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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内奸
魏都不出半日, 传出一件惊动满朝文武百官之事。
吏部尚书自辟僚佐十余人,数时辰在办事房中闭门不出,偶尔有人出来解手, 都是迅速将房门关上, 吏部不少闻言赶来的官吏驻守许久, 才从缝隙中瞧出里头众人不断忙碌,皆为处理他们手中的烂账。
有人心中不满,毕竟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 没处理好就叫烂账,处理好了那都是功劳。若是沈凭将这些卷宗全部递呈尚书省, 门外这些官吏不仅要遭御史台参奏, 还有可能官职不保, 要面临被里头的沈家门客踩着上位。
个别官吏选择忍气吞声, 也有人在门外不顾形象吵闹,然而每逢看见门客出现时, 又乖乖噤声, 想上前打听,却又碍于面子不愿靠近。
不过从屋内出门之人, 完全不曾搭理屋外的一众官吏, 只规规矩矩办事, 屋内连说话的声音都极少。
沈凭把陈写批好的卷宗一一检查,若有不妥之处, 会另外稍作修改,其中的门客, 则各司其职, 互不干涉, 动作利落地将事情有条不紊处理掉。
屋外的那群官吏来了又走, 走了又回,脸上不安的神色未减半分,随着他们等待的时间越长,便越是焦躁忐忑。
沈凭手边的茶杯续了一杯又一杯,直到茶叶都泡不出颜色时,正打算换茶之际,见到推门而入的门客朝自己颔首。
坐在一侧的陈写也瞧见了,他转头朝沈凭看去,两人相视一眼后,又埋头处理手中之事。
门客出入房门最重要是留意屋外的变化,从他们锁门起,沈凭等的是他们捡起门前卷宗那一刻。
显然方才门客颔首的动作,意味着外头有人把卷宗捡起了。
只是沈凭没有急着出门,而是继续处理着公务,他现在不仅要这些人妥协这么简单,他还要这群人在危机感下服从。
他不信寒窗十年,一朝科举,入朝为官,会为了斗这一口气,而选择抛弃官职。
如若有,那他沈凭可以敬对方是一条汉子,但不会记住此人。历史长河漫漫,无功者不过泛泛之交矣,后世翻烂图书馆都找不出的人名,根本不值得他惦记一辈子。
待到酉时,办差房的大门终于被打开,沈凭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屋内走了出来,带着一身暖意,立于台阶上,睨着面前满脸愧色的官吏,站在众人之前的官吏,手中正抱着昨日散落一地的卷宗。
沈凭扫了一圈他们,明知故问道:“不知诸位聚集于此,是所谓何事呢?”
话落良久,却不见有人发话,只悄悄朝他看去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个个眼观鼻鼻观心。
沈凭静默等了片刻,听不见回声又道:“若无事,便散去吧。”
“沈大人!”突然人群有几道着急的喊声。
这是沈凭在吏部任职以来,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
他闻言缓缓转身,再一次面朝众人而立,视线落在他们的脸上,却再也找不到昨日所见的横眉冷眼。
天边的乌云未散,厚重的云层蔽日,瞧不见一丝清明。
沈凭垂在一侧的手中,捏着的是一份奏疏,这其中记录烂账的点点滴滴,有人见之,只觉得喉咙一紧,难以发声,唯有垂头沉默。
他望着这群人道:“诸位同僚,可还记得什么是吏部?”
无人敢回答,只见把头越埋越低。
“唯才是举,思贤若渴,这才是吏部。”沈凭朝着台阶缓缓走下,与他们平视,“天下官场三千事,事事不离一吏部,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还望诸位牢记于心。”
最终他拿着手中的奏疏,朝着众人作揖行礼,而他得到的,是面前所有官吏的弯腰回礼。
沈凭借着一招激将法,将吏部收入囊中,也彻底平息了内乱,他才逐渐起步去着手处理官州之事。
这日,沈凭为了了解官州的事情,特意去打听赵或的行踪,打算碰面把事情拿出来商榷,之后得知他在百花街便赶了过去。
不想来到画仙楼下,他看着门前的招牌良久,没理解为何这群京贵会设宴于此。
但他心中记挂着正事,想了想还是抬脚进了画仙楼里,刚一入内,就和迎客的虞娘相视,两人相互颔首,随后迎上前相互行礼。
虞娘笑靥如花,打量一圈沈凭才道:“许久未见大公子,瞧着更俊了。”
沈凭道:“难怪这百花街都是虞娘的,垂头丧气进来都能喜笑颜开出去。”
两人互相奉承一番对方,也不知其中真假有几分,但毕竟相识,虞娘知晓他的来意,很识趣带着他去找人。
眼看宴席就在前方,沈凭忽地听见耳边有人喊自己一声,驻停脚步在来往的人群中观望,直到瞧见对方时,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
那人是他在吏部允准辞官的官吏,此刻正喝得烂醉,倚在湖边的美人靠椅上喊他。
虞娘瞧见那男子眼中对沈凭的恨意,心中做好提防,打算上前好言相劝一番避免闹事。
不过沈凭把她拦下,低声道:“劳烦虞娘先替我通报一声。”
虞娘明白两人需要单独谈话,遂起身朝着宴席的方向快步走去。
长廊的灯红酒绿将人照得眼花缭乱,光影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如同五光十色的娇花在其中绽开。
男子拎着酒壶在手,缓缓从美人靠上起身,站在沈凭的面前,逼着他朝后步步退去。
直到沈凭的后脚碰到栅栏时,他才停下脚步仔细端详沈凭,“果真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是披着羊皮的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是狼子野心!”
沈凭的鼻息间嗅到他洒出的酒气,平静看着他说道:“比不上你这位,替他人卖命的内奸。”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他查到冯奇辞官的蹊跷,眼下不敢随意定夺,但眼前此人,正是清流派用作挑动内乱之人,目的不是为了逼他下台,就是逼他向赵抑认错。
闻言,对方眼中略带讶异,但很快却又表现得无所谓,“吏部只能你为旁人卖命,就不允许我有自己的选择吗?”
沈凭抬了抬眉梢,道:“是了,你为清流派当走狗也好,为璟王府卖命也罢,带着我为你垫底,以我为借口向上爬,的确会落得如今这般丧家犬的模样。”
“我丧家犬!”对方恼羞成怒吼了句,像被人戳中痛处般,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沈凭,“我如今这般模样都是拜你所赐,那日你对我杀鸡儆猴,今日我便到宰相府和御史台状告你!”
沈凭说:“悉听尊便,我在吏部静候佳音。”
说罢,他转身朝着宴席的方向走去,抬眼瞧见赵或从远处而来的身影。
他刚要扬首招呼,不料肩膀忽地被人猛地拽住,一把将他掼到栅栏上,那栅栏本就不高,用于靠椅坐着之人平日观景。
对方几乎用尽全力把他扯回,只为了讨一个公道,不想醉意之下失了理智,未曾察觉沈凭身后栅栏的高度。
众人只听见一声巨响的落水声,在沈凭倒头跌入湖里的瞬间,远处的赵或脸色瞬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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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幸仁!”他宛如一阵疾风朝着栅栏跑去。
随后又听见一响声,巨大的水花朝着栅栏上方扑去,刹时间引来人群的围观,将罪魁祸首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海里。
冰冷刺骨的湖水从沈凭的鼻息中倒灌而入,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溺水的感觉没人比他更熟悉,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必须要远离有水的地方。
潜意识的求救让他再度挣扎,他拼了命的摆手,划腿,可还是无济于事。
渐渐的,因湖水的冰冷,让他手脚僵硬,尽管他在不停憋气,但逐渐感觉到意识迷糊。
岸上的火光照应在湖面,他借着水中的光芒做着最后的努力,直到一抹身影冲如水中,出现在他渐渐模糊的视线里。
会是赵或吧,沈凭第一时间所想。
这个念头就如强烈的求生意愿,逼得他摆了两下无力的双手,试图朝着对方游去,想方设法去认证心中所想。
直到他看清了来人,那一刻,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把手伸了出去,如愿以偿搭上了赵或的掌心。
随着一道强横的力气将他拽住,赵或借此把人用力拉到怀中,揽着他的腰,二话不说低头吻了下去,将气渡过去他的嘴里。
沈凭被这一口气挽回了意识,他缓缓睁开眼,看见对方闭眼皱眉的模样,慢慢给予了回应,抬手抱紧赵或的身体。
出水的瞬间,周遭的众人皆伸手上前相助,沈凭上岸后便不断咳嗽,整张脸都被呛红,手脚僵硬,看起来可怜巴巴。
赵或起身时,立刻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要找的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带着满脸的怒气看向李冠和莫笑,摆着臭脸下令道:“把人找出来。”
一旁的两人听令后立刻转身离开。
虞娘为落水的两人送来被褥,四周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男男女女都聚集在各处。
赵或听见咳嗽声还在不断,蹲下身抬手为沈凭顺气,皱眉说道:“走,我先送你回府。”
沈凭点头,欲起身之际,却瞧见不少男倌朝他们看来,但视线都落在赵或的身上。
此刻赵或的衣袍打湿,紧贴身子愈发显露山水,那眼神,不必细看也知晓其中含义。
但赵或并未留意,只是瞧着沈凭不见动静,又问道:“可还有不适?”
沈凭闻言缓缓转头,上岸之后冷颤未停,又因用力咳嗽导致双眼通红,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怜人。
他低头小心翼翼看着赵或,轻声说:“我动不了”
赵或神情一顿,望着这双楚楚可怜的眼眸愣住,瞬间有种高岭之花被蹂/躏过的错觉,令他浑身燥热难安。
他抹去脸上滑落的水珠,准备伸手把人抱走,可眼角的余光突然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一圈,后知后觉发现有不少人围观着他们,回想此处是画仙楼,他当即心中感到不满。
随后见他接过虞娘递来的被褥,直接从头到脚把沈凭盖住,裹紧后拦腰抱起,快步朝着外头离开。
作者有话说: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论语·颜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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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兵部
深冬的一场落水, 沈凭因此染上了轻微的风寒。但他为了调查官州之事,整日不断在寒风中来回跑,也从赵或的手里了解到一些细节。
有关冯奇和孟悦恒勾搭的风声, 率先从兵部内传出。
但赵或在审讯的过程
中发现, 兵部尚书不解风声从何而来。也就意味着, 有人刻意在内署放出消息,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传播,直到被兵部尚书知晓。
兵部如今被人虎视眈眈, 谢文邺出面和其余官员对峙,只为保住这个尚书之位, 甚至宁愿牺牲兵部侍郎以顶替罪名, 去换取世家派的人稳坐兵部。
反观吏部, 先前百官对沈凭颇有异议, 也从心底认为区区纨绔子弟,不过是靠着几次运气爬上位, 根本没有能服众的本事, 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态等着嘲笑沈凭。
岂料一场门客相助,以建立僚佐之势相辅, 令吏部众官员人人自危, 也让沈凭将千疮百孔的吏部整治得服服帖帖。
如此一来, 有关兵部尚书一职如何安排,且都被他掌握在手中。
冬季寒风凛冽, 沈凭整日抱着暖炉奔波,几日后, 他逐渐感觉到自己的风寒加重。
他试问自己是个十分懂得劳逸结合的人, 但腊月将至, 皇帝留给他的时日不多, 他万不敢冒着人头落地的风险休息,只能穿多两件,时刻备着汤药,暖炉从不离身,为他这具发寒的身子添暖。
可天公不作美,魏都迎来了冬雨,雨夹雪一夜卷席整个大地,行走街上时,寒风如剜骨的银针,刮得叫人生疼。
沈凭从兵部走出,相送他的是兵部侍郎马继祥。
两人相互行礼道别,马继祥和善笑道:“大人一路好走,雨天路滑,担心身子要紧。”
沈凭脸色略显病白,声音远比平日更加轻柔,“李侍郎留步,兵部这些时日需诸位侍郎劳心,有关流言蜚语嫁祸于你一事,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待大理寺调查清楚后,定会还你清白。”
又见马继祥深深作揖道:“下官不比这些年轻同僚们,魏都将来还是需要他们来顶着,若大人有心仪之人,下官便暗中为大人物色。”
门口的冷风刮得沈凭头晕脑胀,他摆手说:“尚书大人一事还未定夺,李侍郎莫要灰心。”
眼下兵部不敢轻易提拔,是以无人可用,一塌糊涂,需要快速辨别众人所属党派,当真难事一桩。
而眼前这位,此刻正面临着来自两党夹击的受害者。
马继祥发现他身形有些不稳,连忙扶了下他道:“大人在此莫要走动,下官去找马车过来送大人回府歇息。”
沈凭抬眼看了看天色,天空瞧不出是白天黑夜,雨雪纷飞,只叫人昏昏欲睡。
车轮辘辘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双眼无力地抬了下,看见是马车前来,抬起袖口遮挡了下风雪,之后快步朝着马车跑去,完全没有听见远处马继祥的喊声。
沈凭拦下马车,不等家丁给自己取来马凳,费力朝着马车里钻了进去,结果在放下帷裳之时呆愣在原地。
身后突然传来家丁着急的喊声,“大人,这是璟王府的”
赵抑轻抬手拦住家丁的话,随后说道:“走吧。”
说罢,家丁放下帷裳继续驱车离开,徒留马继祥满脸意外,目送着璟王府的马车缓缓离去。
随着马车颠簸,沈凭又值生病之际,脚步虚浮不慎踉跄,眼前忽地出现一双手将他扶稳,之后慢慢带着他坐在榻上才松手。
赵抑安静打量他片刻,温柔问道:“可是病了?”
沈凭倚靠在车厢里,心里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个尴尬的局面,但他越是思考脑袋就越疼,良久他干脆选择自暴自弃,大不了晚一些回家罢。
他慢慢点头,无力回道:“嗯,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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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抑垂眼看了看手心,那里还停留着方才触碰到的滚烫,只是沈凭不愿说,他也不会多问,只道:“坐会儿吧,马车会把你先送回沈府。”
沈凭听见他的话时略显迟钝,反应过来后便朝他行礼道:“微臣谢过王爷。”
说罢,车厢内又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中,直到马车停在了沈府前。
只是帷裳迟迟不见有人掀开,侍从又不敢轻易掀起帷裳,怕惊扰了车里的主子,只能在逐渐变大的雨雪中等候着。
车厢里放置着暖炉,里面的两人仍旧一动不动,赵抑静静看着倚在窗边睡着的人。
从他们不说话后,沈凭借着车窗托着自己沉重的脑袋,却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这几日他因喝药和生病,导致他寝食难安,出现严重的睡眠不足,眼底的乌青都快要消不去了,平日在路途中难免少不了要补眠,虽然他不断告诉自己保持清醒,但显然是失败了。
赵抑并未将人喊醒,但视线却一直未曾离开过眼前,他细细端详着他不安的睡颜,始终没有找到打扰的理由。
直到侍从见天色不早,忍不住在帷裳外小声提醒了一句。
思及此,赵抑只能靠上前,打算把人从车厢内抱走,却在将要触碰之际,忽然面前的人猛然惊醒。
那一瞬间,两人都能感觉到有瞬间的不自在。
沈凭立刻正襟危坐,垂头乖乖坐在榻上,在这警惕中留意到马车没有行驶,连忙想要打破这阵沉默,不想两人竟是同时开口。
“到了吗?”
“回到了。”
听见时,沈凭好似得了解脱一般,立刻从榻上起身,想要快速离开车厢里,因此连谢恩的话都忘记说了。
然而他才动身,双肩被赵抑伸手按住,倏地压回了榻上坐着,两人的距离再一次被拉近。
赵抑眼底情绪复杂,垂眼看着他轻声问道:“幸仁,你还想闹多久?”
这让沈凭感觉到有些不解,他极少见到赵抑这般模样,平日波澜不惊的人,若说会为他低头,听着都觉得可笑。
他往角落靠去,忍着生病带来的不适,下意识抬手碰了下脖颈,“我以为,那日已经和王爷说得足够明白了。”
甚至今日见面时,他回想起听雨楼前的种种,还能隐隐感觉到脖颈传来的疼痛,缺氧给他带来的窒息。
赵抑落座回榻上,闻言轻叹道:“你想要吏部尚书之位,为何从前不告诉本王?”
沈凭垂头阖上眼说:“王爷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吗?”
赵抑沉声道:“你想要自立门户,本王护着你。你想要权利,本王也给你。这些还不够,本王将来能给你更多,你处处与本王作对赌气,根本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
沈凭慢慢睁开眼,将他的愠怒收尽眼底,难以置信说道:“我自立门户,难道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吗?我想要权利,难道不是你们逼我的吗?”
他坐直身子,因生病整个人有些情绪失控,为了克制言语过激,还要不断压抑着自己的冲动,三思而后行,避免带来更多的麻烦。
赵抑看着他脸颊涨红,紧抿着唇不语。
沈凭见他又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方才他那一闪而过的波动,就像是错觉似的,竟把沈凭心中的怒气莫名搅得更大。
他不停深呼吸控制自己,盯着他说道:“若非徐泽海得罪了世家,我与父亲根本不会遭到追杀,王爷明知沈家因门生被迫夹缝求生,忍气吞声当了墙头草,却还是想方设法令我左右为难,这就是王爷护着我的方式吗?”
两人相视着对方,却只有赵抑能看清沈凭眼中的变化,而沈凭却什么都没得到。
良久,赵抑才说:“我以为这是护着你的方式。”
这一瞬间,沈凭突然明白说再多也无用,脸上的高热褪去后就是无尽的苍白。
他无力朝后靠去,片刻后,拖着沉重的身子扶着车厢站起,这一次赵抑没有拦住他的去路。
沈凭出车厢的前一刻,头也不回地说道:“王爷,放过我吧。”
倘若将来两人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他也认了。
因为赵抑想要的,他给不了。
说罢,他放下帷裳离去,徒留车厢一片寂静。
赵抑看着帷裳的方向许久,最后缓缓转头望向方才沈凭落座的地方,那宁静的睡颜仿佛近在眼前。
他动了动唇,朝着空无一人的车厢低语:“做不到。”
沈凭回到府中后,没用晚膳,喝了药倒头睡了过去,这一夜他睡得极其不安,在前世和今生中不断穿梭。
翌日他在频繁的敲门声中惊醒,但因胃口不佳随意填了肚子,之后换了朝服进宫。
深冬这场大雨带着狂风卷席,众人抵着大风而行,不少官员在宫道中被吹得摇摇欲坠,沈凭便是这其中一人。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险些吹翻他的不是这场凛冽的寒风,而是朝堂两派的狂风暴雨。
当日朝堂之上,刑部呈上大理寺审讯后的罪状,交由皇帝定夺,但赵渊民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谢文邺。
谢文邺明知这是圈套,但为保兵权,还是选择袒护兵部。
不料没等到清流派的反驳,而是率先迎来御史台对他的弹劾,认为谢家无视君权,纵容下属欺上瞒下,并且连番质问谢文邺居心,怀疑谢家也有欺君之举。
眼看谢文邺今日将要背负骂名,从此遗臭万年时,沈凭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吏部尚书之名站了出来,揭开官州背后的人性丑恶,把孟家在官州一手遮天之举扬了出来。
只是,总有人不为他的所作所为买单。
前有画仙楼被人那一拽,注定要他面临今日这场风波。
御史台把他滥用权利罢职官吏一事搬上台面,让他再也无法保住任何人,和谢文邺一并落败在清流派的兴师问罪中。
而清流派趁此火上浇油,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抬上了兵部尚书之位。
那人正是马继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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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孔相
下朝时, 黑压压的云层从天边卷席而来,一场瓢泼大雨落在暗潮涌动的魏都之上。
不少官员在殿门前拥簇而立,等着内侍省给众官员送来雨伞。
百官很自觉分成两派站着, 唯有沈凭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立于两派之间, 像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把他们分割得明明白白。
很快太监们为众人送来雨伞,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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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官员朝宫外而去。
沈凭走在人群的后方, 油纸伞被雨水打落的声响不断,在人群中毫无规律, 十分嘈杂。
太监小声嘱咐众人慢行, 唯有沈凭身侧的太监一路都是默不作声, 此时沈凭因染病喉咙发疼, 整个人提不起任何精神。
文武百官朝着台阶而下,众人放慢脚步而行, 沈凭下台阶时想要提起衣摆, 随后停下脚步,弯腰拎起衣摆的那一刻, 忽地有一道突如其来的力气, 从他后腰推了一下。
便是这一下, 他头重脚轻,整个人朝前方的台阶滑倒栽下。
“沈大人!”
“前面的大人小心!”
惊呼声在四周顿时响起, 皆是为了提醒前行之人避险。
而沈凭只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身上的关节传来各种疼痛, 脸颊更是被刮伤, 直到滚落到台阶下方时, 他才在缓神中寻回些许意识。
好痛, 好冷,好累。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无人相助他,无人敢上前,徒留他一人从水凼中狼狈地爬起。
“这就是报应吗?”突然听见一道声音从沈凭的上方传来。
他在大雨中被淋得全身湿透,颧骨有一道渗血的划痕,整个人看起来落魄却又疏离。
沈凭抬眼朝台阶上驻停的众人看去,辨别出方才说话之人在何处,随后转头看去,果真看见孔伐负手立于人前,眼中带着轻蔑。
两人在百官中高低而站,各自相觑对方,气势分毫不让。
不过片刻,孔伐从台阶上缓缓走下,经过他面前时道:“让这场雨冲刷一下沈大人身上的罪孽吧。”
“违背大人之愿,也会罪孽深重吗?”沈凭回他道。
所有人闻言当即停下脚,而孔伐更是在听见时顿足在他面前,转头看他空无一人的身后,只觉眼前的画面何其讽刺。
孤立无援,这就是墙头草。
他站在伞下转身,面朝大雨中的沈凭道:“你违背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道的发展。”
沈凭回想今日在朝廷上的对峙,忽然明白他所指的是官州兵部一事。
他蓦然轻笑一声,眼底盛满着冷意,“官州兵将分离是腐蚀城防的核心,不知宰相大人认为下官说得可是对的?”
孔伐正色道:“不错。”
沈凭又道:“而兵将分离的主要原因,可是和官衙息息相关?”
孔伐皱眉道:“不错。”
沈凭走近一步,道:“官商勾结,腐蚀人心,可是会让这一切分崩离析?”
孔伐抿了抿唇,少顷后道:“不错。”
沈凭道:“既然如此,冯奇不愿随波逐流,导致兵将分离,最后因家人性命受要挟,而选择低头服从,在下官看来,何错之有!即使是其他官吏,也都迫于无奈沦落至此,怎的到了诸位大人口中,就成了蒲鞭之罚,姑息养奸之罪了!”
他的双眼充血,瞳孔骤缩,言行之间抬手直指官州。
见状,孔伐不由觉得可笑,“天下之事,无规矩不成方圆,身居高位,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敢问这些官吏做到否?”
他走出一步迎上沈凭,身边的太监便跟着走前半步为他挡雨,他面对沈凭续道:“区区欲望都不能克制,谈何统领他人?兵部难保,犯的是欺君之罪,当诛!官州难保,犯的是贪念之忌,该革!你此时此刻,为庇护他们而疾言厉色,看似伸张正义,实则祸害百姓!你沈幸仁可知,可认?!”
一声惊天的雷鸣划破上空,转瞬即逝的闪电将天地间照亮,光明在眨眼间灰飞烟灭,唯有无边的暗夜试图扑灭明堂前的燎原烈火。
沈凭在沉默须臾后,突然闭上眼,放声失笑道:“违背世道,祸害百姓,如此帽子扣于头上,如何叫人不罪孽深重?”
他垂头看向面前的众人,忽然感觉后背的沉重,那是历史,是教训带来的后怕,这种后怕演变成了负担,落在了他一个和平年代的人之上。
沈凭把放下的手又抬起,缓缓指向远处恢弘的宫门处,可却如鲠在喉,难以发声,无法言明他曾经在一本又一本的书上,所见历朝历代的腥风血雨。
他无法把传到将来的回声告诉他们,只能苦笑说道:“此时此刻,这扇大门若在官州,推开能看见民族之间的征服,关上能守护天下的安危,那就是百姓的盼头,如此一来,宰相大人还会觉得,兵将分离一事不值得被重视吗?您以革职镇压军心,敢说不是治标不治本之举吗?”
孔伐甩袖怒道:“你简直是强词夺理!无稽之谈!”
“如何就是无稽之谈了?”突然,一声高喝打破这场对峙。
百官纷纷抬眼朝着前方看去,而沈凭听见身后传来这道声音时,带着惊讶缓缓转身,入眼看见赵或一手拿着圣旨,一手撑着雨伞朝自己走来。
赵或在沈凭的身边停下脚步并肩而战,握着的雨伞朝他偏去,那一刻,所有的暴风骤雨都拦在了两人之外。
百官拱手欲行礼,却不料被赵或开口拦下,“诸位不必向本王行礼,而是该向陛下谢罪才是。”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而孔伐仍旧不卑不亢站在原地,并未因此有所动摇。
他朝赵或道:“殿下若是认同了沈大人今日所言,如此老臣也无话可说。”
赵或扫了一眼他们,转头看向他说:“孔相端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行,抱的是赤胆忠心,本王敬孔相匡扶正义,但却不敢苟同孔相所言的心怀苍生。”
孔伐倏地转头看他,恼怒道:“老臣不明,还望殿下指教一二!”
赵或一听,自然不会客气,遂道:“在座身居高位,断不会明白‘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之景,四海升平下,若没有铮铮铁骨,谁能守得住这万里山河,让诸位心无旁骛辅佐陛下?”
他的话语字字铿锵,说时还把手中的圣旨随意抛到孔伐面前,令对方猝不及防抬手接住。
在孔伐打开圣旨之时,他接着说道:“沈大人也许不及诸位博学多闻,但绝非百无一用。本王不会干涉诸位对官州其余官吏的处置,但冯奇,本王也绝不会轻易交给各位。”
当孔伐看到圣旨上所写的兵制改革后,顿时神色一变,不可思议道:“殿下这是要改动兵制?”
“不错。”赵或偏头看了眼身边之人,坚定朝他们看去,“执掌文事,本王不如诸位。但经营武备,这天下,恐怕除了贺家无人敢称首。若贺老将军都认同之事,不知诸位可还有比这更好的高见?”
圣旨当前,又逢触到他人擅长领域,这些文官就算有再多纸上谈兵的本事,也都不会拿出来自取其辱。
且赵或既说了除了保冯奇以外,其余人不再干涉,这些官员也会识趣闭嘴,令此事平息。
只是他们调动官员绕不开吏部,眼下众人无非想要沈凭退让,把吏部这块肥肉割出来,任由花落两派其一,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被魏都墙头草掌握手中。
正当有官员想借忤逆犯上的理由,把这抹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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熄灭的火星燃起时,见赵或把沈凭轻轻推前半步。
他让沈凭立于百官面前,掷地有声道:“兵制的改革源于沈大人,若诸位有任何不满,可转身朝御书房去,陛下会等着诸位拿出更好的策论驳之。”
话落,所有人带着满脸震惊和意外看向沈凭,而对峙当前的孔伐更是出乎意料,望着沈凭良久,张了张嘴,却不发一言。
最终,以孔伐上前一步,郑重将圣旨交给赵或后,看了眼沈凭便转身离开。
待人群散去,他们前方还有一人久久未离去。
赵或朝着上前的人颔首,“舅舅。”
谢文邺全程目睹着一切,眼中依旧一片平静,他站在伞下看似安然无恙,实则衣摆早已浸湿,将他一袭紫袍浸得颜色发暗。
他将视线落在沈凭上,思索少顷后道:“你选了这条路,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沈凭垂眼点了点头,抬手作揖道:“下官多谢丞相大人提醒。”
“推你的太监,我会替你处理掉,就当是还了你今日在朝廷上的相助。”谢文邺凝视着他脸上的伤口,“小满胜万全。”
说罢,看了眼赵或便抬脚离开,最终消失在了雨幕中。
暴雨渐渐散去,遥远的天际藏着一抹光,仿佛等着细雨过后便会破空而出。
“谢谢你。”微弱的声音从赵或耳边传来。
他连忙转身询问对方伤势,“怎么样,哪里疼?能不能动?要不本王背你回去。”
说着把肩上的氅衣接下,手忙脚乱为他披上,拿着圣旨给他擦去脸上的雨水,嘴里还在喋喋不休骂着旁人的不是。
沈凭虚弱看着赵或着急的神色,嘴角扬起一丝浅笑,释然道:“我做到了。”
他还以为,今日谁都保不住了,那真的是,枉不敢身居此位。
赵或为他擦拭的手一顿,指尖触碰在他的脸颊处,刚想回话,忽然发现指尖滚烫,他惊得将手中的圣旨丢下,用掌心覆盖上他的额头,“沈幸仁!你生病了为何不说?!”
他真的要生气了!
沈凭虚虚摇头笑道:“没事”
谁知话音刚落,他突然朝地上倒头而去,吓得赵或丢掉雨伞马上伸手接人。
他刚想轻拍沈凭的脸颊唤醒,却发现怀里人晕倒后还在不安讷讷,显然被烧得不省人事,心中仍旧惦记着事情。
赵或抬手轻抚了下他的眉眼,最后落在他脸上的伤口,垂下的眼帘将他的思绪遮住。
他借着掉落的油纸伞挡住一切,在金碧辉煌的明堂高殿前,低头轻吻怀里人的眉心,抱紧他轻声低语道:“哥哥,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说:
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魏徵《谏太宗十思疏》
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杜甫《北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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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暖床
疾驰的马车急停在燕王府的门前, 车上的人刚探头,就被眼前出现缠满绷带的人吓一跳。
莫笑把太医拽了下来,脚步匆忙把人往赵或的院子带去, 直到太医进了厢房半个时辰后, 才满头大汗提着箱子出来。
太医被侍从送离, 赵或出现在门前,命莫笑去打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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