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熟悉的欠揍配方。
一瞬间,池半夏怀疑耳朵出问题了。
抬头,愣愣地看着来人。
老式路灯映着白色灯光,飞虫缠绕成线,少年高瘦身躯背光,头顶打下圈漂亮光晕,神情看不分明,整个人像是曝在耀眼光芒里。
他明明在苏黎世游玩才对。
池半夏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贺初衍口吻理所应当:“大小姐,你真是一点没变,总是好猜。”
池半夏怔然。
她小时候不开心,总是会躲起来。
明明每次换了地方,却总能被他找到。
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抛物线,怀里被丢了块三明治,池半夏是真饿了,顾不得回怼,默默拆封。
她闷声:“说得你多了解我一样。”
“至少知道某个路灯下的小姑娘,现在压根不想回家。”
“……那倒是。”
贺初衍轻车熟路地找到她停在角落黑暗里的小电驴。
池半夏三下五除二解决掉三明治。
这才发现这人穿着身黑t,大喇喇坐在后座,脚下踩着涂鸦嚣张的球鞋,双臂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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叠随意撑在坐垫,后背肩胛骨鼓起钝角,身形瘦削利落。
池半夏慢吞吞挪过去:“我搭你啊?”
贺初衍抬眼,偏淡瞳色似浸笑意,他这双眼眸看狗都深情,混蛋又无辜。
“不你搭我,我搭你?”
明明是问话,硬生生被他说出种赏赐快谢恩的大少爷架势。
池半夏一时不备,被晃了眼,干巴巴来了句:“我是怕憋屈你这大长腿。”
“大小姐多虑了。”贺初衍目光示意,“赶时间啊。”
对视间对峙。
贺初衍微抬下巴:“给你个礼物。”
怪屈尊降贵的。
池半夏扫视了眼,全身上下都没有个背包,嫌弃地想,这能拿出什么像样的礼物。
贺初衍坦然回视,视线这东西,对他来说就是白开水,从小到大数不胜数,艳羡的、嫉妒的、不怀好意的、巴结的……他要是在意,迟早能把自己憋死。
可把他像是犯人从头上下审视遍的,也就眼前这小青梅。
“大小姐看够了?知道够帅了,晚些随您想看多久就多久,想欣赏多久就多久。给您当雕塑模特,脱光了那种都成,现在能请您利索些上车吗?”
“真赶时间。”
池半夏反正没看出来他哪急,八风不动的,长腿随意斜着,语调还微微拖长。
“谁要你脱光,就你这白切鸡身材,别说我不搞雕塑,就是我搞,也不——”
对方突兀了来句:“你摸过吗?”
池半夏以为耳朵坏了:“没……”
“没摸过,你怎么知道是白切鸡?”贺初衍妄自断言,“哦,你偷看过我换衣服。”
池半夏觉得深受不白之冤:“我没有!”
她简直比窦娥还冤。
贺初衍朝着她的方向倾身,胸膛吊的那块牛骨拨片轻晃,纯黑的,一轮银弧斜划过水滴尾巴尖,特晃眼。
“大小姐怎么可能偷看人换衣服,对吧?”
池半夏迟疑地想要不要点头。
“偷看过,说不出这话。”
池半夏:“……”
真想把这混球打包回苏黎世。
不想继续搭腔,一巴掌呼在他的小臂。
“起来。”
贺大少爷挨了打,反倒怠散笑了,押长两条手臂,伸了个懒腰,黑猫打盹似的。
这才直起身,乌黑利落发梢有些杂乱,被晚风轻扬起,眉目散漫,比例夸张的大长腿无处安放。
池半夏懒得问到底是什么礼物,八成是说都坐你车后座了,不就是给你的最大恩赐。
他是真能干出来这事。
池半夏骑出筒子楼一段路,才想起来:“去哪?”
“江边。”
“大晚上去江边做什么?总不是闲着去无聊兜风吧?”
“不比你傻坐着喂蚊子好?”
池半夏被他一句反问噎住。
这人好烦。
又按耐不住好奇心:“我们到底去做什么?”
她才不相信贺初衍大晚上无聊兜风。
这人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花瓶脸,性子却是一等一的浑,别看平日里瞧着散漫,实则相处过的人都知道,心掰开了是黑芝麻馅,有的没的,他心里门清。
只有他哄得旁人团团转,被卖了还替他数钱,还没有人在他身上讨得半分便宜。
反正池半夏至今还没见到过。
没人回答。
“贺初衍,你听到没?”
还是没人回答。
“贺初衍,我知道你听到了,你有本事坐我后座,没本事回答我啊。”
身后灌着满耳风声,混入声笑,闷在喉咙似的。
“拉着你跳江殉情行不?”
池半夏:“……”
“神经,我看你是活腻了,想半夜跳江上头条。
“低头。”
“贺初衍,我跟你说,我可是在骑车,你不想活了,别带我一车两命——”
从身后伸来的手,将手里的吊带直直从头顶穿过,动作甚至算不上温柔,跟乌黑发丝胡乱缠绕到一处。
“你往我脖子上栓了什……”
池半夏匆匆垂眼,竟然看到了一块金牌,就在她胸前挂着。
无数人企及一生都够不到,就这样被他随意拿来送人。
就像是过去整整九年,少年所有的奖牌、奖状证书、奖杯,无一都是送给她。
“老婆本。”
“大小姐,你可要帮我看好了,不然我以后找不到女朋友,就要赖上你了。”
恣意随性、又混蛋。
“嗡——嗡——”
爆破巨响袭击耳膜,侧方有人加速超车,疾驰而去。
池半夏猛地回神,快要跳出嗓子眼的鲜活心跳声,晃着整座城市的巨大躁鸣,重新朝她沉沉覆来。
狂野机车男孩狂飙在夜色尽头。
呲呀——车轮跟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刹车声响。
突来的变故。
少年手掌撑住后座,手背青筋凸起,下颌和后背绷紧生硬线条,才没有让自己前倾砸到身前女孩。
这小身板哪经得起他撞。
小电驴硬生生停在街旁。
两道昏黄影子被路灯斜斜拉长。
池半夏没被机车狂野男孩吓到,反被自己条件反射的刹车吓倒。
又想起身后的大少爷,却在偏头时,一眼瞥到都伸到脚旁的长腿。
目光一顿。
环卫绿化喷洒车应该经过不久,沥青路面湿漉漉的,他脚下踩着的限量版球鞋,因着刚刚的剐蹭,侧边溅上一条显眼污线。
池半夏心想糟了。
这混球有四样东西,旁人是碰不得的,改装山地车、单反、拨片,还有……就是球鞋,用他好哥们关子啸的话来说,这都是他的小老婆,得是以后正宫大老婆才能糟蹋的。
身后传来混着笑的嗓音,格外皮不笑肉不笑的:“说吧,都筹划多久了,整这出报复我呢?”
“……才没有。”
池半夏拿出一贯的无辜:“我也是受害者。”
后座传来动静,斜影从身侧打来。
少年生得高,初中时就是一堆土豆堆里的小白杨,高一暑假更是抽条,小白杨秒变仙鹤,上次量还是一八五,这会看着更高了,大有冲破一米九大关之势。
尤其是她坐在小电驴上,他往她侧边一站,半垂视线瞥来,微薄眼尾稍挑,睥睨的劲,压摄力十足。
池半夏仰头回视,总觉得落了下风,暗自挺直后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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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
贺初衍张口就来:“大小姐,你倒是真想跟我殉情,情真意切的,我寻思还没看到曼哈顿悬日,五月没赶上,想着七月快到了,今晚还不是时候。”
池半夏瞪他。
谁要跟你殉情了……自恋不自恋。
“起来吧大小姐,照你这样骑,百八十年我们都到不了江边。”
池半夏完全不愿挪开。
俯视的目光下,总算说了句:“坐后座不舒服。
贺初衍淡瞥她,满眼都是——那你刚开始磨叽什么?
见他转身。
“等下。”
池半夏突然起身,从另外一边下车。
“不是嫌不舒服?”
“毕竟贺大少爷卖苦力,是奇观,是世界第九大奇迹。”
肩后一缕乌黑发稍微微晃动,微光跳跃。
池半夏从善如流地坐到后座,不忘掬起披肩长发,往后背利落一甩,跟脖子上的金牌吊带分离,双手扶在坐垫下头两侧,双脚也老老实实踩上踏板。
“你就没给我带什么纪念品回来?”
她的眼眸黑白分明,双眼皮很浅,眼睫却乌黑浓长,微微抬眼看人时,用闺蜜施晓潇的话来说,特清纯,纯得能当她主pick的少女偶像,她完全受不了,简直妈欲大爆发。
可向来眼高于顶、目空无人的贺大少爷,显然眼盲心也盲。
“这是眼睛进沙了,要我给你吹啊?”
池半夏隐蔽地翻了个白眼。
“我知道你带了,劝你别装。”
“特装就一点都不帅了。”
贺初衍虚抱双臂,随意杵在那,大有一副听你还能继续说出什么疯话的架势。
激将法不成,池半夏果断改变策略:“我还知道想追贺大少爷的人,都从一中排到巴黎铁塔了,您最帅,最酷,最带劲,您可还满意?”
贺初衍似是哼笑了声。
长腿迈上小电驴,他的肩膀宽直,后背却是少年人的瘦削,罩住路灯垂下的白色灯光。
“夸的一般,再接再厉。”
“然后呢?”
“没有然后。”
“你在苏黎世玩两天了,都没时间给我带纪念品吗?”
“单是回南江的航班都坐了二十二小时,满打满算我也就待了一天。”
“那也有一天,lindthomeofchocolte就在那,你要是有心,五分钟都会想起给我带。”
“五分钟能飞到巧克力之家,这算是人类奇迹,你给我示范一下?”
池半夏:“……”
“你就有这么小气?”
“哦,给你带了把瑞士军刀。”
“别以为我不知道飞机不让带。”
“走的托运。”
池半夏将信将疑:“你真带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巧克力,阿衍,你最好是在骗我,不然我明天就把你那些奖牌奖杯,你全部的老婆本都挂到网上卖。”
“然后呢。”
“然后转卖给某个姓贺的冤大头,我自己去买巧克力。”
“行啊,拿着我的老婆本,来贿赂我。池半夏,你够敢想的。”
“那是,你不仁我自然不——”
滋——车轮启动。
突如其来的“后坐力”,池半夏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
晚风扬起乌黑发梢,盛开黑瀑与风声缠绕,慌乱间,女孩伸出纤细双臂,紧紧环住少年的腰。
极淡的薄荷香气撞过鼻尖。
耳畔呼过夏夜风声,晃得香樟树影簌簌,身后单车铃铛声响……明明世界这样喧闹,却在一瞬被划上休止符。
少年气的得逞肆意笑声,从紧贴后背传来。
胸膛好似钻入蝉鸣,与盛夏交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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