光从门缝里透进来,纪长清看见她沾着血污的脸,两手两腿都怪异地扭曲着,待要细看时,贺兰浑一把拉过了她:“别看。”

    “上刑弄出来的,”他挡在她身前,免得她看到那幅惨相,“他们要追问颇梨针的来历。”

    有什么他们?分明是武皇后。纪长清想着武皇后突然浓密的长发,想着被她收走的颇梨针和穸镜,推开了贺兰浑:“皇后想做什么?”

    “皇后,皇后!”莱娘听见了,嘶哑着声音往后缩,“我真的不知道,是蓬娘弄来的针!她说有笑声,呵呵、呵呵的笑声,笑声给她的针!”

    纪长清神色一凛,耳边再又响起了那个出现过三次的笑声,听见贺兰浑追问道:“笑声是谁?吴王妃还是火焰?还是焦木?”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莱娘发着抖,忽地抬头看见他,连忙又开始整理头发,脸上带着痴痴的笑,“童郎君别急,我帮你,阿母她害了蓬娘还想害你,我来帮你!”

    贺兰浑上前一步,将错就错:“你怎么帮我?”

    “我有针,用血养着那股子黑气,针尖用冰堵住就行。”莱娘痴痴地看着他,“郎君,我帮你,不只蓬娘能对你好,我也能,到时候你把凌波宅卖了,咱们离开洛阳,去哪里都行。”

    “郎中,查到了!”员外郎周索匆匆忙忙从刑部追过来,“蓬娘和莱娘都是十六年前抄家时吴王府发卖出去的丫鬟!”

    果然。贺兰浑迈步向外走:“抓童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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