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所谓道:“他们打起来,咱们趁乱走,到江城我得先洗个澡。”
曾经把每一条人命都看得极重的景恒,如今与刘樯三言两语定下乱楚之计,不动声色,只想着洗澡。
凤明微微敛眉,好像在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景恒在飞速成长,不知不觉间转变为一个优秀的决策者。
凤明此时尚不知道,那个因朋友挨廷杖在奉天殿前落泪的少年,永远的死在了那片竹林。如果他喝了鸽子血还没能醒来,景恒甚至会去求助楚乐侯救凤明。
以帮楚乐侯反齐的为代价。
这一趟楚地之行,景恒能咽下曾经咽不下的沙粥,也看透很多曾经看不透的事情。
这世间,从没有两全其美,想保全的越多、失去的越多。
必须做出取舍。无情地松开天平较轻的一端,冷眼旁观,任由他们跌入无间深渊。
人命依旧极重,但在死几万人和死十几万人、乱楚地和乱淮南相比,他毫不犹豫地做出抉择。
他成为了他最厌恶的,数字书写者。
人心不可控,有些死亡注定无法逆转。不想成为棋子,就只能做那个执子之人。景恒不得不站在极高、极高之处,俯视众生,悲悯而残忍地为众生选择命运。
也许另一个他真的在苏醒。
那个真正的帝王。
但景恒不会把责任推给任何人。
是他做的选择,上天入地,后果他来担。
作者有话说:
轻羽玉鸾:老子飞了几千里找你,你他么上来给老子捏死喂你老婆。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我做人情!
*
轻羽玉鸾不是齐圣宗的转世。单纯的倒霉鸽。
原谅景恒吧,毕竟他第一世做鱼的时候都能把自己喂给凤明吃。?
? 54、哗变
永元六年六月初, 应城四万难民哗变。
起因源自一场搜查。
当东逃之人皆聚集都在一处之时,楚乐侯终于揭开了他的谋算。他是知道凭画像搜不出凤明的,一个人藏在入人群中, 如若滴水入海,再难捞出。
于是楚乐侯想出一个绝妙之法脱衣查看, 凤明是宦官,他的身体异于旁人。
楚乐侯洋洋得意, 为自己的才智击节赞叹:“双兔傍地走, 安能辨雄雌,剥去兔子皮,看这只劁兔怎生藏。”
此令一出,应城哗然。
可饥饿与生存,令人失去了反抗的斗志。
楚乐侯传令, 凡配合搜查者, 赏谷稻一掬。
男子们争相排队,在众目睽睽之下褪去衣衫, 任人查验,士兵点头后, 点头哈腰地披上破衣烂衫, 伸着手去讨粮。
士兵用瓢舀起米,得了粮的, 小心用衣服兜起,生怕从指缝漏出半粒。
一时间, 校场尽是白花花的屁股。
女人不再搜查之列,得不到米眼馋, 又羞看那校场上男子们裸露的身子, 索性背过身不看, 只等着自家男人捧米回来。
年级够大的老妪不在乎那些,不仅不怕看,反而在校场上来回梭逻张望,俯下身去抢捡遗漏的米粒稻谷,这般行径,倒令面皮薄的男子羞涩扭捏起来,伸着手捂裆。
士兵呵斥:“藏什么!再挡当你有鬼,绑起来去见侯爷!”
男子吓坏了,忙把手拿开。
景恒、凤明、刘樯三人站在远处,看着这场荒淫闹剧。
“他娘的,”日头正盛,刘樯被那片白晃得眯了眯眼:“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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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可开了眼了。”
谁不开眼呢,这阵仗,景恒也没见过,简直闻所未闻:“上位者施令无度,百姓也荒诞不经。”
当权者再无底线可言,下官与百姓如何能高洁自持,上行下效。
这派怪异场面的呈现,又岂是仅因一道政令、一掬谷盗所致的。
“人怕最怕自贱,兄弟你是锦衣玉食脂粉堆里滚出来的,见的少。”刘樯面露嘲色:
“脱衣服算什么,有那赌棍为了二两赌资,剁了手指不够,婆娘女儿卖了继续上牌桌,还有那药瘾发作,为吸金石丹的,连人靴子都肯舔。”
“金石丹?”凤明转过目光,看向刘樯:“什么是金石丹?”
刘樯低下头,不敢与凤明对视,说话也结结巴巴:“是种奇怪丹药。服用后使人失去痛感,宛若钢筋铁骨、天兵神将,只是吃了药的,都活不太长,当场就死的也有”
这种药流传到民间,人们发现将其碾成粉末烧制吸食,有神明开朗、飘飘欲仙之效。会成瘾,一日不吸便神衰无力,如同东晋五石散,戒断困难。
因有此奇效,金石丹在赌场、妓院等下九流的场所中飞速流传开来。
有客人吸的,也有自己吸的;有主动成瘾的,也有被迫成瘾的。
一时间,以金石丹为手段控制他人的,不胜枚举。
楚乐侯府更是日日烟雾缭绕,聚众吸食金石丹。
洁身自好者避之不及,不敢踏入侯府街巷的百步之内;也有买不起金石丹,就躺在侯府外墙之下,蹭吸烟雾。
场面蔚为壮观,引为奇谈。
凤明听罢:“原来如此,难怪庐州等地多有官员为他遮掩钻营,症结在这金石丹,我倒真没想到。”
大齐律法严苛,对待官员有‘十诫五常’,其中一诫便
是禁止滥用丹药。
此处的丹药特指以五金八石炼制的‘金丹’。
五金指金、银、铜、铁、锡。八石一般指朱砂、雄黄、云母、空青、硫黄、戎盐、硝石、雌黄等八种矿物。
草药制成的丸剂不在此列。
齐国的太.祖皇帝特立独行。开国以后,非但不追求长生,反而视长生之说为邪说怪谈,若有宣扬信奉者,按律当斩。
齐太.祖在位时,政治清明,政通人和。他自上而下推行医农科学,开化百姓,讲求天时人和,尊重万物生长规律。在景恒看来,这位太.祖,比景恒还像位穿越者,许多思想非常先进,超越时代千年不止。
不过太.祖死后,子孙们慢慢遗忘教诲,还是捡起了‘君权神授’那套巩固统治。
《齐律》之中讲的‘十诫五常’,就是专门针对官员设置,对官者提出更高的品德要求,百姓滥用丹药只是训斥收没,而官员滥用却要罢官流放,并且永不启用,差距之大可见一斑。
“闻之神朗开明很像石虫蜜。”凤明沉吟。
说话间,校场上又验查过一批人,换了新的一帮人忙着宽衣解带,刘樯不想再看,骂了句:“老子今天看的屁股,比在窑子还多。”
楚乐侯不敢大张旗鼓地说要找太监,只是派下来知情的心腹师爷,在场面上盯着众人。
官兵只负责维序,并不知道具体查验什么。
那师爷眯缝着鼠眼。
他要寻美貌太监,那五大三粗的男子也懒得看,略扫一眼就过,稍微眉清目秀些的,则会得到更多关注。
正这时,一姣美小娘子半遮着脸上前迎丈夫,师爷眼前一亮:“拦住她!”
那小娘子吓了一跳,只往丈夫身后躲,被官兵拉拽出来,扯着头发露出脸来。
这脸一露出,师爷暗叹一声,哎,不是啊。
小娘子柳眉朱唇,虽有几分姿色,却过于娇小柔美,扶风弱柳,确确实实是个女人。
此时受了惊吓,眼中含泪,颦眉望着师爷,面露哀求,小羊羔似得,看的师爷心头起了一股邪火。
师爷走下来,正义凛然:“这人不对劲,藏头露尾,须得查验一番!”
那官兵一惊,抓着女子的手不自觉地放了开。
这怎能行,光天白日,在众人面前拔了这女子的衣服,不是要她的命。
那女子吓得呆住,愣在原地。
女子的大夫跪地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媱娘绝非嫌犯,请大人高台贵手,饶她一命!”
那丈夫将惊呆的媱娘拉跪在地,按着她的头给师爷叩首,媱娘反映过来,哭着拜倒:“大人饶命啊!”
“大胆!如此恐慌,必定有鬼!”师爷捏着一撮胡须:“来人!”
近处的几个官兵相互看着,没人上前。
师爷勃然大怒:“好啊,你们不去查验,莫非是包庇嫌犯?!”
这顶帽子太大,谁都戴不起。
官兵只好抓住媱娘的胳膊,手中的胳膊又细又软,分明是女人的胳膊,官兵虽不知嫌犯是谁,但绝不是这般一个柔弱女子。
官兵犹豫的开口:“大人”
师爷抬手制止:“速速盘查,不得有误。”
见没人动手,师爷的权威遭到了极大挑战,他抖着唇:“你们想造反吗?”
一个官兵走上去,闭着眼,扯开媱娘衣衫。
媱娘尖叫一声,雪白的肩膀露了出来,翠绿肚兜边缘吊在胸前,若隐若现。
师爷走上前去,从官兵手中拿长刀,朗声道:“我是为查验,并非有意占她便宜,故而以刀背代手!”
银白刀刃从媱娘纤细脖颈滑下,充满折辱意味,媱娘仰颈躲避刀锋,微微发抖。
刀刃缓缓下滑,状若无意,割断肚兜肩带,肚兜将掉未掉,媱娘屈辱地闭上眼,紧紧咬唇。
媱娘的丈夫跪在原地,屏住呼吸。
刀刃停在媱娘胸口亵玩,媱娘睁开眼,眼中满是恨意,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
她与丈夫心意相通。
媱娘丈夫果然读懂了她的眼神,摇着头,无声地说没关系,没关系,媱娘。
媱娘冲她丈夫嫣然一笑,蓄了口唾沫,猝不及防一口吐在师爷脸上:
“狗官!”
抓着媱娘的官兵本就不情不愿,只是松松握着。
于是媱娘轻松挣开束缚,向前一扑,胸口穿过刀刃,睁着眼死在刀上。
校场之上骤然安静一瞬。
媱娘丈夫见此一幕,带了半瞬,而后仰天长笑。
他状若封魔。将用衣服捧着的稻谷一抖,一把甩在那师爷脸上。
“我还不如一个女子!”
他抓起身上残存的谷粒,狠狠摔在地上,苦笑道:“士可杀之,断不可辱。可怜媱娘你一介女流,不惜以死相告,相公知道了相公错了!是我可笑!我妄而为人!”
“楚地的同胞们啊!我们是项羽的子孙,难道就任由这般一个小人骑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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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拉屎撒尿?脱了衣服任人取乐欺凌,就为了这一捧稻米!”
他质问在场官兵:“你等皆是楚人,与我一脉相连,为何要助纣为虐?!”
场上官兵侧目,不敢与他对视。
他踉跄向前,又质问众人:“项羽宁死不过江东,何等盖世气节!今日受此侮辱,我无颜苟活。楚乐侯无道,人人皆可代之,楚地是我们的楚地霸王何在?”
他拔下媱娘胸口的刀,指着那师爷:“你要找嫌犯,我就是嫌犯,你来杀我啊!”
“反了反了!”那师爷大怒,抖着手跺脚:“还不把他拿下。”
“我是嫌犯!”媱娘丈夫怒吼:“我是项羽的后人!你杀不了我!楚魂不灭!”
他引刀自刎,鲜血喷溅出来,这飞溅的鲜血仿佛一声鸣钟,灾民们终于从长长的噩梦中惊醒!
楚魂不灭!他们是项羽的后人!
“狗官,拿命来!”
作者有话说:
景恒从奶狗长成狼狗了。
下章威风出场。?
? 55、夺楚
随着一声暴呵, 人潮喧闹沸腾,群情激奋,汹涌着冲向校场, 将手中的稻谷、杂物、石头砸向师爷。
官兵不仅没有阻挡,反而向后退去。
场上之人皆是楚人, 这一刻,他们血脉相连, 荣辱与共。
刘樯穿着匆匆换好的官兵铠甲, 越众而出,举起长刀:“我是项羽的后人!我要做霸王!”
他飞奔而去,一刀砍死师爷:“乐侯非楚!将他逐出楚地!”
那一刀的威势,无论是灾民还是官兵都受到震撼,情不自禁喊道:“逐出楚地!”
“逐出楚地!”
刘樯举起长刀, 踏在师爷的头上, 一脚雷霆震天,竟将大好头颅踩碎, 他高声呐喊:“楚魂不灭!”
众人齐声跟呼:“楚魂不灭!”
“楚魂不灭!”
在场的将领目瞪口呆,看着那名陌生小兵, 搞不懂为何就连着官兵都跟着反了。
大势所趋, 将领举起刀,跟着喊了一句:“楚魂不灭!”
*
景恒抱手看着那领头的小兵:“刘樯还挺入戏。”
“他是真想做霸王。”凤明给景恒整整衣领:“去吧。”
景恒身上换了身干净整齐的武服, 盛夏天气还披着鲜红披风,他一抖披风, 翻身上马:“不爱干这活儿。”
“快去吧。”
凤明一拍马臀,偷来的瘦马原地踱步, 假装自己再往前走, 又重重拍它一下, 才不情不愿的往前走去。
“哈哈,这马有个性,我喜欢,要带回淮安去。”景恒转头对凤明说。
不知为何,他一瞬间瞧见凤明的神色有些哀伤,他定睛再看,又是寻常模样。景恒反复回头确认,□□的瘦马察觉主人心思,立即想调转马头,回去呆着。
前面两脚兽好多,马马怕怕。
景恒收敛心神,摸摸马头,瘦马一步一个脚印,将景恒驮到校场之上。
众人看向景恒。
景恒下马,解下披风,盖在媱娘夫妻身上,默哀三息:“英魂长存。”
长风穿堂而过,大风陡起,风沙扑面,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压在众人心上。
景恒起身,缓缓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诸位一路东行,亲眼所见,无需赘述也知,若非乐侯荒淫无道,放任灾祸横行,楚地绝不至此。”他看向应城本地的官兵:“应城也绝不至此。”
“风云难测,天灾虽烈,却远不及人祸,如今我等被楚乐侯聚在应城,向前是大齐,后退是故土,鸟恋旧林、鱼思故渊。我等生于斯、长于斯,为何要将大好故乡拱手相让,去为祸他人故土?如此行径岂非与乐侯无异?”
景恒缓缓扫视众人,抬手抱拳,他手上缠着裹伤的布条,倒像是个真正的武夫:
“诸位袍泽,谁敢与我一同,夺回楚地?”
刘樯上前一步:“楚魂不灭!我愿与君共成大计!”
“可这是谋逆啊。”一人呐呐出言。
“谋逆的是乐侯。”刘樯道:“乐侯谋反之心,路人皆知。他在江陵城内大肆炼制‘金石丹’,以此控制人心。”
刘樯简单介绍何为金石丹。
在场也有从江陵出逃的,比比应是,直言若被金石丹控制,可谓生不如死。
长风静止一瞬,校场上安静下来,只有景恒清朗的豪言回荡:
“乐侯德不配位,凭何治楚?不过凭他姓景!生来就是侯世子,如今年迈,妄图长生,违背祖训,私自开炉炼丹,以此邪药控制楚地,天降神罚。楚地丰茂水沛,何时有过旱灾,还不是乐侯失道寡助,人神共怒之!”
听闻此言,众人窃窃私语,显然被戳到痛处,心中信了七分。
见状,景恒心中默念:对不住了祖宗,虽然您很不喜欢鬼啊神啊这套,但这套确实好使。
他环视众人,待众人止了声,才沉声说:“梓里总难舍,楚地多英豪。”
天空中陡然炸开一个闷雷,好似回应。
众人惊诧不已,仰头望天,狂风席卷,裹卷黑云自东南来,电光四射,氤氲着一场暴雨。
竟要下雨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乐侯的运,到此为止了。”景恒站在风中,衣袍猎猎作响,他一字一顿:“这天地、也该换一换了!”
一滴水从天而降,沉甸甸砸在干涸已久的土地上,溅起片烟尘。
泼天大雨骤至,豆大的雨滴落在脸上,淋醒呆滞的众人。
人群如风吹麦伏,转眼间,万人臣服!
刘樯瞠目咋舌。
昨日夜里,病秧子直说腿疼,断言今日有雨,结果真的有雨!
这病秧子绝对是个神仙。
他自叹不如,五体投地,膝盖一弯,跟着跪倒在地。
景恒立在万人中央,隆隆雷声中,他的声音更显威严:“天佑大楚!”
众人拜倒在地,齐声呼和:“天佑大楚!”
永元六年,乐侯番地大旱,十旬不雨。
六月,应城四万难民哗变,刘樯为将军,称‘夺楚’,反乐侯,会天滂沱。西至京山,攻竟陵,收而下云梦泽,凡自古楚地,攻无不克。
《齐史》
*
凤明骑在瘦马上,景恒随行左前方,为他牵马,二人悠悠然然东行离楚,与刘樯背道而驰。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刘樯忙得要死,没来送他们。
好吧,其实刘樯有点生景恒的气。
半个时辰前:
“你不留下帮我?”刘樯不敢置信。
景恒诚恳道:“南直隶那边,好多府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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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团乱,我得回去看看。”
刘樯:“南直隶?你不是楚人?”
景恒沉吟道:“当然是了,秦灭六国之前,淮安也是楚地嘛。”
凤明:“”
刘樯挠头:“你是淮安人?你到底是谁,为何还要管南直隶的事情。”
“啊”景恒叹了口气:“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刘樯愤怒地看着景恒,好似一只生气的熊宝宝:“那你从头说,我把你当真兄弟,你可不能骗我。”
真兄弟这句叫景恒再说不出搪塞的话,他后退三步,坦诚地说:“我也把你当真兄弟,宥持是我的字,我本名景恒”
“啊?”刘樯嗷了一声,拍案而起:“你姓什么?”
景恒再退三步:“景。”
刘樯一个跨步,抓住景恒肩膀:“你是皇族?淮安?你是淮安王世子?嫁给太监那个?”
“我倒是很盼嫁”景恒掰开刘樯的熊掌,看了眼凤明:“但是人家还没娶呢。”
凤明转过身,背对景恒。
“他娘的,你们姓景的真会玩,逗我是不是!”如此打击之下,刘樯气极狠狠跺脚,房子似乎都震了一震。
他虎目含泪:“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你利用我”
景恒本以为刘樯会狠揍他三拳,万万没想到竟给气哭了,他连忙上前解释道:“我从没骗过你,我说的都是真的。楚人治楚,将来大齐在这里设置新的府州,地方长官定有你们楚人,还封你做大将军,好不好?”
“我不用你封。”刘樯推开景恒,哽咽道:“你还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就是王侯,还说出这种话。你是骗子!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没骗你,你看啊,如果一个穷人说有钱没用,你会信吗?但一个有钱人说,是不是就可信很多。”
凤明背对着二人,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景恒接着说:“我是真把你当兄弟,难道你因为我是世子,就不和我做兄弟了?”
刘樯打了个哭嗝:“你能言善辩,我说不过你自叹不如,不配和你做兄弟。”
景恒晕头转向,好言哄了半天,还硬受了刘樯一记老拳,才叫刘樯勉强接受,别别扭扭地和景恒和好。
比凤明还难哄,景恒揉着肚子,在心里叹了句。
“那我走了,给我写信。”景恒牵着瘦马,走出大门:“走了。”
“我才不送你。”刘樯打景恒使了全力,现在有点后悔,怕把他打伤,碍于面子不肯直说,拐着弯地问:
“你伤的不重吧,别叫你那凶相公瞧见,回来找我麻烦。”
凤明已经走出五步远,听见这话,又转过身,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刘樯。
病秧子一看刘樯,刘樯就脸红,还好满脸胡子,倒也不显。
因前一刻才和刘樯保证再不骗他,景恒斟酌着用词,他以拳抵唇,清了清嗓:“没事,他,他也不管。”
刘樯打他时,凤明确实没管,甚至觉得他活该,这总不算撒谎吧。
坦明他自己的身份,已叫刘樯哭了半晌,又哄了许久。若是把凤明的身份也说了,今天可能就走不了了。
还是不说了这不能怪他吧。
刘樯听景恒说没事,放下心来,又听景恒那太监相公不管他,愤愤不平:“早听闻那位心狠手辣,好吃人心”
“咳咳咳”景恒嗓子里好似塞了鸡毛,疯狂清嗓:“闭嘴吧,我走了。”
刘樯当景恒不愿提起,有些遗憾,景恒兄弟龙章凤姿,与神仙都相配,可天不遂愿,姻缘簿上点的是夜叉。
可惜啊那诗怎念来自?恨不相逢未嫁时?
刘樯喟叹,直到再看不见景恒二人才反身回府。
作者有话说:
景恒: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人:滚。?
? 56、欲望
“他怎就猜不出你是谁?”景恒失笑:“下次你见他, 可得自己告诉他,这一拳我吃得够呛,可再不想挨他一拳了。”
刘樯每次看凤明就像在看菩萨, 又敬又爱,定不会同凤明哭闹。若不是知刘樯喜欢女子, 景恒早就揍他了。
景恒与刘樯十分投缘,才一分别, 就盼望着再相见了。
‘下次’这个词另凤明出神, 他还有下次么?
楚地这一乱,快则一年,慢则三年五年。有朝来日,即便刘樯真能得胜,招安回朝廷, 尚封赐官、扶摇青云, 他也早不在了。
六年前,景衡驾崩, 他一心求死,只想随之而去, 共赴黄泉, 偏偏肃王景朔犯上做乱,为保景衡最后一丝血脉, 凤明求死不得,只能折身回皇城平乱。
如今, 他与景恒心意相通,方知几分生趣, 天不假年, 上苍偏也不给他长相厮守的时间。
想死时死不了, 想活时活不得,贼老天惯会捉弄,生死爱恨皆不由人。
当头大难初解,景恒无忧无虑,牵着瘦马,啰啰嗦嗦。对着凤明,他总是有许多话说,哪怕凤明不回应,也能从天南聊到地北、从刘樯聊到谢停、又从江陵聊到庐州。
凤明眼中微热,他垂下头。心说怎生如此多愁善感,他从前从不这般。
生死之事,凤明何时放在心间,早年一人策马,追着三千西燕骑兵六百里、万人阵前、弓箭迎面,他从不恐惧,恐惧只会影响他出剑的速度。
无数次生死边缘,他想起景衡或有些许遗憾,但更多的还是忠君报国、赤忱热血。
濒死之时,凤明总会想,他与景衡此生已是不能,以死相报,倒也不负恩义。
为景衡战死,本是他最好的结局。
如今怎就怕死了呢?真是越活越没出息。
一厢情愿令人一往无前,两情相悦却倒叫他贪生怕死了。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凤明从未同景衡在一起过,却用了足足六年才从心爱之人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我若死了,惟愿景恒早遇良人。】
凤明心中发愿:【我一生杀人无数,合该不得善终。景恒天性温善,楚地之乱非他所愿,天灾人祸无论多少杀孽,请尽报我一身,来日下了地府,千刀万剐也好、不得超生也罢,我自甘赎罪。上苍垂怜,另全景恒段真正姻缘,与我这段情孽,就让他早些忘了罢。】
景恒不知凤明心中所忧,仍自顾自地讲着,已讲到要办一场巨大的七夕盛会,吸引游人拉动经济。还是瘦马察觉出身上的人情绪低落,用鼻子拱了拱景恒。
景恒见凤明神色郁郁:“是不是我又聒噪了?”
凤明笑道:“没有,我喜欢听你说话。”
喜欢!天啊!凤明竟然说喜欢他!还对他笑!笑得还那么好看!
景恒故作深沉,转多头去,牵着马,状不经意地问:“哦,有多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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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喜欢。”凤明的声音如昆仑碎玉,冷冷清清,话语却热烈惊人。
凤明说:“景恒,我爱你。”!!!
他爱我!
他说他爱我!!
凤明说他爱景恒!!!
景恒抿住嘴唇,把一声狗叫狠狠压在喉间。
他低着头,走路不好好走,非得去踢地上的土块石头。
凤明从马上,居高临下,看不到景恒神情,倒能瞧见景恒红得滴血的耳朵。
只听景恒声音沉稳,仿佛胜券在握:“我知道。”
殊不知耳朵早把他卖了彻彻底底。
半晌,瘦马打了个鼻响,凉凉的鼻水喷到景恒耳尖,景恒才恍然惊觉,捂住自己耳朵:“你这马,活干的不行,戏倒贼多。”
若是景恒原先的骏马,或是凤明的百里对了,自从得知凤明的马叫做‘百里’,景恒已将他那匹马改名叫‘万丈’,已视相配。
总之,若是万丈或百里再此,景恒早和凤明共乘一匹马,扬鞭疾行,只肖一个时辰就能到江城,哪里需要一人骑一人牵。
这瘦马不行,驮一个人都跑不快,如果有两个人要骑它,它会表演原地去世。
这瘦马委实对景恒胃口,喜好摸鱼偷懒、假装走路,极有个性,真是此生未见。
凤明的西北军营有战马十万匹,也说没有这般的。
这么稀罕的马,景恒寻思必得养肥,为表美好愿景,为瘦马取名‘摸鱼千斤’。
景恒掏出炒豆子喂给摸鱼千斤,摸鱼千斤湿漉漉的鼻子讨好地蹭景恒,走得也更快了些。
景恒灵机一动,掰了根树枝吊了根萝卜,引着摸鱼千斤走。
“好玩吗?”景恒笑着回望凤明:“你给玩玩。”
凤明接过树枝,提着树枝,萝卜吊在瘦马面前,马闻着萝卜清香,不待扬鞭自奋蹄,走得带劲。
景恒借机翻到摸鱼千斤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腹:“走啦!”
摸鱼千斤一扫颓势,如踏飞燕,托着两个人风驰电掣,丝毫不见从前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就说它在装!”景恒双手拥着凤明,策马奔腾。
疾驰中长风迎面,暑热消散,风力带着凤明身上的药味和头发上的茉莉香,他快活极了,语气轻快:“这马四蹄修直,虽然瘦骨量却很高大。”
这话不假,摸鱼千斤马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若昂着头,几乎不比景恒矮。炭色皮毛虽不光亮,浑身上下无却无半根杂毛,只是瘦得见骨。
平常委顿惯了,垂首耷尾,似乎有些怕人,总瑟缩着,藏在马群之中,叫人看不出好来。
景恒慧眼识珠,也当了回伯乐。
摸鱼千斤并不需要赏识,它聪明极了,盏茶功夫察觉是景恒愚弄它,嘶喊咆哮,竟有腾空入海之状。
放蹄飞驰狂奔撒气,追风逐电,再不管会不会把身上的人颠下去。
二人在林间策马,疾风呼啸,景恒在身后拥着凤明,有力的心跳与凤明逐的心跳渐重合,凤明单手持僵,有种抛下一下、就此浪迹天涯的冲动。
没有大齐、没有皇帝、没有尊位,只有他和景恒,和一匹扮作驽马的神驹。
“好快!”凤明讶然回首:“这是真正能日行千里的宝马,你别欺负它了!”
风声将凤明的声音揉碎,景恒探耳去听,凤明几乎贴着景恒耳朵上,颠簸间,嘴唇碰在景恒耳朵上。
景恒被微凉的唇一烫,早已汹涌的深挚爱意轰然而出,他在疾风与夏日里,狠狠把凤明揉进怀中,扼住那纤弱咽喉,迫使凤明仰首承受他激烈的吻。
他撕扯着凤明,恨不能将他拆吞入腹。
直到此刻,他才真的从那暗无天日的逃亡路上走出来。
凤明吃痛,有些呼吸不畅,他阖着眼,靠在景恒怀中,任由景恒吮吻。
潮湿的问落在他脸上、唇上景恒舔咬着他的耳朵,凤明微微战栗,有些受不住,挣扎出声:“别”
凤明话还没出口,景恒立刻掐紧他的脖子,强壮有力的手捂住他的嘴,动作间带着不用拒绝的狠戾。
景恒强势镇压下凤明的拒绝,凤明双眸湿润,剧烈的窒息感使他眼中含泪,楚楚动人。
景恒像一头狼,眼中汹涌炽热,凶狠地盯着凤明,心中升腾暴烈的破坏与凌虐,过电一般迅速流向他四肢百骸,他陷入种不正常的亢奋中,□□咆哮叫嚣,渴望无尽地撕咬与纠缠。
占有他。
弄哭他。
撕碎他。
景恒着魔一般,扯开凤明的衣领,一口咬在凤明肩头。
这狼崽子!
凤明心中骂了一句,咬着唇将痛呼咽下。
反了天了。
他一口咬在景恒手上,景恒死死按着他,不撒手也不松口。
两个人相互咬着,谁也不先松口。
直到凤明口中尝到了铁锈味,也不管景恒的牙还扣在自己肩上,抓起嘴边的手看,景恒手上还缠着布条,之前的烫伤在闷热的天气里悄悄溃烂,新生长出的血肉与布条长在一处,扯都扯不开。
凤明之前并未发现,含着景恒的手才闻见血腥味儿,他仔细查看景恒的手,前因后果瞬间清晰。是被热粥烫伤的,怕被凤明发现才缠起来的。
凤明难以置信:“你疯了?”
“我疯了,”景恒吻过凤明肩上的牙印,把凤明的衣裳拉好:“我早疯了,我爱你,凤明,我好爱你。”
凤明勾开衣领看了看,他肩膀上一圈深深牙印,没出血,他倒把景恒咬出血了。
他轻咳一声,色厉内荏:“扯我衣裳做什么,想挨打吗?”
景恒冷静下来,再一次将恶欲锁在心间,他又变得很乖:“你答应我的”
凤明被景恒揉得腰酸,他摸了摸马头,摸鱼千斤与主人心意相通,乖巧地降下速度,在林间缓缓前行,走得比牛车还稳。
“我答应你什么了?”凤明面无表情。
“那天在竹林”景恒挠了挠脸,大声宣誓:“我想要你,和你做夫妻!”
凤明:“那也不能扯我衣服!还是在马上。”
景恒哦了一声,搂紧凤明,再度纵马飞驰:“摸鱼千里,快点,再快点!”
他心里有一团火,除了凤明,没人能够消解。
作者有话说:
摸鱼千里:本马社恐,你俩敢在我身上搞,我就原地去世。
*
谢谢观阅?
? 57、我的也小
红销藕花楼日夜颠倒, 夜夜笙歌不休,白日里静悄悄的,巷子里连个人影也没有。
要说摸鱼千斤是匹神驹, 驮着两个人轻若无物,一跃跨过半人高的围墙。
声若奔雷, 落到江城花魁彩墨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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