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颓流联系祈行夜之后,他立刻放下手边陆晴舟死亡的事,赶往短讯中给出的海边小镇坐标,同时也联系左春鸣,让他帮自己查查这个镇子。
虽然情报部也同时在商南明的命令下,发来了小镇的情报档案,但祈行夜却隐隐觉得哪里古怪。
档案上的记录一应俱全,近百年来这个渔村小镇的所有大小事情,包括县志,全都被规范记录在案,很普通但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小城镇,一如大多数人所熟悉的日常生活那样。
普通平凡,但同样也是自己生活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放进情报中挑不出问题的“普通”,却引起了祈行夜的警觉。
而当左春鸣问起时,他给出的理由也很“祈行夜”。
“因为我没听说过。”
祈行夜说的平淡。
旁边陌生专员瞪圆了眼睛:?
就因为你没听说过,就觉得人家有问题?要不要这么霸道?全国那么多地方,你难道都听说过吗?
陌生专员愤愤,却被专员小王见怪不怪的一把拽住,对方看过来时,他只向祈行夜的方向努了努嘴巴:那可是祈行夜,行走的通讯名录。
寻常人的社交范围有多大,朋友有几个?
这个数次对于祈行夜来说,还要翻百倍不止。虽然祈行夜多年来主要在京城附近活动,但事实上,他所涉猎的范围,远远超出寻常人的认知。
不论是大学时陪着秦伟伟上山下海,东奔西跑,还是后来做侦探时与三教九流打交道。
凡是祈行夜见过的人,几乎都成了他的朋友。而哪怕他有所耳闻的一句话,也会被牢牢记住。
专员小王偶尔都在怀疑:祈行夜别是京城大学最新研发出的人工智能吧?真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听到小王吐槽的医疗官:…………
他面无表情内心狂骂:你还真说对了——祈行夜,可不就不是人吗!
但涉及到高层保密,医疗官满腔吐槽欲无人可诉说,看起来快要憋死了。
专员小王能被调配给祈行夜,还被祈行夜认可留在他身边,业务能力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有专员私下小声抱怨,说怎么在这么忙的时候还要重新调查,这不是给他们增加工作量吗?
“工作分配给你了吗?”
小王嗤笑,漫不经心从说闲话的专员身后经过,就吓得对方不轻:“少在那自作多情了。不是因为我们的工作没做好,还要耗费祈侦探的精力重新查证吗?况且用的还是祈侦探自己的人脉。”
“不道歉无所谓,但明明是自己的工作失误,还推给祈侦探……”
小王神情很冷,威压十足:“我不想在我们的队伍中,再听到这样的声音。”
周围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只有早看说闲话的同事不顺眼的专员们,这才笑了起来。
时间推移,曾经的专员小王,现在也只在商南明和祈行夜面前,还依旧是“小王”。
实际上,他跟着祈行夜以来屡屡大获全胜,功绩斐然,自身有能力的同时又遇到祈行夜这个贵人,也跟着一飞冲天,早就成了专员序列里的指挥官。
“小王”变“王老”。
但因为祈行夜喜欢和小王一起工作,默契十足,小王也很喜欢祈行夜,所以他们的组合从来没有变过。
只是不在祈行夜身边时,在其他人面前的小王,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小王瞥了他们一眼,随手将文件递过去:“商长官和祈侦探要出任务,记录一下,这是我们要的装备,半个小时内送到侦探社。”
笑着的专员立刻脆生生应了一声,兴高采烈转身走了。
小王挑眉,在看到兴冲冲朝他飞奔来的万国时,又无奈摇了摇头。
来了来了,一群狼里唯一的哈士奇。
“王哥!”
大型二哈而不自知的万国一把抱住了小王,仰头嚎叫:“王哥你一定要帮帮我!他们都孤立我,不给我活儿干。”
小王差点被这个熊抱勒死。
他赶紧拍了拍二哈,不是,万国,让他快松开自己——不然万国就可以料理他的后事了。
“让你照顾个秋白素,你都能把他养死,京城大学那边秋白素的导师都气得来砸了好几次。”
小王抽了抽嘴角,无奈替自己的同僚们解释:“这种战绩,放在历年新人里都是相当炸裂的存在。谁敢用你啊?”
外人无从知道【秋白素】的真相,但被污染替代前的秋白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年轻才俊,拼尽一切想要依靠知识改变命运。
秋白素不仅是京城大学的博士在读,更因为坚韧不拔而被他的导师所喜爱。本来因为意外而植物人已经很惨了,怎么还突然人没了?
别说遗体了,连个说法都没给。都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
这让那位院长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因为这事,那位院长不仅冲秦伟伟好一顿骂,还几次找到负责的小王那讨要说法和遗体。
他辛辛苦苦拉扯学生到大,带出个这么优秀合心意的博士他容易吗?再说秋白素又没什么靠谱的家人,他这个做老师的不替学生出头,还能有谁在乎?
小王几次都好说歹说,才把那位暴怒的院长安抚下来。
万国委屈死了:“可是,王哥你也不知道秋白素是污染物啊。谁能想到植物人还能长腿跑了,要是知道他是污染物头子,我也不会那么用心照顾他了。”
小王一噎:“……用心很好,但建议你下次别用心了。”
那是用心照顾秋白素吗?那是用心整死他吧!
想到秋白素消失那天的医院,从病房一直到走廊的墙壁和天花板,到处都留着阴森血字,三句话离不开对万国的怒骂,就知道秋白素在假装是植物人的那段时间里,对万国恨成什么样。
小王:秋白素,老倒霉蛋了。
不过后来他才明白,那是祈行夜故意的安排,为的就是让万国这个二哈拆了秋白素。等秋白素什么时候忍无可忍,也就露出马脚了。
“算了,这段时间确实人手不足。”
小王叹了口气,翻了翻日程表:“正好祈侦探要负责新的任务。”
他将海边小镇的地址递给万国:“你和我一起去小镇打探消息吧。”
万国立刻高兴起来,拍了拍自己肌肉结实的胸膛:“王国你放心,交给我,靠谱!”
看着万国唰唰甩着尾巴兴高采烈跑远的背影,小王,小王忽然觉得更不踏实了。
怎么忽然觉得,有你在更不靠谱了呢……
小王叹了口气,摸了摸最近越发后移的发际线。
不知道秃头这种工伤,调查局给不给报销。
而比小王更信任祈行夜的,是左春鸣。
左春鸣也立刻信了祈行夜对小镇的直觉,毫无异议的点点头:“那我再去打听下。有时候官方的记录……”
他笑了下:“春秋笔法,粉饰太平的档案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去找几个附近的渔民打听。”
这也是左春鸣最擅长的。
祈行夜本来应了一声就打算挂断,但想了想,又叮嘱一句:“带上你弟弟。”
左春鸣:“嗯?这么危险的事,带上他干什么?”
在侦探社养伤这段时间,也足够左春鸣看清宴颓流的真正实力。当他得知这次的示警来自于宴颓流时,立刻就明白了,这次的事情小不了。
左春鸣不赞同:我家弟弟还是个宝宝,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他靠近?
祈行夜抽了抽嘴角,无语凝噎。
“小左啊。”
他语重心长:“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你弟他一拳能打十个你,早就不是宝宝了。你见过谁家几百个月一身腱子肉的宝宝吗?”
也就左春鸣这个八百米滤镜的,才能把好好的南方分局“狂战士”,说得像个弱不禁风的小可怜。
说起南方分局,祈行夜忽然也想起了蔡琰为,立刻给罗溟拨了消息过去,询问蔡琰为的审讯结果。
虽然蔡琰为在上次污染案件中有延误战机之嫌,但他毕竟是南方分局的局长,又是自己从底层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实力和资历有目共睹,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罗溟也不好做得太过头。
更关键的是……正因为蔡琰为是从底层走到高层的,因此他对调查局的运行模式,了如指掌。
审讯方式,审讯手段,规则权限……
不论审讯官如何拍桌子怒吼,威逼利诱,蔡琰为都漠然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老神在在,根本不怕。
——就连这些审讯手段,都是蔡琰为年轻时用过的,也接受过反刑讯训练。比他还稚嫩很多的审讯官,又如何能从他嘴巴里翘出有用信息?
“已经羁押蔡琰为半个月了,再没有实质性证据出现,就算无可奈何,但也只能放了他。”
罗溟揉了揉鼻梁:“除非林局长或者商长官亲自负责,靠着特殊权限,才能压住蔡琰为。”
“那他是想多了。”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冷呵道:“林局长和商商都忙成了这样,他以为自己是谁,竟然敢占用商商的时间?太高看自己了。”
自从衔尾蛇和试验场的灾难接连发酵,国内调查局就已经一跃飞升国际顶尖,实力有目共睹,也使得很多国家的污染机构动了结盟的心思,连带着那些国家本身都逐渐向国内靠拢,以国内为主导的盟友趋势已经势不可挡。
A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最近一段时间,不仅仅是污染的协同问题,国际上所有因素都在加速发酵,而国内就处于风暴眼最中心。
林不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回过调查局总部,一直都在京城忙碌,不吃不睡的工作。
商南明也没闲下来过,有多忙是祈行夜看在眼里的。
一想到蔡琰为这个差点坑死的左秋鸣的人,还要占据林不之或者商商的时间精力……
“要不干脆把他扔给宴颓流算了。”
祈行夜不满的“啧”了一声,向商南明抱怨:“反应以宴颓流对他的记仇程度,就算要把他一寸一寸碾成肉末,宴颓流也会从他嘴巴里掏出点情报来。”
虽然以宴颓流的性格,更大可能是把蔡琰为嘴巴一捆,先揍几天再问。
商南明显然也和祈行夜想到一起去了,顿时失笑,轻轻摇头:“客观评价,蔡琰为是有些实力的,不然林不之也不会让他执掌南方分局。”
林不之可从来不是他看起来那么软和,更不是什么端水大师,害怕得罪人。
有能力的人就是有能力,不行的鱼虾无论如何也入不了法眼。
过去数年间,虽然蔡琰为对商南明的认命耿耿于怀,但也从未耽误过公务。
不然,林不之也不会让他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唯一的问题,是随着年龄增长带来的狭隘,鼠目寸光,固步自封。”
商南明平淡道:“如果蔡琰为愿意解决自身的缺点,在确定他没有与污染物同流合污后,我很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而商南明的命令,等同于调查局的决定。
祈行夜:“…………”
他抽了抽唇角,无情吐槽:“机器人。”
换做其他人,要是发现谁这么讨厌针对自己,恨不得这人从此消失了才好。
怎么到了商南明这,就完全的任人唯才了呢?就连垃圾都有自己的垃圾桶可待:)
商南明轻笑,想起来罗溟对自己的汇报:“蔡琰为的嘴巴很严,但他的基本资料还是因为调查而提档。行夜你看了吗?”
“正在看。”
祈行夜边和商南明说话,边一心两用查看自己拿到的资料,视线迅速扫过文字就已经记得分明。
“太多了。”
他抱怨道:“罗溟也太实在了,我说要资料,他真是连面包屑都没落下,连蔡琰为哪天在食堂多吃了一个鸡腿的事都给我了,这我怎么看得……完…………嗯?”
祈行夜忽然的迟疑和声调上扬,没有瞒过商南明的感知。
“怎么?”
“蔡琰为的行车记录。”
祈行夜目光一肃,正襟危坐起来快速翻动手边的资料,一行行核对庞大到没有尽头的行车数据代码:“我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坐标。”
蔡琰为这个级别,出入都是调查局专用配车,有守卫跟随确保他的安全。
或许是习以为常导致的松懈,也可能是自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傲慢,蔡琰为不论去哪都用的是调查局车辆。
而行车记录里……有一行坐标,与祈行夜刚刚从宴颓流那里收到的,一模一样。
“蔡琰为,去过海边小镇。”
祈行夜错愕,随即眉眼一肃,阴沉到可怕:“不止一次,也不是最近。”
“最早的一次记录,可以追溯到七年前。”
审讯室的惨白灯光下,祈行夜坐在蔡琰为对面的桌子后,平静问他:“为什么发生污染的地点,你会频频出现?”
“蔡局长,你有什么想要为自己辩解的?”
蔡琰为被关在审讯室多日,精神不济衣衫凌乱,但眉宇间那抹上位者的镇定和傲气却没有散。
他听到祈行夜的问题并没有慌乱,反而只是嗤笑了一声,依旧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原位上,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污染?”
蔡琰为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看向桌子上被重点标出来的行车坐标:“就和很多人压力大会抽烟喝酒一样,我只是选择用海边独处来平息压力。难道看海犯法吗?”
“祈侦探,我知道你年轻性急,很想做出点功绩证明自己。但是。”
蔡琰为抬眼,沉沉看着祈行夜:“太急功近利,也不是好事。尤其是拿调查局的同僚,杀良冒功——祈侦探,这就是你和商南明一贯的行事手法吗?”
他微笑:“这会让人怀疑,过去那些积累到让商南明坐上特殊长官位置的功绩,是否也是这样来的。”
蔡琰为老神在在。
祈行夜却目露悲悯,像在看一个傻子。
“你不知道吧?”
他轻声叹气:“唉,也是,毕竟你级别不够。”
一句话差点没戳死蔡琰为。
他眉头一跳,皱眉问:“不知道什么?”
祈行夜却摇了摇头,遗憾道:“不行,你级别太低,没资格知道。”
从被关进审讯室就没变过表情的蔡琰为,立刻就被祈行夜几句话破了功,横眉立目。
“我是南方分局局长,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和商南明同级别!他知道的,我也能有权限知道。”
商南明的调任是蔡琰为挥之不去的一块心病,长久溃烂,早已经不可触碰。
祈行夜没用太多时间,几句话就让蔡琰为全线破防。
愤怒会令人理智消退,失去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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