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田江蔚朝田江芮做了个鬼脸,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个管事说道:“方子带来了,唐掌柜只管加减,银钱无所谓。”
唐悦白也来了,“那就没问题了,姐我帮你抓。”
四个少年人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不到三刻钟,便搞定了所有药物。
一个管事道:“唐掌柜,这些都是好药吧,咱们可是从京城慕名而来,主家还等着药治病呐。”
唐悦白道:“放心吧,我姐说了,我们卖的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好药。”
另一个指着门口的告示牌,“可以退药,退了日后就不再卖了,这是怎么回事!”
唐悦白解释道:“字面意思,我家可以保证药是好的,只要发生退药,要么是药不对症,要么就是无理取闹。”
他这样一说,那二人反倒放心了,痛快地结了账,带着药材呼啦啦地往京城的方向去了。
田江蔚把四十二两银反复称了三遍,“这下好了,我娘不用天天担心筠筠姐坐吃山空,大家一起饿肚子了。”
田小霜扯扯唐乐筠的衣角,“筠筠姐,京城里的人都很有钱吗!”
唐乐筠往门口走了过去,“不是都有钱,但有钱的特别有钱。”
对面果然有人在盯着有间药铺看,见唐乐筠出来,赶紧和同伴一起走了。
唐悦白也看见了,“姐,我们会有麻烦吗!”
唐乐筠道:“饿肚子的人始终要想办法填饱肚子,在没有其他来源的情况下,抢是唯一的途径。”
唐悦白道:“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姐,我们是不是想想办法!”
唐乐筠转身回屋,等唐悦白进来后,关门,插门栓,再指挥田家兄弟一起,把单个货架搬过来,挡住了窗户。
进二门的时候,唐悦白道:“姐,将来钱赚多了,我们也开粥铺吧。”
唐乐筠道:“你这是怕叛军不抢咱家吗!”
田江蔚“啧”了一声,“还真是。”
唐悦白耷拉了脑袋,晚饭都没吃多少。
这几日,唐悦白空闲的时间比以往多,去镇上走动的次数便也多了。
到处都是挨饿的人,到处都是哀哀的哭声。
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便吃得饱,穿得暖,也一样需要强大的心脏。
且不说唐悦白,田老太太也是一样,她是不敢说什么,但唉声叹气的次数明显多了。
待田家人走后,唐乐筠把唐悦白叫到书房,“练字,练完字再说其他。”
唐悦白有些忐忑:“姐,你要说什么!”
唐乐筠面色严肃:“不管我要说什么,你都先练字,而且必须写好,写不好我会让你重新写,明白吗!”
她要好好磨磨他的心性,以免将来不是被人杀死,而是被人算计死。
唐悦白挺了挺胸,“明白!”
姐弟俩一起练字。
唐乐筠写五十个行楷就停了下来,洗好毛笔,坐在椅子上,开始在典籍库里寻找对毒药具有普遍效用的方子,或者,比李无病的回春丹更好的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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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典籍库里没有,但需要学习相关药方的配伍,由此推彼,才能做到有据可循。
不知过了多久。
唐悦白道:“姐,我写完了,你睡着了吗!”
第64章
唐乐筠睁开眼,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把唐悦白的大字挨个看一遍。
“有进步,用功了。”她肯定的说道,“无论做什么事,好的坏的,都要沉住气,行事慌张大多时候意味着失败,喜怒不形于色,你明白吗!”
唐悦白有点不好意思,“我一吃饭,就想起还有那么多人在饿肚子,真的食不下咽。姐,你不难受吗!”
这个问题很难答。
唐乐筠知道说真话的后果,遂选择了假话:“当然也难受,但作为决策者,在他们和我们之间,我只能选择我们。易地而处,你会怎么做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熏陶,唐悦白早已明白大发善心会带来的种种恶果。
但自己每天都能吃饱饭,眼睁睁看着别人饿死,他无法面对自己的良心。
唐乐筠见为难,便不再逼他,“当然了,姐姐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些话,而是想交给你一个任务。”
唐悦白恹恹地,“你说吧,我一定完成。”
唐乐筠道:“翠翠姐准备了六个小布口袋,每只都装着一海碗秫米,我想让你把它们送给六个附近最困难的家庭,可以吗!”
一碗米能煮一大锅粥,虽然不能让人饱餐一顿,但加些野菜,至少可以保证几天内饿不死。
这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再多就无法保证他们自己的生存了。
唐悦白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姐,这个法子好诶!”
唐乐筠揉揉他的脑袋:“哪里好,你说说看!”
唐悦白道:“做好事不为人所知,我们的麻烦就少了,还能实实在在地帮到人了。”
唐乐筠道:“所以,想助人没有错,但要有脑子有耐心,对不对!”
“对。”唐悦白抓着她的胳膊荡了荡,“姐,我明白了。”
唐乐筠又道:“那你说说,什么时候去最合适,怎样做才能更安全。”
唐悦白被调动起了积极性,“首先,练完功再去,那时候人们都睡了;其次,呃……蒙面,对蒙面更安全;还有,不能被人盯上,回来时要注意一下有没有尾巴。”
孩子是好孩子,难怪唐乐音重用他。
唐乐筠道:“不错,孺子可教,回房练功去吧。”
……
晚上,唐悦白出去时,唐乐筠偷偷跟了出去。
小家伙确实有心,投粮的都是苟延残喘的家庭,她能想象得到,即便她给的不多,也足以让他们燃起生的希望。
虽然不赞成,也舍不得,但不得不说,她睡了一个踏实的好觉。
第二天上午,唐乐筠让唐悦白出去打探了一下,未发现有人议论此事。
姐弟俩都松了口气。
但他们高兴得太早了,在正常的社会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寻常事,而在非正常的社会下,人被生存压力扭曲,善不一定有善报,恶也不一定有恶报。
下午,唐乐筠带着大家做苏合香丸。
田婶子带了个布口罩,细致地碾着麝香,一边碾一边问:“筠筠,这药是给什么人用的!”
唐乐筠道:“中风、癫痫、心绞痛等,类似突然昏倒、牙关紧闭的患者。不过,这药有麝香,孕妇不能用,所以这个药翠翠姐也不能做。”
“诶哟。”田婶子道,“还是救命的药呐,这一丸想必不便宜吧。”
唐乐筠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唐掌柜,真活不下去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她起身往外看去,就见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在台阶下站定,然后一起跪了下去。
孩子的身体状况略好些,两个大人极瘦,脸颊凹陷,皮肤蜡黄,双目无神,一看就是饿很久了。
“天爷诶!”田婶子站了起来,“这要怎么办啊。”
外面的乞讨声大了起来,“唐掌柜可怜可怜我们吧。”
唐悦白白了脸。
田家兄妹面面相觑。
“我家养了田家七口人,没有余粮。”唐乐筠“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又对田江蔚说道,“关门,他们要跪就随他们跪去,那是官道,死活都与我们无关。”
田江蔚迟疑着,看向了田婶子。
田婶子也愣住了。
田江蔚又去看唐悦白,正要说话,田江芮从后面捂住了他的嘴巴。
唐悦白道:“姐。”
唐乐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后者哆嗦了一下,到底快步走了过去,把门插上了。
这里是唐家,不姓田!
田婶子醒悟过来了,立刻招呼两兄弟把窗户也封了。
一干人火速撤到小客厅,继续做药。
刚刚的轻松荡然无存,大家各干各的,谁都没有说话。
田江蔚虽然时不时地扫量唐乐筠一眼,可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唐乐筠道:“小弟,你去房顶,看看他们是不是走了,官道上是不是有人,重点是有没有熟人。”
唐悦白照做了。
他上了房顶,还没走到屋脊,就听见有人说道:“你们这是干啥,这家姐弟最不是东西,求也没用。”
“我呸!”有人吐了一口,“要不是我大哥收到了粮,我也不会带着孩子做这般下贱的事。”
“收到粮了啥意思!”
“没啥意思,我就说他们姐弟做不出这种事吧,老三走吧,走吧,散了散了。”
唐悦白的脸红了白,白了又红。
他呆呆地坐在瓦片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翻滚着:姐姐是对的,好人绝对不能随便做!
待那些人走了,唐悦白回了小客厅。
唐乐筠放下手头的活,“怎么样!”
唐悦白搓了搓脸,“就是姐姐想的那样,人已经走了。”
田婶子摇摇头,“老天爷,这要是管了,门口是不是就要被膝盖磨平了”她刚才听唐乐筠说了昨夜的事。
田江蔚也感叹:“好人难做啊!”
田老爷子也来了,问唐乐筠:“你打算怎么办!”
唐乐筠道:“婶子认识他们,知道地址,今天晚上再送六小袋,包括他们一家。”
田老爷子道:“没啥意思,送了也不领情。”
唐乐筠道:“但能洗得清唐家送粮的嫌疑。”
“呵呵呵……”田老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这样也好,反正你也不图他们回报,还是你这丫头精明。”
那家人不值得。
唐悦白不大乐意,但只要唐家能安稳过日子,委屈一点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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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能屈能伸。
晚上,唐乐筠没让唐悦白去,按照田婶子的指引,亲自给六家送了口粮。
回家时她走的后院,刚翻过墙,就听见了官道上的马蹄声。
这么晚,不太寻常啊。
她摘掉蒙面,先到二进,从书房里拿上组装好的弩,再到一进,上了药铺房顶。
马匹没动,还在门口,从浅浅的呼吸声判断,总共七个人,都是练家子。
其中一个在用匕首拨弄门栓,窸窸窣窣弄了好一会儿,说道:“拨弄不动,走窗户吧。”
“老马说,那小娘们精明着呢,窗户用货架堵住了。”
“干脆跳墙,咱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行,走这边,从后院进。”
……
马留下了,人走远了。
唐乐筠有些疑惑,老马是谁,翠翠姐的前夫哥
还是……马大夫!
唐乐筠想起来了,她在福安医馆被围攻时,马大夫跟着两个偷袭者走了。
那么,马大夫找来帮手,报仇来了
还是马大夫根本就是叛军的人,进山当军医去了
她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到了后院,唐乐筠站在房檐下的黑影里,静静地等待猎物的出现。
很快……
一个黑脑壳出现在围墙上面,墙上的瓦片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那人可能吓了一跳,胳膊一松,又跳下去了。
“废物,一边去,我上。”
这人功夫好些,无声无息地上了墙,正要跳下来,就听“嗖”的一声,什么东西贴头皮钻过去了,一阵锐痛后,一股热流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他二话没说,一转身人也没影了,压低声音道:“有埋伏。”
“什么埋伏!”
“你受伤了!”
“不就姐弟俩吗,怕什么!”
“擦,我人都没看见,人就射中了我头皮,你不怕我怕。”
“蒙的,咱一起上,总共俩孩子,怕个逑。”
这一次,墙上同时升起三个黑脑壳。
“嗖,嗖嗖!”
三人同时捂着耳朵跳了下去。
“唐门的机关吧。”
“有可能。”
“走吧,想吃饱也得有命才行。”
“走了走了,不如让老黄想想办法,去县城一趟吧。”
“县城好进不好出,这事得从长计议。”
……
外面没有动静了
唐乐筠从黑影里出来,走到马棚里,把弩放在车架上,安抚地摸了摸被惊醒的大黄和大黑。
然后跳上墙,准备找找射出去的三只铁箭。
脚刚刚落地,就听官道上传来一声轻微的门响,从位置上判断,像是田家的木器行。
不好!
唐乐筠戴上面罩,发足狂奔,朝木器行跑了过去。
第65章
唐乐筠跑到胡同口,脚下一转,两大步就蹿到了木器行。
“谁”有人轻喝一声。
旋即,唐乐筠听到了兵器劈过来时带起的风声。
听声辨位是末世人必须掌握的保命手段。
唐乐筠闪身避过,绕到对方身后,双手抓住对方的脑袋,又是一拧……
对方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有人吗谁在哪儿!”
“你爷爷我!”
“咣当!咣当!”
“老头子!”
院子里有了田老太太和偷袭者的对话,门似乎被踹开了。
唐乐筠加快脚步,刚一出后门,就有两把利器朝她的头顶砍了下来。
她向后一倒,快要落地时双脚齐飞,将埋伏的二人一起踹了出去。
双手在地面轻拍,上半身弹起,向前扑,拔出插在后腰上的匕首,插进了从二门扑出来的黑影的胸膛里。
背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刚刚埋伏她的其中一个杀到了。
唐乐筠猝不及防地矮身躲避,起身再刺……
不过几息而已,她就干掉了三个。
“草,点子忒硬,快来!”听声音,此人就是被她射破头皮的那个。
他给队友示了警,却不敢上前,跑到木器行后门口,随时准备撤退。
唐乐筠不理他,往西厢房去了。
西厢房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娘!”
伴随着田小霜的尖叫声,一个黑色物体朝唐乐筠的脑袋砸了过来。
这是田小霜。
唐乐筠精准地抓住孩子下意识挥舞的手臂,右脚轻点,整个人向右旋转,避开偷袭的长刀,带着孩子到了天井。
放下田小霜,瞄一眼从上房出来、押着田老太太和田老爷子的两条黑影,揉身再进,眨眼间到了那人身后,匕首一划便抹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液体呈扇形喷射出去,大概溅到了田小霜,又引来孩子歇斯底里的几声惊叫。
“小霜!”田家人吓坏了。
“娘,大哥,爷爷……”田小霜哭了起来,“呜呜呜……”
“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杀了她!”押着田老太太的人压了压长剑。
“啊!”田老太太痛叫一声。
唐乐筠大怒,异能灌注于右手,一扬,匕首脱手,正中眉心。
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侠饶命!”押着田老爷子的人松手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捣蒜似的磕了下去,“我没想杀人,就是想押着田家人去找唐掌柜,让她匀一点粮食给我们,饶命啊,饶命啊大侠!”
唐乐筠撤回凝在指尖的异能,左脚轻点,上了东厢房顶。
那人捡回一条命,连滚带爬地朝二门跑了过去,和唯一还活着的同伴汇合,脚不沾地地赶到有间药铺门前,上了马,带着五匹马往生云山的方向去了。
唐乐筠从房顶下来,闻闻手上的血腥味,正要回后院洗洗,就听见后院有了抽拉门栓的声音。
这是什么情况
她迅速穿过夹道,就见唐悦白把院门拉开一条缝,撅着屁股,小脑袋探在门外面,显然努力在辨认田家传来的声音。
唐乐筠很想知道,唐悦白会怎样做,便不上前,静静地看着他。
很快,他关上门,插好,跳墙出去了。
脚步声远了。
唐乐筠把大黄喝水的木桶拿过来,洗了手,点燃火折子,在衣襟和袖子上照了照,未发现血迹,这才跟了出去。
这一次,她不走正门,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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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到田家房顶,走到正堂,扒着屋檐往下看。
田家荣拿着菜刀,田老爷子则握着一把铁锨,两个少年各执一把长剑,四人站成一排,警觉地看着二门门口。
唐悦白提着长剑,谨慎地走了进来,嘴里还叨咕着:“田叔叔,田婶子,蔚蔚哥!”
“白白,是白白啊!”田婶子带着哭腔说道,“你姐姐呢,她来了吗!”
唐悦白颤巍巍说道:“我没叫她……居然又死人了,出什么事了!”
田婶子道:“我们也不知道,你田奶奶说,她听到外面有动静,就想起来看看,一出来就被人用剑指上了,没一会儿外面就打起来了,有人说家里来了高手,等我们出来时已经死好几个了,最后一个跪地求饶,那高手没杀他,从房顶走了。”
唐悦白下意识地看向房顶……
唐乐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左手食指竖着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做声。
阴天,光线极暗,隔着两三丈,很难看清五官。
唐悦白吓一大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旋即想起来,那好像是自家亲姐,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他明白,是姐姐救了他们,她手上又添五条人命!
可他们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人。
对,就是这样!
他隐约觉得自己成长了,人也自信了许多,说道:“报官肯定不成了,田爷爷打算怎么办!”
田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些人说是奔着你家的粮来的,估计是叛军,如果真是这样,会不会报复我们!”
田婶子提醒道:“爹,人不是咱们杀的。”
田老爷子道:“咱没粮,人不也照样来了吗!”
唐悦白瞟着房顶,试探着说道:“不然……我去找我姐吧!”
“你姐也是孩子,总不能什么都指望她,我们自己解决。”田家荣的神色坚毅了许多,他对田老爷子说道,“爹,咱把尸体抬出去埋了吧。”
田老太太包扎了伤口,端着灯台出来了,“万一叛军要人咋办!”
田家荣道:“那就如实说呗,高手留了活口,想来就是怕叛军找咱家寻仇。”
唐乐筠心道,田家荣学徒出身,三十左右就开了铺子,脑子还是很灵活的。
有马大夫在,田家和唐家一样,都脱不开干系,与其灭口,不如留活口震慑对方一下。
至于叛军会不会大规模寻仇。
她觉得不会——即便周钰和姚恒不帮忙,那位北髯客也不是一线天之流,做不出那等下作事。
田老爷子点点头,“行,让他们入土为安也是咱老田家的厚道了。”
两个当家人发了话,大家立即行动了起来。
田老太太照顾小霜,其他六人分成三组,每组抬一具尸体,往通往小马村方向的官道上去了。
……
唐乐筠把铁箭捡回来,放回杂物间,洗漱一番,换上居家穿的丝绸中衣,上了拔步床,专心研究医典库里的制毒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有了唐悦白的脚步声。
小家伙回房鼓捣一会儿,很快就敲响了唐乐筠的门,“姐,你睡了吗!”
唐乐筠睁开眼,盘膝坐起来,“进来。”
唐悦白在床沿上坐下,脱掉鞋子,往里面蹭了蹭,盘膝与唐乐筠对面而坐,把洗干净的匕首放在了中间。
他换了一套鸭蛋青的府绸中衣,浓密的碎刘海遮住小半个额头,很乖小的一只。
“谢谢小弟。”唐乐筠把匕首塞到枕头底下,“你不睡吗!”
唐悦白摇摇头,小声道:“姐,你真不怕吗!”
唐乐筠唇角微勾:“怕什么,鬼吗!”
唐悦白点头,“我以前的师父说,凡事都有因果,不能随便杀人。”
唐乐筠道:“所以,我不该还手,就让他们杀我,下地狱的时候,再让阎王审判他们,对吗!”
“……”唐悦白挠头,释然地笑了,“才不是呢。”
唐乐筠重新躺下去,闭上眼:“想清楚了就去睡觉吧。”
唐悦白没动,眼巴巴地看着她,“姐,我抬了两具尸体,拔匕首的时候,他一直瞪着我。”
唐乐筠坐起来,握握他的冰凉且颤抖的小手,无奈道:“去拿被子和枕头吧。”
……
第二天早上,唐乐筠一开门,等在台阶下的一干护卫就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小霜跟在她身边,吓得小脸都白了。
田江芮把小妹妹抱起来,安慰道:“不怕,他们是来买药的。”
护卫身后停了三辆马车,都是大户人家的管事乘坐的寻常马车。
前面一辆下来个红脸汉子,大步流星地上了台阶,“掌柜的,买药。”
中间一辆下来一个中年管事,他下来后做作地四下看了看,待上面的两个婆子下来后,与她们一起走了上来。
唐乐筠与第一个管事说道:“贵客带方子了吗,知道小店的规矩吧!”
那管事有些高傲,“药铺卖药还讲什么规矩!”
田江蔚道:“本店药好、价高、需出示药方,支持一次退货,但只要发生退货,就不再卖第二单。”
那管事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叠药方,“这也叫规矩又不是吃不起,退什么退,抓药吧。”
那就好!
唐乐筠接过药方,查了一下,又看看其他三个人。
那三人已经自动自觉地在长椅上坐下了,丝毫没有着急的意思。
她便道:“三位贵客稍等,我这边抓完了再给你们抓。”
那男管事笑道:“掌柜先忙,我们不急。”
十二张方子,少则三副,多则二十副。
四个人一起忙了大半个时辰,才搞定了所有药物,送走了那位管事。
唐乐筠走到长椅前,对其中一个水桶腰、脸颊却非常瘦削的中年女子说道:“这位贵客是来看病的吗!”
那中年女子的目光亮了几分,“你看出我有病了!”
唐乐筠滞了一下,慎重地说道:“抱歉,冒昧了,那您是来……”
那女子萎了,眼里含了泪,“原来瞎猜的,我还是买药吧。”
她旁边的婆子劝道:“太……这么远,来都来了,还是瞧瞧吧,这位是女子,比男子方便多了,万一呢!”
“倒是这个理儿。”那女子收了泪,摸着肚子站了起来,“对,我是来看病的,我家男人一直在边关上,但我的肚子却日渐的大了。”
邓翠翠差点惊掉下巴,她反应很快,迅速地拉走唐悦白和田家兄弟,顺便还把后门也带上了。
第66章
男管事从前门出去了,屋子里只剩女子、婆子,以及唐乐筠。
女子温婉地笑了笑,“你看,还没等我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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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把你家的伙计都吓跑了。”
人言可畏!
唐乐筠知道,这就是她不惧叛军,长途跋涉赶来生云镇看病的主要原因。
她把脉枕往前推了推,“贵客请坐,我诊一诊脉。”
女子由婆子扶着,缓缓落座,脸色亦更加黑沉了,“如果你诊出滑脉,我饶不了你。”
唐乐筠无动于衷,拉过她的手,三指一起叩在寸关尺上,不客气地说道:“既然来看病,就不要说废话了吧。”
婆子大怒,“你知道你在……”
唐乐筠瞥了婆子一眼,“安静,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女子见她如此,反倒安心了,闭上眼,调整呼吸,生怕坏情绪影响到脉搏,真诊出个喜脉来。
片刻后,唐乐筠把两只手都诊完了一遍,目光落在女子脸上,“让我看看你的舌头。”
女子配合地伸了出来。
“好了。”唐乐筠又看向她的肚子,“月事是怎样的疼吗!”
“对,月事一直有。”女子的眼睛亮了亮,“疼三四个月了,以前都不疼的,五天左右就走了,现在就不行,总要十天,甚至更多。”
唐乐筠磨了墨,拿起一支兼毫毛笔,“经血观察过吗,可以详细说说吗!”
女子道:“看过的,很不正常,颜色发黑,血块也多。”
唐乐筠不说话了,她一心二用,脑海里开始寻找案例,右手执笔,在医案上记录刚刚掌握的情况:脉弦,面色暗淡,淡红舌,经期绞痛……
女子问:“唐掌柜,你觉得我这是什么病!”
唐乐筠找到答案了,但她没有回答女人的问题,起身绕过书案,指了指女子的大肚子,“我可以按按吗!”
女子迟疑片刻,到底站了起来,“按吧。”
唐乐筠用了些异能,隔着衣裳按了下去……
女子惊喜道:“唐掌柜的手真热,肚子一下子就舒服了。”
婆子道:“那不如……”她大概知道自己过分了,及时闭上了嘴。
通过异能,唐乐筠清晰地触摸到了子宫里塞满的肿瘤。
这还是她第一次探查这种疾病呢——她发现,肿瘤较为坚硬,与周围的组织界限清晰。
应该是良性。
唐乐筠松一口气,直起身,回到座椅上,提笔在医案上写下四个字,说道:“你得的是妇科癥瘕。”(zheng ji)
“妇科癥瘕”女子重复一遍,也坐了回去,追问,“唐掌柜,我确实没怀孕,对不对!”
婆子也问:“癥瘕是什么,既然不是怀孕,肚子为什么会大!”
唐乐筠道:“因为胞宫里长满了东西。”
女子又紧张了起来,“东西不是孩子吧,为什么会长东西。”
唐乐筠道:“肿块,或者说瘤子。”
女子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我不会要死了吧。”
人就是这样,一个危急解除了,又开始担心更大的危急。
“不会的。”唐乐筠拿来一张草纸,写下桂枝、桃仁、丹皮等一应草药,“我标注的数量是我铺子里的,如果你们不方便来,可以用后面括号里的数量,这就是括号。”
婆子双手按在书案上,脑袋凑了过来,“这个药要吃多久。”
唐乐筠道:“需要复诊才能得知。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时日,差不多两个月。”
女子破涕为笑:“你放心,我们不去旁的药铺,就来你这儿。”
唐乐筠正色道:“世道不安全,贵客看情况吧。”
女子连连称是,“好,我听唐掌柜的。”
唐乐筠起身到后门,把邓翠翠叫过来,二人一起抓药。
女子道:“唐掌柜,我再抓点常用药吧。”
唐乐筠道:“一症一方,药物的配伍因人而异,不好随意抓处方药,但我这有六味地黄丸、苏合香丸、金疮药、寿胎丸,您看看需要什么!”
“也好。”女子笑道,“六味地黄丸五瓶,金疮药两瓶,寿胎丸是保胎的吧,要三瓶,我送个人情,苏合香丸干什么的!”
唐乐筠如此这般地解释一番。
女子道:“原来是救命的,我要一瓶,长辈们年纪大了,万一呢!”
唐乐筠把十一只小瓷瓶放在柜台上,用邓翠翠和田老太太做的袋子装好,“总共三十六两,服用的剂量贴在瓶子上了。”
婆子冲口说道:“这么贵啊,寻常药铺二十两顶天了。”
“多嘴!”女子脸上的笑容垮了下来,冷冷道,“付账吧。”
婆子自知失言,右手一抬,娴熟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麻利地付了银票。
……
马车走远了。
邓翠翠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退货!”
唐乐筠道:“不会。”
田江蔚在后面接了一句:“为什么不会,我看他们不像很有钱的样子。”
唐乐筠道:“京城的官太太,故意穿了下人的衣裳。她目的明确,来之前,一定对我们铺子的定价有所了解。”
她转身回到铺子里,“成品药种类太少,得做起来了,我们今天做知柏地黄丸。”
田婶子来了,“听说又开大张了,别说筠筠,我这心里都舒坦不少。”
唐乐筠问:“田奶奶睡了吗!”
田老太太一宿没睡,她给煎了安神的药,又送了一碗粥和一碟酱菜过去。
“好多了。”田婶子开始搬做药工具,“筠筠,街坊们都盯着你呢,如今生意又有了起色,会不会……”
“会!”唐乐筠掂了掂黄柏的重量,“只能严防死守,你们要是怕,可以搬过来住,让田叔打几张简易床便是,药铺,小客厅,都能住人。”
“你当真”田婶子高兴极了,“筠筠啊,你就是客套一句,婶子也要当真了呀。”
“当真。”唐乐筠点头,“但从此后,地里的活你们也要干。”
救人救到底,半途而废不是她的风格。
既然她影响到了田家的基本生存,不如让他们住过来,正好家里的也活多。
田婶子一拍大腿,“保证干得妥妥当当的,你先忙着,我去给你田叔说一声,看看他们同意不同意。”
她一溜烟地出去了。
唐乐筠摇头失笑。
邓翠翠感叹:“不处不知道,田婶子一家都是好人,干活麻利,嘴不碎,还会照顾人,难怪你这么看重他们。”
唐乐筠“嗯”了一声。
邓翠翠又道:“以往也没觉得我娘家和婆家的人多不好,如今一比才知道,真的是天上地下。”
唐乐筠问道:“你想他们吗!”
邓翠翠嘿嘿一笑,“想他们干嘛,都是麻烦,我只求他们千万别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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