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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古墓神佛(二)

    冯元驹捂着胸口, 脑袋瓜子嗡嗡疼,险些给气出心脏病来。

    “去,给我调昨天晚上医院的全部监控, 病房走廊护士站一一排查, 妈的这孙子就是个瘟神, 抓回来按畏罪潜逃直接毙了!”冯元驹的怒吼响彻医疗组寂静的走廊。

    “好了冷静一下,直接毙人,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是哪国的法律。”成纱一边不耐烦的打断他,一边在微信大群里艾特医疗组全体成员集合开会。

    “小陈腿还没拆石膏,刚脱离危险才几天, 你就是给他个拐棍他能去哪儿?赶紧联系沈题, 这两天人手紧, 病人情况不稳定, 应该都是她值夜班。”

    “他回来老子想尽办法也得把他给开除了!”

    “人家是在编正式队员, 你开个鸡毛开!这么多破事聚集在一起, 还嫌死的人不够多?”成纱指着门口怒道。

    冯元驹发泄了片刻,狠狠一甩大门, 转身调监控去了。

    李毅和小季在旁边站着瑟瑟发抖,小季忍不住道:“成副, 410那边……”

    “410和樊老太太那边我去慰问,先把小陈找到要紧,这么大的人了分不清轻重缓急……”成纱抱怨道。

    一个小时后,作战组市区分部,二楼会议室。

    “医疗组监控从昨天开始就全线断电, 最后拍到的监控画面是沈医生和小宁助理从大门进去, 然后就没有了。”邱景明坐在电脑前无辜的解释道:“这个不能怪后勤组失职,他们监控损坏的第一时间就去维修了, 只不过现在还没修好而已。”

    眼见着冯元驹脸色差的惊人,邱景明又唯唯诺诺的补充了一句:“这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

    “能力差还给你骄傲上了!”冯元驹一巴掌呼到他后脑勺上,恶声恶气道。

    成纱闭上眼睛忍无可忍:“冯元驹如果你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的话,麻烦你现在出门左拐在右手边的男厕所里冷静一下好吗?”

    “我不用!”

    “同志们,我联系不上沈题,老冯她昨天晚上有请假吗?”李毅从办公室外探出头来问道。

    “朋友,医疗组和我们组是平级,沈题是医疗组组长,她就算请假也不会跟我请。”冯元驹深吸一口气:“你吃错药了吗?”

    李毅一摊手:“那完蛋,司令那边也没有消息,她今早也没来单位打卡,算旷工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算你那破考勤!”成纱匪夷所思:“你们一组是不是祖传的脑子不正常?”

    冯元驹抬手止住她的话音:“好了,我的人失踪了,我来负责,你停止人身攻击。”

    就在冯元驹准备在群里艾特所有人的前一秒,老司令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会议室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冯元驹接起电话:“喂,司令,什么事?”

    “通知各组组长,十分钟后我办公室开会。”老司令语气冷硬,丝毫没有平时的和蔼。

    “司令,沈组长今天没来上班……”

    “我知道。”

    老司令干脆利落挂了电话,留下冯元驹一脸茫然:“啊?”

    “老头子说他知道?”冯元驹一时忘了生气,疑惑满腹的问:“他知道什么了?”

    李毅和电脑前的邱景明对视了一眼,伸手示意成纱和冯元驹:“那你俩先去开会,我们在这边盯着监控,一有情况立马汇报。”

    “可以吗,二位组长?”

    成纱和冯元驹相对无言的瞥了对方片刻,互相翻了个白眼,紧接着同时扭头出门,动作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

    十分钟后,总司令办公室里,一片死寂,气氛冷的活像是结了冰。

    “你知道你给我,捅了多大的篓子吗!!”老司令的怒吼震得办公室天花板上灰尘扑簌簌的往下掉。

    冯元驹战战兢兢的一猫腰,躲过了迎面砸来的一沓文件。

    成纱和三组组长悄无声息的往旁边躲了几寸,生怕殃及池鱼。

    办公室里都是国安灵异部的骨干,作战组五个小组,按数列依次排列,冯元驹坐最前面挨骂,成纱是二组组长紧随其后,三四五组组长躲在他俩身后装鹌鹑。

    技术组,后勤组,摄魂组一干负责人坐桌子的另一边,只有医疗组组长的位置是空的。

    摄魂组组长小季十分幽怨的瞪了冯元驹一眼,冯元驹忙着一边挨骂一边翻看老司令险些砸到他脑袋上的资料。

    “这什么?”冯元驹一边浏览翻页一边惊疑不定的说道。

    老司令好不容易消下去点火,示意冯元驹把资料分发下去,自己慢慢坐回扶手椅,一按电脑打开身后的多媒体ppt。

    成纱等人各自翻看着手上的资料,翻着翻着神色就不由自主凝重起来。

    “你们从雪山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上级没停我的职就不错了!”老司令重重将茶杯往桌上一摁:“各组长今晚之内来询问室接受问话,回去把参加过雪山救援的队员集合,挨个收取记录仪。”

    成纱无暇听老司令说了什么,她蹙眉凝神望着手上的资料,上面的黑白图文越看越心惊。

    简而言之事情是这样的,上个星期作战组各部集体从雪山撤退后,不出两天当地派出所就接到群众求助,说雪山沿线一带的居民大面积感染不明疾病,病发到去世时间极短,根本来不及抢救。

    当地的医院都说没见过这种病症,连夜从北京上海各医院调来专家研究问诊,数据和病例样本分发到各个精尖实验室,然而至今仍毫无头绪。

    “司令,我们临走前绝对把现场打扫干净了,一点脏东西和阴气的影子都没留下,我拿我的职业生涯担保——”

    “住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爹随时等着你辞职回去继承家产,你的职业生涯值几个钱!”

    冯元驹:“……”

    小季对着资料上病人的症状示意图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忍不住奇怪道:“这不就是长瘤子了吗,细菌感染问题,怎么能推到我们灵异部门工作失职上?”

    老司令在桌上点了一下鼠标,身后的多媒体大屏幕上立刻显现出雪山村民病症的彩色照片。

    所有人不由得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因无他,只因为ppt上的现场图片太惊悚了,成纱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照片上是个当地的老人,进气少出气多的仰躺在床上,手臂摊在一边,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长了一大片眼睛。

    是的没错,他的左右两臂上长满了眼球,凹凸不平,且分布极其密集。

    眼瞳和眼仁黑白分明的长在血肉里,聚集在老人手臂上滴溜溜的转动,再放大看还能看到球状物和底下血肉紧密相连的丝絮。

    小季脸色苍白,看上去有点想吐。

    老司令面不改色的切换了下一页PPT,那是一个插入的现场视频。

    镜头对准病床上的老人,身边七八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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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人员按着他,为首的医生一边安慰一边拿手术刀切开手臂上的眼球。

    “噗呲——”一声,黄绿色脓水迸溅而出,老人哀哀的惨叫起来。

    眼球被扎破后却没有立即枯萎,血水和黄水交杂浑浊的流到地上,老人手臂的伤口上极其诡异的发出两声扑簌簌的异响,就好像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般。

    下一刻,眼球的残壳里慢慢的爬出一只又白又粗的长条虫子,身下还有密密麻麻的的虫卵堆积。

    手臂上的其他眼球感受到了血腥的气息,开始迅速转动,就好像有生命一般,老人的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手臂抖如糠筛,整个场面看上去血腥惨烈至极。

    一言以蔽之,他的手臂上长了上百只形状各异的眼珠子,每个眼珠子里面都孕育了只大白蛆虫,并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孵化虫卵。

    冯元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手臂不能要了吧……”

    “昨天刚截肢。”老司令冷冷道:“今天早上检查的时候发现眼球已经长到了身体其他部位,人下午就已经火化了。”

    “活着的时候火化的吗?”三组组长茫茫然的问。

    “当然是死了!你没有带脑子来开会吗黄岭?”老司令训斥道。

    “总而言之,现在雪山附近大面积爆发这种眼球瘟疫,一个星期之内死亡人数超过二百,急需人手,沈题昨天晚上已经带着医疗组的精锐奔赴前线了。”

    老司令说话的声音顿了顿,语气听上去也缓和了不少:“上级的意思是,这次任务风险太大,很有可能有去无回,作战组的各位都是国安的精锐,所有人自愿参加行动,决定好的来我这里签生死协议书。”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安静的落针可闻。

    一阵凳子推拉的响动,冯元驹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我参加。”

    天色晦暗,地底下空气不流通,始终漂浮着一股浓浊的土腥气,周遭怪石嶙峋,伸手不见五指。

    陈时越睁开眼睛的时候,还伏在一块凹凸坎坷的大石头上,突出来的棱角将他受伤严重的肋骨硌的生疼,眼前仍然是血雾蒙蒙的一片,嗓子因为过度的干哑而完全说不出话来。

    有人从后面将他翻了过去,陈时越顺着重力的作用,一骨碌从石头上滚到地上,后背被砸僵后的剧痛直戳后心窝。

    他几无声息的张了张嘴,一根蘸了水的棉签轻轻的触碰到他干裂的嘴唇上,顷刻间就被吸收进去,陈时越的瞳孔涣散着,隔了一分多钟才聚焦起来。

    他认出了他的主治医生,那个目光锐利漂亮的白衣姑娘。

    沈题扶着他的脑袋,将半杯水慢慢的喂进他嘴里,“滴答,滴答……”头顶岩层传来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陈时越这个时候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了,他也不关心自己身在何处,满眼昏沉黯淡,毫无生气。

    沈题放下水杯,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掏出针管,也没做消毒,直接就一针扎下去,将药剂推进了陈时越的体内。

    陈时越生理性的肌肉紧缩了一下,紧接着手臂被他的医生轻轻一拍:“放松啦,傻仔。”

    “这是什么?”他沙哑的问道。

    “这个吗?”沈题扬起打空的针管问他:“一点吸引虫虫的血清,富含营养物质,而且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损害的。”

    陈时越疲倦的合上眼睛,随意她怎么折腾,傅云死了,他活不活都无所谓。

    “知道我为什么费尽心思把你从作战组医院转到这里来吗?”沈题随手将针管一扔,心情很好的问他。

    陈时越躺在地上,好似一具破败的干尸。

    “傅云死了,但是他留下的烂摊子,得有人处理。”沈题单膝点地,歪着脑袋对他道:“就交给你咯。”

    “傅云”二字落下,陈时越才稍微给了点反应,他侧过头喃喃道:“什么?”

    “两个月前你们在此处冒犯了祂,惊扰了祂的沉睡,还打碎了祂的眼睛,故而镇守雪山的祂神颜震怒,降下天罚,方圆百里之内的人们都被殃及,手臂生出孕育蛊虫的眼球,一个接一个的丧命,最后成为神的祭品。”

    “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傅云开枪射中了神的眼球,所以这么多人,才要替他受劫难。”沈题平和道:“听懂了吗?”

    陈时越木然着,毫无反应。

    “听懂了吗?”沈题又问了一遍。

    “嗯。”陈时越几不可察的扯了一下嘴角:“嗯,我也去。”

    沈题:“?”

    “去哪儿?”

    “和他们一起陪他。”

    沈题:“……”

    “如果你不帮他把生前欠的债了了,神在黄泉路上,也不会放过他的。”沈题居高临下道。

    陈时越麻木的偏过头去,显然沈题的话对他没有多少说服力。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好了,作战组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傅云的尸骨,他还被埋在这片雪山下面,你想让他死后尸骨寒凉,永远做一只冻死鬼吗?”

    陈时越的目光终于闪烁了一下,干涸枯竭的眼睛波动着片刻水光。

    “……你说世界上有神吗?”陈时越声音很小,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你是傅云的人,你应该早就知道世界上有鬼,既然有鬼,为什么不可以有神呢?”沈题心平气和的道。

    陈时越眼神空洞的望着她,半晌吐出一口带着铁锈血腥的气息:“那傅云做的没错了,神本来就瞎,废祂一双眼睛,又怎么了?”

    沈题伸出一根手指警告他:“说话注意一点啊,举头三尺有神明,在这里是个客观描述。”

    陈时越仰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头顶是漆黑而高的望不到头的山洞顶,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着地底,多少年都没有阳光照进来了。

    他借着沈题手电筒的光线,看见了那尊石头雕刻而成神像,祂一手托着天平,静立在黑鹜中,笑容安谧而柔和。

    唯有脸颊上的一双眼睛,被弹孔打得碎裂,深陷进去两个黑洞洞的石坑,交织着神性和邪性十足的光。

    第152章 古墓神佛(三)

    “我昨天有给你做全身的检查, 你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沈题从地上站起来:“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我只负责按要求把你送到这里,找不找得到傅云的尸骨, 能不能平息祂的怒火, 我就无所谓了。”

    陈时越尝试着动了一下自己的腿, 发现从膝盖骨往下的地方已经恢复了感知,比起昏迷前的粉碎性重伤, 此时隐隐的钝痛感几乎不值一提。

    沈题最后作为一个合格的医生,以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下扫射了一圈以后,满意的点点头, 似乎对自己的治疗成果表示赞叹。

    随后她大步走到山洞的石壁旁, 从石缝中扯出一条绳索用力向下一拉——绳索的伸缩力暴涨开来, 将她连人带包一齐扯上去, 转瞬间在洞底消失了身形。

    陈时越这时候没什么求生的欲望, 也就懒得起身找出路, 他定定的望着洞顶虚空,麻木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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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按刚才那个医生所说, 傅云的尸骨眼下就躺在雪山的某一处角落,被沉重的积雪覆盖着, 逐渐在时间的推移中化作虚无。

    那他就这么躺在山洞里等待死亡,反正死后埋的离傅云也近,化成两个无根无萍的冻死鬼在茫茫雪被中上蹿下跳,也挺好。

    陈时越的手指被冻的僵硬,冷意已经透过单薄的病号服渗进肌肤骨髓,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躯体逐渐失去生机和活力。

    只有眼睛尚存一丝余温, 泪水顺着眼角啪然落地,在寂静的山洞中清晰憷然。

    傅云带他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然后又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仿佛自始至终陈时越都没有叩开过他的心门。

    他好像一个跌跌撞撞追在傅云身后的小朋友,最开始那人俯身拉起他的手,靠着温言软语,处处照顾,骗着他一步一步的走进诡谲的江湖漩涡;

    然后傅云松开了他,自己转身跳下深渊,留他一个人进退不得,再难抽身。

    你保下我一条命,但是你要我在漫长的余生里怎么忘记你,开始自己的生活?

    陈时越突然浑身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整个人蜷缩着侧过身剧烈呛咳,沈题临走前给他注射了什么?

    陈时越伏在地上,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他的手在身侧一摸,耳畔骨碌碌一阵什么东西滚动的声响,紧接着白炽光束骤然射出,打在山洞的石壁上。

    沈题给他留了一个手电筒。

    等等,手电筒的光束射在石壁之下,反射出一道明亮的光弧。

    那是什么?

    陈时越喘息着,终于看清了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部熟悉至极手机,静静的躺在地上。

    傅云的手机。

    陈时越用力发狠一咬嘴唇,靠口腔里蔓延开来的血腥气让自己清醒过来,一点一点挣扎着往过爬。

    周遭如长夜万古,手机屏幕上反射出的光芒落在陈时越眼中,仿佛灼灼星火,燃烧着向死而生的明灭光亮。

    他拼尽全力伸手将手机够到了掌心里,哆哆嗦嗦的摁下开机键输密码。

    他从前没碰过傅云的手机,也不知道密码,但是冥冥中身后好像有人指引着他一般。

    0410

    手机锁屏迎刃而解,陈时越猛然抽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过电一般,战栗着落下泪来。

    让陈时越很意外的是,傅云的手机页面并不单调,正常年轻人会下载的pp他都有。

    他依次点进了傅云的各个社交软件和娱乐pp,虽然这样很不道德,但是陈时越还是昧着良心划到了他的每个个人主页。

    傅云不喜欢微博和小红书,微博名称登陆以后就是一串数字编码,小红书上唯一收藏的帖子是红烧排骨的烹饪方法。

    他还会做饭呢?

    陈时越擦了一下湿漉漉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

    傅云偶尔会在B站看灵异事件解说,陈时越从中认出了几个灵异事件的原型是410的委托,嗯,没开大会员。

    微信的联系框里一滑滑不到尽头,密密麻麻全是各式各样的联系人,委托人,作战组零星几个跟冯元驹关系不错的高层,绝大部分是樊老太太那边的手下和伙计,可以听他调遣。

    他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冯元驹的聊天框。

    冯元驹:“手腕还疼吗?那天的事对不起,我没控制住,下次不会了。”

    傅云回了他一串省略号。

    冯元驹:“我把云南白药搁410门口报刊了,你记得取。”

    傅云没理他。

    他好像一个看不穿又摸不透的琉璃脆瓦,流光轮转,脆弱而触不可及。

    傅云有三个微信置顶,安文雪,樊老太太,刘小宝。

    陈时越找了很久才找到他自己的聊天框,他上次跟傅云微信交流还是在雪乡的时候。

    傅云:“来萨满小屋,现在。”

    陈时越:“好。”

    公事公办,毫不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时越就是他普通下属,只有冷冰冰的工资卡金钱交易那种。

    事实上也没什么区别,他是傅云浩如烟海微信中的一粒尘埃,是他三十年精彩跌宕人生中最平常不过的一缕分岔。

    而傅云是他在人世间所有的羁绊和牵挂。

    陈时越握着冰冷的手机壳,茫然的坐在原地,原来伤心到极致,是一种迟钝的木然状态,他身处冰天雪地的地底之下,却没有平常冬日里刺骨的寒意。

    手指按在熄屏键上轻轻一动,指关节传来咯吱咯吱的生疼响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半边身体已经冻麻木了。

    陈时越将微微发热的手机小心翼翼的揣进胸口放好,然后环顾四周,心想看能不能找个东西自我了结。

    不过下一秒他目光一滞,只见离刚才捡手机不远的地方,浅土层里躺着一只苍白的人手。

    陈时越浑身一个激灵,霍然站起来,克服了最开始血水冲顶的头晕眼花之后,就踉踉跄跄的朝那残手扑过去。

    却说这边沈题一根绳索窜上地面,立刻有人从旁接应,帮她取掉绳索和包袱。

    天坑旁停了数十辆黑色小轿车。

    “谢了李总。”沈题轻快的大步走下石台,朝着最中间那辆径直走过去,弯腰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来,露出李有德沉稳微笑的脸,他冲沈题点头致意了一下,温和道:“辛苦。”

    “定金已经打到你账上了,合作愉快。”

    沈题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银行的消息,被上面的数字惊得挑了一下眉毛:“啊,感谢。”

    “要跟着一起上车回去吗?”李有德问道。

    “不了,我还有工作呢,同事们很快就到,您慢走,路上做好防护,据我所知,眼球疫情已经彻底爆发了。”沈题贴心的对这位财大气粗的老板嘱托道。

    李有德依旧脾气很好的笑着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考虑辞了作战组,跟着我干吗?”

    沈题原本都要走了,听到这话一脸牙疼的又转回身来,十分诚恳道:“老板,你知道一个有编制的工作岗位,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有多大吗?”

    李有德:“……”

    冯元驹一边坐在车上翻现场情况和医护人员名单,一边心不在焉的问成纱:“你临走前去410看情况了吗?”

    “去了。”成纱最后调整了一下防护装备:“人去楼空,连门锁都落灰了。”

    “什么玩意儿!”冯元驹恼怒道:“傅云生前待他们不薄吧,他这才走几天,尸体都还没找到,这就树倒猢狲散了?!”

    成纱叹了口气:“管好咱们自己吧,还嫌工作不够多似的。”

    车队一路行驶过雪山坎坷泥泞的公路,最后在最边缘的小村庄前停下来,早有村长带着书记零零散散几个人等在门口了。

    “是政府的同志吧!哎哟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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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冯元驹率先跳下车,抬手一挥:“不搞那些虚的,先带我们进去看看情况。”

    村长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讪讪的又收回来:“是,是。”

    成纱和冯元驹两个组长严严实实的包好了防护服,让各自组员留守车内,然后跟着村长进了第一户人家。

    进门时扑面而来的灰尘和干草气息,土炕上横躺着一具——对不起只能用一具来形容。

    一具七零八落的身体,骨肉和血泥攀附在伶仃的骨架上,大簇大簇的眼球从中长出来,布满血丝挣扎密集场所簇拥在那人肌肤的每一寸角落里。

    满身眼球爆凸,绿黄色的汁水凝在狭小的缝隙里。

    被子覆盖住了他大部分的身体,一条手臂横在外面,不到半米长的手臂上约莫长了五六十个大大小小的恶心眼球,活像是一只巨大而看不见的虫子,将它的卵下在了这人身上。

    冯元驹在防护服里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图片上看是一回事,现场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两位领导,喝茶,喝茶。”身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将两只茶碗端到冯元驹和成纱面前。

    成纱连忙伸手接过:“哎奶奶,您放着我来就好。”

    老太太一颠一颠的眯眼睛笑着,看着成纱似乎是在等她喝下去。

    成纱低头往茶碗里一看。

    只见汤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雪白花花的,黏腻不堪,似乎是一个一个小颗粒凝结成的,味道很奇怪。

    成纱脸色一变,想摘下口罩细闻,然而冯元驹一把拦住了她,神情警惕的直勾勾抬眼望向老太太。

    他一按耳麦,低声吩咐:“闻着向尸油的味道,喊鉴定科来。”

    第153章 古墓神佛(四)

    成纱倏的往后一退, 也按住耳麦吩咐一句:“带手铐进来。”

    门外鉴定科的人员立刻鱼贯而入,全身被防护服包的严严实实,成纱将那碗茶递给手下, 伸手把旁边冯元驹一拦:“你干什么?”

    冯元驹拎着手铐往老太太身边走:“先铐上再审。”

    成纱劈手夺过他的手铐没好气道:“拷个鸡毛?拿来给我!待会儿老太太倒地上你就老实了。”

    她招呼手下上前半是搀扶, 半是胁迫的捉住老太太, 自己俯下身,柔声开口:“奶奶, 您这茶里的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老太太张着嘴,眼睛翻白, 口齿不清:“啊……啊……”

    成纱无奈的直起身问手下:“这家的年轻人呢, 怎么一个都不见踪影?”

    村长面露难色:“同志, 你也知道我们这儿条件不好, 这户是我们村有名的贫困户, 儿子死的早, 家里就两个年逾古稀的老头老太太,诺, 床上这个就是他们家老头。”

    成纱瞥了一眼土炕上那具被眼球分解的支离破碎的骸骨血肉,几乎看不出来人形了。

    她和冯元驹对视一眼, 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言之色。

    冯元驹干咳一声:“先送去做化验吧,我也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油。”

    万一虚惊一场呢,成纱和冯元驹,以及作战组在场所有人员,无一不抱有这样的幻想。

    陈时越腰背弯的很低, 整个人几近贴在地面上, 攥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在石壁的边缘凿刨,每一下都使了狠命的力气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那只惨白的手连着冰冷僵硬的人体,终于被他挖出一半来。

    陈时越一通挖掘,最后气喘吁吁的窝在地面上,尸体露出藏在冲锋衣底下的大半张面容,结了霜的下颌因为陈时越的用力拖拽而簌簌往下掉着雪渣。

    不是傅云。

    陈时越没有灰心,既然从前雪山遇难的人从山崖跌下来时会埋骨在这里,那说明是有希望的。

    挖出来的尸体上带着铲子和背包,包里装有干粮和水。

    尸体的装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干粮肯定是吃不了,不过陈时越自觉主动的笑纳了铲子。

    他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分明是冰天雪地的地方,额头此时却细密的冒出了汗水。

    人的悲伤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在白天不显山不露水,一到独身一人或者是停歇下来的时候,就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陈时越不得不抓紧救命稻草似的拿起铲子,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他没头没尾的朝地面又捅了几下。

    这一捅,就捅出玄机来了。

    只听“咔嚓”一声,土层掩埋的地面毫无预兆的塌陷下去一块,紧接着靠近石壁的整个地面摧枯拉朽轰然崩塌。

    陈时越猝不及防一脚踩空!

    他跟着土块雪层一起,从高处滚落到山洞的下一层。

    邪神的雕像在上空注视着他笑,一双被傅云打碎的眼睛空灵而静谧,陈时越在空中坠落的间隙和祂对视刹那,再一回神,尾椎骨传来剧痛。

    陈时越在半空中受到两次撞击,半死不活的摔在地上,他缓和了半晌才直起身子,手里握着手电筒朝上面一晃,眼前的景象着实有些吓人了。

    四面八方林立着数十个被吊起来的棺材,被铁索和链子束缚着悬在高空,阴气惨惨,因为受到陈时越掉下来的撞击,此时它们正轻微的摇晃着躯体,就好像一串随风而动的风铃,来回摇摆。

    这是一个古墓葬的棺材群,陈时越抬头换气,鼻腔里都是腐朽而终年不见天日的难闻气息。

    他刚才下坠速度太快,撞翻了一口棺材的漆黑盖子,此时那棺材盖正七零八落的摔碎在不远处,陈时越将手电筒打过去的瞬间,他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棺材盖的边缘有血。

    可这是一个终年无人入内的古墓葬,怎么会有新鲜的血迹呢?

    陈时越凝神望着头顶不远处的棺材心里七上八下。

    紧接着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传来,一只青白色的嶙峋鬼手扳着棺材的边缘,慢慢探了出来。

    陈时越瞳孔骤然紧缩。

    “老大!!大发现!”技术科的人员一个箭步从车里窜出来:“我们提取了油状物进行分析,发现其中检测到的DNA在本部信息库里有存档!”

    冯元驹寒毛都要倒立起来了:“什么!!”

    这话不要太恐怖,除了陈时越冯元驹这类在编组员,其他在作战组能存档下来信息档案的人,要么是受国安保护重点监督的灵异界高层名流;要么就是有重大犯罪记录,大部分已经挨了枪子,或者在监狱里出不来的囚犯。

    这两类人,无论哪一种,都不太可能出现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还被人做成了尸油。

    “到底是什么人?”成纱显然也想到了这层,神情凝重的问道:“最近没有报道过有人失踪啊。”

    “顾进哲,西安市著名企业家,慈善家,2023年财务报表显示募捐金额超过五千万,其中作战组卡车换新的拨款,就有他的出资。”

    冯元驹张了张嘴:“……你说的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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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像认识。”

    “我们家老爷子从退休之后开始致力于公益事业,这位顾先生曾经跟他合办过希望小学,是个好人。”冯元驹顿了顿:“两三年前的时候吧,我在老宅还跟他有过一面之缘。”

    冯元驹明显有点难以置信,于是抬头又朝鉴定科的工作人员确认了一下:“只凭借一点点尸油,你确定是他吗?”

    “尸油里面包含着少量皮肤组织和毛发纤维。”那人解释道:“不可能有错的,顾先生除了灵异道上的身份,他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也是位事业有成的企业家,早就记录在案了。”

    冯元驹焦头烂额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这么大一富豪死在我们出过任务的地方……”冯元驹头疼道:“还被人用这么残忍的手法杀害做成尸油。”

    “顾进哲最后一次在灵异界公开露面是什么时候?”成纱问道。

    身侧的手下抱着笔记本飞快输入资料查询:“两个月前格调集团董事长顾进哲扶持雪山沿线一带的旅游项目,宣布他将亲自带队进村考察,挑选地段,雪山旅游项目获利之后,将分成利息给当地居民。”

    “然后带领团队飞往雪山,至今未归,家人也没有报案。”

    成纱深吸一口气:“村长呢,把村长和负责人带进来接受问话!”

    “哎等等老大!”二组那个查资料的小伙子“嗷”的一声咆哮出声,惊得冯元驹和成纱同时回头。

    “又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你看。”小伙子将电脑推到冯元驹面前,指着屏幕道:“顾进哲有个女儿,原本在市一中念书,今年刚考上本市的师范大学。”

    “她叫顾祺。”

    冯元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顾祺是谁,只觉得这名字莫名很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老大你忘了?就是傅老板手底下的那个搞摄魂的小姑娘,叫蓝……什么来着?”

    “蓝璇。”成纱接道。

    “对,蓝璇,她是顾祺的同班同学,那小姑娘因为私人恩怨对顾祺展开报复,切人家娃娃的灵魂想占为己有,当时咱们收到举报材料,本来要直接逮捕的,但是傅云进来横插一手要保蓝璇,把最关键的证据给销毁了,您不是还把他绑到办公室欺负了一遭泄愤么?”

    冯元驹:“……”

    成纱一脸一言难尽的看着冯元驹:“老冯,你俩分手这么多年,没想到你不仅余情未了,玩的还挺刺激。”

    冯元驹没什么开玩笑的心思,搓了把脸,很难得的流露出一丝颓败的气色:“人都死了,再未了也没用了。”

    成纱见状也不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总之现在事情的走向越来越复杂了,傅云横死,顾进哲生死不明,他的女儿还和蓝璇高三的时候有点过往……对了,蓝璇是从那起案子以后就没再去市一中上学了吗?”

    “嗯,傅云给她转学籍到灵异学院了,一次性给费谦那边交够了蓝璇四年的学费。”冯元驹淡淡道。

    成纱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好老板啊。”

    “陈时越他姐姐,临死前当了十年植物人,这十年的疗养费有一大半走的也是傅云的账户,学院的意外险赔偿还不够塞牙缝的。”

    冯元驹说起过往时神情有片刻凝滞,看不出是伤感更多,还是无奈更多。

    “早知道他只能活到三十岁,当年就不分手了,就算废了他的灵力把他关在冯家,我也愿意养着他,起码这十年,他不必活得这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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