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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既不领情,那我可真走了……
沈夜雪望见了一丝希冀, 抬起身旁茶盏,以茶代酒,呈上敬意:“将军思虑周全, 待我救出门主, 定当再登门重谢。”
“此去经年, 未曾料想叶确麟之子竟就在身边。”于此感慨万千, 似有十分久远的画面掠过意绪中, 贺檩垂目无奈笑了几声,握着杯盏的手不禁捏了紧。
“想来是上苍要让末将还恩来了, 这冥冥之中的定数, 非人愿所能为,亦非……佞臣当道所能掌之。”
当年第一谋臣叶确麟忠心赤胆,为镇国将军次次谋划出算无遗策之计, 二人结下生死之交,此情谊贺檩藏心数年,是时候该还上这份恩情了。
她扬唇莞尔, 起身郑重而道:“将军有此心意,叶大人在天有灵, 定得以安息。”
“事不宜迟,末将这就去摩厉以须, 有备无患。”重重叹落一口气, 贺檩摇了摇头, 作势抬步离堂。
然此大将军忽地将这名风尘女子观望,见堂外犬子已大抵候了半个时辰,应是待着恭送姑娘出府, 顺道再言上几句关照之话。
贺寻安敛下素日玩心,偷瞥着这一缕盈盈清娇之色, 执扇俯身道:“父亲尽管去,沈姑娘由孩儿护送。”
此名女子确是较寻常烟花之女略有不同,光是胆识就比卖笑追欢的莺莺燕燕要多上不少,今时已投入玉锋门,将军府便是要好生招待。
贺檩指了指这成日风流在外的不孝子,小声提点着:“你这孽子可要好好对待人家姑娘,若有招待不周之处,拿你是问!”
“父亲教诲的是,孩儿谨记在心。”
对于家父的教诲,频频应下便是,贺寻安摸清着尊父的脾性,令其半刻回不上话来。
犬儿与沈姑娘看着极是相熟,贺檩转念一想,便能想通这二人是在花月坊相的识。
到底是自家教养出的犬子,如何欢喜心悦都写在了脸上,贺檩步子稍滞,想着了何事,又回眸打量。
“你也到了及冠之年,莫再像从前那般在外到处玩闹,是该娶妻纳妾了。”
贺檩抬眉慈祥一笑,欲成全这顽劣之子的心思:“我瞧这沈姑娘就与你很是相配,纳她为妾,不知你意下如何?”
贺寻安听言猛地一僵,心上大起大落,又喜又悲地望着这道威仪身躯,神态尤显难堪。
怎能是纳妾呢,他可是与沈姑娘说好是娶她为妻……况且,他瞧遍了这世间女子,也不愿再纳上一妾。
“父亲,若要成婚,沈姑娘也定是正妻,如何能做一名妾室……”正色肃然相道,贺寻安也不怕忤逆家父之意,斗胆再言,“孩儿确是对沈姑娘有意,欲与她成大婚之仪。”
“可此生唯她一人,再不纳妾,望父亲恩准。”
贺檩只觉这孩儿又在说着胡言乱语,随性一挥袖,一语带过:“待救出离门主,再议此事罢。”
此般魁梧背影渐渐远去,沈夜雪不以为意,却觉轻松了些许。
她本就无心与贺府小公子成上婚事,昨日应下仅为权宜之计,贺将军这一番言语恰巧顺了意。
像贺氏这样的高门权贵怎会择一巷柳之女为妻,贺檩并非愚笨,这其中利害自是清楚于心。
她心起惬意,陡然回望,却见玉面公子郁郁寡欢,忙同情般安慰道:“将军府迎娶一位青楼女子为正室,这若传入百姓耳中,悠悠众口,人言可畏,将军府的威名恐要一落千丈。”
“此前贺逸行戕害无辜女子一事,已闹得人心惶惶,”怕其仍不明缘由,沈夜雪对之平静言劝,“当下之时,贺大将军不会应此婚事。”
贺寻安良久未作答,深知自己是一意孤行。
他未将她看得轻,却不可顾及家父与世人将她轻视,只因身份悬殊,便注定了有缘无分。
似于苦楚之下挣扎了几念,他垂落剑眉,只喃喃道:“改日我会劝服家父……”
她不自觉叹息着,贺公子太为痴情,却是叫她无从应答:“贺公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份情意感天动地,换作是任何一名女子皆会有所动容。可惜了……”
话外之意已万分清晰,她无情无念,唯私己之利才能得以动容,极难回以一片心意。
何况她已有归处可栖,不如让他多去瞧瞧别家姑娘,看看别处的金枝玉叶。
身世虽低微,她却独独心高气傲。
这将军府,她是入不得了。
见她漠然离去,毫无留意之意可寻,贺寻安赶忙开口,仍有执意环心:“沈姑娘且慢,昨日所言是真,我会另想他法……”
“贺公子留步,我先告辞了。”
望了望时辰,不可再如是纠缠下去,沈夜雪恭敬行拜,眼底涌过一阵淡漠,转眸冷然离了开。
当夜暮色四合,皎月被黑云遮蔽,只于府殿檐角映出隐隐冷光。
清光与堂内灯火相融,辉芒如血,将整座相府笼罩于一片阴翳下。
本是婢奴游走的府内庭院寂静阴森,似无人烟,因这府邸布满了暗影罗网,那宰相大人已被挟于寝殿中。
未有血雨腥风,亭台水榭间却混杂着血腥之息,借着氤氲月色仔细瞧看,便能见尸首满庭,尸骸遍地,翠绿间流淌着满目殷红。
府牢的狭窄走道内已不见看守狱卒之影,偶有女子莲步轻盈走来,肆意穿行于各处牢房间,终是在最为深处的一扇牢门前停了下。
被铁链锁于中央的清冷身姿缓慢抬首,静听女子一步步走近,唇角上扬,冷颜染上似有若无的笑意。
“兵符已得,你大可冷眼旁观。”他轻缓启唇,言道得寡淡,话中的每一字都能将来者烦闷不已。
“冒死来救百无一用之人,多此一举。”
如此大张旗鼓地好心来救,将劫狱之举谋划得天衣无缝,竟还被嫌弃了……
沈夜雪驻足一顿,摆弄着手中的一串锁钥,莫名燃起了微许怒气。
回首便想着走出牢外去,她边行步边言说着,语调转冷:“费尽心机来相救,还被呵斥一顿。”
“你既不领情,那我可真走了……”
许是真不愿将她牵扯,离声闭口不言,眉间笑意却未减,好似埋着丝许无法言喻的情愫妄念,想留但极尽隐忍着,不得继续让她以身犯险。
“贺将军调遣了兵马守于城门外,相府内全是玉锋门的人,傅昀远不敢轻举妄动。我们可光明正大地走出府牢,无人敢拦你。”
下一瞬折步而回,沈夜雪干净利落地解落铁链,与面前清影说起了现下局势。
两侧铁索掉落的霎那,离声抬手轻握身前女子玉肩,也不顾这二日手腕所承受之痛,不管全身难以数尽的伤痕,疯了似的轻笑起来。
他不由地握紧,引得这抹娇色吃痛也未放开分毫:“阿雪不忍心弃我。”
恍若适才已给了她机会离去,是她自行折返,是她自甘跳入牢笼,与笼中的他缠困不休。
沈夜雪平缓移开目光,双肩有无尽痛意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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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她此时想的全然是城门处围堵上京城的贺檩,与相府内闯入的玉锋门暗卫。
“除我之外,可还有好些人不愿你死。”
这般大的动静,小圣上不会袖手旁观,定是已发动了皇城司前来围剿,她必须快些撤离。
可眼前之人猛然将她拥入怀里,未言上几字,仅如是拥着,身上的清冽雪松之息与血腥气交混着,化作藤蔓缠绕紧了这朝思暮想的姝影。
“你伤太重,莫再动了……”
血味似又浓重上了稍许,沈夜雪垂眸一瞥,便见素雪云袍不断渗出血渍,绽放出刺目殷红。
他的伤势似乎比她所估量的还要重,再这么下去,会血尽人亡……
而离声却笑得更为欢愉,如同了却执念一般,紧拥不放:“有阿雪这一举,苟活至今已无憾。”
“得到了最在意的,哪怕一世待在这牢笼里,我也甘之如饴……”
她怔然听着这疯子的每一语,觉他太是不可理喻。
此地她是一刻也不想待,哪还有人愿待一世的……
“这里肮脏,你愿待,我还不愿呢。”
趁他松懈之际,沈夜雪顺势抽开了身,不满地蹙起了新月般的婉眉,故作嗔怒地理起了裳袖。
微然俯身凑于她耳旁,离声浅笑作罢,意有所指地柔声问道:“阿雪既然不愿,我带阿雪出去,顺便送他们上路,好不好?”
也不知这人在道着什么鬼话,她连声应好,唯想着这府牢不宜久待,应尽快退离。
“好,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
沈夜雪攥上其衣袂袖摆便快步顺着窄道行出,跟步身后之人却很是谦顺,任她扯着衣袖默声向前。
走出幽暗府牢时,庭院朦胧,月冷森森,院中亭台处现出桃花面,她定睛一瞧,黛眉不觉拢紧。
四周艳丽多姿之影,是花月坊的人。
傅昀远闲然坐于亭中,似瞧好戏般正望向她,见着这女子带着府内昔时的门客落荒而逃。
一旁伫立的是那韵瑶与落香,亦兴致使然,观其无路可走。
沈夜雪悠然停步,瞧玉锋门之人已退至边角,公子沈钦被侍从推着轮椅于暗中行来。
第52章 阿雪先走,听话。
花月坊行事向来诡谲, 论身手自比不上玉锋门,可论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却占得几许上风。
眼下已无法思索花月坊是怎般救下的傅昀远, 她心感好奇的是, 当初说要攀附玉锋门的公子, 竟又回头去倚靠了这位宰相大人。
“你们一个个的, 都心怀鬼胎, 对本相不臣不忠……”傅昀远笑意盎然地一指沈钦,再指了指她身旁男子, 犹如笑里藏刀般微凝眉眼。
“老夫还真是养了一堆的白眼狼……”
“你们莫非以为, 今晚入了相府,还能安然而退?”言此微顿,傅昀远倏然大笑, “陛下早已派遣皇城司步下天罗地网,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明争暗斗了数些年,为擒一个叶清殊, 那小皇帝竟能与这佞臣和解……
这些人是有多怕叶氏……沈夜雪轻然一松手,随之上前一步, 仪态闲适地回望着众人,丹唇徐缓上勾。
罕见昔日的花魁娘子穷途末路成这模样, 韵瑶讽笑了几声, 末了不忘再向大人恭维上一言:“傅大人高明, 这叶氏余孽定要诛尽杀绝了才好,以免再生谋乱,闹得人心惶惶。”
“若我记得无差, 公子可是投靠了玉锋门,”淡然回以嗤笑, 沈夜雪转眸看向面无神色的沈钦,盈盈柔笑了起,“这靠山还未靠热乎,怎又回首去为傅大人当牛做马了?”
许久未道这冷嘲热讽的应对之言,她都快忘却了,忘了旧时在花月坊中是如何忍受着不得安生之日。
与一群姑娘争着宠,还要谨言慎行,日日临危履冰,如临深渊……她再不愿忆起不堪回首之往。
沈钦闻言微凛着深眸,一身肃冷,对她的挑衅欲语还休,眸色逐渐黯淡:“叛臣叶确麟之子必除之。当年叶确麟作乱天下,为傅大人与陛下的心腹大患。”
“如此凶叛贼子,花月坊代为诛灭,义不容辞。”
“花月坊若能将功补过,本相便不追究以往。”见势冷哼,幽暗目光落至轮椅上,傅昀远肃声提点,又像是在向走投无路的二人仁慈作解。
原是老奸巨猾之臣给花月坊抛下了一条救命绳索,顺着绳索上爬,便能攀回原先的高枝。
如今随着离声的身世被揭,玉锋门成为众矢之的。
公子已然放弃这处高台,顺着风向保命去了。
沈夜雪眉眼一弯,眸光媚然流转,掩唇哑然失笑。
公子这株墙头草是越发推诚不饰了,罔顾傅昀远所言真假,也要听其一命,为于乱世寻得可安处。
她眯了眯双眸,极不客气地再度开口:“公子还真是善于见风使舵,两面三刀。”
“这话我便不爱听了。”
公子能忍,立于一侧的落香可是忍不了,就算面前是公子难以释怀之影,其也要为公子道上几言:“公子曾让你作为京城花魁数些年,受尽恩宠拥戴。而今你竟这般反咬公子,当真是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落香,你和她费什么口舌,直接杀了不就好了……”另一旁飘来娇媚笑声,笑语还未飘远,一瞬寒光便直直袭向清艳皎姿,韵瑶长剑脱鞘,发了狠一般朝其直逼而去。
未想一日竟会与花月坊为敌。
沈夜雪倒也无惧,剑光相抵,霎时接下频频袭来的攻势。
此剑招来势极其猛烈,不愧是公子培养的娇花刺客。
她暗暗作想,一人尚可应付,若再加上个落香,她怕是支撑不下。
韵瑶媚眼如丝,妩媚将她观望,剑影不止,唇角透出微许猖狂:“几日不见,想不到你竟能这般为护新主出生入死,之前也未见你为花月坊赴汤蹈火啊。”
话语轻落,又听此媚影讪笑了几瞬,沈夜雪忽感一阵冷风刮过,顷刻之间,眼前已无人影。
韵瑶陡然瞪大了双眼,颤抖着瞥向心口,一把利剑已直扎在心,身子被硬生生地钉上了院墙。
一念惊慌而过,这道风韵美色已殒命于森冷夜色下,徒留令人发颤的死寂。
“你们是何等鼠雀之辈,也敢动她。”
院落一角飘荡出冷冽之音,字字寒凉入骨,引得亭内几人不由胆寒。
言语之人,是在旁静听许久的离声。
“韵瑶!”
下意识喊出口时,落香猛然捂唇,睁着一双撩人心怀的眼眸,瞧着那妩媚身姿已成了一具尸首,汩汩血流仍在滴落而下,恐惧顿时弥漫了开。
趁当下之势撤逃再适不过,沈夜雪断然再扯男子云袖,欲让玉锋门断后,岂料相府已被包围。
府外皇城司护卫若黑云压城般提剑而立,令府邸上下任何一人都逃离不得。
领卫皇城使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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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挥,高喝一嗓,不计其数的宫城影卫便持剑攻来。
“皇城司奉陛下之命捉拿叶氏残渣余孽,给我拿下!”
现下局势太过不利,纵使身手剑术再高,也不敌如此之多的皇城守卫。
她蓦地回眸,见离声已从地面拾起一把长剑,将她往身侧一带,忽而低声道。
“阿雪先走,听话。”
与平素那狂妄无理之语大不相同,他道得轻柔,似乎掺杂了些许恳求之意。
她再次端量而下,才惊觉袍角处正滴滴垂落着鲜血……
他根本撑不了太多时。
若弃他而走,她勉强可保全自身,然他定是要命丧在此。
回天无力,毫无希冀可言。
“你若被擒,必死无疑……”沈夜雪不觉冷笑,如若瞧着此人殒命于该处,她所做的这些,便当真像个笑话,“那我筹谋这一切有何意义?”
眉间柔色未褪一二,离声执意又回言:“再搭阿雪一命,不值当。”
短兵相接,光刀剑影顿然闪于月色之下,原本沉寂的府院被兵戈相交声覆盖。
皇城司护卫持着长枪不住地猛攻,不多时便将二人团团围住。
她已是极难脱险,不如拼死带其闯出府墙。
一念之间,兵符再现冷光中,玉锋门之人纷纷上前抵挡,势必要救下这一人。
唇角扬起的笑意更甚,想着那一晚欲走入地室时被他所救,沈夜雪释然作笑:“无碍,反正这命是你捡的。”
“看你这凄惨的模样,独自在天牢也撑不了多久……”她一面护这疯子于身后,一面几近艰难地挡下道道短兵寒光。
“有一人挡挡灾祸……会好上一些。”
此番与以卵击石无异,她堪堪挡了半刻钟,便觉力不从心起来。
肩处有刺痛感侵袭,她顺势一瞥,望见肩头已渗出大片血渍。
身前这道明艳之色极为果断地挥着银剑,许是头一回被女子护下,离声怔然片刻,蓦然低笑。
“阿雪这不顾生死之样,真是让我愈发喜爱了。”
生死攸关之刻,这人竟还有闲心道无关痒痛之言……
沈夜雪不作理会,亦懒得计较,直到隶属玉锋门的一缕暗影快步靠近,她才止不住地感到心颤。
来者她记得,是于重地林院内遇见的远风,昨日还为她劝服了门中影卫。
远风面露难色,默然了瞬息,随后轻声相告:“陛下已召贺将军进宫,城门外驻守的五千精兵已撤,眼下宫城内外皆是皇城司的人。”
闻语不自觉一滞,未料想小皇帝在此刻召贺大将军进了宫,不论是作何缘由,定是为了不让离声有可逃之机。
面前之势十分明朗,傅昀远与小圣上是要合力除去这位藏匿五年的叶确麟嫡子。
而一切已成败局。
她只得先撤下玉锋门,再另择他路。
“带玉锋门撤离,事缓则圆,从长计议。”沈夜雪杏眸一凛,转念做出抉择,示意远风带领众玄影迅速退去。
眸中泛起无尽担忧,远风犹豫未决:“那沈姑娘和离门主……”
她凛然一哼,顺手又挡下一道锋芒剑光:“他由我顾着,你只需听命,旁的勿问。”
“撤令!”
而后扬声高喊,她再望此与无樾年纪相仿的少年,肃然劝告:“再不撤,可是无一生还。”
“属下领命。”远风抱拳行礼,举臂挥下,疾步消逝于深夜云雾中。
随着玉锋门撤离终了,她算是彻底听天由命,洗颈就戮。
手中长剑被打落在地,掉落之音震荡于府邸树影间,飘向亭台。
沈夜雪冷望亭中那不怒自威的身影徐缓走来,老奸巨猾般桀桀作笑。
只见傅昀远行至几步之远处,对这满身血迹斑驳的男子不屑道:“这么快就束手就擒,叶确麟的嫡长子也不过如此。”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离声将字字回得散漫,仿佛随然而语的嘘寒问暖,“但可惜,你们本事尚浅,还奈何不了叶府后人。”
“哦?那本相倒好奇了。”
眉目忽地弯起,傅昀远别有意味地张口回应:“好奇以你现在的身骨,入了天牢,究竟还能撑上几日。”
似忆起了尤为遥远之事,这位宰相大人轻抚上长须,为其缓声描述起了第一谋臣的求死之景。
“当年令尊可是撑了半日,便不堪忍辱,招了所有罪行,恳求着陛下赏赐下一杯鸩酒。”
沈夜雪微不可察般倒吸一口凉气。
天下人皆知,天牢中的极刑最是残忍。
第53章 他当真是姑娘的小情郎?
倘若陛下不让一人死, 便可让其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至此,傅昀远顿了顿, 又缓慢相道:“先帝开了恩, 才给了令尊一个痛快。你隐瞒身世诸多年, 欺君犯上, 图谋不轨……”
“你猜猜, 陛下是否会仁慈,给你个畅快啊?”
身旁清影却是不惧, 言笑晏晏地欲启唇回语, 正于此时,皇城司护卫朝两侧让出一条宽道。
她抬目望去,见小皇帝荀绪正容威步行来, 一袭龙袍威严夺目。
与求医时所见的那位少年小皇帝已截然不同,荀绪满目憎恶,又似虚惊一场般长呼着气:“朕来晚了, 听说傅爱卿已将贼人擒拿。”
“微臣拜见陛下。”
傅昀远见势恭敬一拜,行着宫中的君臣之仪, 宛若已于无言中达成共识,定然要将这名为叶清殊的叶氏余孽擒下。
“爱卿免礼, ”赶忙一抬龙袖, 荀绪凝望面前狂狷之影, 至今仍透着漫不经心的轻狂,顿时怒意横生,“离声哥哥, 朕待你不薄,你竟想着将朕谋害……”
“朕再是留你不得!”
而离声仅是轻笑不语, 唇角笑意丝毫不减,恍若跟前的才是被擒之人,他只是无意间从然而过。
“离声哥哥以为,朕察觉不出吗?”荀绪瞧着男子面色从容,愠怒似火,忽作狡黠一笑,“那些极刑,朕不会用在你身上。”
若为好奇地观起其神色之变,小皇帝悠然一指。
“她来替你受过。”
言毕,离声猛地一僵。
犹如被人点中了死穴,他半晌未动,本是微扬的唇角徐徐落下,引得这位身着龙袍威仪身影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哈……”荀绪笑得合不拢嘴,边笑边转眸洋洋自得般回看向一旁的傅宰相,“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让离声哥哥惧怕之事。”
这皇帝看着尚幼,却能一击命中此人的忌惮之处。
傅昀远暗自叹服,才觉其所惧为这名花月名姝:“陛下英明,一眼便瞧中了逆贼的要害之处。”
到底还是个痴情种……
在旁默然许久的沈钦亦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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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身躯,双手攥紧了轮椅扶手,片晌开口劝言:“草民恳请陛下三思,让一女子担过非我朝磊落作风,况且还是个微不足道的青楼女……”
“此举实乃有失皇威。”眸光扫过面容平静的姝色,沈钦沉语道。
“放肆!”
荀绪听语勃然大怒,愤然甩下龙袖,使得周围随侍霎时跪落在地:“朕已下决意,何需理会他人所想?”
“傅爱卿可要好好顾着自家的狗,”区区一庶民,竟还口出狂言,教训起皇帝来,荀绪不可容忍,怒瞪向坐于轮椅之上的人,“朕记性不好,容易忘却狗主人是谁,到时随意处死了,爱卿可莫怪朕不顾情面。”
傅昀远蹙眉瞥望这不知死活的男子,险些要将自己也牵连进去:“陛下息怒,是微臣未管教得当……”
听得这几人一言一语的,仅仅在谈论着究竟谁受下此过,还真是有趣得紧,沈夜雪垂目婉笑,笑声极轻,却顿然令在场之人止了商讨。
她去受此极刑也未尝不可,反正在花月坊时早已忍受过各种刑处,已然无数次做好了命丧九泉的打算。
目光轻盈流转于浑身染血的素衣清姿上,她不由暗笑。
这布满伤痕的身子骨,若真再受上几番刑罚,怕是熬不过今夜。
“区区一身微力薄的女子受刑,也能让你们商议如此之久,民女当真是开了眼界。”沈夜雪莞尔扬眉,不甚在意地抚平裳袖。
“还不走吗?这去往天牢的路,莫不是要民女自行走去?”明眸望向皇宫的方向,她朝外行上一步,翛然回首。
“民女见识短浅,可不识宫里的路,若不慎见了些不该见的,又要无辜被罪加一等了。”
荀绪未见得有姑娘竟能如此淡然,寻思之际拢了拢眉心,吩咐护卫将此二人押下:“给朕先带下去,听候朕的发落!”
月辉似玉,破碎倾洒满地,掩盖明月的云雾似薄纱缭绕。
宫墙内覆满银白,玉阶之下,回廊泛着琼琼月华。
皇城天牢阴森昏暗,还未行入牢狱,便觉墙外阴风怒号,阵阵寒气逼人,相较宰相府的府牢,却更为昏暗无望。
惶恐不安之感直逼人心,此地仿佛一只虫蚁也逃不出去。
被几名狱卒扔至一间狭小牢房,森冷弥漫,不经意打了个寒颤,沈夜雪仰眸瞧向壁墙上的一扇铁窗,清辉顺着缝隙落下隐隐苍凉。
她深知已走投无路,入了天牢,独身一人逃脱就已成痴心妄想。
如若再带上个全身伤势惨重之人逃离,是为难上加难,若云端摘日,寒底捞月。
可事态却非如他们所言那般,由她来受下这道道刑罚,自走入这处牢间,便无人将她理睬。
无论她如何喊叫,如何使计,也不曾有人前来……她便知定是离声又说了疯语,让这些狱卒皆对他有所顾忌,自然不会有侍卫在意她的请需。
实在不可想出离声正遭遇着怎般极刑,他那满身血色的一幕幕不可控地翻涌于思绪中,徘徊千遍万遍,似要将她唯留的希冀彻底碾碎。
沈夜雪蹲靠至墙角,心绪不宁般抬袖揽上膝盖,沉静而思,欲想出一条逃狱之法。
那小皇帝是刻意将她与离声分至两处,互相不得见,使得他们商榷不出计策来。
她不可束手待毙,眼下之势扑朔迷离,她定要自己走出条明路。
既然这皇宫狱卒不让她相见,她偏是要去那疯子身边。
念至此处,忽听有步履声稳步传于窄道深处,沈夜雪赶忙走至牢门旁,眼里溢满了难色。
见一侍卫走了来,她娇然轻扯其衣袖,双眸漾开若水潋滟:“官爷莫走,小女有一事相求。”
“关押至另一处的男子是小女的情郎,他身有怪疾,若我不在身边,他今夜便会没命的。”
她将狱卒的衣袍紧攥不放,瞧其被迫止了步,心下一喜,极为楚楚可怜地道着。
今日被押入天牢之人是何等罪不容诛,牢狱中的侍从皆知一二,此女子确是与那人一同关押而来,如此一听,竟然是一对亡命鸳鸯……
那狱卒微眯眼眸,细细将之端量,谨慎揣摩着眼前女子所道之言。
沈夜雪瞧此景微低眉眼,轻声细语又道:“官爷也知,此人为陛下所认的朝廷钦犯,虽死有余辜,罪不容诛,但无端死在牢狱中,并且是入牢当晚殒命……”
“官爷自不好向陛下禀告,说不定还会被牵连其中,一同被灭九族……”
婉然杏眸不觉微蹙,攥着袖袍的玉指颤抖上几分,她似不作玩笑,眸底流淌着颇为肃穆之色:“不如将小女与之关在一处,官爷可省不少麻烦。”
不曾想那入牢后一直寡言少语的囚犯竟有怪疾……陛下将这女子一道押来,应是有何缘由在内,狱卒沉思片刻,觉此女说的是有些理在,不论此言是真是假,他们不敢冒这一险。
况且适才巡牢时瞧见那公子的确伤得极重,狱卒抿了抿唇,未有陛下的发落,确是不可让那人死于牢中。
“他当真是姑娘的小情郎?”
眼见着牢卒有所动摇,沈夜雪拧紧秀眉,正色相告:“千真万确,官爷若不信,将小女带去一瞧便知。”
“带过去!”牢前狱卒凝思片晌,倏然挥袖,示意跟随身后的二名小卒将她带上。
三言两语便瞒过了这偌大天牢的看守狱吏,险些将他们高看了去,沈夜雪端走于窄道,听得四处隐约飘来凄厉惨叫,惹得闻听之人惴惴不安。
沿潮湿幽暗的牢道行了大抵半刻钟,叫喊啜泣声逐渐弱下,她再度走下几处石阶,见到那一身影的霎那,猛然心颤。
原本皓然胜雪的云纹锦袍哪还有一块无瑕之处,白袍已被鲜血染了透,尤为触目惊心。
似经受了万般折磨,他的身躯如同一片残枫落叶,再是经不起一丝折腾。
离声倚坐于一隅墙角,四肢被铁链死死困着,唇角仍噙着淡笑,蒙着双眼,却似有若无地朝她望来,令人莫名心疼上一分。
他竟会成这落魄之样……
待她走近时,双目霍然微睁,她一时震颤地说不出一字。
十指无力垂挂而下,片片殷红斑驳,关节似乎已被卸了。
这道白皑身姿像知晓是她,本是不动的单薄之躯徐缓欲起,却是在下一瞬,因感到一抹姝影闯入怀中而凝滞了住。
“阿声,是我……”
不由自主地将身前残破不堪的人影拥了紧,沈夜雪垂眸低语,语声发颤,忽感微许疼惜:“你别动,你不必动了……”
于这乱世之中,他好似与她一般漂泊无依,形单影只,便连最是绝望之刻,最是千疮百孔之时,亦无人可思,无人可念。
也唯有他这一疯子,才执意于此,执意于如她这般的薄情红颜。
语落,她听那清冽柔音绕于耳畔,娇身被其回拥。
“他们可有动你?”
骨节分明的长指虽已断骨,她仍是感到被极力拥入清怀,力道尚轻,却欲将她拥进骨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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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阿雪无恙,天地无惧。
沈夜雪忽而柔声启唇, 压低了语调:“未有陛下之命,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可她怔然未止之余,忽闻面前清绝皓影低声作笑, 笑声带着安然自如之意, 若对遍体鳞伤满不在乎。
额间虽渗着细汗, 嗓音也较平日微弱, 这具躯体却像是不属于他, 离声笑得晏然,悬着心似蓦然放了下。
“都这样了……为何而笑?”
她大为不解, 抬眸望上那缠着白绸的清眸, 欲从其神色中瞧出些什么来。
然他容色依旧寡淡,无词良久,笃然回道。
“阿雪无恙, 天地无惧。”
都自顾不暇了,还担忧起她的安危来……
这疯子浑然不知所云,还真让人难解其意, 她暗忖几瞬,只感他是真将生死置之度外。
心上颤意未消, 沈夜雪又沉默好一阵,才离了这轻柔怀抱。
想着牢房外还有狱卒盯瞧, 她便理上淡雅绣花裳裙, 起身走至牢门处。
着于一身的芙蓉云锻裙沾满了尘埃, 与那人模糊不清的血渍,她也不以为意,唯感一缕安心。
至少他还活着, 至少当下他还撑着伤势,还为护她残喘不已……
隔着牢门递出几锭银子, 沈夜雪嫣然一笑,明白规矩般恭敬低言:“多谢官爷关照,这银两还请官爷收下。”
方才见二人情真意切的相拥之景,这女子所道却非虚言,狱卒故作淡漠地收下银两,冷哼道:“都给我盯紧了些,莫让这二人给迷了眼目。”
这位牢头见钱欢喜,瞧此女还懂些规矩,收了银子便走了远。
跟于旁侧的随侍明了话外之音,留牢门外观着里头清艳姑娘的每一举,生怕她打着不轨的主意。
既与他们道了和离声是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之系,她便要佯装作态得更真一些,以免让守牢之人察言观色出端倪来。
柳娇花媚地跌坐回男子清怀内,她故作娇嗔满面,如若猫儿般往其怀里钻着。
她忽地悄声轻语,话语只容得他一人听到。
“与我再佯装亲近些,若是不然,我恐是无法待于此处服侍。”
离声顺势将此姝色再拥怀中,轻抚女子颈后墨发,笑意再度挂上唇角:“阿雪需我……怎般假意作姿?”
“我与那些狱卒相言,说你是我情郎,”沈夜雪一五一十地道来,恐他听漏了一字,语声盈盈柔缓,“你身染怪疾,未有我作陪,撑不住几时。他们才放我来的……”
拥她之人默了瞬息,更为肆无忌惮地揽上纤腰,于她耳畔低笑:“这字字皆是真言,莫非不是?”
这一藏尽情愫之言飘扬入耳,引得耳根隐隐酥痒。
她莫名回想起服下桃夭的那一夜,红绡帐暖,几近放纵欲念迷离荡漾,娇娇销魂于花月云雨下……
仅想了一霎,她便止了不切时宜之念,轻咳一声,掩下丝许抑制不住的羞意:“眼下并非是打趣之时,得想想计策,逃出天牢去。”
“先前的龙腾玉,你藏在了何处?”沈夜雪微凛婉然黛眉,尽管双颊染着一簇绯红,却极为肃穆。
“身上,”他仍作漫不经心浅笑,似有若无般凑得更近了些,趁势攥住她缕缕羞赧之意,清冷再道,“恰是未被搜着。”
闻言,她不顾所谓授受不亲,抬着手便在他锦袍各角翻找起来,连同衣襟深处与云袖最里处皆是翻了个遍。
可仍然找寻未果,沈夜雪叹气作罢,若真气恼般微仰双眸。
“你倒是告知一声,在衣袍哪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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