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晏青棠抱着手机,从?小小的屏幕里看到傅寻青,她优雅大方,可少有真正?鲜活、焕发生机活力的时候,换而言之,她好像总是在压抑自己。
而傅寻青的眼神也已经流转到女?儿身上,温柔道:“棠宝,那条红裙更?适合你。”
明媚张扬且热烈,瞧着哪哪儿都?好,因为是她在这世上最爱的人,是她的女?儿。
晏青棠一愣,而后笑道:“心有灵犀了,我也更?喜欢红色。”
可她的本意并非是为自己选裙子,见母亲还在摆弄着白珍珠项链,试探着问道:“妈,咱们要不要换换风格呢?哪怕是一点点小的改变。”
“你指什么?”傅寻青不解。
“穿衣,还有首饰。”晏青棠道,“在家里,为什么还要那么紧绷呢?”
傅寻青不语,习惯性地就要往衣帽间走去,却被?晏青棠叫住:“妈,这么着急脱掉干什么?我还想让你试试配我喜欢的吊坠呢。”
她的语气里夹杂着些?许“不高兴”,这反而让傅寻青觉得熟悉。在家时,傅寻青是宠惯了晏青棠,一听见她撒娇赌气就心软。
“在哪里?”傅寻青耐着性子问,“是要配蓝裙子吗?”
“当然是在我的衣帽间啦。”晏青棠软声回。
“好好好,你等着。”傅寻青握着手机走下楼,进?了晏青棠的衣帽间,坐在梳妆台前,“你要的吊坠是哪副?”
傅寻青的手已经要拉开居中的那个抽屉,晏青棠适时开口:“不是这里,是右边,里面有个孔雀蓝的小盒子。”
“奇怪。”傅寻青纳罕一声,“你的首饰不都?放在一起吗?怎么还有单独的?”
晏青棠不答反催促:“你先打开。”
盒子打开后,是一副色彩斑斓的巴洛克珍珠珐琅装饰金吊坠。
花叶形状的珐琅吊坠通体都?是深浅不一的蓝,叶尖略微染上点嫩嫩的黄绿色。而那点缀的珍珠,也不是寻常的白色,而是薰衣草紫灰色,于是剥离了过重的严肃,换上轻快随性。
“戴上试试?”晏青棠建议道。
这颜色还真与傅寻青身上的湖蓝色长裙相得益彰,傅寻青忍不住戴上了,面对镜子细瞧自己时,还情不自禁笑了下。
“你可真会搭配。”傅寻青夸赞女?儿,“这身真漂亮。”
同样是珍珠,薰衣草紫灰色的珍珠就是另一种?氛围感,傅寻青很喜欢。
然而晏青棠却道:“是很漂亮,但是我更?喜欢红色。”
“嗯?”傅寻青疑惑。
“这一身,本来就是给?你搭配的。”晏青棠向母亲坦诚道,“按自己的喜好来。什么样的裙子,你都?可以尝试,不是裙子也行。什么样的首饰,你都?可以戴上,不戴首饰也无所谓……”
“妈,我只是想让你自在些。”晏青棠轻声道。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活得自在些?。
傅寻青突然感觉眼睛酸胀得厉害,心脏久未被?触动,在今天跳得格外快。
细细询问下,傅寻青才得知,这吊坠是晏青棠买下要送她的母亲节礼物,原本要压到5月12日再揭晓,可偏偏没?忍住,想现在和裙子一起送给她。
“妈,路上信号总不好,我也怕记性差把这事忘了,现在就送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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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等你周末的时候就可以穿着这身出去和朋友喝下午茶。”晏青棠构想着。
傅寻青连连点头,欢喜地收下了礼物,而心中已经开始想到自己穿着这条裙子见朋友的场景。
晏青棠这时才注意到肃征。
她与母亲聊天,肃征并没?有去忙着做他自己的事,而是坐在她斜对面静静聆听。
她笑时,他偶尔也在笑,可不发出半点声音。
大概是记挂着她怕被?父母发现的事,自觉保持透明吧?可他从?未因此觉得不被?重视,反而在恰当的距离里,悄悄关注着她与家人间的互动。
晏青棠突然有种?冲动,没?有多想,就将镜头调转,对准了肃征:“妈,我给?你介绍个人。”
她明知道面对闺蜜和面对母亲完全不同,可还是鼓起勇气,在肃征诧异的眼神下,把手臂搭在他肩上,继续说着:“我男朋友,肃征。”
终究还是在亲人面前,主?动表明了他的身份。
晏青棠把他们的感情看得这样重,这样认真。
肃征紧绷着身体,原是想打招呼的,但晏青棠把手机拿走得飞快,向母亲解释:“他比较腼腆,这次不多聊,以后再说。我就是想先把这件事告诉你。”
从?小到大,晏青棠在母亲那儿基本都?没?什么秘密,也藏不住秘密。
没?等傅寻青反应,晏青棠已经预设了无数种?可能性:“先不要骂我,也不要骂他。我们在一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冲动。我只是单纯地喜欢他。喜欢就要在一起,不然我不开心。”
傅寻青沉默了好一阵,没?有惊讶,也没?有反对,毕竟晏青棠永远都?是这般自在随心,她只道:“青棠,你喜欢他这件事,你爸已经猜到了。”
晏青棠也安静两三秒,才道:“其实不意外。我爸那么聪明的人,不会感觉不出。”
“但你跟肃征恋爱的事,你爸他不知道。”傅寻青补充。
“妈,你可千万别?告诉他。”晏青棠立刻叮嘱,“这属于是咱们俩之间的秘密,等我回上海,我亲自再跟他说。”
自从?被?跟踪之后,晏青棠挺怕晏雅钧的那种?“疯”的。单纯怀疑就能如此,真让他知道了她在谈恋爱,又不知会怎么对待肃征。
“没?什么秘密不秘密的。”傅寻青语气一顿,却还是答应下来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爱你,妈妈!”晏青棠对着屏幕连环亲亲,像只撒娇的小猫,惹得傅寻青一直笑。
微信视频挂断后,傅寻青也没?有脱下这件裙子,连耳朵上的吊坠都?没?取下。
从?晏青棠衣帽间出来后,她正?要上楼,恰巧碰到晏雅钧从?外面回来,仰头在楼梯拐角瞧见她,很快怔在那里。
“吓我一跳。”晏雅钧脚步一停,望了眼妻子,从?头到脚,然后皱了眉,“穿的这是什么?”
“怎么了?”傅寻青低头看自己。
“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看着哪里还有一个集团董事长夫人的样子?”晏雅钧直摇头,“这种?廉价的东西,是怎么过了小李的眼的?”
小李是傅寻青的专职服装搭配师,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质疑小李,可傅寻青只觉得他嫌弃的是她自己和女?儿晏青棠。
年复一年,在这种?框架里被?箍着,她多少明白了晏青棠想要挣脱的心了,因为她的心总在随着晏雅钧的话凉了又凉,于是瞥他一眼,淡声道:“在家里,你也要摆你那副董事长架子吗?”
是傅寻青鲜有的反问,语气甚至多了几分凌厉。
晏雅钧眼中瞬间闪现一丝惊骇,可不知为何?,竟没?有发脾气,而是耐着性子继续解释:“不是架子的问题。难道这裙子看着好看吗?”
傅寻青静默两秒,从?他身边走过。
晏雅钧以为傅寻青是听从?劝说,主?动要把裙子换下来了,可是傅寻青却突然回了头。
“这裙子挺好看的,我觉得。”她认真道。
当晏雅钧的标准与她的内心感受相违背时,她终于开始思考,她的妥协迁就,到底该不该。
傅寻青有时觉得自己很陌生,因为婚姻压得她特别?不像她年轻的时候。
时间久了,她其实记不清年轻时究竟什么样,但就是知道,至少不像现在的模样。
“我妈穿艾德莱斯裙子看着年轻吧?”酒店里,晏青棠正?问着肃征问题。
肃征点头:“是很年轻,看着还跟你眉眼很像,站在一起谁都?能认出是母女?。”
“哦不。”肃征又改口,“其实更?像是姐妹。”
“喂。”晏青棠将抱枕轻轻砸到他身前,笑了声道,“怎么学会贫嘴了?我妈可听不见。”
第65章 065 墨玉美食
“该说话的时候, 你?比谁都懂沉默是金。”晏青棠打趣道。
肃征知道她是在点自己,通话结束后,他其实也挺遗憾没能跟傅寻青说上一言半语。
“我刚才太紧张。”肃征道, “也不了解她的喜好?禁忌, 怕说错话。”
“跟我想的差不多。”晏青棠本就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反而安慰他,“多接触接触, 你?就知道了,我妈脾气好?,心肠软, 又很会识人, 看得出真?心假意。她心思细腻, 疼我爱我, 时时刻刻都想着我。”
晏青棠的只言片语,就能让肃征感受到?她们?母女间的深厚感情。
这种?亲子间的感情,肃征很陌生,真?要?追溯, 已经是二十年前曾经拥有?的东西。岁月无情,任他再想牢牢记住,那些温暖的回忆也在一点点模糊。
梁家确实也养育了肃征,肃征明白?知恩图报的道理,可看在昔日战友情份上的养育, 与亲父母不计回报全身心的爱意, 终究不同。
体会过?完整有?爱家庭的幸福十年后, 再失去, 这种?痛苦刻骨铭心。肃征不是不记事的孩子,心中角落永远存着父母的位置, 积攒了沉甸甸二十年的思念。
看到?视频时,肃征努力思考该对晏青棠的母亲说点什么。
可伯伯伯母走后,他甚至连个长辈都没了,连相处模式上的照搬照抄都没有?。贸然?开口,又怕失了对傅寻青的敬意,丢了印象分。
“她可心疼我了。”晏青棠又一句重复,像是要?让肃征安心,又道,“等你?们?熟了,她也会对你?很好?。”
这简单的一句话,倒是牵出了肃征对亲人的渴望。只是他很快就本能地压抑下去,心中反复对自己说,不该奢望太多。
晏青棠不知他心中有?那么多心思,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她正插上数据线,去床头寻快充头。
把手机充上电后,她的视线刚好?落在桌上的小册子上。
这是墨玉文旅发?给酒店的宣传册,折叠着很单薄。晏青棠简单扫了一眼,上面都是简单的文字介绍,有?桑皮纸一条街和其娜风情园景区,还有?拉里昆国家湿地公园,以及老城景区和美食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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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让人挺有?兴趣,但?稍微向肃征一打听,他做的功课更?多,立刻告知她,桑皮纸一条街其实还没真?正建成,其他的景区可玩性也不高。
晏青棠略有?些失望,但?肃征却说:“可玩的确实少,就当是在这里生活。”
这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在晏青棠的视角里,她不觉得上海有?什么可玩的,可从小待到?大的地方让她安逸。
如果不以游客的眼光,而是以恬淡自然?的当地人眼光来看墨玉,就是另一种?感觉。
快晌午时,沙尘小了,他们?在酒店南侧马路对面的一家羊肉馆简单吃了点,就要?去老城一逛。
就像他们?去过?的其他南疆小城一样,这里商业化的痕迹不浓,很有?生活气息。土黄色的房子真?是能与风沙连在一起?,街巷里停着车,并不空旷。
当地人衣着上有?种?传统与现代的交汇,年轻一代穿着很时髦,老一辈更?爱传统民族服饰,而他们?说着同一种?语言。晏青棠与肃征从他们?房门前路过?时,他们?会好?奇地打量几眼。
晏青棠听从肃征的建议,真?在试着把自己当做当地人,连相机也没拿,单纯在巷子里散步,就如同是走在自家院子里的长廊中。
“如果我没有?工作,我可能真?的想长住。”晏青棠发?出感慨。
肃征明白?她的意思,现代人未免压力太大,晏青棠虽是个家庭条件优越的,但?踏入她的研究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职场压力所浸染。
而这样的现代人,最渴望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放空大脑。
可晏青棠还保留理智,又追加一句:“但?这儿有?两个缺点。”
“什么?”肃征问道。
晏青棠想想,简单概括:“一是交通,二是经济。”
肃征笑:“那其实是 一个。”
晏青棠也同意:“是呀,要?想富先修路,还是有?道理的。”
除去交通相对便捷的首府乌鲁木齐市,还有?少数几个经济发?展起?来的例如克拉玛依等城市,新疆绝大多数城市,特别是南疆地区,连接外界的交通都太不便,太费时。
地理位置是影响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新疆三山夹两盆的地形,让修路显得困难重重。而当一座城被大山或沙漠阻隔时,经济发?展总会被掣肘。
在这辽阔疆域待久了,有?了感情,且知道肃征与这里的羁绊,晏青棠自然?而然?关心起?这里,不由问道:“这几年新疆旅游热,旅游收入是不是能帮到?这里呢?虽然?我听财政系统的朋友说,新疆财政的大头都是靠中央拨款。”
“旅游收入多当然?是能帮到?地方经济的,不过?……”肃征一顿,想起?许多事,“新疆基础设施不够完善,实际承载不住那么多的游客。旅游体验一下降,往往会惹来抱怨。”
这一点晏青棠不陌生。
她这趟选择雇人自驾游,也是因为她看到?过?很多在新疆旅游后回来“排雷”的游客。
花钱消费,且没有?得到?应有?体验的人,自然?是有资格说上几句的。其中大部?分是说新疆交通不方便,旅游人太多,景点过?于远,报团容易被坑,物价高,公共厕所太脏,部?分服务业人群服务素质低,等等。
晏青棠对自己的经济条件也有?清晰认知,知道其中的绝大多数坑都因为她预算超级高而被避过了。
可她仍会将心比心,长叹一声:“只能说慢慢改进吧,我也一样挺受不了这边很多厕所的卫生。”
后想起?肃征到?底是对新疆感情很深的,便又笑道:“但?大家过?来说这说那,却没有?说这儿风景不好?的。”
肃征闻言,亦是一笑。
来新疆,就知道什么叫大好?河山。如今五月入夏后,四处有?了绿意,新疆夏景这一卷,就要?彻底展开了。
“对了,和田之后,我们?就回那拉提吧。”晏青棠激动道,“现在才叫好?看呢,跟我们?三月底看白?番红花时的光秃秃可完全不一样。”
晏青棠想念那片她曾见过?的那拉提草原了。想起?因为她的腿伤而匆匆告别的阿娅拉,也想起?偶然?碰见的春芳姨。
“不知道春芳姨怎么样了,当时也没加个微信。”晏青棠有?点遗憾,“她还在那拉提吗?”
“可能不在那儿了。”肃征接道,“说是在等青海湖解冻,看新闻上说,今年青海湖湖冰4月10日就完全融化了。”
于是推算着,春芳姨估计早就走了。
“还想跟她一起?继续拍野花呢……”晏青棠怅然?若失。
肃征看她失落,立刻转移话题:“看这都扯到?哪里去了?不是想体验和田当地人的生活吗?那吃才是第一。”
来了新疆后,晏青棠是最有?资格说最后这句话的人。
她的食欲完全被新疆丰富多样的美食所调动出来,立刻将刚才心头的失落扫去,忙着拉肃征走出街巷,去越野车停放的地方。
“开车开车,我要?大吃特吃。”她坐在副驾驶座道。
肃征紧跟着也上车,朝她宠溺一笑,回道:“遵命遵命。”
方向改变后,他们?便不是为了景点苦苦奔波,而是为了美食不倦寻觅。
“肃征,我要?吃这个。”到?了地方后,晏青棠指着样子干薄的核桃皮牙子馕。
南疆的核桃可真?多,连馕都是夹杂着碎核桃仁。考虑到?后面还要?吃其他的,肃征只买了一个馕,掰下一小块送到?晏青棠嘴边。
晏青棠咬了一口,对于新口味的满溢着核桃香的馕还挺惊艳。不过?她在吃馕上,已经算是“身经百战”,再吃几口,就觉得寻常,又去忙着寻找其他美食。
当地人自己榨的沙枣汁喝了,沙枣蜜也尝了……一路总能遇见甜食,晏青棠也就吃了一路,还给肃征投喂了不少。
再停下时,发?现当地特有?的麻糖也挺有?趣,糖是由玉米与核桃仁熬成的,制作时把黏稠的糖与干核桃仁混合在一起?,瞧着其实也像切糕。
晏青棠尝了,实在又香又甜,这种?甜有?点像麦芽糖,但?又不像麦芽糖那么粘牙那么软,而是恰到?好?处。
她自己吃还不够,还要?塞给肃征。
肃征吃了一小块,见她又贴心地递来新的一块,终于还是摆手:“甜食我平时不怎么吃,要?控糖。”
晏青棠这才想起?来,肃征这种?常年健身的人,应该对饮食也有?讲究。
只不过?一路上,肃征对她的投喂来者不拒,她都差点没想起?这茬。
她沉默间,肃征似乎是怕她失望,想了想,却又把第二块麻糖接了过?去。
晏青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匆匆嚼了咽下。
惹得晏青棠一呆,悠悠道:“你?不想吃的话,就别吃啦。”
第66章 066 古法造纸
“你给我的, 我当然要?吃完。”肃征回得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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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青棠瞥他一眼?,嗔笑道:“你不?控糖了?”
肃征迟疑几秒,想是打定主意, 声音平稳:“今天不?控也行。”
他不?忍拒绝晏青棠的投喂, 然而?晏青棠自己也有主意,已推搡着他继续往前走。
“麻糖太甜,吃多了还是觉得腻。”晏青棠收起麻糖, 视线已挪向前方。
街两边已有不?少摊贩在卖早熟的瓜果。经过另一个地摊时,晏青棠从维吾尔族姑娘手中?买了盒新下来的青杏。都是自己家里种下的,不?打农药。
两人没有洗杏, 晏青棠只简单擦了擦就咬开?, 青杏的汁水溢出, 真?是酸到有点倒牙, 可她又连声道:“好吃好吃。”
肃征看她酸到表情都变了,仍在坚持吃杏,忍不?住无奈地笑了笑:“这么喜欢吃酸吗?”
“喜欢呀。”晏青棠点头,“从来没吃过这种杏。”
端到她面?前的杏, 从来都是颗颗硕大饱满,咬开?透出熟透的甜香。吃惯了,猛一吃刚从当地人种的杏树上摘下的青杏,这迥异的滋味真?让她新鲜又着迷。
凡陌生的,她都乐于去尝试。没几分钟, 又在酸奶粽子的小摊旁挪不?动步。
酸奶粽子已成为和田地区甚至新疆的一张名片。手工酸奶质地醇厚口感微酸, 较之?液体更像是可流动的固体。糯米甜粽口味很多, 晏青棠选了无花果口味, 又在粽子上加上蜂蜜。于是几种甜交汇在一起,灵敏的味蕾全部被调动。
两人早就不?饿了, 分吃一份就已足够,肃征尝了一口就还给晏青棠,一小碗多半是晏青棠吃完的。
如此一路吃下去,到了傍晚时,已彻底吃撑,再吃不?下晚饭。
不?知不?觉又走到居民?区,都说西北长不?出玫瑰,可和田玫瑰偏偏是从沙漠边缘的狭小绿洲里长了出来,受昆仑山的冰雪融水滋养,花香浓郁自然。
和田人爱玫瑰,家家户户门口也都种着玫瑰,玫瑰在金黄的夕阳下迎着出门工作?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家。
除了玫瑰,桑葚树也很常见。晏青棠仰头望着一棵高高的桑葚树,上面?结的是一串串白色的桑葚,个头很大。
晏青棠对于植物有种特别的情感,她总是为路上遇见的植物驻足,喜欢观察它们。如果是树,她会?将手掌轻轻贴在树干上,感受树皮的纹路,或者干脆抱住树。
昨晚再加今天上午,刮了太久的风沙,有不?少熟透的桑葚都被吹落在地上。有三四个维吾尔族小孩正在地上捡,也有两个大孩子正往树上爬。
他们发现晏青棠盯着桑葚树久久出神,以为是她想吃桑葚,主动摘了一大串白桑葚,回家里在水龙头前冲了冲上面?的沙子,捧着滴水的白桑葚,跑出来送给晏青棠,说他家的桑葚很甜。
晏青棠见被误会?,原是想拒绝的,可孩子们的友善让她根本不?忍心,于是笑着接过桑葚,还拉了肃征一起吃。
听大孩子们说,桑葚、沙枣或者杏,不?止在家里有种,路边也种了不?少。家里的长辈告诉他们,这是自古有之?的传统,路边种这些树是为了让又饥又渴的行人能?有东西吃。
显然,这份人与人之?间的善意,已传递到晏青棠与肃征这里。
他们就是偶然至此的行人,得了桑葚,也想报之?以其他,忙将随身包里的零食送给孩子们。
天暗下去。重新回到车上后,两人准备直接回酒店。
副驾驶座的晏青棠路上还在吃桑葚,又时不?时喂给开?车的肃征一颗:“还是白桑葚好呀,感觉更甜。”
不?像紫红的桑葚,吃多了嘴唇都会?变色。
夜幕低垂,车窗外的一处清真?寺被淡粉色的如纱晚霞所笼罩。
晏青棠与肃征回酒店早早歇下,次日按计划去了桑皮纸一条街。景区确实没有建起来,桑皮纸博物馆也没开?,但有零星的店铺。
墨玉县,可称得上是“桑皮纸之?乡”了。在桑皮纸作?坊里,可以一览桑皮纸古法造纸术这一新疆非遗的制作?工序。
当地人制作?时,会?将新鲜的嫩桑树枝内皮充分浸泡,煮后捣烂成浆,发酵,然后倒入模具中?定型,用木板刮平表面?,放在通风处晾干。最后将桑皮纸与模具分离,就有了可用的桑皮纸。[1]
桑树皮造纸,已有千年历史。南方所用一般是桑树,而?新疆所用,其实就是他们在和田常见的桑葚树。这两种树之?间虽然很像,但不?能?完全等?同。
晏青棠挺有兴趣,在店里买了一本用桑皮纸制成的本子。
纸张瞧着非常结实,而?且隐隐有桑树树皮的丝丝缕缕,好似树生长的纹路。虽说纸张由树木制成是件很寻常的事,可亲手摸到那?种厚重,闻到桑树的草叶气味,看到纹理,会?给晏青棠一种与植物生命相碰触的微妙快乐。
肃征侧过头去看她时,她正眯起眼?睛,将小巧的鼻子凑近桑皮纸,轻嗅着。
跟着,她睁开?眼?,突然问道:“肃征,你家具体在云南哪里?”
肃征一时不?知道,她问的是哪个家,于是全答了:“小时候跟我父母是在昆明住,后来跟梁忠哥一家是在大理,现在……我一个人在丽江。”
晏青棠便握紧了他的手道:“这些地方,我都去过。特别是丽江,我在那?儿买过东巴纸。”
不?远处,作?坊里的人正在晾晒着桑皮纸。
晏青棠又问肃征道:“你知道东巴纸是用什么植物做成的吗?”
肃征记忆不?是那?么真?切了,道:“好像是叫阿当达。”
“你认识那?种植物吗?知不?知道它的学名?”晏青棠又问。
肃征摇头,虽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也知道云南傣族、纳西族东巴造纸的工艺,但对东巴纸的原材料其实知之?甚少。
晏青棠却显得很了解,继续道:“是丽江荛花。那?是一种灌木,基本只在丽江有,就长在玉龙雪山。制作?纸的工序和我手里的桑皮纸很像,但桑树无毒,丽江荛花有微毒。所以东巴纸防虫,纸张千年不?腐。云南的土司就在东巴纸上记家谱,写经文。”
“晏青棠。”肃征唤了声她的名字。
晏青棠朝他仰起头,听他赞叹着:“是不?是只要?世上有的植物,就没你不?认识的?”
“没那?么夸张!”晏青棠嚷嚷,她一贯自信,但还不?至于自大。
而?后肃征突然地来了一句:“以后如果有机会?,你还会?去云南吗?”原想说考察植物的,可他有私心,说得没头没尾。
“这话说的。”晏青棠回得很自然,“你家就在云南,我怎么可能?不?去。”
还真?是把?他吃得死死的,一言一语都让他心动。
肃征不?由一怔。
“最近我还在想呢,陶姨她儿子就爱待在云南,还开?了好几家民?宿,我前后住过两回,体验挺好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住他的民?宿。”晏青棠安排得明明白白。
肃征却避开?民?宿不?谈,单纯随意地问起陶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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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儿子:“也就是你妈妈闺蜜的儿子?”
“对。”晏青棠回道,“他跟陶姨一个性子,喜欢自由,家里的集团懒得继承,倒是去云南当了一年半载的渔民?,真?挺会?体验生活的。”
言语间,她多少有些对这个男人的赞许。
肃征已经从晏青棠这儿得到了安全感,倒不?会?一直吃起醋,却听她回忆道:“江怀野这家伙啊……说起来好离谱,我妈跟他妈是约定过娃娃亲的。”
这回肃征想淡定也无法了,面?容严肃地朝她确认:“是么?”
“对呀。”晏青棠一本正经,“但我也是近几年才听我妈说起,因为……”
“因为什么?”肃征只感觉浑身一震,真?怕是因为晏青棠长大了,让傅寻青想起该履行娃娃亲约定的事。
“因为小时候,我俩特别不?对付。”晏青棠将手一摊,“怎么形容呢……就是我喜欢植物,他喜欢动物。他带了只兔子来我家玩,他的兔子吃了我专门种的草莓,我种下好几个月才结出的纯天然的草莓!”
听到这特别的童年故事,肃征的心态立马不?一样?了,从隐隐吃醋,转向为晏青棠断案。
“是他喂给兔子吃的吗?”肃征问道。
“那?倒不?是。”晏青棠哼了声,“可他比喂兔子更讨厌,我把?犯罪现场拍下来了,拿给他看,他很无所谓的样?子,说会?赔我十盆草莓。”
“什么人啊!”晏青棠还带着当年的恼火,“十盆,一百盆,一万盆,都不?是我亲手养出的那?株小草莓。”
和晏青棠待久了,肃征多少明白晏青棠为何生气,此时也随着她谴责起江怀野:“他好过分。”
“还是你看得清楚。”晏青棠点头表示赞同,“他就是好过分。”
“那?时候你多大?”肃征好奇。
“五岁。”晏青棠回,“是家里的园丁教?我种的,我妈妈也在旁边帮我。”
算起来已过去二十一年。肃征一时不?知道,是该惊讶于晏青棠过早地对植物产生了兴趣,还是该惊讶于晏青棠的记仇程度。
“但我俩关系后来没那?么僵。”晏青棠一开?口就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毕竟小时候就是爱较真?的年纪,长大后大家都成熟了。两家生意还有来往,能?帮到的地方,大家互相帮忙。”
“那?我想问下……”肃征犹豫着开?了个头。
晏青棠立刻打断他,从相册找照片:“你想知道他的样?子?那?确实还是帅的。”
“不?是这个。”肃征皱眉,“我……”
“那?我猜猜。”晏青棠仿佛故意堵住他一般,“嗯,他母胎单身,这也是我妈跟陶姨曾想过撮合我们的原因。”
肃征一听,如临大敌,顿时改了问题,斟酌问道:“将来我带你去云南,能?不?能?不?住他家民?宿?”
“那?住哪儿?”晏青棠用手撑着脑袋。
肃征回得干脆:“当然是住我家。”
第67章 067 千年梧桐
他终于还是主动邀请她去他家?了。
晏青棠隐约能够感受到?, 比起她,肃征对未来有更多的顾忌。就好?像他们结束新疆之行后,就默认要就此告别似的。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在悄悄为将来建立新的联系。也在引导着肃征, 让肃征自?己设想包含她与他的未来。
“但?江怀野开?的民宿确实挺方便的。”
明知肃征吃醋,晏青棠却不介意再加一把柴,表现出很犹豫的样子。
肃征果然一心想要说服她, 继续柔声哄诱,加了磅:“再没有比家?里更方便的地方。青棠,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可能展开?有关江怀野的话题, 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晏青棠不发一言, 捧着桑皮纸本子往越野车方向走?, 心却是雀跃的, 到?了车旁,才?含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哦。”
肃征忙不迭也追到?车旁,追问她道:“怎么样?就住我家?。”
“行吧。”双双上车后,晏青棠像是考虑后才?答应下来, 但?随后流露的好?奇心将她暴露出来,“肃征,咱们家?大不大?”
还没去过,倒是直接改了口叫“咱们”。
肃征笑了,没顾着回答她的话, 而是低下头去, 在包里翻找着东西。
晏青棠听到?一阵金属的碰撞声, 肃征手心里隐约有亮光闪过, 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男人的左手就覆上她的那双眼睛。
匆匆覆上, 又匆匆打开?,肃征的语气透着股认真劲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家?里大不大,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晏青棠看到?,他的右手掌心,躺着一枚钥匙。
“家?里的钥匙只有两?枚,一枚我用,另一枚备用的,一次都没有用过。”而肃征将钥匙交到?了她的手里,握着她的手慢慢合拢,“青棠,给你。”
曾经肃征以为,备用钥匙这辈子都不会启用。
自?他21年春天只身一人来到?丽江,已过去三个年头。三年里,他常用的那枚钥匙,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旧痕。而这另一枚,却是崭新无比。
而如今,钥匙有了主人。孤零零的肃征将她视为最亲近、可托付的人。
“总把东西给我收着……”晏青棠鼻子一酸,小声道,“上回我帮你收着石头,都怕你忘了拿回去。”
“不是收着。”肃征纠正她,“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你送我的石头,我会好?好?保存。”他接着又道,“我送你的钥匙,你也一定好?好?拿着。”
“行。”晏青棠握着肃征给的钥匙,转头又去找自?己的钥匙圈,一大把钥匙全靠拢在一起。
“混进去还能认出来吗?”肃征调侃她,“这么多钥匙。”
“这哪儿算多?”晏青棠随口道,“我好?几处房子都是密码锁,现在已经精简了不少。”
停顿几秒,她话锋一转:“丽江的房子是买的吗?房价高不高?”
对于晏青棠而言,很多房产都没什么意义。让她留恋的只有跟父母一起的家?,还有独属于她的离研究所很近的那套大平层。
到?现在,再加上肃征住的房子。
“买的,云南的房价挺低的。”肃征回道,“我父母给我留了一笔钱,我当兵时每年也有钱。”
说着,他似乎又在沉思,想得很远很远:“等我回去,我要把家?里变一变。”
“变什么?”晏青棠斜倚在椅背,阳光打进车窗,垂直照射在她明艳娇美的脸蛋上,微卷的头发丝都泛着闪烁的金光。
“还没想好?。”肃征低垂眼眸,哑声回她道。
可心里,他已经想好?了。他想把家?里变得充满生?机与活力,在卧室、在客厅……在阳光照射到?的每个角落,摆上如眼前女孩一样明艳美好?的玫瑰。
是否需要是鲜切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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