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自己两天,她终于尝试出第一个药方。
她先闭着眼睛吃了,又去取了刀,往手腕上割了一个小口子,鲜血滴答滴答地往碗里流淌。
班馥看着自己的血,突然想起来,那日元君白离去还给自己留了一碗血的事,心绪翻涌,愈发觉得自己十分思念他了。
过了一会儿,蛊虫似有反应,班馥几乎能感觉到它在体内横冲直撞。
班馥痛得倒地,失手间,撞翻了屋内的陈设,过了一会儿,外头有人冲撞进来,见她满脸冷汗地躺倒在地,血迹洒了一地,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浮香急急去扶她,却见她闭着眼睛,苍白的唇无力地吐息:“关门,莫声张。”
浮香犹豫一瞬,连忙去关门。
好在秦淞安排在她院门口的守卫已经撤了,不然还不知会闹出怎样的动静。
浮香将她扶到床上,班馥摸索着自枕头下找出预先制好的解药,颤着手吞服了。
见她的手腕还滴滴答答流着血,浮香找来屋内的药箱,帮她把手腕上的伤口包扎了。
班馥迷迷糊糊昏睡过去,待到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浮香靠睡在她床前,非常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动静,将她扶坐起来后,就去给她端了一碗茶水。
班馥向她道谢,浮香拿回空杯子,却不走,担忧地望着她:“姑娘几经生死,心性当属十分坚韧,为何……”
班馥好笑地望向她:“怎么,以为我自寻短见?”
浮香迷惑地说:“难道不是?”
班馥笑了笑,也不再解释,问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浮香跪下磕头行了一礼,再抬头之时,眸底隐隐有泪光浮动:“多谢姑娘救我弟弟性命。今日邱大夫屈尊过来替我弟弟看了病,说接下来会过来连施针七日,之后再用药养着,便能下床走动了。”
“我……我如此待姑娘,姑娘还……还以德报怨……”
班馥闭着眼睛靠在软枕上,“你不必谢我,我不过是看那孩子可怜,与你倒是没有多少干系。且今日阴差阳错,你也算救了我,如此两清了。”
浮香知道,两人的关系如何也回不到从前了。
班馥对她的戒备疏离从未减少,但她还是十分感谢她,能够救自己弟弟一命。
她又重重磕了几下头,这才擦干眼泪,走了出去。
这之后,班馥养了几天,又开始试验,每一次都是生死一线,但有了第一次经验,她便更加谨慎一些,察觉不对劲之时,都赶紧吃解药保命。
浮香大约是摸到了她的习惯,每日都会过来看她一眼。
班馥打发了几次,见她不走,揣摩着她如今报恩的心思,应也不至于捅上去,就不再管她了。
期间,秦淞又来了一次,却没有进屋。
那夜天沉沉的,风在窗外呜咽,班馥身上疼得很,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睡不着,她就盯着房顶交错的光影细看,脑子里一直转着,想不明白最近的这次,那只磨人的蛊虫都快钻到伤口处了,却怎么都不肯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出神想着,忽然若有所觉,微微撑起身子往窗户那儿看了看。
一道修长的、男子清正的暗影投在窗前。
他没有说话,但班馥一下便认了出来。
以前,她多是惧他,怕他,如今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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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关走了几遭后,不知为何,对着他反而淡然了些。
这人惯会拿捏人心,有杀伐手段,雷霆之怒。
长着一张斯文的书生相,但行事却与他本人的性格出入太大。
他是寒门士子出身,早年间,家中尚有一个目盲的老母亲,后面似是得罪了权贵,竟是被冤打致死。后面,他凭借出色的相貌与才干,得了陈国长公主赏识,做了驸马,也成为了老皇帝最信任的肱骨之臣。
公主死后,经历了多番变故,他扶持了宗室旁支的一个三岁小儿登基,自己做了摄政王,彻底把控陈国朝政。
人的野心都是一步步撑大的。
现在的秦淞又可曾记得当年的自己,是何模样?
班馥想到此处,顿觉索然无味。
她盯着窗户的投影出的轮廓,还是没有出声。
秦淞又站了一会儿,居然好心的没有推门进来,想出新鲜法子折磨她,居然就这样默默离开了。这可叫班馥十分意外,但有了这出,她下半夜倒是睡得十分踏实了。
翌日起来,听浮香说,摄政王领军出征了,天未亮就走了,谁也没有知会。
班馥沉吟,想来前线战事必然吃紧,元君白应当给了不少压力给他,这才让他不得不亲去前线指挥。
她的推测没有错。
秦淞走了一个月后,有消息传来,离国虽有太子元君白坐镇,但毕竟之前内乱消耗了不少,不敌陈国号称的百万雄军。
近四个月的对垒,两方均死伤众多,但离国利用地势之妙,却没有令陈国军队再前进半分。
而此时此刻,离国中军之帐内。
激烈的争论声此起彼伏。
有一长胡子老汉高声道:“陈国摄政王虽在后方龟缩不出,但自他来后,许多兵法变阵几被此人提前预料,若非与在座的诸位兄弟均是出身入死的交情,我老韩都要怀疑有内贼了!”
“老韩,莫乱军心!这几次出师不利,士气已极受影响。说回要事,本次陈军来势汹汹,我军此次出击不容有失,否则军心溃散啊!还请殿下定夺,如方才所言,引陈军入峡谷,两面夹击,此法可行?”出言的乃是沈家将军,也就是沈明珠之父。
他是军中老将了,素有威望。
元君白在他们讨论声中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沈将军此计并非不可,但这引陈军入峡谷之人,将军以为谁可担此重任?”
沈将军目光微闪,随即单膝跪下,朗声道:“末将愿领兵前往!”
他一说,其余人纷纷也加入自荐之列。
元君白上前将沈将军扶起,露出笑容,道:“离国有诸位愿为离国太平身先士卒,保家国无虞,是离国之幸!然,秦淞此人多疑,若非追击之人非常重要,怕不能引他入局,故而,此战由孤领军,先行诱敌之计!”
65 ? 可怜可恨之人
◎我说过了,我要娶你。◎
由离国太子亲自领兵对战的消息不胫而走, 离国军营内士气振奋,陈国也派出了最骁勇善战的将领徐锋应战。这是处于谨慎,也是出于对离国太子的尊重。
两军交汇, 战鼓擂天。
箭靶子如雨倾泻而下, 离国迅速撑起铁盾, 形成强有力的防卫。
不得不说,哪怕在离国人数不敌的情况下,陈国军队也较难突破兵线,再进一步突击。
离国太子手持长剑,一马当先,冲入敌军阵营,凡他所过之处均死伤一片, 叫敌人不敢靠近。
徐锋目光沉沉, 上前拖住元君白, 他的副将秉将军指令,马上利用人数优势,两翼进行包抄,在尾部留下精锐部队紧觑离国漏洞之处,趁机厮杀进去, 将凝聚在一块儿的离国军队瞬间打得四散开来。
离国军队随着元君白且战且退, 一路退至一处峡谷之处。
徐锋抬头望了一眼峡谷上方的一线天光,率军继续追击。
两军又再一次在峡谷相遇。
然而本该出现在徐峰身后的沈家军队却没有来,反而在元君白身后出现了一列陈国军队,将离国军队死死围堵在峡谷之中。
徐锋的目光从元君白手臂上的伤口掠过,十分自傲地朗声一笑:“太子殿下, 今日交手确叫我领教了一番您的风采, 可到底还是棋差一着啊!您等的援军怕是不会来了!要怪就怪您识人不清!今日命丧我手, 时也!命也!”
元君白身后的离国军队望着前后夹击的敌军,脸上均出现慌乱之色。
唯有元君白始终神色淡然,此刻唇角甚至噙了一抹淡笑:“是么?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话音刚落,元君白身边副将朝天发了一个信火。
随即,峡谷顶端两岸出现了一列离国士兵,他们不知何时爬上去,将原本守在那儿的陈国士兵均已悄然绞杀。
紧接着,在陈国军队尚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巨大的乱石从山顶轰隆隆地滚下来,而所砸之处正对着尾部堵着元君白他们撤退的陈国军队。
徐锋领兵对战多年,此刻又怎会没有反应过来,元君白这是早已洞悉他们的计策,还来了个将计就计,请君入瓮啊!
他脸色一变,即可命令撤兵。
下一瞬,只见元君白驱马快速上前,将要靠近之时,飞身从马背落地,利落地屈膝,长剑往前一砍。马儿吃痛,瞬间将徐锋甩落在地!
“锵”。
长剑相交,甚至呲碰出火光。
两人过招数十下,徐锋就有些招架不住,他竟未料到离国太子身手竟如此不凡,想来方才在战场,他的手臂被他刺伤也是有意为之。
徐锋大吼一声,避开元君白一剑后,朝他心口打去。
元君白十分灵活地翻身躲过,绕至他身后,在他尚未来得及回身之际,只见寒光一闪,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
“徐峰首级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投降!若仍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离国副将振臂一呼,浑厚的声音在峡谷回荡。
陈国,摄政王府。
班馥正摸着手腕上的伤痕,躺在躺椅上,摇来晃去。
浮香站在一旁,忧心地问:“姑娘,你隔几日就这么试一下,莫说身子吃不消,就是这手腕上一道道的疤痕,于女儿家而言,也不太好。”
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班馥闭着眼睛,在躺椅的晃荡中昏昏欲睡。
浮香说什么,其实她听不太清,只敷衍地嗯了一声,以作应答。
在瞌睡虫再一起爬上来之时,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
浮香去拦了拦:“王妃娘娘,姑娘眼下身子不适,还请王妃娘娘莫要叨扰。”
沈明珠一把将人推开,扑到班馥身边来,压住了她晃动的躺椅,声音带着哭腔:“班馥!从前如何全当我对不住你,我求你,去信给太子殿下,求他留下我父亲性命!”
班馥扯回了被她拽得死紧的手,一脸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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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望着她:“你又耍什么花招?”
沈明珠连忙辩解,将手里抓得皱巴巴的信塞到她手里。
班馥展开一看,信中所言,大概是说沈父通敌陈国,将离国军队引到了峡谷之中要进行一网打尽,但离国太子一早就识破了他们的阴谋,还反将了一军。
陈国这回死伤惨重,太子殿下回来后就将沈父扣押了起来。
沈明珠哭着说:“我父亲是受我胁迫,才不得不做下此事,他一生忠君爱国,为离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一切罪责都是在我,殿下……殿下多少还是听你之言的,求你,求你保下我父亲性命。”
班馥将信丢还给她,目光已变得十分冷漠,淡声道:“王妃娘娘,我与你此刻同处在陈国境内,与离国太子早已无半分瓜葛,我以什么身份去帮你劝说呢?请恕我无能为力。”
班馥起身欲走,沈明珠却一下跪在她面前,扯住她的衣裙,急切地说:“我虽害过你,但沈拂菱从未对你起过歹心,她也是沈家之人,若是沈家出事,她亦不可独善其身。从前她与太子殿下多有情分,若叫殿下狠心处决,天下人将如何非议此事?”
这话就连她自己也说得心虚,见班馥含笑望过来,便撇开眼睛默默垂泪。
班馥蹲下,托腮望着她:“是非曲直,史书自有公断。天下人最多议论乱臣贼子,死有余辜,再有些俗气些的,不过是说天家冷漠,不懂怜香惜玉网开一面。可这又有什么打紧呢?”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你既提起她,我倒想问问你,你当初与你父亲串通,作下此等叛国之事时,求的是险中富贵,何曾想过事败会连累无辜家人?既如此,如今因果,也当受着。”
班馥命人将王妃送回去好生看顾。
沈明珠在她身后一个劲儿叫嚷,她也充耳不闻,很快就进了房间,紧闭了房门。
“王妃娘娘,请回罢。”
沈明珠怔怔站了一会儿,一边落泪,一边低声笑起来,壮似疯魔。
身旁的人去扶她,均被她一把推开。
她将手中的信一点点撕得粉碎,扬撒在空中,望着碎碎如雪般纷飞,她笑起来:“好啊,一起死,一起死……”
……汲汲营营谋算一生,到头来,又得了什么?
枉她自命出身不凡,可回顾这一生,母亲因命格与她相冲,从小就不疼爱她,后来竟连最疼爱她的太后娘娘也一并将她舍弃。
唯一,唯一最疼爱她的爹爹,受她和秦淞的挑唆,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当真是她错了吗?
峡谷一战之后,杀了陈国两名猛将,离国大军又势如破竹,竟一下将陈军打得倒退至陈国境内。许是离国之胜,让周边观望的小国看到了希望,不少人均倒戈,纷纷愿意借兵给离国,至后来,离国之师人数竟越来越多,反超陈国。
立冬之后,离国休整不过月余,立马挥兵攻打陈国。
这一场战,元君白以天下一统作为目标,因而并不见停歇,用兵亦堪称稳狠准。此外,他还破格擢升了不少在战场上表现出色的青年将领,这一做法,极大地激励军队人心,士兵们打仗为求功名,均表现得士气昂扬,一分力气当两分使。
不过四个月的光景,铁骑已踏破陈国故土,往陈国皇城而去。
秦淞早出晚归,变得愈发阴冷易怒,王府里动不动就要见血,害得下人们见了他不是远远避开,就是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这一日,替他送饭菜的侍女,不慎在替他倒茶之时,因太过害怕,将滚烫的茶水飞溅到他手上,他翻看自己微红的手背,沉默着没有说话。
跟随在他身边的人,立刻发言,让人将此女拖出去杖毙。
侍女尖叫哭喊着认错,被人架着拖到院中。
班馥匆匆赶来之时,那侍女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她大声命人住手,说出了事自己负责,喝止了那些人后,便推门进去。
秦淞正在用饭,管家侍奉在旁,见班馥来了,行了一礼,悄然退出去。
班馥抿了下唇,走到他身边,耐着性子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义父,那侍女虽有错,但罪不至死,还请义父宽宏大量,饶她一命。”
秦淞自顾自地用饭,似乎并未将她说的话放入耳中。
班馥自去寻来药箱,为他涂抹。
秦淞握着筷子的手慢慢停下来,他将筷子放下,盯着班馥的脸,忽而笑了下:“离军已快抵达皇城,我已命人收拾行囊,今夜就护卫小皇帝出走避祸。你与本王,同走。”
班馥擦药的手一顿,抬眸看他:“我可是你最后威胁他的筹码?”
班馥欲将手抽开,秦淞却一下将她的手反握住。
他的眼睛浓黑得如同一团化不开的雾,叫人看不透所想:“我忽然发现,这世上唯一知我、懂我之人,唯你而已。你我已相伴十数年,接下来,相伴一生,可好?”
班馥心底有了不好预感:“你什么意思?”
秦淞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不容她避开,目光居然称得上柔情似水:“我说过了,我要娶你。”
66 ? 弃城北逃
◎义父可想好了?◎
弃城北逃那夜, 陈国皇宫漫天大火。
他们一行从水路逃生,除了小皇帝和他贴身的乳母、太监,还有秦淞家眷。这个家眷里面自然包括班馥, 秦淞叫人将她盯得死死的, 她只得亦步亦趋跟着他们上船。
至于摄政王妃沈明珠, 秦淞似乎一开始并没有打算带她离开,但是她自知自己身份的尴尬,如是留下便只有死路一条,便去找秦淞,说自己有入离国的手书,眼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唯一的条件,就是让秦淞将她带上。
而邱大夫并不打算跟他们离开, 早早就收拾好了东西。那日给浮香弟弟施了最后一针, 他就准备要悄悄离开。
浮香将这些年积累下的全数家当都给他, 求他带弟弟离开。
许是这些天施针喂药,见那雪团儿一样的孩子,乖巧可爱,哪怕是吃痛也不哭闹,生了一丝恻隐之心, 最后耐不住浮香的哀求, 竟然应允了。
等他带弟弟离开后,浮香也跟着班馥她们上了船。
班馥见到她的那一刻,颇有些吃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怎么有机会逃不逃,追上来做什么?”
浮香扶着她坐下, 看了一眼她青白的脸色, 低声说:“姑娘对我们姐弟有救命之恩, 如今您为了解蛊,把身子骨糟蹋成这样,风一吹都要倒。此去路远,定然十分辛苦,姑娘身边不能缺人照顾。”
班馥此前行事全然凭着本心,没有想着要她回报,但她此刻这样做了,多少让班馥因她背叛而产生的疏离之心动摇了些。
班馥问了她弟弟去处,见都安排妥当了,也不再说什么,只道:“如今你既已上船,他们为了避免泄露行踪,定然不会再放你走。待此间事了,我再帮你寻机会离开,让你们姐弟团圆。”
浮香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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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应声谢过她,却并未告知她,自己其实是做好了来了就走不掉的打算。
他们伪装成一艘商船,前头一路行去尚未遇到什么阻碍,到了离军镇守的城池,搜查愈发严格。也许是元君白并不相信烧死在皇宫的那堆焦尸就是他们。
因小皇帝突发了高烧,需要用药,他们不得不停靠码头。
也就在这一日,离军例行盘查,底下的人凑上去暗中塞了银钱,但怎知那为首的官兵却并不买账,一把将人推开,斥责道:“本官不吃这套,该搜查就搜查,耽搁不了你的生意,快让开,否则按阻挠公事处置,全部羁押入狱!”
“是是是,是小人之过,官爷您请,小的这就引路。”
他恭声笑着说完,往船头看了一眼。
隐匿在船上的暗卫立刻进去禀告。
秦淞命人将小皇帝抱到暗舱藏匿好,沈明珠、班馥等人也一同推了进去。
秦淞一早作了乔装打扮,此刻连忙迎了上去,在为首的官兵身边寒暄。
谁也不能想到,这个昔日高高在上,随意就能左右人性命的摄政王,如今竟也能伏低做小,与人言笑晏晏。
在快要搜查结束之时,又有一人迈上了这艘大船。
班馥透过门缝望出去,扒在门缝上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是楚越,那殿下是否也在此处?
楚越上下扫了下秦淞,问了几句船上的情况,见排列在两旁的下人里头,有一位婢女,便问道:“这船上可有女眷?”
秦淞笑道:“此行南下行商,只带了一个丫头伺候我日常起居,并无其他女眷。”
在楚越之前带领人上来搜查的小将,呈上了一个足金的赤蝶发簪,说是在船上捡到的。
楚越拿在手中,掂量了下两下,说道:“如此贵重之物,总不会是这位老爷赏赐给婢女的吧?”
两人视线对上,秦淞似是有些懊恼无奈,对身侧的管家道:“去把夫人请上来。”
他拱手行礼,恭敬道:“官爷见谅,我那夫人身娇体弱,又有些胆小,见不得风见不得人。我这才不敢叫她出来……”
秦淞身边的管家来到暗舱外的房门前,对着屋内扬声道:“夫人,老爷请您出来一趟。”
沈明珠正要迈步出去,怎知班馥却一把将人推开,快速推门跑了出去。
沈明珠气急,恶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
暗舱之外是一个房间,班馥定了定心绪,这才开门走出去。
管家见到是她,似乎怔了怔,跟着管家来的士兵却催促道:“快走吧!磨蹭什么!”
班馥脸上自然也是易了容的。
到了船头,视线对上秦淞,他的目光闪了闪,随即快步上来将人迎住,口中心疼道:“怎么穿得这样少,这外头风大,仔细回去又咳嗽了。”话锋一转,对着低头站在一旁的浮香冷冷道,“香儿,还不去帮夫人拿披风?夫人若有任何闪失,你和你弟弟便就此发卖了吧!”
浮香身子抖了抖,连忙应是。
班馥望着秦淞,秦淞眸光深处闪现笑意,甚至伸手将她微凉的手握住,在外人面前显得十分疼惜她一般。
楚越这时走过来,将金簪递到班馥面前:“这簪子可是夫人的?”
班馥垂眸点了点头,怯生生地道:“多谢大人。”
她表现得性格倒是和秦淞方才说的一般无二,楚越将目光转开,又问了下面的人方才盘查是否还有其他疑点。
见没什么可查的,便带人离开。
班馥走到船边,望着那行人渐行渐远,楚越下了船,前头忽然传来马蹄哒哒之响。
一个青年男子身着盔甲,英姿勃发,俊容沐浴在晨光之下,眉眼鼻峰皆如天神精心篆刻而生。
楚越恭敬地向前行礼。
班馥的双手下意识紧紧交握在一起,她上前走两步,下一刻却被人一下拽住了手臂。
“夫人要去哪儿?”
班馥压低声音,咬牙对他说:“放开我。”
秦淞面上依旧带着笑,揽臂将人紧紧圈入怀中,在她耳边低声道:“莫动,我这船上埋了炸药,你也不想在这儿与他同归于尽吧。”
班馥身体一僵。
元君白远远望到船上,只见那对夫妇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听到楚越回禀说近来搜索均未所获,便点了点头,让再加派人手搜查。
他欲将目光转开,却见船头那女子将头挨靠在男子怀中,目光却久久落在他们这边。离得这样远,他不知为何,却隐隐从她身上感觉到了悲伤。
“……殿下?”
楚越唤了他一声,元君白勒了马头,调转方向回城:“孤尚有要事,如有消息,飞书来报。”
船继续行驶。
秦淞望着远方,立了片刻,问身边的人:“离下一个靠岸点还有多久?”
方才充当管家身份之人,实则是秦淞身边的副将,他估算了下,说快的话还需一日。
秦淞道:“小皇帝晕船晕得厉害,如今虽用了药,但也不知何时病症才能退下。不必到大码头靠岸,你再找找近些的地方,上了岸,兵分两头走。”
他们这一行人数众多,确实十分惹眼。
副将领命而去。
他们再往前行了一个多时辰,船在一处荒野边靠了岸,为了避免惹人怀疑,还留了一人将船继续开走。
此处往前走几里路,是一处小村庄。
他们给了点钱,在村子里一处人家处歇脚。
班馥用了一点米粥和粗饼,沈明珠未吃过苦,尝了两口全数吐出,发了小姐脾气骂了两句,见秦淞凉凉的眼神扫过来,瞬间不敢吭声,憋气地坐回去。
班馥自觉好笑,沈明珠瞪着她唇边的笑意,恨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秦淞交代完事情,走过来,拉过班馥的手腕就往外走。
班馥低呼出声,急忙将碗放下去,被扯着一路走到河边,秦淞神色肃穆:“眼下人多惹眼,我欲兵分两路,待会儿你随我和小皇帝一同走。安分些,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多生事端。”
班馥扯回手,心里琢磨着他的心思,问道:“义父可想好了?我若同你一起走,兵分两路毫无意义,若是我们分开,你再放出些消息出去,我还能帮你吸引些兵力,好叫你顺利逃走。”
秦淞神色发沉,紧紧盯着她:“你打量着,元君白会来救你?”
“义父多想了,他恨我还来不及,又怎会来救我?”班馥语气十分诚恳,“我自然是在为义父着想,以我一条残命换义父和陛下一线生机,多值当。”
秦淞气极,却又被她堵得无话可说。
班馥回头对着一颗树藏匿的人影,道:“苏将军以为如何?”
藏在树后的正是秦淞的副将,他快步走出来,跪下请罪:“请王爷责罚,属下……属下是担心王爷对姑娘关心则乱。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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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如今大事为重啊!”
此人跟随秦淞多年,对秦淞极为忠心,因此秦淞并未担心此人偷听是心存背叛。
只是听了他的话,脸色极为难看。
班馥也不催促,只在原地耐心地等。
秦淞的拳手捏起又松开,最终道:“你随她一道,替我将人看顾好,我要在约定之地看到她出现在我面前。”
“生、死不论。”
67 ? 我在
◎没事了,我在。◎
班馥知道自己在秦淞心里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这几个月他的变化,很大程度上应该是来源于对于元君白这个对手在乎的人,心理扭曲式的占有欲作祟罢了。
他如今挟持着小皇帝, 以期望哪日东山再起。
小皇帝的安危, 他还未实现的野心, 哪一个都比她班馥重要千倍万倍。因而,他最后选择让苏副将带她离开,她并不意外,甚至在听到那句咬牙迸出的“生死不论”四个字时,还笑了笑,福身行了个礼,说:“多谢义父。”
兵分两路, 则意味着有一路是充当靶子作用的, 人数自然是要多些为好。
浮香跟着班馥, 沈明珠也被安排进他们这一行当中,她自然是不肯的,奈何她也没有多少谈判的资本,只能忍下。
当夜在村庄里歇息了一晚,翌日天还未亮, 苏将军就打点行程让他们出发了。
马匹有限, 都分给了小皇帝和秦淞那头,班馥他们只有走路。
山路崎岖,班馥和浮香是吃惯了这种苦头的,一路上一声不吭。沈明珠娇生惯养,走了没多久, 就叫嚷着脚底起了血泡, 不肯再走。
因她到底还有着摄政王妃的名头在, 苏副将不敢对她动粗,只耐着性子劝说了两句,见她油盐不进,便唤来底下的侍卫,让他来背沈明珠走。
沈明珠抗拒道:“我乃王妃,怎可让别的男子触碰我的身体?”顿了顿,她的目光瞟落在班馥身上,指着她说,“让她来背我。”
苏副将皱眉,断然拒绝:“姑娘身子骨弱,且是王爷之义女,是属下半个主子,断没有让姑娘行此事的道理。”
沈明珠见他言辞肯定,大约知道这样僵持下去是讨不到好处,就退而求其次,说让浮香背她。
浮香听了正要去,班馥却一把将人拉住了,笑着对沈明珠道:“王妃娘娘当如今是出来郊游吗?若是走不动,那就别走了,反正天也将黑,留下来当豺狼虎豹的晚饭也未尝不可。”
说完,她就率先带头走在前面。
苏副将看了沈明珠一眼,也跟了上去。
沈明珠见无人留下照应她,急得跳起来,也顾不得那么多,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天黑之时,他们找到了一处破庙容身。
浮香为班馥端了一碗粥过来,飞快望了一眼身后,小声道:“姑娘,王妃老是盯着这边,怪渗人的。”
班馥精力不济,也心思管沈明珠怎么想,便道:“不必管她。我先歇了,头昏沉沉的。”
班馥在一处稻草堆上躺下,浮香自去用了干粮,也跟着睡下了。
破庙内夜里十分寂静,间或只听到火光哔啵之声。
睡至下半夜之时,外头忽然传来兵刃交接的响声,守夜之人发出信号,苏副将立刻领人出去抗击。班馥眼皮子重得很,听到声响也似乎动弹不了。
浮香推着她含了两声,见她昏沉沉的,又去摸她的头,滚烫。
她实在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班馥硬撑着掀开眼皮,声音嘶哑地说:“拉我一把。”
浮香将她扶起来,靠坐在墙边。
“姑娘,随身的包裹里,我搜刮了一些药,我去看下有没有能用的。”
她急急说完,就去翻找。
外头灯火明灭交印,厮杀之声不断。
沈明珠走到班馥面前,垂眸盯着班馥,忽然幽幽道:“是殿下来救你了吧……你说,为何你的命如此之好,去到哪儿,都有人宝贝着。”
班馥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她甚至没有力气抬头看她,自然没有应声。
下一刻,只听见一声轻笑:“他想救你,我偏不如愿!”
沈明珠低喊着,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竟狠狠往班馥身上扎去。
刀尖在快要靠近心脏之时,被班馥死死抵住。
沈明珠眼睛充血,嫉恨令她发狂:“班馥去死吧!去死吧!”
她怨毒地诅咒着。
浮香匆匆折身回来,也去扯沈明珠的手腕,沈明珠顺着力道抽手,甩开之时,一刀划到了浮香的手臂上,甚至连带着将她甩落在地。
发了疯的人,力气大起来也很惊人,更何况是顺势甩出去的。
浮香的头在倒地之时,后脑勺正磕倒在菩萨的坐莲上,鲜血霎时涌了出来。
班馥惊得唤了她一声,撑着爬起来,还未走过去,就见沈明珠又再一次挥刀向她。
班馥跌跌撞撞避开了一刀,两人打抖间,滚落在地。
两人持刀较劲。
班馥到底体弱,又还发着高烧,沈明珠的刀扎下去,有些歪,正刺中她的肩膀。
沈明珠得手了一次,笑得更加阴狠,再一次抽刀要向班馥扎去,班馥实在无力,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钝痛,下一刻,只听“砰”地一声,沈明珠头上淌下汩汩鲜血。
她瞪大着眼睛,歪倒在地。
浮香手里的烛台脱力掉落,她的人也跟着软倒下去。
班馥爬到她身边,将人抱起,浮香撑着的那口气似终于泄了,眼里含着泪,笑着说:“姑娘,我……我不欠你的了……”
班馥的眼泪一颗急过一颗,她摸到浮香后脑勺一摊的血迹,哽咽地说道:“傻丫头,我从未想过要你还……你别怕,我、我会让殿下救你的……”
浮香笑了笑,自知根本就来不及了。她颤抖着去拉班馥的手,轻声说:“姑娘,求你,帮我看顾弟弟……我终是……看不到他长大了……”
眼角泪水滑落,她的手也渐渐松软无力地垂下去。
班馥恸哭。
破庙的门被踹开,元君白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之中。
他看了一眼庙内情况,大约也猜到了几分。
他慢慢走过去,将班馥紧紧拽住浮香的人掰开,帮她将人托放在地,命人将浮香的遗体带回陈国,好生安葬。
“殿下,我……”
班馥欲解释,元君白却只将失而复得的人紧紧抱入怀中,低声道:“我知道,没事了,我在。”
班馥靠在他怀中,沉重的眼皮渐渐闭上,恍惚间只听到元君白惊慌失措地唤她。
“娘娘气血亏空得厉害,若是下官所料没错,应是强行解蛊造成的。如今蛊毒已深入心脉,怕是能尝试的机会不多,必须一击必胜。只是……至今仍不知制蛊的血引是何物……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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