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最开始陈文港自己都没想好要去哪。
他只是实在不想待在熟悉的地方——打开衣柜,里面一半是霍念生的衣服,领带,袜子,拉开橱柜,还有他的打火机,手表,钢笔,用过的玻璃杯.…
跟着前车上了高架,随意绕了两圈,不知不觉,才发现自己一路往郊区开。陈文港定了定神,他想了想,拐上去半山别墅的路。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很晚,还遇到群飙车党从他后面超过去,陈文港淡淡地没什么反应,只是放慢车速,目送那群小年轻人吼马嘶地一骑绝尘。他把车开到铁丝网那就进不去了,安保系统里没有录入他的车牌。这个时间,保安没在值班,工作人员可能也都睡了。
陈文港想看看时间,才发现手上没戴表,摸出手机,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没电。找了半天才想起车上也显示时间,荧荧的屏幕刚刚跳过0:00。
日期是12月24日,居然马上到平安夜了,他才反应过来街上的热闹是为了什么。陈文港把车撇在外头,好在上回输过指纹,他用密码开了小门,自己慢慢步行上去。常青藤密密麻麻阴阴森森,直爬到墙外,像个城堡似的别墅隐没在无边的黑暗当中。
开门,进屋,其实这里也是有太多回忆的地方,但他过来还有另一个原因。陈文港在客厅驻足片刻,便沿着旋转楼梯上了楼,他是想起应该看看霍念生给他展示过的保险柜,不知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漏掉的线索。时间一天天过去,连他自己都怀疑霍念生是不是真的犯事了。
手放到书房门上,门却是虚掩的。
陈文第一反应以为是管家在这里收拾东西。但哪个员工这么兢兢业业,大半夜不睡觉还给不在家的雇主工作?
门缝之内几声悉索轻响,刚刚在楼下,二楼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他都没发现这间屋里是还亮着灯的,光芒柔和,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沓文件,他抬起头,向陈文港看过来。
许久未见,霍念生不见狼狈,还是西装领带,头发梳得整齐,眼角眉梢都是风流倜傥。陈文港哽咽,恍若梦里。
霍念生也怔在原地,身体已经先行动起来,健步过来,一把把他搂进怀里:“我回来了。”
陈文港喉咙里像塞了棉花,下意识两手紧紧勾住他的背,心率快得离谱。他脑子里也是一团棉花,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觉得眼眶酸胀,有棵种子急速发芽,要往外
冲破胸膛。
霍念生低头,不停亲吻他的额头和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文港,我回来了。"
这次陈文港从他话里听出点不一样的意味——他什么也不敢想,眼前的霍念生和走前别无二致,却又像哪里变了一点——他说不出,那转瞬即逝的违和感恍惚得如同幻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文港仰头看他,灯光在眼瞳里映出两个斑块。
“就今天。”
"怎么不告诉我……"
“我给你打了电话,你一直关机。”
“我……”陈文港明白过来,"我今天一天都没充电,手机自动关机了。"
“我飞回来过了境,霍振飞的秘书去接我,不想被记者打扰,就先到这里来了。”霍念生说,“回来之后还要配合调查,我只想先见见你。只是你没接电话,一时没找到你在哪。”
陈文港垂着眼靠在他胸口,张了张口:“回来就好。还有什么事,我陪你一起去。”
预想中的欢天喜地或者声泪俱下都没有爆发,到头来就只淡淡的这么一句。
两人一前一后往楼上卧室的方向走,霍念生解释:“我和当地分公司派来的一个助理坐同辆计程车,他被我二叔买通了,持枪想要劫车,大概他们希望我消失,方便把洗钱的罪名推到我身上。后来开到郊外的时候,我本想卸了他的枪,这时候司机突然也反抗往桥栏上撞。
"结果出了车祸,司机和车还在桥上,我们两个掉到河里,那个人下水就被卷走,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我侥幸游到岸边,抓住树根才上了岸,然后找回去拿我的证件,报警。
“但我掉下去的时候可能碰了一下头,脑袋里头一片空白,凭经验办事,想着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被买通,报完警我就自己离开了。反正钱包护照都在身上,其他的行李不要了,先设法回国再说。好在只是间歇性的失忆,过了几天慢慢想起来,知道你肯定担心坏了……"
他多说一句,陈文港多后怕一分,霍念生说得轻描淡写,他不敢想象那时的场景。稍微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又是一场天人永别。
到卧室,陈文港伸手推开门。霍念生紧随其后,咔嚓一声落了锁。那声音冷冰冰的,陈文港听得心头一跳。他一回头,霍
念生一把把他扯到身前,按在门上就狂风暴雨地亲下来。
陈文港毫无招架之力,被压在门板上,霍念生像头突然发狂的野兽,把他紧紧箍在怀里:“我终于……”后面的话直接被吞下去,陈文港几乎被他勒进身体里,霍念生的力量大得像要把他揉碎,或者给他上刑,陈文港既想他,又畏惧于这突如其来的暴戾,本能试图挣扎。
骤然身体腾空,霍念生将他整个打横抱起来,扔到床上。
然后他外套都不顾得脱就紧跟着压过来。四肢牢牢禁锢,陈文港无处可逃,霍念生粗暴地扯开他的衣服,腰带抽出来往地上一扔,陈文港直往床里退,被抓住脚腕一把拖回来。
霍念生危险地问:"你去哪?"
陈文港不躲了,无助地握着他的手,姿态任由宰割。霍念生终归心软了,搂着人往怀里按:“别怕,我是想你了。让我摸摸你,好不好。”他放缓动作,慢慢摸索,果真像他说过那样,从脖子到小腿,和风细雨地攻城略地。
最后他重新撩开陈文港的头发,嘴唇珍重地蹭过他的脸颊,那一点柔软像春风拂过。
陈文港怔怔地看着霍念生,眼圈一点点红了。
他问:“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霍念生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水里钻出来的时候,差点以为我刚从船里逃出来……但仔细看看,哦,不是落海。我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是怎么掉到河里的,也没想明白我到底在哪。但我那时候,满脑子能想起来的就只有你。我想到你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
"你……"
“你看,撞一下也不一定是坏事,现在的事忘了,反而给以前的事腾地方了。”霍念生抱住他,"所以我谁都没说,我自己也需要一点时间消化,一件件对上号,弄明白怎么回事。"
说完身下的人许久没有动静,垂着的脑袋低在他胸前。霍念生低头捞起对方的脸。陈文港眼里蓄着一层水雾,搂着他的脖子,他在霍念生怀里抖得像片风中的落叶。霍念生哪里看得他这个样子:"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我这不是还在吗?"陈文港摇头,负罪的心情压得他喘不过气:“我……对不起你。”
他的眼泪终于顺着面颊流下来:“念生,我后悔了……后悔你还在的时
候,我没好好对过你……是我自己不知道珍惜……我从来不敢回想,你走的时候还带着那么大的遗憾……"
霍念生眼眶也有点红,捂住他的嘴:“你一定没有我后悔。我才不知道多后悔,后悔你出事了我才知道,后悔为什么上那条船,死我是无所谓,事到临头,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你。我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的文港怎么办呢,以后没人照顾你了,你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连门都不肯出一步,以后人生的路还有几十年,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该怎么活下去……"
陈文港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像个孩子受了莫大的委屈。
霍念生说过可以在他面前哭,他像要把前后两世的悲伤毫不保留地宣泄出来。
他们搂在一起,床垫柔软地托着他们的重量。霍念生一条胳膊撑着身体,另一条圈着陈文港的腰。陈文港搂着他的脖子,哭得声嘶力竭,凄入肝脾,眼泪大颗大颗落在霍念生颈间。
霍念生何尝不是柔肠寸断,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文港,宝贝儿,别哭……”滚烫的眼泪在皮肤上慢慢转冷,积成凉浸浸的一片,像在他身上永久打下烙印。陈文港终于哭累了。
他大脑因为缺氧而眩晕失衡,喉咙嘶哑,不成声调,霍念生先是从口袋里扯了条手帕,给他擦泪,手帕湿透了,不够用,又扯过枕巾来擦,最后他抱陈文港去浴室洗脸。
陈文港一刻也不肯离开霍念生,他恨不得也化身一株常春藤,就此长在霍念生身上。折腾良久,他们重新躺回床上,夜半无人私语时。
霍念生理着他的头发,温柔地倾诉衷肠:“我该早点记起来的……这些年我总觉得要等一个人,又不确定是什么样的,就算有人想往我身边凑,看哪个哪个都不对劲,难怪别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直到遇到你,我才突然知道我要什么,我当时就想,一定得把你追到手。"
陈文港哑着声音,开口却笑了:“我不信,你都不记得了,第一眼怎么还会看上我。”
霍念生轻轻地说:“是真的,在商场见到你试衣服那次,我就立刻坠入爱河了。”
陈文港微微翻了个身,霍念生俯在他上方,嘴唇和嘴唇贴在一起,他们接过很多次吻,有时激烈,有时轻柔,唯独这一次,他们之间再没有秘密,掩埋了所有的茫然和彷徨。
陈文港还记得,他曾经去世的时候
是某年的圣诞节。
将来他可以这样记住,在这个平安夜,他有幸找回了失而复得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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