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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三、背篓(第1页/共2页)

    二十三、背篓

    就在这荷塘喧闹危急的时候,陈江涌队长和杨冬果已经从县里出发,朝田丰村出发了。陈队长昨晚没能打通高满的手机,一大早也没打通,到宿舍也敲不开门,心想,莫不是趁这暑假的尾巴,回家陪着母亲,没开机?

    再次踏上这条16年前走过的乡间小路,陈江涌感觉不太好,虽然周围的零落可见的瓦房大多已被自建小楼置换,有些甚至看得到空调的外挂机,农村的生活条件日新月异,可他联系起最近掌握到的情况和当年洪福香的“胡话”,认为她杀害高正华的嫌疑陡增,可想不通的是,她为啥能下得了死手?因为高不要孩子?还有,尸体去哪了?

    坝子还是那块坝子,瓦房还是那间瓦房,背后的竹林还是那丛竹林,鸡狗鹅还是鸡、狗、鹅,只是已不知传到了第几代,房门口早已没了成堆的猪草,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带靠背的竹躺椅,上面那正埋头快速翻动手指,勾起竹篾左右摇晃,编着竹簸箕的,就是洪福香了——她的动作似乎在发泄内心的紧张不安,而不是普通的手工制作的节奏。

    听见狗叫,她抬头看到了陈队长和杨冬果,半成品簸箕掉落腿上,花白的头发在晨曦中反光,眼里的神气的确比一天中的其它时候都要正常聚拢。

    她倏地站起身,朝两位警察走来,隔着坝子就主动说话了:“我家小满呢?那女的找我家小满报仇了?”

    “高满不在家?”陈队长他们走到了屋前,“咱们到里面说吧。”

    屋里的陈设比过去丰富多了,屋中间一张带条凳的大桌子,旁边有了洗衣机、电风扇、垂挂的电灯泡变成了贴天花的日光管……都很新,像是高满工作后,省吃俭用地为母亲添置的。

    当年最大的一个物体消失了——那具寿材。

    “小满不在啊!警察,那女的是不是把气撒在小满身上了?”洪福香跟进来,并不让座,皱着眉追问。

    “哪个女的?在面馆遇到的那个吗?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跟我们说说,她为什么要找高满报仇?你最后一次见到高正华,不是在93年的清明节,而是半年后的八月,在腾高山上,对不对?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江涌站在屋中间,面对她直接抛出问题,趁她脑子还清醒。

    至于高满在哪,目前并不是最主要的,因为他们知道黄知丹不可能找高满啥事,他一个大男人,出门几天也很正常。

    “是,是在山上,我告诉你们,你们就赶快帮我找到小满好吗?告诉那女的,要报仇找我来,不要欺负小满!”洪福香使劲点头。

    这大概是陈江涌认识洪福香以来,听她说过最长、最有逻辑条理的一句话。

    “好!坐下说。”陈江涌让她坐上条凳,示意冬果进行记录。

    洪福香望着墙壁,讲出她和高正华最后一次相见的前后情形。

    1993年八月,高满即将进入小学,可母子倆已半年多没见高正华了,一个周日的下午,洪福香把猪、禽都喂了、地里的农活都做完,跟儿子吃完午饭,收拾好家里,看儿子睡着午觉后,自己背上装了自种的蔬果、腌菜的背篓,独自进城去了。

    高正华刚离家做工那几年,带老婆去过自己租住的房子,所以,洪福香走路、搭车,再走路,两个小时后来到了农贸市场背后的出租屋。敲开门后,丈夫惊讶地问道:“你咋来了?小满呢?”

    洪福香也很惊讶,因为眼前的丈夫把自己拾掇得像变了个人,梳得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头发,刮得不留一点痕迹的胡子,整洁挺括的条纹衬衫,亮澄澄的皮鞋,完全就像是个城里干部的模样了。

    “我来跟你说,我还要个孩子。”洪福香放下背篓,直勾勾地盯着丈夫。

    “哎呀!国家都在计划生育,还生孩子干嘛?先回家,我要出门办事了。”这已经不是妻子第一次提这个要求了,高正华烦躁地摇头,转身到床头取过一方白色的手绢,揣进裤兜。

    “农村没有计划啊,村里那些女的说我,你妈也说我......小满都7岁了,马上读书了,再生一个,我自己带,就再生一个。”洪绕到丈夫跟前,带着祈求的眼光去抓丈夫的手,她知道穿成这样的丈夫不可能去工地,肯定是出去玩乐。

    她最在意的不是丈夫多久回一次家,拿多少钱回来,帮不帮干活,有没有骗自己,而是村里人关于她怎么再生不出个孩子来的流言蜚语——一定是女人的问题,要么身体不行,要么被男人嫌弃。

    婆婆每天冲她扔来刁毒的目光和言语,令她忍无可忍,吵了几架,婆婆搬去了小叔子家,周围人对她更是指指戳戳,说的话越发难听——相对城市而言,生活在闭塞农村的女人,还有什么比被人指摘非议更可怕的呢?

    她认为这一切的解决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再生一个。她知道,如果生的女儿,村里人还得说三道四,可她想,就算是女儿,她也认了,至少证明自己还能生。可丈夫要么不回家,要么回来侧着身子讲究一晚就走,话都懒得跟自己说,更别提要孩子了。

    这回,眼看孩子马上入学读书,她此后的时间会更多些,正该再生一个了,就横下一条心,跑到城里来逼他。

    “别啰嗦了好吧,我真的有事要出去。”高正华推开妻子,拉开房门往外走。

    洪福香来不及腾空背篓,又一把背起来,跟了出去,门在身后自己回到了门框。

    背着重物,又不熟悉周围的路,洪福香追着丈夫的背影左拐右窜地小跑着,直到看见丈夫走到大路边,像是认识一个穿着白底红花连衣裙的高挑姑娘,俩人说了两句话,一起上了一辆小客车,她还没来得及招手,车子已驶离这人声鼎沸的集市。

    “大叔,那辆车是去哪的?”她上前指着远去的车身,问站在旁边卖冰棍的老头。

    “那是去土溪村的。”老头看了一眼车屁股。

    “这里是个站?还有车去吗?”洪福香想不明白丈夫去土溪村干什么,可她既然来了,就得去搞弄明白。

    “对啊,这不是农资站吗,在这门口等吧,看见车头上写了土溪村的,就上去,别坐错了。”卖冰棍的老头看她的打扮,还背着个竹编背篓,知道是位农村姑娘,怕她不识字,很善意地嘱咐道。

    洪福香确实只上过三年小学,但“土溪”俩字还是认识,谢过老头后,她跟旁边聚过来的其它老乡一起,等到了下一趟车。

    远离县城后,她看见了路边的腾高山,一对情侣在它的前方不远处下了车,她没想那么多,只好奇丈夫去土溪村干啥,他是跟那穿连衣裙的姑娘一起去?

    车到土溪村后,她下车抬眼一看,发现这村落比自家的田丰村还散,最近一户村民的房屋都远在山那头,周围全是农田,丈夫这个时间到这村干什么?她无处可寻,只好在原地又坐上了回县城的车。

    再次经过腾高山时,她一下意识到,高正华坐这车只是因为它路经腾高山。便叫停了车子,在渐斜的日头下,独自进了山。

    做姑娘时,她和朋友进山玩过,可偌大的密林,无数的岔路,丈夫到底在哪?

    她逐个去到游人爱去的几个点,都没见到他,再往但凡有动静的丛林钻,终于在香樟林里,看到了她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丈夫正和那白底红花裙的姑娘坐在树下,拿手绢替她擦着汗水,俩人嬉笑亲昵。

    她放下背篓,走了过去,把树下的俩人吓了一跳,那姑娘从丈夫怀中弹跳起来,惊慌地看着她,两个女人对视了十来秒,高正华才起身去横在妻子面前。

    又累又气的洪福香质问道:“你不要娃,就是为了这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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