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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8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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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杀母夺子

    徐贞风没有被赐死。

    宫中各处看她的眼光也不太一样了,不时有人来奉承献慇勤。

    宫人都在议论,即便日后陆顺华做了皇后,徐贞风也是太子生母,运气好了,说不定日后还能压陆顺华一头,做上皇太后。

    明锦听闻流言后,严厉训斥了几个小宫女,禁止她们再议论。

    陆太后疑心重,这些话是把徐贞风往火堆上架。

    徐贞风倒也没那么大的野心,她只要能陪着她的孩子好好长大就知足了,其他的就不奢求了。

    只是陆太后很宠大皇子,不愿假手于人,时刻将大皇子置于身边,亲自抚养,徐贞风纵是生母,也难见儿子一面。

    宫中的一切都看起来平稳向好,似乎真是要革除旧制,焕然一新了。

    *

    冬至的时候,皇帝需依照惯例前往南郊祭天,此番,也会将皇长子出生,社稷有后的喜讯昭告天地。

    一大早,皇帝便起驾前往南郊,三公以下文武公卿悉数陪同,邺城宫一时清净了不少。

    长春殿外的梧桐已然落尽,数日前的积雪挂在树梢。

    陆顺华端着手炉侍立一旁,看着陆太后逗着大皇子笑的前仰后合。

    王密领着几个小内监走进来,朝她行礼,“太后,御驾已经出城了。”

    陆太后点了点头,把大皇子抱到怀里,捏捏他的笑脸,几个月的孩子,已经长得这般可爱喜人,让人爱不释手了。

    她越是看皇子可爱,便越觉得他的生母碍眼,冷不防道:“传我手谕,行祖制令徐充华自尽。”

    太后出其不意,殿中诸人闻言骇然。

    陆顺华手上一抖,看着陆太后一面抱着大皇子逗弄,一面残忍地说出赐死他生母的话,不由毛骨悚然。

    王芸儿大惊失色,“太后,陛下才刚刚出城……”

    何况,她不是已经答应了陛下不杀徐贞风吗?

    陆太后逗弄着大皇子,冷笑一声,“她想做太后,做她的春秋大梦。”

    王芸儿脸上血色褪尽。

    ……

    另一边,明锦来到尚服局,为徐贞风取今年新制的冬衣。

    杨淑君不在,梁女英亲自将衣服交给她。

    明锦看着衣服上的花样,笑道:“梁小监的手艺愈发好了,这孔雀绣的是活灵活现的。”

    梁女英也笑道:“徐充华如今诞下长子,又得以活命,有大福气在后头呢,如今是嫔位,保不准过几天就是三夫人了。”

    随便寒暄了几句后,明锦便拿了衣服往回走去,迎面跟陆顺华撞了个正着。

    明锦怔了一下,本欲避开,陆顺华却主动挡住了她的脚步,正色道:“太后要赐死徐充华,王密已经端着鸩酒去芳林斋了。”

    明锦睁大了眼,难以置信道:“太后不是答应了不杀她吗?”

    怎么皇帝前脚出宫,她后脚就下令赐死呢?

    陆顺华面无表情道:“王内司已快马出宫去通知陛下了,你去带她躲起来,拖到陛下回宫就有救了。”

    明锦面无血色,万万没想到太后出尔反尔,竟然趁着皇帝不在宫中的时候赐死?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她立刻掉头往掖廷而去。

    陆顺华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波澜不惊。

    大皇子必然是要由她来抚养的,希望等他长大后,不要记恨自己没有救他的生母,她尽力了,如果要恨,就恨太后一个人吧。

    ……

    明锦回到芳林斋时,屋里已经乌压压站了一群内监了。

    王密领着几个小内监,端来几道菜,一壶酒,称是太后赏赐充华的冬至御膳。

    一个内监满满倒了一杯酒,奉给徐贞风。

    徐贞风面带喜色地接过酒杯,刚要谢恩饮酒,明锦飞也似地冲了过来,一把掀翻她手中的酒杯,大喝一声——

    “酒中有毒,不要喝!”

    王密脸色一变,立刻给内监使眼色,几个内监抓住了明锦手臂,合力将她制服,压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徐贞风看着杯中酒洒落在地后,地毯上瞬间黑了一大片,脑中不由有些懵,痴痴说着,“太后不是说不杀我吗?”

    她还有陛下的免死诏书呢。

    王密垂眸,平静道:“充华,大皇子注定是要做太子的,有了陆氏的养母,哪里还会需要你这个生母呢?”

    徐贞风茫然环顾四周,今日皇帝前往南郊祭天,不在宫中,太后却偏偏要在此时杀她,难道先前说留她一命,都不过是为了稳住皇帝,不让他起疑的缓兵之计吗?

    内监再度倒上鸩酒,王密道:“充华快快饮酒吧,子贵母死是祖制,历代先君无有违者,你难道要让陛下落个违背祖宗家法的骂名吗?”

    今日,她若死了,皇帝也只能咽下这个闷亏,不至于为个女人跟太后母子反目。

    毕竟,太后以祖制杀人,合情合理,皇帝没理由追究,朝臣亦无法苛责。

    徐贞风摇摇头,往门外逃去,“不,我不喝,我要等陛下回来,陛下答应不杀我的,他不会让我死的。”

    王密一抬手,内监们便一拥而上,拦下了她的脚步,把她按倒。

    徐贞风跌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对明锦伸出手,“阿锦,救救我,我不想死。”

    明锦双眸通红,苦苦请求着,“阿翁,你放过她吧,陛下就快回来了,陛下不会让她死的。”

    王密置若罔闻,示意内监灌酒。

    她是未来太子的生母,她今日不死,将来太子登基,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内监们将徐贞风的双手双脚全都压住,让她动弹不得,一个内监揪着她的头发,使劲把她的头往后拽,另一个内监端着鸩酒,用力捏开她的下颌,强行掰开她的嘴。

    明锦看着眼前绝望的徐贞风,眼前恍恍惚惚再度浮现出破碎的梦境,那种绝望与悲痛的情绪如此真实,仿若她也曾亲身经历过。

    拯救她,宛若是在救赎那个不为人知的自己一般。

    她拚命挣开内监们的钳制,想要带她一起逃走,却又被内监制服,怎么也够不到那看似不远的距离。

    强权如同一座压倒在她们身上的大山,哪怕她再努力的去反抗、去斗争,那山也依旧纹丝不动。

    面对绝对权力的时候,她的倔强反抗就是个笑话。

    她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徐贞风泪流满面,不肯张嘴,她不想死,她的孩子还那么小,她想看着她的孩子长大。

    她想活下去。

    她奋力挣扎着,毒酒肆流,眼泪横飞。

    明锦挣开束缚,想要跨越那几步的距离去救她。

    王密挺身挡在了她的面前,抓住她的胳膊,拦下了她的脚步,毫不留情的把她往后扔去,内监再度将她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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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锦泪流满面,在被逼上绝路后,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用那最懦弱、最无助、最本能的反应,“扑通”跪倒在了地上,磕的头破血流,痛哭祈求。

    “阿翁,我求你再等一等,陛下就快回来了,陛下不会杀她,陛下不会让她死的……”

    内监们置若罔闻,快速将鸩酒尽数灌入徐贞风喉咙。

    明锦眼泪决堤,她绝望地大喊了一声,奋力挣开钳制自己的内监,向徐贞风爬去,却被抓住,拖了回去。

    她的手指死死扣住地板,被拖行时,指尖在地板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鸩酒灌尽,酒杯破碎,内监终于松开了手。

    徐贞风抠着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她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对明锦伸出手。

    明锦哭的崩溃,她同样对她伸出手,二人之间只隔着几步的距离,指尖却始终无法碰触。

    黑色的污血不断自徐贞风的口角溢出,鸩酒腐蚀了她的声带,她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生命的最后时刻,只能用开合的嘴唇,含泪让明锦好好照顾她的孩子。

    明锦眼睁睁看着她倒下,情绪几近崩溃。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突然,那么快,仿若一场梦一般。

    上一刻,她们还在一起讨论午膳吃什么,这一刻,她就已经命丧黄泉。

    她才刚刚为她取来新制的冬衣,她还没来得及穿上,就已然变得如同这个寒冬一样冰冷。

    她想嘶吼、想呐喊,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密道:“小姐,药已入喉,回天乏术了。”

    明锦脑中轰然一声,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般,无助瘫倒在地上。

    她神情呆滞,渐渐的,也如同对面渐渐冷去的徐贞风一样,石化般一动不动。

    ……

    宫门外。

    元晔和陆聿得知宫中巨变后,从南郊一路策马狂奔回宫。

    来到掖廷后,二人惊愕地看着殿中的一片狼藉,呜呜哀嚎的内监,瘫倒在地上的两个女人。

    一个口吐污血,气息将绝。

    一个脸色惨白,麻木呆滞。

    来迟了,来迟了。

    陆聿看了一眼狼狈呆滞的明锦后,便毫不犹豫地跑向徐贞风,抱起人头也不回的往太医院狂奔而去。

    元晔则拉着明锦的肩臂,想要把她扶起来,“阿锦,你还好吗?”

    明锦呆呆的,一言不发地推开元晔的手,如同行尸走肉般从地上爬了起来。

    元晔蹙眉,徐贞风之死,对她刺激太大,他想走近她、安抚她。

    明锦却十分抗拒,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然推开了他。

    元晔猝不及防,被推的踉跄了几步。

    明锦头疼欲裂,在巨大的悲痛与绝望无力感的冲击刺激下,无数画面如碎片般冲击着她的脑海,唤醒了意识深处埋藏的记忆,瞬间灵台清明。

    她想起来了——

    那些断断续续的破碎梦境片段中,她深陷于痛苦与绝望的情绪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她总以为是皇帝辜负了她,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是产子后被毒杀的自己。

    可现在,她终于想起来了。

    她不是陆聿的妹妹,从来都不是他的妹妹。

    她不该生于京城,洛阳邙山青,洛水长,那里才是她的故乡!

    她想起在洛阳与陆聿的初见,一个春心初动少女,每天偷偷往少年的窗台放花,被他抓了个正着。

    她想起分别那一日,少年少女拉着手走在洛阳的古道上,少年轻轻亲吻她的脸颊,答应她在来年桃花春漫时,他就会回来娶她。

    她想起她在桃花树下看着花开花落,等了一年又一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少年回来娶她。

    她想起小女郎义无反顾地踏上进京的路,千里迢迢去寻找她的情郎。

    在京城,她没有找到她的情郎,却被他的姑姑骗进宫里,送到了皇帝床上。

    再见到陆聿时,她不仅成了皇帝的女人,连肚子都大起来了……

    她想起生产那一日,宫中不是只有她生下了儿子,而是同时诞下了两名男婴,因为权力的一次小小任性,她的儿子成了次子,她得以保全性命。

    而诞下长子的徐贞风,前世,也是这般被活生生毒杀在自己面前。

    巨大的精神刺激,让她情绪濒临崩溃,才会让她混淆了自己与徐贞风的遭遇,误以为那些破碎的前世记忆中,被毒杀的人是自己。

    她想起自己生产后不久,儿子就被太后抱走,自己则被幽禁冷宫,缺衣少食,任人欺辱。

    她想起自己为了活下去,低头向皇帝百般曲媚逢迎,成功复宠,走出冷宫。

    她想起自己为了报复皇帝,再度寻上陆聿,百般引诱,让他帮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帮她做太后,弑君窃国,双宿双栖。

    她想起他们的谋划败露后,陆聿为了保全他们母子,一人揽下所有罪名,喝下皇帝赐死的鸩酒。

    她想起陆聿死后,皇帝给她送来册后的诏书,许诺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只要求她忘掉过去,和他重新开始。

    她想起她肆意嘲笑着皇帝,宁死也不肯向皇权低头,决绝自尽。

    闭上眼的那一刻,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她看到自己又回到了他们初见时的洛阳。

    陆聿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少年模样,站在桃花树下对他张开手臂。

    “阿锦,我回来娶你了。”

    她从树上跳到了他的怀里,他们在漫天花雨中亲密相拥,笑成一团。

    在年复一年的花开花落中,她终于等到了她的少年。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明锦脸上泪痕斑驳,疯了一般狂笑着,神情癫狂,状如疯魔,凄厉空洞的笑声转而变为声嘶力竭的呐喊。

    她忘记了。

    她那么爱他,她怎么能忘记了?

    她怎么能把他们的过去全忘记了?!

    元晔全身都在颤抖,看着眼前被刺激到情绪失控的女子,油然升起一股恐惧,一动不敢动。

    陡然——

    明锦抬起头,手指指着元晔,眼中淬满了清醒的仇恨与怨毒。

    是他,杀了陆聿。

    是他,毁了她的人生!

    “是你,是你杀了他,是你毁了我。”

    元晔瞳孔张大,如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身心俱凉。

    她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第72章 心头之恨

    天上忽然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花,阴沉的氛围笼罩在整个宫城,斋中众人无声僵持着。

    元晔大喝一声,“全都退下。”

    内监们立刻匆匆离开,独留下二人。

    元晔向她走近一步,想要跟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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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

    明锦却后退了一步,泪流满面,声色凄然。

    “你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此刻,再回想起先前他跟自己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语,明锦才终于明了,他什么都知道,他先前跟她说的那些话,一直都是在试探她有没有想起来前世。

    现在,她真的想起来了。

    前世,他明明可以保下徐贞风,却默许太后毒杀了她。

    他就是要让她知道,他是皇帝,他让她生她就能生,他让她死她就得死。

    他就是要让她害怕,让她恐惧,让她知道她永远无法逃脱权力的掌控,以此来驯化她。

    想起前世他真实的虚伪残忍,再想起这些年他在自己面前伪装的温柔慈善,明锦就是一阵作呕。

    “你知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还是故意离宫,给太后制造杀她的机会!”

    元晔心中猛然一颤,他想给她擦掉眼泪,“阿锦,别这样。”

    明锦十分抗拒,狠狠推开他的手。

    “你别碰我!”

    元晔手上落空,神色微乱。

    明锦双眸血红,“别在我面前假惺惺,我受够了你这幅伪君子的模样!”

    元晔神色受伤,姿态卑微,乞求道:“阿锦,过去的为什么不能让它过去?现在我们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我们就别再计较过去,好好在一起不好吗?

    明锦摇摇头,恨声道:“你怎么欺负我、折磨我的,你都忘了。只因不曾伤在你身,痛在你心,但是我不会忘记我的仇恨,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元晔不能理解,“阿锦,我那么爱你,我怎么忍心让你痛?明明是你一直在折磨我,我们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好不好?”

    “你爱我?哈哈哈……”

    明锦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反问他,“你最爱的不是陆丽华吗?你还亲手为她杀母夺子呢。”

    元晔脸色陡然一白。

    “啊,是了,在陛下眼里,只有陆氏的人是人,其他的都不是人,都不过个可以被驯化的玩物。现在,徐充华死了,陛下何时再迎她回宫,把皇子给她抚养?”

    元晔手足无措,前世今生他都把陆丽华撵出宫了,她怎么还在记恨?

    “阿锦,我不会再接她回来,也不会把徐贞风的孩子给她。”

    明锦声嘶力竭的吼着,“但是你曾经那样做过,你夺走了我的儿子给她!”

    凭什么?

    凭什么她们拼尽性命生下的孩子,却要被夺走给另一个女人,给别人做嫁衣裳?

    一边是她们枯骨黄泉,一边是皇帝搂着心爱的女人,逗弄她的儿子其乐融融。

    凭什么?凭什么?

    就因为她们是女人,她们能生孩子,可她们偏又家世寒微,身份卑贱,父兄无权,就要沦为这些权贵女子的代孕工具吗!?

    可她们凭什么要为别人的荣华富贵献出自己的生命?!

    如果这个世道注定不公,那就让她在这不公的天幕下撕开一道裂缝,把这些欺压在他们头顶作威作福之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统统撕碎杀尽!

    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皇帝也不例外。

    她要报复所有欺辱过她的人,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元晔脊背一颤,看着她那激动仇恨的神色,面上乍然浮现了恐惧之色。

    “不愧是真爱啊,为了不让陆丽华产子丧命,陛下还去睡后宫的女人,只为让别人生个儿子给她抚养,讨她欢心。一个贪慕虚荣,一个嫌卑爱贵,你们还真是臭味相投,天生一对。”

    明锦继续嘲讽着。

    “我祝你们每天都有雷雨交加的厄运,我祝你们这对狗男女,永生永世锁死在一起,别再去祸害其他人!”

    明锦恨声抛下这句话后,拔腿就追着陆聿的背影,往太医院赶去。

    “阿锦。”

    元晔抓住她的手臂,想要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明锦却是转过身,“啪”的一声,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元晔被打的脸偏了过去,他捂着脸,神情有几分愕然。

    “你打我?”

    明锦双眸中的恨意似要喷涌而出,她任性的动手,带着一股子无知无畏的莽撞,还有锥心刺骨的憎恨与愤怒,一点都不在乎站在她面前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片刻后,元晔先服了软,好言哄着她,“好,你打,只要你能冷静、能消气。”

    他拉着她的手让她继续打,明锦受够了他做作的模样,狠狠甩开他的手——

    “滚!”

    头也不回的往太医院跑去。

    ……

    风雪渐起。

    明锦来到太医院时,太医们已经放弃救治,正在跟陆聿回禀着徐贞风的情况。

    “毒素侵入五脏六腑,已经回天乏术了。”

    顷刻间,明锦一阵头晕目眩,抬手扶住了门框。

    陆聿听到声响,看到身后险些瘫倒的女子,快步上前,揽住她的腰,将她扶稳。

    明锦伏在他的怀里,手指紧紧抓着他的前襟,眼泪大滴大滴地淌了下来,无声痛哭。

    现在她知道了,前世,该死的本来是她,徐贞风是替她枉送了性命,她回宫救徐贞风,是她欠她的,是她该赎的罪孽。

    可为什么重来一世,前世的遗憾还是不能避免?

    陆聿看着她那痛苦的模样,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生命死在自己眼前却无能无力,对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是莫大的刺激,她一定是吓坏了,陆聿收紧手臂,把她抱到了怀里,轻拍她的后背。

    “对不起,我来迟了。”

    明锦被他紧抱着,哭着摇摇头,不,他没有对不起她。

    整个宫里,只有他是在竭尽全力的去救徐贞风,只有陆聿是真心实意的在救她。

    前世,陆聿也曾这样努力的去拯救她,甚至为她赔上了性命。

    她欠他的,她还不清,一辈子都还不清。

    “哥哥。”

    明锦哽咽着,回想起他们曾经的那些美好时光,不由语无伦次。

    “不,你不是我哥哥,你从来都不是我哥哥。”

    陆聿给她擦着眼泪,只当她是因为徐贞风之死,被刺激的情绪失常,胡言乱语了。

    明锦泣不成声,他是他的爱人,他们早已有过海誓山盟,私定终身,可为什么她这一世却成了他的妹妹?以至于一直因兄妹的身份拒绝他、排斥他,还要把他推给其他人,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紧紧抱住他,恨不能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肉血,把他们前世今生的遗憾统统弥补。

    陆聿茫然,被她反常的热情搞得有些无措。

    元晔紧跟着追了过来,甫至门外,就看到搂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二人,仿若又回到了前世撞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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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私情那一刻。

    他瞬间沉下了脸。

    她先前不知道自己的前世,才和陆聿纠缠不清,他可以对他们先前的所有行为都既往不咎。可如今她既然想了起来,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恪守本分,莫在与其他男人纠缠。

    陆聿看到元晔黑沉着脸走进来时,神色微滞,略不自在地松开了明锦。

    明锦却不为所动,故意更亲密地依偎着他,挑衅般看了皇帝一眼,嘴角泛起冷笑。

    陆聿脊背微僵,一动不动。

    元晔手指紧握,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他看了看榻上已然冰凉的徐贞风,抬手示意太医把人盖上,好好收殓。

    陆聿看着内监们抬走徐贞风的遗体,拍拍明锦的背,和她拉开了距离。

    徐贞风尸骨未寒,他们就在她的遗体前如此亲密,是有几分不像样子。

    陆聿还特地解释道:“她只是有些吓到了,她害怕的时候是这样的,小时候,她连打雷都会吓得往我怀里躲,何况是死个人?”

    元晔脸色更不好看了,曾经,她在打雷的时候,也会往他怀里躲,原来,她想依靠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

    他自嘲一笑,转身抬步,“你们随我去一趟长春殿。”

    二人同时一怔。

    *

    内监抬着徐贞风的遗体,放到了长春殿外。

    皇帝一言不发地站在殿外,簌簌风雪落在他的身上,孤傲而坚定地等着陆太后给他个说法。

    雪势不减,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在徐贞风的遗体之上,天地同悲,愈发凄凉。

    不多时,王密扶着陆太后从容自殿中走出,她站在阶上,俯视着阶下的众人,风吹动她的长袍,裙裾微扬。

    明锦和陆聿抬起眼看着她,飞雪自眼睫落下,眼神也如同淬入了冰雪一般。

    陆太后神色波澜不惊,语气平淡的好似只是死了一只蚂蚁,“不就是死个人吗,至于这般兴师动众的来跟我闹?”

    明锦眼角一抽,不就死个人?她高高在上惯了,对性命也就麻木了。

    在她眼里,她们这些蝼蚁都不过都是她权力路上的垫脚石,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就彻底被权力异化了。

    可当权力压迫到一定程度,必然会遭到底层被压迫者的反扑,统治者们终将自食恶果,被人民拽下高台!

    元晔开口道:“母后答应了我留她一命的,儿臣在等母后的解释。”

    陆太后嘴角扬起得意的笑,没了生母这个绊脚石,皇帝必然要给年幼的皇子找个养母,皇帝就算再恨,再不情愿,陆氏也是唯一的选择,她就不信,皇帝还真会为个女人跟她翻脸不成?

    “我以祖制赐死,合情合理,何需解释?”

    明锦心中冷笑,祖制?一道为了维护男人统治利益的祖制,却要牺牲如此多可怜无辜的女人?

    她看着陆太后那得意的神色,想起前世今生因她而遭受的迫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她猛然掀开担架上的白布,将徐贞风的遗体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雪花落在徐贞风青紫的面容上,已然不会融化了。

    陆聿和元晔为她的举动吃了一惊。

    “太后看看,大皇子还那么小,他的母亲就惨死在你的野心之下,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看过自己的母亲,以后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他还要对自己的杀母仇人尽心尽孝,太后也是女人,你不觉得残忍吗?”

    陆太后不为所动。

    明锦含泪盖上徐贞风的遗体,走向阶前,凛然面对着陆太后。

    “太后一生看似风光,可实际上呢?你只是那些男人的帮凶,你背叛了这世上所有的女人,你和那些男人一起迫害着这些可怜的女子。”

    陆太后微抬眼皮看着她。

    “那些大臣尊你、捧你,让你代为行使曾经属于男人的权力,无非是想让其他女子看到,看,只要向他们这一套规则妥协,就可以轻易的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

    陆太后眉头蹙起。

    “于是这些女子互相攻击、互相算计、互相残杀,跟自己同样可怜的女性互相伤害。”

    明锦又向阶前走近几步,白茫茫的天地间,她的身形渺小,她的声音有力。

    “那些男人,就那样冷眼看着,然后把最终的胜利者捧上那至高之位,对她俯首称臣,以此来麻痹女人,让她们觉得,她们的不幸不是因为这些男人的规则,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斗赢另一个女人。”

    “一代一代的洗脑下来,她们已经忘记了自己被压迫的根源是来自于这些男人,何其可悲。”

    “而太后你,早已沦为了他们的帮凶而不自知。你还在沾沾自喜,自己通过杀母夺子,走上了至高之位,拥有了无限权力。”

    陆太后神色沉下几分,示意内监把她拖下去,陆聿立刻挺身护在明锦左右,禁止任何人近身。

    元晔也不再试图阻止明锦的输出,不再演他那母慈子孝的戏,他冷眼旁观,听着明锦对陆太后的嘲讽,听她发泄心中所有的不满与怨恨。

    “可你从来都不曾真正掌握权力,你一直都只是在被权力掌握。”

    “同为女人,你怎么能与那些男人同流合污,和他们一起残害这些饱受压迫的可怜女人,踩在她们的尸骨鲜血上面获取名利地位?”

    明锦声嘶力竭地质问着。

    “你还是人吗?你们还是人吗?!”

    陆太后面色铁青,无边怒意如暴风雪般在氤氲翻滚。

    “如今,你还想再扶持你的侄女儿上位,延续你的路,将家族荣耀永世传承下去。而我们这些蝼蚁,就只能不幸的成为你权力欲望下的垫脚石,我们是这般卑贱,谁会在走路时,为一只挡路的蝼蚁驻足,怜惜她的生命?”

    “可是,即便你一脚能踩死无数只蚂蚁,蚂蚁也从未在这个世上消失!”

    陆太后勃然变色,大吼一声,“把她拖下去!”

    “没有人能让我放弃。”

    明锦不屈不挠,声音铿锵有力,冲破风雪。

    “即便你能杀了我,可杀死一个崔明锦,还会有千千万万的崔明锦前赴后继!”

    陆太后气血翻涌,恼羞成怒,“来人,堵上她的嘴!”

    内监一拥而上,明锦挣扎着,坚决不闭嘴,声音愈发高亢——

    “我不怕死,如果用我的血,能换来千千万万女子的觉醒,奋起反抗你们的野蛮统治,我死得其所!”——

    第73章 你死我活

    陆太后气的怒火攻心,再度病倒。

    她本想杀了明锦,可若杀了她,便愈发显得是她心虚有鬼。

    明锦杀身成仁,反倒会被百姓神化封圣,说不定还会有人打着她的旗号造反,造成朝廷动荡。

    最后,陆太后只是把她贬为最末等的宫人,罚去浣衣局吃些苦头,杀杀锐气。

    *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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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锦以前风光的时候,宫人都围在她身边阿谀逢迎,如今落魄了,宫人又个个都想来踩她一脚。

    浣衣局的宫女给她扔来一盆又一盆的脏衣让她去洗,还鄙视她不知好歹,竟然敢得罪太后。

    她们不在乎,也不理解她的反抗、她的斗争,是为了给底层的她们争取利益。

    明锦十指泡在冷水中,冒着凛凛寒风清洗着脏衣,她的手指冻的通红,肿粗如红萝卜一般,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麻木不仁地搓洗。

    干了一天苦力后,明锦精疲力尽的回到房间。

    所幸的是她还得以在原先的房间里住着,没被撵去宫女的大通铺,晚上还能勉强休息的好。

    回房后,屋中乍然点起烛火,满室明亮。

    元晔盘膝坐在榻上,烛火在他面前轻轻摇曳,映照出他沉静的眉眼。

    明锦看到皇帝后,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元晔平静反问她,“整个皇宫都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明锦眼神冰冷,拖着疲累的身子,转身就走,“好,那我走。”

    元晔快步走到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离去。

    “阿锦,先别走。”

    明锦被抓疼了手,脸皱成一团,倒吸了一口凉气。

    元晔立刻拉起她的手看着,原先白嫩纤细的小手,如今肿胀不堪,有的地方甚至裂开成疮。

    他眉头紧蹙,“你生了冻疮,需要医治。”

    明锦不以为意地抽回手,她不需要他假惺惺,漠然嘲讽道:“我不过生了点儿冻疮,可徐姐姐却连命都没有了。”

    元晔默然,心知她是因徐贞风之死,还在记恨自己。默了片刻后,道:“朝廷已决定追封她为皇后,我会给她所有应得的死后哀荣。”

    明锦冷笑,轻嘲道:“追封皇后?活着的时候不珍惜,死后追封有什么意义?徐氏满门忠烈,如今竟无一人能受到徐姐姐用性命换来的外戚殊荣,竟还让陆氏外戚掌控了她的儿子,坐享其成。”

    “这已经是我能给她最大的仁慈了。”元晔沉声道:“让她占据我元后的身份,以后册立你做皇后,也只能是继后。元后的位置,本该是留给你的。”

    明锦轻笑,他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稀罕做他的皇后?

    “你觉得你是皇帝,所以这世上的女人都要上赶着去争夺你的宠爱,哭着喊着求着做你的皇后吗?”

    元晔眼神微黯,“这个世上,只有你不在乎我的身份,而我注定会爱上你。”

    明锦摇摇头,冷漠道:“你对我,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而激起的强烈占有欲作祟,那根本不是爱。”

    元晔心如刀割,脸色自嘲,迄今为止,她还是不相信他爱她,还是如此防备他。

    “阿锦,如果我不爱你,又为何会重生回来找你?”

    明锦眼神一动,她对自己死后发生的事都不清楚了,可人死才会重生,难道他……

    元晔向她走近,想拉起她的手。

    明锦却立刻冷冷避开。

    元晔看着她的警惕的神情,眼神一黯,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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