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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供的《玉中娇》60-70

    第61章

    ◎阿翊,你想做皇帝么?◎

    院子里忽传来苏玉茹的声音, 那只小奶狗似乎已被找到。

    裴昭沉声快语:“秋祭夜宴当日,你想法子留在宁王府。”

    不待方柔追问,他忽而抽身站起,对她行礼:“娘娘, 微臣告退。”

    也正是话音落下的间隙, 阿妩的裙角已出现在屏风之后。

    她站在一旁, 神色如常地打量了一眼裴昭,见他已行礼退下。

    二人擦肩而过, 阿妩与他颔首告别,随后快步走进内室。

    她打量一圈, 确认无异, 这才道:“王妃娘娘, 您觉着如何?”

    方柔垂眸:“好了许多。”

    她知晓阿妩得守在一旁,并没有出言赶人,只是斜过身子,趴上窗台,稍稍探出了脑袋,望着裴昭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阿妩好奇地跟着望了眼, 正巧见着淳宜公主开心地抱起了那只小奶狗, 还以为方柔在看苏玉茹和公主, 自作聪明道:“公主说今日带着爱犬,不便进屋惊扰王妃。郎夫人抱过那小狗, 怕有闪失,也说不好入内。”

    方柔闻言一怔,这才想起苏玉茹已嫁作人妇半年有余。

    她还是头一回听旁人称呼苏玉茹为郎夫人, 不知怎么又想起花程节她与郎子丰一见如故, 可面上仍要佯作分外清白, 筹谋了许久,才得以终成眷属,一时不由百感交集。

    她听了阿妩的解释,轻轻应了声,只说:“我有些累了,就在软榻休息一会儿。”

    阿妩犹豫了片刻,又见她的确无精打采,好似下一刻眼皮就要抬不起来似得,这便默默地扶她躺好,盖上了薄毯,缓步退到了屏风之后。

    方柔沉思着,心中已有决断。她可以再试一次,或许,萧翊要的只是她乖顺听话,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

    如此,她又能反手作力,再次拿捏住他的要害。

    书阁之中,萧翊与李明铮说过正事,何沉在旁谨听静候。

    李明铮带来的都是好消息,云尉营总算被清算个彻底,裴昭先前的势力影响颇深,始终是个隐患。

    萧翊与皇帝不同,并不能全然轻信倚重某一人,须得多方制衡,多方对抗竞争,才得以维持局势稳固。

    先前裴昭一人独大,民间竟传出个西北王的称号,于萧翊看来,皇帝姿态上再忌惮再退让也没用。

    萧翊奉行亲自动手,主动瓦解之策,而今的确得偿所愿。云尉营未起流血兵变,如今已改天换日,有了牢靠的心腹安插在各处,至此总算了去一桩心事。

    这边大事罢休,萧翊的姿态了松了下来,叫了李明铮在一旁的茶室落座。

    二人许久未见,此间对坐慢饮叙旧,倒别有一番滋味。

    说来也巧,李明铮新婚之后便前往西北就任,而秦兰贞恰时有了身孕,只比方柔晚几月生产。

    傅亭扬还曾在萧翊面前调侃李明铮,又说他们兄弟三人情谊坚定,如今就差他尚未婚配,恐怕得耽误不少,而他俩的孩子差不了多少,倒能从小结伴相交。

    李明铮慢饮一叹:“看来王妃真受了不少罪。”

    他顿了顿,又道:“兰贞倒极不相同,听母亲说她胃口好,平日也睡得长,倒是喜甜食,只是肚子不太显,一开始总觉着是郎中误判了。”

    萧翊默默颔首,“她的确受苦了,今日找了颂余那边的人瞧看,只盼有用。”

    李明铮犹疑了片刻,忽而低声问:“殿下,你想过没有?若王妃诞下的是小郡主……”

    他后半句话终归还是隐了下去,倒是神色有些古怪。

    萧翊心知肚明,却只是举杯饮了一口,缓声道:“我原先以为苏承茹在宫中作梗,戕害皇嗣,皇兄多年无所出,膝下唯有淳宜一位公主,由此才命我担起此责,为保江山正统我责无旁贷。”

    他垂眸,忽而低笑:“只不过,清算苏氏一事比我想象中还要顺利,还要快。更何况,眼下我见她如此辛苦,早已不去想旁的事情,只盼她能平安顺利生产,别再受此煎熬。”

    “世子又如何,郡主又如何?只此一次则已。只要这是我与她的孩子,儿女并无分别。”

    李明铮闻言一怔,只觉萧翊变了许多,可细细一想,似乎又合情合理。他知他狠厉多谋,知他野心勃勃,可想认真回想过去,他这位好兄弟倒真从未有表露过篡权夺位的心思。

    否则,以他多年筹谋,当初乾宫兵变帝位已唾手可得,可他最后只拿了玉玺,对诸臣所言位同天子,到了也并未宣旨称帝。

    他当初所行一半是为了私欲,另一半,到底是为了震慑群臣。

    他以雷霆手段收拾了太傅党,顺便堵住悠悠众口,不露些野心,只怕朝权颠覆。

    万人之上并非他不能,所以,李明铮便知晓他只是不想。

    李明铮默了片刻,忽而道:“兰贞倒时常去看望王妃,她二人性情相投很谈得来。”

    萧翊一怔,微微蹙眉,这才反应过来李明铮说的是沈清清,是那位住在宁王府的王妃。

    他这便想起,自那回相见后,沈清清并没有派人传话于他。他倒是让何沉去问过几次,无果,皆被沈清清找由头拒见,由此,和离一事僵持不下。

    萧翊忽而起了一阵古怪的念头,刚打算开口,不料李明铮道:“兰贞上回戏言,与王妃什么都能说,唯独提起孩子就没了话题。她眼下有身孕,倒想有个年纪相仿的夫人作伴谈心。”

    他这话说得颇有深意,惹得萧翊瞥了他一眼。

    萧翊心里跟明镜似得,深知李明铮刚一回京就被夫人吹了枕边风,被指派来他跟前作沈清清的说客。

    无非就是仍不同意和离,更生出要求子的念头,盼着二人能以夫妻的名义相处。

    萧翊心觉无趣,只道:“想找说得上话的,不若请个旨意入宫,秦氏也好陪阿柔解闷。”

    李明铮即刻心领神会,忙停了话头,见好就收不愿惹事。

    谁知萧翊转话道:“你既然爱作说客,不如送佛送到西,让秦氏去劝一劝,和离不是死路。”

    李明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有负夫人所托,更被萧翊倒打一耙,惹了个苦差事上身。他二人的恩怨岂是和离这样简单,沈清清心底想不清明,谁劝也没用。

    他只道回府须得与秦兰贞好好说道,少搀合宁王的家事。

    末了,又一想,若秦兰贞能与方柔聊得来,倒也不是件坏事,毕竟他与萧翊多年结交感情深厚,夫人之间若能处成闺中密友,今后来往也方便,一时间神思飘远。

    二人闲谈过,正值午膳,萧翊倒留了人,只是李明铮初回京都,久别胜新婚,迫不及待要回府陪秦兰贞,萧翊没再勉强。

    他独自走回正殿,正巧见着方柔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在布菜,忙蹙眉上前扶稳她:“这些事让春桃做便好,你月份大了,千万不能累着。”

    谁知方柔居然一反常态,对他笑了笑:“我说阿翊得好好感谢圣上才是,那颂余使臣实在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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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才施过一次针、喝了一回药,我歇了会儿,居然觉得周身轻松许多。”

    萧翊意外地望着她,拉开些距离,上下打量,“当真?”

    方柔点点头,似乎心情格外好。

    “我若不是觉得大有好转,哪有精神做这些?”她搁下金筷,竟主动拉萧翊落座,“你瞧,胃口也好了不少,有许多想吃的东西。”

    萧翊扫了一眼,发现桌上都是方柔以前惯常爱吃的,而且她脸上表情和缓温柔,连那笑也透着真心实意。

    他又惊又喜,隐隐还有不安,他虽知晓这害喜之症多有折磨,可没料想那颂余秘方真有奇效,竟能另一个人起死回生那般。

    他有陷入梦境的错觉,怎么就去了趟书阁,方柔竟像变了个人,对他的姿态算不上翻天覆地之变,但再不像先前那般爱答不理话里带刺。

    难不成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反常和暴躁,全因身子不适所致?其实她早已回心转意,往日种种针锋相对已是过眼云烟。

    他仔细回想,方柔的确已很久没再提过要离开,言行里对他也没了那份抗拒。

    萧翊迟疑地端着碗,起筷,悄悄地瞥着方柔。

    她埋头吃得尽兴,胃口的确大好,一口接一口不像是装出来的。

    他心中只觉得奇异,但也默默开始吃饭,二人用过午膳,春桃招呼人撤了东西,方柔又自觉与他进了内室,独自在软榻看话本。

    萧翊心猿意马,坐在案后翻奏疏,半个字也没看进去,心思全在方柔身上。

    她斜倚着软榻,一手执书,懒洋洋的模样,阳光正好透过轩窗落在她肩头,美人如画。

    下人们都在殿外侯着,没打扰二人独处。

    萧翊看了许久,猝不及防被方柔抬眸望了一眼,一怔,难得有了局促的神色。

    可方柔只是对他浅浅一笑,萧翊瞧着如梦似幻,心思飘远。

    方柔又将目光投落在书上,心中一片澄明,她将萧翊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又多了几分把握。

    原来人真的会因强烈的执念得到满足,而得意忘形地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

    只要时间够久,戏做得够好,时机够准。

    她理解了裴昭那句话的深意,以萧翊现在地姿态,他的确会答应她的请求。更何况,她要回去的是他亲手构筑的牢笼,他那样自负的人怎会不答应。

    方柔缓声开口:“阿翊,难得今日你得空,我们好好说会儿话。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能坦白与我说么?”

    语意温柔似水,是他多久以来的魂牵梦萦。

    他难得语塞,抬眸怔然望向方柔,慢慢道:“你说。”

    方柔搁下话本,眉目含情,直视着萧翊:“阿翊,你想做皇帝么?”

    萧翊一怔,因她这句大胆的言辞一时失神,良久才道:“阿柔为何这样问?”

    方柔轻笑:“你若不想做皇帝,我们便回王府去,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好么?”

    她的笑,她的话,轻轻撞在了萧翊心头,他心间震然,张了张嘴,竟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自然没想过要做皇帝,他先前所有的偏执和手段不过为了将她困住,让她插翅难飞,最终回心转意。

    如方柔所言,他一心所求,只要方柔像从前那般一心待他,二人从未变过。

    方柔略带娇嗔地追问了一句:“好不好?”

    萧翊下意识点了点头,从书案后站起身,朝方柔缓步走来。

    方柔又说:“我们回王府,我想住在西辞院,毕竟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萧翊的步子迈不动了,他停在方柔身前不远。他脸上的表情有喜悦有意外,强烈而深刻,令他整个人瞧起来有一丝极其生动的气质。

    不再是冷着脸,带了丝令人非常惧怕的傲慢。

    那种失而复得、心满意足,期盼得以落地的真实感,方柔瞧在眼里,她发觉自己竟有一丝愧疚,一闪而过,可她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萧翊走到她身边,搂住方柔,轻轻地摩挲她的发端。

    他认真而恳切地说:“阿柔,我没想过当皇帝,我想要的只是你我跟从前一样好。”

    方柔抬手轻轻抱住了他。

    事情比方柔想象中还要容易,萧翊的行动力一向很高,当日就吩咐何沉将此事安排下去。

    方柔午后去了游园,春桃陪着,阿妩说要留在景宁宫打点回府的事宜,便没跟随。

    方柔知晓她这不过托辞,但也假装不解内情,爽快地带了人出门。

    阿妩如期站在了书阁里,恭谨地与萧翊行礼。

    她细细回禀了这几日的成果,说是太后宫中已确认,并没有那号人,珍嫔的宫殿因主子不在,没安排多少人,所以也查得很快,同样无果。

    如今只剩下皇后的寝殿,因先前一直被封着,所以没有合适的时机,这几日会再寻机会。

    萧翊静听着,垂眸边看暗卫回传的各国使臣消息,末了,这才问:“王妃今日无甚特别?”

    阿妩的话头被打断,先是一怔,随即很快答:“据奴所察,并无不妥。颂余使臣很规矩,施针后自请告退,春桃把药煎好,何侍卫先送了一些让秦居士查验,确认没问题才端给王妃饮下。”

    她到底瞒了一句,只觉无需自认疏忽那般找罚。

    即算方柔曾与那人有过一瞬的独处,可阿妩过后自察并无不妥,方柔神色如常,情绪和身子也大好,不像发生了特别的事情。

    萧翊默默颔首:“你不必跟随回府,先在宫中将事情办妥。”

    阿妩应声领命。

    萧翊微微抬手挥退阿妩,垂眸,只见那册文书上写着:“颂余内乱,六王密结楼苍十部意图篡位。”

    第62章

    ◎我不乱来◎

    方柔如愿以偿回到宁王府, 等到她再度踏进西辞院,恍惚间有一丝不真实的错觉。

    她望天,天高云阔,又转眸, 小院里秋意盎然。

    原来她不自觉间已在京都度过了四季。

    她也从没想过, 人的心境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 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柔知晓西辞院早已不一样了,离这里不太远的花园之后, 早已住进了王府真正的女主人。

    可她回府许久,沈清清并没有来与她见面。

    初时逢春院来了个嬷嬷, 是随沈清清陪嫁到王府的亲信, 面上客气, 问过王妃有何需要,逢春院必然倾力相助。

    冯江只说两院互不干扰,变相下了逐客令,方柔自知她与沈清清彼此间立场尴尬,不如不见,于是谢过了嬷嬷, 只说改日去拜访。

    这改日, 一改便遥遥无期, 彼此心知肚明。

    方柔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只觉下腹愈来愈重。

    她在王府见着了个令她意外的故人, 秦五通每日都来替她请脉,说是临盆在即,坠胀感明显实属常事, 叫她无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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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虑。

    对于忽然出现的秦五通, 方柔没多打听, 但她细想来,这也符合萧翊的处事风格。

    秦五通这样趁手的利器,他怎会轻易放过?若不取他性命,必然为他所用,萧翊从来目的明确。

    如她所想,回到宁王府后,萧翊对她明面上的看护反而没那样严密,毕竟他自觉王府固若金汤,是他一手遮天的地界,比皇宫还要牢靠。

    萧翊照例早出晚归,朝务仍需在宫中处理,以规正统。

    这样的日子令萧翊心生不悦,他甚至想过,待方柔顺利生下孩子,他便自请辞去摄政王,做回原先逍遥自在的亲王。

    只不过他当下春风得意,又怎会料到,这世间诸事得失自有平衡,所有的得到已暗藏价码,并非轻易全身可退。

    吉古丽在此期间来过一回宁王府,为的是送药,顺便瞧瞧方柔的境况。

    方柔不敢问她裴昭的行踪,宁王府不比皇宫,她的一举一动自有暗卫回传消息。

    她见了方柔,只说她将要临盆,这煎熬很快结束。

    方柔不知是因药石起了作用,又或是她的心中重新燃起了自由的期盼。从她意外见过裴昭,确认他仍活着,还得了允诺,她的心情倒真好了许多,夜里也能安稳睡上一会儿。

    萧翊看在眼里,只觉颂余使臣得他心意,特向皇帝要了赏赐。

    一切顺心遂意。

    皇城京都一派安宁祥和之气,方柔回心转意对他姿态和缓,她将要临盆,此际美满,他再无他求。

    也正是在这样的圆满之际,沈清清终于派了人到景宁宫求见。

    彼时李明铮正与他在正殿议事,何沉前来禀报。李明铮的话戛然而止,惹得萧翊拂了他一眼,他却即刻摇头否认,表明对此并不知情。

    萧翊蹙眉,叫了李明铮先去书阁候着,随后叫何沉把沈清清请进来。

    她仍穿着平日最喜爱的红裙,明艳夺目,萧翊之前倒没察觉,她其实很爱鲜艳的颜色,与她面上给人的感觉并不相同。

    沈清清的眼下有些倦意,想来睡得不太好。

    她福身行礼,萧翊让她入座,两人先是沉默着喝了几杯茶,萧翊没问,沈清清也不主动开口,彼此耐性极佳。

    萧翊心道她这份沉稳和耐心,倒是方柔不曾有的。

    他的阿柔心里不藏事,有什么情绪,好的坏的全写在脸上,哪怕如今学了些伪装的技巧,可他稍稍观察一会儿便能猜透,所以,萧翊从不觉得方柔能瞒得过他。

    而沈清清不同,她与许多世家小姐一般,能将心思藏得很好。

    诚如太后和皇帝所言,沈清清是宁王妃的最好人选。

    他原先对此感悟不够深,只觉得不管换了谁都一样。而现在,他心底忽然有了阵怪异的感觉,他其实有些同情沈清清。

    他竟也在想,沈老将军又好到哪去?

    比起苏太傅对待苏承茹,起码皇后过了许多年好日子。起码,他也曾听皇帝说过,苏承茹最初也非那样惹人厌憎,若非苏家后来树大招风专横跋扈,他对苏承茹也曾有过真心。

    而他于沈清清……到最后,他只想尽可能补偿她,让她日子过得好些。

    萧翊刚打算开口,沈清清却已放下了杯子,“阿翊哥哥,我没去见方姑娘。”

    她这话不仅无礼,更称不上规矩体统,可萧翊并不计较,只静静地望着她。

    沈清清笑了笑:“你不会怪我吧?”

    萧翊蹙眉,“王妃有话直说无妨。”

    她忽而耸了耸肩,作了个如释重负的姿态,难得在他面前没了规矩。

    沈清清对他勾起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我想过了,你我和离吧。”

    萧翊先是一怔,随后略带惊疑地看着沈清清,许久没说话。可他想了想,也并不太愿意细问,他一向如此,只要达到目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更何况,他对此事也有把握,因沈清清迟早会接受的。

    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接受毫无夫妻之实的婚事,哪怕眼下再笃定、再倔强,冷待之后,总会产生悔意,总会有一日想得清楚明白。

    他不希望他与沈清清会走到那一步,也不希望他们需要那样久的时间才能彻底了断。

    他既明白了方柔的想法,须得快刀斩乱麻,不让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

    如沈清清先前意料,萧翊只是轻轻颔首,随后朝外作了个眼色,不多时,何沉已进殿呈上来一金纹帛册。

    她当即竟失态冷笑了一声。

    萧翊皱了皱眉,让何沉将金册搁在台上,冷声问:“怎么?”

    沈清清幽幽道:“我以为你最起码会问一句原因,结果你还是这样沉得住气。是一早就意料到了我会答应?还是连个笑脸也不稀罕露给我。”

    萧翊叹了口气,只说:“清清,去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沈清清苦笑着点头,脸上神情复杂,似乎欲言又止,可她一忍再忍,在萧翊有限的好奇心里最后决定沉默。

    她望了眼金册,忽然道:“秋祭夜宴当日,女眷不随同家主出席。所以,我想向殿下讨个赏赐,也算是我离开宁王府前最后的体面。”

    萧翊打量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他看了一会儿,这才默默点头。

    沈清清垂眸,“我想在王府宴请出阁前交好的姐妹,也算对外有个交代,我曾是宁王妃,我该有这样的体面。”

    萧翊点头答允,只说自然应该。

    沈清清又道:“既然是为了体面,方姑娘那边我也照例派帖子,面上的功夫不能丢了。至于她好不好来、想不想来,全凭自愿,我也能与其他人作交代。咱们宁王府虽出了两位王妃,但并无家宅不宁的丑事,殿下与我是谈好了才和离,不为别的。”

    萧翊先是蹙眉思忖了片刻,最后仍点了头。

    “阿柔愿意去倒无妨,若她不愿去,你也不要多心,她只是身子不方便。”他像是不放心那般,特地提醒道。

    沈清清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我不会为难她,我也没必要这样做了。”

    萧翊望向她,沈清清终于挪开了目光。

    方柔在当夜便收到了沈清清的请帖,瞧着倒十分正式。

    她本来还有些想法,毕竟都是女儿家的交际,她心底感兴趣。可她想起裴昭那日与她说的话,冥冥中察觉当日应有大事发生,便让春桃送去秋宴礼,婉转拒绝。

    春桃很快回话,沈清清说让她紧着身子,日后有缘再聚。方柔叹了口气,只道兜兜转转又成了这样的局面,她或许得以逃生,那沈清清呢?

    可方柔也理不得旁人的命数,她梳洗过,刚躺上床,萧翊已徐步进了内室。

    方柔倚靠在床边望着他,慢慢勾出一抹笑。他坐在小桌前,二人的目光在烛火下交缠,这一息安静里,萧翊终于找到了一丝无比熟悉的感觉。

    多少日夜里,他曾与方柔静坐对望,甜心蜜意藏在心里。

    他深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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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了多久,等到秋祭夜宴结束,沈清清将拿着和离书从宁王府离开,她可以拿着新的身份,以尊荣无比的惠仪郡主之身重回将军府开始新生活。

    而他与方柔之间再无阻碍,她所求的那些事物,他能逐一做到,哪怕有些曲折波澜,但如他一直所想那般值得。

    方柔察觉到他今夜兴致很高,不由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萧翊先是垂眸低笑了声,像是在想措辞,过后,他才低声道:“本还打算瞒着你,仔细一想,届时动静闹起来,你迟早会知晓,不如由我先与你说清楚。”

    方柔皱了皱眉,只觉他嘴边笑意更浓,一时不解地望过去。

    萧翊低笑:“沈氏已与我修书和离,待秋季夜宴后,我便拟旨吩咐礼部和宗室府,将你我二人的婚事提上日程。”

    方柔失态道:“和离?”

    她的音调稍稍扬起,瞠目望着萧翊,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她从来没有想过萧翊会做出这个决定,从她当日知晓萧翊的婚约以来,无论他们是争吵还是起冲突,萧翊从没有说过要放弃他与沈家的这门婚事。

    方柔原先不懂,看不明白这其中的恩怨前情。到后来,裴昭与她说过,苏玉茹也与她解释过,她明白了,知晓萧翊须得娶沈清清为妻,册封她为王妃,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听懂了,可是她不愿接受。

    所以她心甘情愿主动离开,成全他们二人。

    而直到现在,到她已彻彻底底看透了这段令她痛苦的感情,打算干脆抽身做个了断之际,萧翊竟告诉她,他要与沈清清和离。

    萧翊已站起身,徐徐走到她身侧,握起她的手,轻轻揉.捏着:“此事本该早些了结,只是沈氏一直没有想明白。如今她肯点头签下和离书,于她来说也是好事,阿柔,你以为呢?”

    方柔怔然望着暗处,任萧翊握住她的五指,这于她来说并非惊喜,而是巨大的意外。

    沈清清与萧翊的纠缠并不会影响到她已经作出的决定,可冥冥中,方柔深感不安。

    她直觉此事并非巧合,也绝不是萧翊所言,沈清清“恰逢其时”忽然想通那样简单。

    可她并不能对萧翊坦白,眼下更无法找到合适的人打探内情。

    会是裴昭么?这蛛丝马迹极不可察,偏巧是秋祭夜宴后和离,偏巧在秋祭当日摆宴邀请诸世家夫人小聚,偏巧当日萧翊须在宫中陪宴各邦使臣……

    偏巧,裴昭让她于秋祭夜宴当日留在宁王府。

    直到萧翊又唤了她几声,方柔如梦初醒,怔怔望向萧翊,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萧翊蹙眉,颇为不解地打量着她。

    方柔忙道:“可我临盆在即,婚仪诸事……”

    萧翊心间一宽,低声安慰道:“大婚自有礼部派人操办,宗室府也会派足够的人手打点,你无需担忧。更何况,筹备婚仪也需要数月,届时你已休养好身子,我定让你风风光光嫁给我,正正当当做我的宁王妃。”

    方柔淡淡一笑,埋下头去,只教萧翊误以为她起了羞怯。

    她快速眨了眨眼,深呼吸,心间思绪纷乱,只盼裴昭的筹谋快些兆显,也好叫她有所准备,以免夜长梦多徒留心惊胆战。

    方柔侧.卧着胡思乱想,萧翊已独自.洗.沐好,轻轻.躺在了她身旁。

    她忽感一阵暖意.袭来,身.子.被拥.进.他的怀中,萧翊的下巴贴着她的脸,本还好好地轻嗅着她的发。

    方柔被他轻/抚/着,神思.迷迷糊糊,将要入梦,随后,她长睫一颤,察觉他的动作。

    “别动。”萧翊察觉到她要挣扎,低声在她耳畔轻.吻,“我不乱来。”

    他的吻贴着她的脑袋,她越来越困。

    萧翊轻.叹:“忍了许久,你总得让我顺顺意。”

    语气里竟还有了些委屈和不满,力道逐渐加重,那陌生而熟悉的感觉蔓.延开来,令方柔格外害怕。

    方柔紧张地按着他的胳.膊,过了许久,萧翊忽然有些怨恼地撒了手,从.床.上.坐起,默了一会儿,起.身.去了浴.房。

    方柔低低叹息,这才知晓那日隆冬清晨,萧翊一大早去浴.房所为何事。

    她拧着眉,慢慢闭上眼,只盼着这样的日子快些过去。

    两日后,秋祭正日。

    萧翊起了个大早,西辞院来了几个嬷嬷替他着整制吉服,方柔卧在床上静看着。

    他今日神采奕奕,穿着这身金纹宽袍更显仪态端方,俊朗不凡。方柔不由自主想起初初随他回到京都时,她也曾见过几次萧翊的这身装扮。

    许是临到大事稠缪之际,方柔的心境竟出乎意料的平和安稳。

    许是她对此一无所知,又或者,她对裴昭和谢镜颐有着无穷的信任。他们给出了诺言,势必不负所托。

    萧翊朝她淡笑,独自理好腰封:“我今夜尽量早些回来。”

    方柔难得牵出一抹笑,无尽温柔,萧翊心满意足地离了西辞院。

    她目送他离开,心如止水地侧过身面朝里,闭上眼继续休息。

    日头高悬之际,方柔才慢悠悠地起床梳洗。春桃在旁为她罗发,嘴里还念叨:“今日王府可热闹了,小南门停了不少马车,都是各府夫人给逢春院那位王妃送的见秋礼。”

    方柔一叹:“若是早几月,我倒能去瞧个新鲜。”

    春桃笑了笑:“姑娘若是喜欢,今后咱在西辞院摆个冬日宴,也热闹热闹。”

    方柔笑着瞪她一眼,不置可否。

    春桃见她心情好,这才低声:“今日外人多,殿下说若姑娘不想被吵着,就留在西辞院躲清静。”

    方柔长睫微颤,过了半晌才道:“我身子不利落,哪儿也不想去。”

    春桃识时务地收了话口。

    她起得晚,早饭就喝了碗甜汤,正经吃过午膳,人懒洋洋的,本还打算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人刚在院子里走了不久,院外徐徐来了几人。

    方柔仔细瞧了眼,是秦五通按规矩前来西辞院为她请脉。

    只是今日有些不寻常,他身后跟了位样貌无奇的年轻人,肩头挑着个大箱子,像是秦五通请来的苦力。

    在他们之后,是两位面目和善的中年妇人,瞧打扮像是医馆的随从。

    方柔与秦五通问了声好,随后慢慢走回屋内。

    春桃扶她在床边靠坐着,秦五通将人带进来,快声吩咐:“春桃,你将药炉子备好。”

    春桃这些日子里惯常给他打下手,顺从地领了吩咐,快步出了门。

    那年轻人恰好将箱子缓慢地搁下,好似十分宝贝箱子里的物件那般。方柔探头望了一眼,随即转眸,自然而然地朝秦五通伸出手。

    秦五通摸过脉,又让稳婆替方柔摸了摸小腹,春桃恰时回房。

    他对春桃徐声道:“王妃临盆在即,她们是我安排的接生稳婆,经验足,这几日就留在王府随时候命。我听殿下所言,届时宫里也会派几名嬷嬷来王府,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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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紧着些。”

    春桃点头称是,秦五通顿了顿,又道:“今日我须替王妃仔细检查,稳婆跟着听嘱咐,你去煎一帖和气散,再配上颂余使臣送来的药,分三碗,煎好便端进来。”

    春桃不敢怠慢,这药一上炉子就得花去几个时辰,忙领过药材退了下去。

    也正是这一息的静默,那名年轻人忽而走上前。

    方柔下意识警惕地望着他,直到他说:“方姑娘,将军命我将孩子平安带走,你且宽心生产,其余诸事自有安排。”

    是张成素。

    第63章

    ◎第二个巴掌◎

    方柔惊愕地望着他, 他几乎没有避忌,只是声音稍稍压低了些,可屋内这几人聚能听清。

    她紧张地扫过那几人的脸,随即又把目光停留在张成素脸上。他易容改貌, 比裴昭还要不起眼, 可那熟悉的声音却立刻让方柔辨认了出来。

    她不敢接话, 最后又瞥了眼秦五通,谁知他却信然垂眸, 细细替她摸脉。

    那两名稳婆也如若未闻那般整理着背来的包袱,方柔瞧了一眼, 似乎是接生之时才会用到的物件。

    方柔终于忍不住:“张副将, 你怎会……”

    她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只觉裴昭瞒她太深。

    过了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瞪着张成素:“你要把孩子带走?”

    张成素与秦五通对视一眼,稍稍后退半步。

    秦五通抽出针灸带,仔细整理,边低声道:“王妃,老夫皆下来所言诸事, 你须得仔仔细细听清楚。”

    方柔不安地揪着薄毯, 没有点头, 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秦五通却自顾自道:“老夫稍后将为你施针催产,你一定记着, 再疼、再难也不可发出动静。否则,等到惊动宁王殿下,只怕此计功亏一篑。”

    方柔瞪大了眼, 被他这句话吓得说不出话来。

    秦五通不待她追问, 继续道:“你只需听清稳婆的嘱咐, 该如何运气用力,如何忍耐,她们会倾尽所能帮你缓解痛苦。”

    方柔的心剧烈跳动着,她惶惶不安地望着屋内众人,终于问出口:“可这孩子……”

    张成素打断她:“方姑娘,若孩子留在王府,你该如何全身而退?”

    方柔讶然地望向他,秦五通已朝稳婆使了个眼色,她们小心翼翼地让方柔睡下,又轻轻推她侧过身,此事已由不得方柔控制。

    张成素行至一旁,避开不雅,继续道:“方姑娘,你安心听秦居士所言,我在外候着。时机难得,你吉人天相,一定不能有事,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方柔还未来得及说话,只觉腰间一麻,她这回竟清晰地感知到银针刺入皮肤的轻微痛楚。

    她一时神思纷乱,最后只清清楚楚听得这句话,她一定不能有事。

    不仅她得活着,这个孩子也必须安然无恙地顺利诞生。她的心跳飞快,五指默默中已攥在了一起,指甲嵌入掌心的刺痛分去了腰间的不适感。

    很快地,她察觉到腿.间.涌出一阵暖.流,还没来得及低.呼,一阵剧烈的痛.楚席卷全身,她张大嘴,在惊呼出声之际,稳婆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绑上了一条软巾。

    那声哀嚎被扼止在喉腔,最后她只发出一声闷哼。

    方柔的额上霎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想:好疼,钻心剜骨般的剧痛一阵阵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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