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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汤饭和豇豆小菜

    严观想亲一亲她。

    他当?然想, 他还想过更多的事,更深入,更冲动, 更……

    但都只是想一想。

    若是连想都不想, 严观就能直接坐化圆寂了。

    他在榻边坐下, 目光根本没办法从她面?上移开。

    多难得?的机会, 过了今夜,以后可能再也无法离她这样近了。

    今夜他还抱了她,抱得?这样久, 还牵了她的手, 牵得?这样紧。

    这令严观生出些死而无憾的感慨。

    他抿灭了灯火,让自己陷进一块黑蓝的软布里,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

    她的呼吸像一阵来处不明的风, 吹在他后颈上, 舔在他耳尖上, 又割在他心上。

    严观想一口?吞掉这阵风,他徐徐凑近了,很近, 像是要与她争抢鼻端这一口?气息, 好?逼得?她无处呼吸,只好?求助于他来渡一口?气。

    但, 严观先闻见了明宝清的味道。

    一点点咸,因为她刚哭过;一点点香, 因为她的发似乎抹了些花露;

    一点点清, 好?像是竹沥的味道,浸在她衣服里;一点点甜, 是从哪里来的呢?

    严观想,一定是从她唇瓣中漏出来的。

    他好?想尝一尝。

    他离得?很近很近了,近得?只需要一个颤抖就可以吻上她。

    但严观怕惊醒了她,钳制住她根本轻而易举,可她会憎恶他。

    如果吻得?轻一点,她没醒,他又怕自己会太沉溺,再也把?持不住。

    她的呼吸吐在他唇上,痒啊。

    进退两难时?,明宝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

    从唇缝中探出的舌尖就那样无所觉地描过严观的唇线,极致的湿滑柔软却勾起了极致的火热硬实。

    严观震惊地看着明宝清闭着的眼,听?着她不变的均匀呼吸,他确定明宝清睡着。

    他退开一点,呼出一口?滚热的气,但气息丝毫未平,反而愈发急促。

    严观有些不稳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堂中去,他现

    在不能见着她,又不能离开她。

    一墙之?隔,明宝清如住在岸边的人,在粗重的潮汐声中睡了长长一夜。

    等明宝清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从前?家中,记忆没跟上来的那一瞬,真有点惊悚。

    随即,她看见严观在她对面?席地而坐,见她醒了,他没动,但眸珠转了转,轻道:“醒了?”

    严观不知是早醒还是没睡,屈膝仰着下巴靠在墙边,下颌上冒出了片片青须。

    昨日他就没来得?及剃,过了一夜,又浓密了几?分。

    明宝清的舌尖忽然钻出一种酥麻感,像是舔了什么刺密须发上,她咬了一咬,咬得?舌尖都发疼了,才?算驱开那种幻觉。

    “什么时?辰了?”明宝清半边身子都睡麻了,声音软绵绵不爽利,与平日很不一样。

    “要走了,我没有找到盆,井边的水桶也没了,我系了帕子坠下去浸湿了,你擦擦吧。”

    他说得?随意,仿佛只是信手之?举,但嗓子低沉得?厉害,像是昨夜吞了一大口?的冷风。

    明宝清把?脸捂在帕子里时?,又听?严观问:“早膳想吃什么?”

    明宝清才?睡醒,反应有些慢,看着案几?上的羊皮囊袋发了好?一会呆,才?认真说:“不知道,不想吃。”

    “起得?太早,胃气还没上来,吃些清淡的怎么样?”严观拄着刀站起身,说。

    明宝清从榻上起身,侧压着的脸颊上绯红一片,像被一只大手胡乱抹上的胭脂。

    “什么清淡的呢?”

    她的理智和警惕还在慢慢苏醒,神情?有点迷糊。

    见状,严观的语气也一句比一句温柔。

    “素汤饭好?不好??”这一句的口?吻,更是同?哄孩子差不多了。

    明宝清却在这句话里醒了一醒,舌尖忽然又痒得?厉害,抬眸看严观时?他也在看她,又笑问:“醒了吗?”

    “你昨夜是不是受寒了?”明宝清问:“嗓子怎么这样哑。”

    “没有,天干物燥,有些上火罢了。”严观说着就往外去了,等着明宝清在屋里重又梳理辫发。

    卖素汤饭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饭馆子,只是和那间下水铺子一样,是靠着两面?墙搭的小摊子,但收拾得?非常干净。

    摊主是一对姊妹,听?说是从小被庵堂收养,所以很会做素汤。

    明宝清看着棚架倚着的两面?高墙,问:“这是什么人家?”

    “安王府。”严观说,不意外地看见了明宝清意外的目光。

    清澈透亮的两碗素汤饭被摆在上桌,与此同?时?还有各种配菜一一落下。

    “老太妃跟我们庵堂的师父有旧,又说我们做得?吃食素净,没有油荤,就让我们姐妹一直在这摆着了。”摊主阿姐觑了严观一眼,又看着明宝清笑道:“汤底是素汤,黄豆芽和菇丁一夜吊出来的清鲜味,您先尝一口?,润润肠胃。”

    明宝清依言啜了一口,只觉得?滋味是清鲜的,口?感是柔润的,不是靠辛辣刺激开胃,而是用春风穿肚肠。

    见那摊主阿姐一直盯着她看,明宝清点点头说:“好?喝。”

    摊主阿姐好?似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一边摆配菜一边对严观说:“严帅今日怎么一大早就往崇仁坊来了?”

    严观在这里吃过两次,根本没想到这每日迎来送往的摊主会记得?自己。

    他看了明宝清一眼,掐头去尾,说:“她没什么胃口?,我就想到你这的滋味了。”

    摊主阿姐面?上笑容像是被风晃动的帘子,忽闪忽闪的。

    “您上次也吃的豆芽汤,不尝尝麻汤饭吗?”

    “我吃麻汤饭吃一回上火一回。”严观想了想,却对明宝清道:“开了胃口?的话,再要一小碗麻汤饭尝尝吧,女娘的身子不一样,麻汤饭很润补的,我阿娘天冷的时?候总喜欢吃。”

    听?他说到娘亲,明宝清就没法子拒绝。

    “这,这是火靠出来的酱黄豆,绵绵咸咸的,抿开来跟乳腐一样,您尝尝,”摊主阿姐竭力扬起笑,对明宝清道:“这是辣萝卜丝,这是干煸菇片,这是油炸酥豆瓣,这是腌豇豆米。”

    摊上的小本买卖,打得?又是素食招牌,自然不是萝卜就是豆子,但很有限的食材叫这姐妹俩琢磨出了很多彩的吃法。

    油炸酥豆瓣就是炸蚕豆,但蚕豆瓣炸得?很酥透,嚼在嘴里沙沙作响。

    豇豆米漂亮如珠宝,莹莹一粒绿中海泛着柔红粉紫调。

    明宝清觉得?这些小菜都很有趣,对严观说:“我从前?不知豇豆米老了会变红,不明白我阿娘最喜欢的那种红为什么会叫豇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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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观看着她一脸认真地吃一根萝卜丝,揶揄道:“是不是又想着回去该怎么跟小妹形容这个滋味了?”

    明宝清被他说中了,笑道:“你也快吃,吃完做一篇《论汤饭小菜好?滋味》给小妹品鉴。”

    严观失笑,抬眸对上摊主阿姐落寞的目光,人家闪避不及,他却只是如常道:“再要一份煮栗子,咸甜都称半斤来。”

    然后他收回目光,轻轻投到明宝清面?上,说:“她家的煮栗很入味,绵软却不散,皮又好?剥,带回去叫大家都尝尝。”

    “好?。”明宝清瞧他,说:“快吃,汤饭要冷了。”

    素汤饭适口?好?味,严观吃罢,明宝清还有小半碗没吃完。

    天色已经亮堂起来了,严观总瞧着明宝清也不成,只好?垂眸看着芝麻棺椁上的一些雕刻花纹。

    那是明宝清自己刻的,是各种各样的芝麻,蜷成一圈睡着的,欢欢喜喜摇尾的,跑着跳着扑蝶的。

    明宝清吃好?了,摆好?筷勺就见严观正取了墙角草茎,要剔掉花纹凹刻里的一点泥。

    他用指腹擦了擦,低头细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抬眼看明宝清,问:“芝麻是四眉犬?”

    “嗯。”明宝清吃得?浑身熨贴,脸蛋被蒸得?粉绒绒的,眉眼俱笑地看着他。

    严观被她笑得?心发麻,摩挲着手,垂眸同?四眉小狗对了一下眼,心道,‘她可爱吧。’

    他再抬头看明宝清时?,她正抬脸看向王府高高的围墙。

    “想见王妃吗?”严观问。

    明宝清点点头说:“她多次让我来,但我只怕王爷不喜。”

    就在明宝清说这话的时?候,王府这面?墙上的一道偏门开了,两个布衣打扮的人手挽手走了出来,正说着笑着,朝这素汤饭摊子上来了。

    明宝清和严观都怔了怔,邵棠秋满眼惊喜,拽着身边人就快步走了过来。

    严观飞快用布将芝麻包起来,搁到足边,要起身时?就听?那位样貌儒雅,难掩贵气的郎君笑道:“这两位是你的故交?”

    “她就是明家的元娘,我的手帕交。”邵秋棠欢喜非常,想坐下来的时?候却见明宝清和严观都站了起来。

    她怔一怔,转首看向自己的夫君——安王。

    天家富贵闲人,扮作平头百姓带小妻出门用在小摊上用一碗汤饭,其实还挺有情?趣的。

    明宝清不能行礼,不能装作认不得?。

    “坐吧。”安王把?目光从严观面?上收回来,浅笑着,很平易近人地说。

    邵棠秋笑了起来,落座后几?乎把?安王撇在一旁,只与明宝清说话。

    明宝清时?时?刻刻替她留意着安王,怕他被小妻冷落而生出不快来,但安王神色自若,看着邵棠秋眉飞色舞的样子,眼神温柔如水。

    但当?他看向严观时?,威严矜贵也是抑不住的。

    严观恭谨报上身份,安王道:“严九兴是你生父?”

    邵秋棠和明宝清都看了过来,严观道:“他是我养父。”

    安王捏着汤匙在碗中缓缓搅了一圈,舀了一勺吃,搁下了这个问题。

    明宝清看了眼严观,又看邵棠秋。

    “你认得?人家阿耶吗?”邵棠秋也有些好?奇地问。

    安王见她终于想起自己了,亲昵地勾了下她的鼻子,给她夹小菜,随口?说:“严九兴从前?是宫中侍卫,办事不力被逐了出来。我偶然见过他一面?,他那时?已经谋了不良帅这份差,没想到眼下还传给儿子了。”

    明宝清见严观毫无意外之?色,应当?是早就知道。

    安王

    见他神色平静,倒是来了些兴致,道:“虽是养父,你们感情?倒好?,你什么都知道。”

    “他说自己没什么不能说的,对的事情?他做过,错的事情?也做过。”严观开口?时?声音还是没什么波澜,“不用阎王爷替他记。”

    “他生得?小眼狮鼻,听?闻性子凶恶蛮横,”安王的目光在严观眉眼上定了定,又道:“看起来不像是会替别人养孩子的人,他自己没有成家吗?”

    严观摇头,道:“阿耶没成家。”

    至此,安王不再问,严观也没有再说话。

    邵棠秋和明宝清说了一会话,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与严观告辞离去。

    安王的目光跟了他们一截路,在邵棠秋转过来时?,目光也收了回来,落在她面?上时?已经涌起了笑意。

    “你明明这样宽和,可他们还是不自在。”邵棠秋叹了口?气,说。

    “明娘子没有不自在,她只是不想太打搅我们。”安王道。

    “咱们日日在一处,我见她一面?可难。”邵棠秋说。

    “那就是不想咱们打搅他们。”安王又道。

    邵棠秋微微睁大眼,想了想,忽然又蹙眉道:“林三郎成亲,咱们要去吗?”

    “不想去就不去,我本是闲王,没道理累得?你去做违心事。”安王见她心疼明宝清,说:“冬日无事,请明娘子来府上说话,留宿也好?。”

    邵棠秋一喜,笑得?像个福娃娃。

    这厢,明宝清将待安王邵棠秋的情?状咂摸了又咂摸,觉得?即便算不得?三分爱,总也有八分的宠了。

    她侧眸看见芝麻的小棺椁被严观提在手里,包起来的样子倒像把?琵琶。

    这个关于琵琶的联想,让明宝清想到严观阿娘,想到安王方才?的话,问:“不高兴了?”

    严观不解看她,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愠色。

    “实话为什么要生气?阿耶自己说的,喝酒误事,惰性害人。阿耶长得?不周正,阴鸷小眼,凶恶狮鼻也是真,但蛮横,”严观想了想,说:“其实也不蛮横,他还是能讲道理的,阿娘说,他在臭男人堆里也算掐尖了,钱只有多给的,没有少?给的。”

    他有些嘲弄地低头笑了一声,说:“阿耶绝不是什么十全好?人,喝醉后更是脾气暴躁,可他把?通身功夫都教给我了,骑术、箭术、拳脚、长枪、刀法,他人颓了,但底子还在,自己会的他都教我了。我做他儿子到第五年,他就把?家里的房契、地契、田契都交代给我了,说怕自己喝多了酒会早死。”

    明宝清静静听?他说,严观出了一会神,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轻轻笑了起来,尖尖犬齿抵在唇肉上,笑容莫名?有点邪气,但他对明宝清说的话偏又十分灿烂光明。

    “我也是父母齐全的人,想到这一点,就没有不高兴。”

    第082章 分家

    明?宝清在汤饭小?摊上吃到的滋味被明?宝锦做了几分出来, 眼?下这小?小?豇豆米浸在醋盐里,一粒粒像石榴籽晶莹。

    “哇,石榴?”

    明?宝锦正欣赏着自己的所?得, 又想着石榴, 眼?前这只手里就?攥着一个饱满的大石榴, 真是做梦都没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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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来的石榴?”蓝盼晓笑问。

    文无尽把石榴放进明?宝锦手里, 说:“乡长给的。”

    他背上书箱沉甸甸的,在蓝盼晓的大绣架前,蹲下身, 取下书箱, 道:“乡长算得上半个藏家了,三娘上次归家时说想看?《重差心?算》而遍寻不得,今日我竟从乡长那寻到个残本, 还是前朝的古书。”

    他小?心?翼翼将那本残书取出来, 蓝盼晓珍重接过, 指尖轻抚翘起的残破书页, 道:“破成这样,我熬些浆子来补一补吧,起码不能继续再?烂下去了。”

    文无尽瞧着她那双按在腐败书册上的纤纤玉指发了一会怔, 见这屋里老的在晒菜, 小?的在腌菜,各个都是正经?人在做正经?事, 偏他满脑子不正经?的,竟不以为耻。

    “对了, 你还有这门补书的手艺呢。”文无尽自己蹲着, 取出来的书倒是一册又一册搁在蒲团上。

    “哪里算什么手艺,不过只是细致些的活计罢了, 看?一眼?都会了。”蓝盼晓绕着线,倾身去看?文无尽借回?来的那些书。

    一摞是替他自己借的,几本是替明?宝盈借的,还有一本入门画谱,一本讲究声韵的诗词,这两本显然是给明?宝锦和?游飞的,另外还有一本夹在他腹腿之间,被他抽了出来,递了过来。

    蓝盼晓垂眸一看?,见是她在闺中时很喜爱的一本诗集。

    “我抄一本给你。”文无尽笑着,忽然又从衣裳里抽出一张绿茸茸的纸点在蓝盼晓鼻尖。

    竹麻的香气缓缓沁来,蓝盼晓的脸让纸蒙着,只听?她欣喜道:“成了?”

    “半成吧。有些地方还需精进,乡长就?觉得纸张里的绒屑太多,不够滑润美观,但我觉得这种绒屑挂得住墨,洇开也好看?。但乡长说的也有道理,还要改,做成了,乡长说可以替我找门路。”

    文无尽挽起袍角,蹭到蓝盼晓的大绣架旁,还是蹲在那里。

    老苗姨在庭院里很正经?地翻晒菜干,明?宝锦坐在台阶上捧着碗很正经?地剥石榴。

    只有他,在大绣架的遮掩下,很不正经?地将那张薄绿的纸搁在面上,仰脸索求一吻。

    “又做这怪样子。”蓝盼晓小?声嗔道,俯身亲了一下。

    绒屑磨在唇上,痒得很,文无尽任由纸张滑落,跪着直起身用?她的唇重磨了磨这份痒。

    “你的书,我就?用?这纸给你抄,好不好?”文无尽说。

    “怎么都好。”蓝盼晓侧过红粉一张脸,收着针线没有刺下,她还在缓气。

    这一刻宁静而甜美,屋外却传来老苗姨的惊呼声,晾晒菜干的几层竹架都被她碰倒了,与此同时,屋外的推嚷叫骂声也是不断。

    “周大郎你这该死货!你敢再?碰大娘子一个手指,拼了我这条老命也要带你见阎王!”

    文无尽和?蓝盼晓急忙起身朝外去,阶上散着小?半碗的石榴,一粒粒彩宝躺在那里,刚才还视它们如珠如宝的小?女?娘早就?往外去了,像头才长乳角的小?鹿,莽撞又无畏地往敌人身上撞去。

    明?宝清和?老苗姨连忙抱住明?宝锦,明?宝清安抚了明?宝锦几句,又掸了掸裙上的土,道:“姐姐没事,就?是跌了一下。”

    周大郎推了明?宝清一记,可谁叫她拉架呢。不过他虽恼恨这一家女?娘,但也不至于光天化日就?动手了。

    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错处,恶着张脸继续瞪姜小?郎,可迎面却吃了蓝盼晓一记重重的耳刮子,打得他整个人都震了震,缓过神?来,顿时怒火滔天。

    文无尽和?姜小?郎哪里会给他打回?来的机会,当即扑上去要与周大郎打起来了。

    可姜小?郎只阻挡却不还手,挨了几下后才猛地挺起身,瞅准空子后才推得周大郎一个踉跄倒地。

    “周大哥,我知道这事儿在你眼?里有些不厚道了。”姜小?郎喘着气,指了指驴车上满满的席草,“这是我一定要买的,明?娘子也是看?在小?雨的份上才答应的。”

    他顿了顿,又诚恳道:“我和?小?雨再?过半月就?成亲,你比我们还早七八天的,到底是在一个乡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好生些相处,别叫小?雨和?明?娘子她们为难了。”

    “你还有脸叫她的名字,你们这对狗男女?,早就?勾搭上了吧?还偷学我家的编草手艺,要不要脸啊!”周大郎咆哮着,仿佛世间的道理都在他那里。

    “你自己喜欢带绿帽你自己带去,别弄脏小?雨!”姜小?郎面上终于有些怒色,道:“你妹妹在你家十来年了都没学会,小?雨一看?就?会?还不是让她做个现成劳力?你有本事供着她,别让她沾手啊!小?雨她说了,不会编草抢你的买卖。这些席草是给她嫂嫂的!往后你归你我归我,安生过日子罢了!”

    周大郎其实就是气不过钟娘子非但嫁回?来让他没脸,还学他手艺,抢他买卖,得了姜小?郎这话,气其实消了些。

    “安生过日子?你家这绝后的日子是挺安生的。”周大郎抹了把脸看?蓝盼晓,唾了一口,道:“钟小?雨跟你这种贱人要好,又不能生,往后快活起来要没边了。”

    这话一出,文无尽和?姜小?郎将他踹翻在地,痛揍了他一顿,最后三家人被

    杜里正叫到一处去说和?。

    可有些话说出来能过去,有些话则不能。

    周大郎瞧着文无尽和?姜小?郎两张冷脸,知道自己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怕是难办了。

    姜小?郎也就?算了,可他一开始并没想要惹文无尽。

    他可是个有手腕的,卫家因为还要他一笔账,几兄弟说不清,干脆分了家,拆得七零八落,一人出一点,真就?老老实实把谷子连本带利还给他了。

    他们还用?分家的由头把卫五郎叫回?来,卫大卫三吃了文无尽的气,把气都撒在卫五郎身上了,卫小?莲跑出来,先叫了黑大去拉架,又赶紧去里正家中报信,若不是这样,卫五郎只怕要被打废了。

    这一顿打,彻底让卫五郎寒了心?。

    他干脆要了边角的屋子,与卫二郎的屋子在一边,当即又要请泥瓦匠砌墙分家,像孟家那样做成两个院子。

    卫老娘哭得凄惨,卫五郎本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如今在官府衙门历练过了,又被自家兄弟痛打了一顿,卫小?莲一边落泪一边敷在他脸上的伤药又凉又辣,他清醒得很!

    “娘,你现在怎么哭得这么厉害?我刚才被他们打,你都没哭得这样大声。”

    卫二嫂得了消息,从豆腐坊回?来时脸被风打得通红,手也又粗又红的,一根根像腌过的水萝卜。

    她看?着屋里阵仗,试探着走进来。

    “欠粮她也要付一份。”卫大得意出声。

    卫五郎看?他一眼?,又看?杜里正,再?看?卫二嫂,说:“好田你们也不会给我,我和?二哥就?要山脚下那几亩田了。”

    杜里正一一写明?按下指印,卫五郎分到田,转手就?分卖给了陶老丈和?文无尽,这下就?与蓝家的田地连起来了,可以用?水车了。

    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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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郎那亩田地也清清静静分在这里,卫二嫂也托给陶家种蓝草,她不收分毫,全给文无尽,算是还了欠账。

    如此,最高兴的人是卫小?莲。

    卫五郎赶在年前让泥瓦匠完了事,往后卫小?莲开门关?门都是自家的门。

    每天早晨背着弟弟出来,关?门落锁,就?往蓝家来。

    只是明?宝锦都在学堂上学,下了学才能同她玩。

    不仅仅是明?宝锦、游飞,还有陶家的小?郎、小?女?娘都去学了。

    卫小?莲去过学堂几次,文先生也让她进去听?讲,但坐下没有一会,弟弟就?哭了。

    文先生还没说什么,卫小?莲低着头赶紧出来,她从没有觉得背上的弟弟这么是一个累赘。

    现在日头短了,下了学没一会天就?黑了,卫小?莲还要捡柴火、洗衣服,回?家煮饭等?卫二嫂回?来吃,还要煮糊糊喂弟弟。

    夜里换尿片也是卫小?莲来忙活,她躺下时睡不着,会在虚空里画一画那些字。

    只是画而不是写,因为她仅仅只是囫囵吞枣,而没有真正启蒙过。

    河边的沙地练字很好,日头还长的时候,下了学明?宝锦和?游飞都会在这里教她写字,卫小?莲学了不少?字,但远远比不上他们。

    弟弟好像在背上睡着了,卫小?莲蹲在沙地边,看?自己昨天写的字,字还在,但边上多出了一些字,是仿着她的字写的,歪歪扭扭,很难看?。

    “黑蛋写的,比不上你,他今年十六了,手骨硬了。”

    明?宝清声音的忽然冒了出来,卫小?莲转了一圈,在树后找到了正在假寐的她。

    “大姐姐你是不是好累的?”卫小?莲在她身边坐下,瞧着她平静又疲倦的侧脸。

    “你是不是好累的?”明?宝清慢慢睁开眼?,反问她。

    卫小?莲点点头,有些想哭。

    “黑蛋跟不上学堂的课,白日又有事,文先生每晚给他补半个时辰的课,教得简单,只是能写会算而已。你去不去?”

    “想的。”卫小?莲不假思索地说,“但是阿娘不让占我别人的便宜。”

    “长大了再?还吧。不着急。”明?宝清又合上眼?,阳光落在她鼻唇上,像是金红的胭脂。

    “大姐姐有心?事吗?”卫小?莲呆呆地看?了一会,觉得她真漂亮啊。

    明?宝清勾了勾嘴角,说:“有的。”

    “什么心?事?”卫小?莲问。

    “小?孩不许听?的心?事。”明?宝清说。

    卫小?莲扁了扁嘴,说:“大姐姐有喜欢的郎君了吗?”

    明?宝清惊讶看?她,问:“怎么会觉得是这样的心?事?”

    “除了这个事,还有什么是小?孩不许听?的呢?”卫小?莲问。

    “比如说,算计家财,琢磨人心?之类的。”明?宝清说。

    “我家不是才闹过吗?”卫小?莲说。

    “也是,你也是历练过了的。”明?宝清拿起落在身上的一封信,展开又看?了一遍。

    这信是范娘子寄来的,卓家在江都算是大家,官面上徐少?尹避不开要同卓家人打交道,范娘子与卓家的女?眷免不了要交际周旋。

    她信中说,卓家上一代和?下一代中皆有人才,唯独这正值壮年,持家掌家的这一辈颇有些不堪说的样子。

    明?宝清想要借力打力也只能请与卓氏同辈的舅公?出面,可舅公?已然年迈,若这消息落入几个叔伯之手,到时只怕真要与二房的人一起落个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别用?这个法子为好。

    明?宝清心?中郁闷,但再?读一遍,又细细念了范娘子嘱托她的那几句话。

    ‘难处尽数与吾明?言,吾视汝若亲妹,汝若见外,反令吾泣然!’

    随着这封信来的包袱里还有两身厚衣裘袄,一身是齐胸的黄蓝间裙,一大把长长的璎珞珠子缀在雪兔绣片下,外衬的一件厚褙子里蓄满了雪白的兔绒。

    另一身披袄与襦裙的颜色要暗许多,像一株遗在山里的老花树,一面是棕褐的枝干,一面是暗红的花瓣。襦裙是单布,有些薄,但披袄很厚实,领口和?袖口都衬了上好的浅褐狐毛,腰间还有一圈花蔓绣片。

    先不提领口的珍珠和?腰上的璎珞,光是把这两身衣裳上的绣片拆下来都能卖不少?的钱,范娘子说这两身衣裳是旧衣,在箱笼里白白放着也是叫虫蛀了。

    她这样说,无非是怕明?宝清不肯接受,日后顾忌太多,不再?来信。

    ‘汝若不以形迹之聚散分疏密,尚望偶得余闲,可示吾以见闻,则彼此虽隔,无殊觌面矣。’

    ‘真好。’卫小?莲看?着明?宝清浅淡的笑颜心?想,‘能读会写,真好。’

    第083章 冬日

    青槐乡的冬日?很安宁, 水车的闸门被放下,安静地休息着,沉睡着。

    腊月的某一夜落了雪, 杜里正?生?怕雪融成冰, 会冻坏了水车, 带上两个儿?子来开闸门, 让水车转一转,动一动。

    明宝清拢着那件棕红披袄走过来的时候,他们父子三?人正?挤在树下看水车转动, 看着融雪一沓一沓掉进?水里。

    这水车已经不是明宝清的水车了, 它建在了青槐乡,就是青槐乡的水车。

    明宝清觉得这样也不错,又沿着自己来时的脚印一步步走回去了。

    她们的小院像一块松软的白糕, 虽然是用雪做的, 却散发着温暖与香气。

    茴子白和菘菜被盖在雪下, 一点点酝酿得更甜, 更美味。

    明宝清想,今天一定有一道菘菜炖五花,老?苗姨可?不会错过这个吃热乎乎汤菜的机会。

    明宝锦还在赖床, 小孩长身子本?就懒觉, 今日?学堂歇课,明宝清由着她睡到这个时辰。

    她脱去披袄随手?搁在外间, 走进?内室在床尾坐下,探手?入被抓住明宝锦软软的脚丫子, 轻挠她的脚心?。

    明宝锦缩起脚蜷起身子来, 小猫般哼哼唧唧撒了会娇。

    “林姨和老?苗姨磨了豆浆,还有煎菜饼。”明宝清揉了揉她的发, 明宝锦果然精神起来,揉着眼?就去摸衣裳。

    她又得了新衣,是一件绯红袄裙,袖口和裙摆下都?处衬了一截黑红麒麟团纹,柔软可?爱之中又有利落和飒爽之感。

    这黑红麒麟团纹衣料是从游飞的新衣上来的,吴叔晒衣时捡出了严观的旧衣

    ,那是他初到严九兴身边时得的一件新衣,早就穿不下了,但保存得很好,没有半个虫洞,吴叔觉得扔了可?惜,想给?游飞穿又还大了些,但请蓝盼晓一改,就变得合身又漂亮。

    蓝盼晓是最惜布料的人,又用明宝锦袄裙上的绯红衣料衬在了游飞新袍的领口和袖口,以打破严观那件旧衣的沉闷和严肃。

    屋子那头?,明宝盈已经醒了在看书了,外头?落了雪,映了一地白,屋里都?不用点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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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是新换了窗纸糊过的,新窗纸是明宝清在城中买来的,又薄又韧,透光却挡风。

    文无尽捧着那卷窗纸琢磨了很久,他父亲的手?札里写过窗纸的做法?,但做出来总是没有这么好。

    明宝清劝道:“文先生?别心?急,反正?这两年也考不了试,多琢磨琢磨挣钱的法?子吧。若想我嫁阿姐,可?要很多很多很多的彩礼。”

    虽知明宝清这话是玩笑,但文无尽的目光难掩幽怨,看得人人发笑。

    “饭也不吃就看书。”明宝清的声音又飘进?书房里去,说:“做状元也要身子好才行。”

    明宝盈赶紧合上书页,将盆里的炭火夹出去一半,同姐妹们一起往堂屋里去了。

    堂屋里毕竟开着半扇门,虽不及起居室中温暖,但这里也有一个炭盆,再加上厨房灶洞里不歇的火,蓝盼晓脱了外袄绣花,手?脚都?还是暖洋洋的。

    只是她刚分了丝线,明宝清就走了过来,把她面前的绣架一合,说:“还摆出来做什么,今日?不是约好了要同文先生?一道,跟姜小郎、钟娘子进?城玩呢?你今日?若是不买身好衣裳回来,那就不要回来了。”

    蓝盼晓整日?给?这个做衣给?那个做衫,自己却没有一件真正?的新衣。

    “都?积雪了。”蓝盼晓说:“不好走吧。”

    “官道上人来人往的,日?头?一出就融掉了,迟些出门不要紧,在城里寻个客栈住一夜也不要紧的。”

    众人都?帮腔,又挨个钻进?厨房里想帮手?。

    家中得了小小石磨和小小碾轮,许多粗粮也能细做了。

    林姨同豆腐坊主人家说定,天不好就不去了。

    菜饼一滩一滩,在油锅里‘滋滋’作响。

    明宝清想让老?苗姨先去吃,便要接手?她手?里舀面糊的勺子。

    “噫!”老?苗姨警惕起来,说:“去去,上外头?去,等下又弄得糊锅!喂鸡都?不食!”

    明宝清有些不服气,边往外头?走边争辩,道:“明明就糊了一回。”

    明宝盈抿着唇偷笑,接过老?苗姨手?里的勺子煎菜饼子。

    自家磨的豆浆香浓,半点豆腥都?无,因是在小灶小钵里滚煮开的,所以也没有一丝的焦糊味道,只稍稍静置一会,立刻结出一层醇厚的豆皮。

    老苗姨还在里面磕了两枚蛋,蛋花凝在豆浆里,香上加香。

    明宝锦喝了一口,幸福不知该怎么好。

    菜饼煎得金黄,米浆薄的地方煎得脆脆焦焦的,米浆厚的地方又软软韧韧的,茴子白剁得细细的,被油煎出一股甜味,咀嚼时格外爽口。

    吃过这一餐,老?苗姨和林姨被赶回房中补觉,明宝清和明宝盈在厨房里收拾。

    游飞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刚想说文无尽等在外头?呢,一张口却是,“好香啊!”

    “你们早上吃了什么?”蓝盼晓问?。

    “热水泡冷饭。”游飞笑道:“还有辣萝卜腌豆角,也好吃的。”

    明宝锦几乎要为自己刚才享有的美味而感到愧疚了,游飞凑到她跟前来,道:“今天先生?没留功课,师父教的拳和棍,我早起也练完了,嘿嘿,我们好一起玩了。”

    明宝清撩起门帘送蓝盼晓出去,又听明宝锦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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