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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第 141 章
残阳似血, 寒风呼啸,满目枯黄的野草。
巍峨古老的城墙,身着盔甲的士兵, 从小城门排队进出的百姓。
经历过无数次战火硝烟的吊桥缓缓下落,齿轮转动,锁链摩擦发出的声响沉闷而笨重。
被风吹得扬起的赤色斗篷在这漫天枯黄与萧条中撕开一道耀眼的夺目色彩,如同闪电划过黑暗,明亮了整个压抑的夜空,带来短暂光明的同时留下的却是无尽的威慑,让人不敢小觑,再面对这抹艳丽的色彩时也会下意识臣服。
枣红马的四蹄踏过黄沙, 马上的女子乌发束起, 束发的玉环红如鸽血,珍珠宝石掺在发丝中,耳上扣着玛瑙,一枚莹润的水滴羊脂玉缀在金项圈下面。
腰间佩戴小匕首样式的玉佩和绣工精致的香囊,刀鞘的皮革有着粗糙的纹理, 那是在末世变异过的鳄鱼的皮,刀柄却是朴实无华, 并不出彩, 但刀身出鞘必是鲜血飞溅, 无人生还。
马鞍悬挂一把钢制大弓, 单弓弦就是极好的催命利器, 能直接割筋断骨,若是搭上特制的钢箭, 莫说百步穿杨,就是再远些也能一箭穿心, 巨大的破坏力能将人骨和五脏都震碎。
那日刘缕中箭,肩骨和手骨碎裂,半边身体算是废了,药石无用,只能靠夹板固定,碎骨扎在肉里那种痛苦让这位昔日的常胜将军夜不能寐,还能再出战全凭多年在战场拼杀积攒的毅力和狠劲,可到底是在南柏舍一败涂地,命丧黄泉,仅剩的那颗头颅最后也在东辽大营被践踏成粉末,当真是尸骨无存。
东辽的这场败仗被编成话本故事在民间流传,就连路边的乞儿都会偷偷趴在茶馆的墙根听说书先生拍木惊堂,慷慨激昂的将东辽如何被围困,如何落荒而逃讲给眼巴巴盼着的百姓听,解气的同时也会忍不住往南柏舍的方向看看,满脸的羡慕。
被东辽欺压这么多年,边民苦不堪言,多少人家破人亡,活不下去了才抛下故土往南求生存,那年盗匪猖獗、大雪覆盖,又有多少南逃的百姓饿死冻死在路途中,唯有那些被老天爷眷顾的才能逃到河渠,又能得了贵人的青眼,给了口饭吃,安下了家,如今贵人得着运道,跟随她的人也鸡犬升天,风光无限,若自己也能跟着沾上贵人的光,日子或许也不一样了。
论起来,偏关小镇上虽然没有茶馆子,但传话本故事的人却比河渠县城还多,甚至传得比河渠的还离谱,请天兵天将下凡助阵已经不足为奇,更有的将虞归晚比作是能拯救庶州百姓于水火的神明转世,恰逢乱世,将来必定会登九五之位,结束赵氏百年宗庙,改朝换代,再现前汉威武,大雍会再有强军,并跨过边境,将不可一世的东辽铁骑赶至荒漠,再不能在大雍边民面前耍威风,也该让东辽百姓尝尝当奴隶、睡羊圈到底是什么滋味。
偏关边民对东辽的恨意就如同火山喷发,根本压不住,所以他们对能打败东辽的虞归晚极其的崇拜和拥戴,一听说她带队回城,很多人扔下手里的活就往城门口挤,夹道欢迎。
还将自家好不容易得着的鸡鸭等活禽让拉货的马车上扔,没有活禽的就扔谷物麦粟,总之家里有什么就扔什么,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以这种方式表达一腔热血。
显然,商队的护卫已不是头次面对镇上百姓这样的热情,应对也熟练,分出一部分人拦住疯狂扔东西的百姓,然后再将已经扔过来的活禽抓下来还回去。
虽然场面有些混乱,很是鸡飞狗跳,但还算控制得住。
百姓扔东西也知道分寸,没往虞归晚身上扔,不然事可就大了。
幼儿极少在人前露面,但镇上的百姓也熟知她,只因她替虞归晚管庶务。
商坊集市往来货物、安置无家可归的边民、发放过冬粮、人口的登记造册等一应诸事也是她管。
她处事公允,与人和善,小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热闹,她功不可没。
那些家人都死于战火仅剩自己的边民在被安置妥帖后都会去衙门口磕头,幼儿不受众人的礼,让人将百姓劝散,各自回家,安生度日。
如今见两人并齐回城,百姓的热情更是空前绝后,一路跟到衙门口。
坊间传闻虞归晚要派兵出关攻打东辽,百姓也都盼着这天。
若真出兵,他们愿意倾尽所有,为惨死的亲人报仇。
今日跟过来也是想趁着人多壮胆,问一问到底打不打。
这事算不得机密,虞归晚本就有此意,且声势越大,东辽就会越忌惮,所以也没有隐瞒。
“自然要打,没有只许他们先动手我们不能还手之理,若初雪之前东辽再不派人来,我便将纳措等人的头颅割下挂在战旗上,出兵攻打边城,一路杀到东辽皇都。我既能生擒纳措和蔑古雄,自然也能擒住其他东辽皇族,若他们不想被我拎来做奴隶,最好乖乖将金钱彩宝准备好,再赔上几座边城,以慰偏关那些死于东辽弯刀下的边民亡魂,金银用作恤金分散给众人,也好让大家过个好年。”
她先下了马,又站在边上等幼儿慢吞吞爬下骆驼背,站在百姓中间说这事也似话家常,仿佛出兵攻打东辽并不是多大的事。
其他人也是忙着卸货。
将贵重物品搬进去,留下的牛羊马匹骆驼就赶去临时搭建的牧圈,实在放不下的就当场转卖给从河渠来的行商。
本来这趟也只是为了去喀木六族打探情况,做成生意是顺道,再者有了那座金矿山,虞归晚也看不上眼前这点钱了。
百姓听了她这话,都激动得热泪盈眶,齐声道:“我们不要东辽那些脏钱臭钱,只要他们血债血偿!当日他们是如何残杀我们的亲人,抢我们的粮食,也该让他们尝尝被杀被抢的滋味,虞将军,你可一定要替我们报这个仇啊!”
虞归晚差点脱口而出‘有钱不要你们是傻子’,就被幼儿轻轻捏了下手心,又冲她摇了摇头,她才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回去,憋的那是一脸菜色。
等进了屋没外人在边上了她才将斗篷解下来丢一边,甩掉靴子歪在炕上独自郁闷。
幼儿将她乱甩的衣物鞋袜拾起来归整好放到一边,才挨着她躺下,指尖卷过她的发梢,柔声笑道:“就拦下你的一句话,怎就气鼓鼓的不得意起来,快别同我计较了,劳累了这一路,也饿了,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明日还有事要忙,今夜就早些睡,可好?”
冬日昼短夜长,外边天已黑透,聚在门口的百姓也逐渐散去各自回家了。
幼儿也无心安排夜宴,只让程伯等人卸了货之后自行安排,吃酒也罢,听曲也好,只管从公中支取银子,其余她也丢开手不管了。
往关外走这一趟,她也累乏得很,靠在虞归晚身边说了这会子话,已是精力耗尽,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虞归晚倒不是生气,只是理解不了百姓的寻常之情才如此。
反正在她眼里除了幼儿和自己手底下这些心腹之人,其余的都是脑子不好使的,有送上门的钱都不要,要了钱也不耽搁报仇,骨气这种东西她此生都无法理解的。
身边的人半天都没声,呼吸却趋于平稳,转头一看,幼儿可不就是挨在她手臂上熟睡了。
想来昨夜她离开后幼儿定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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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睡,今日又奔波回来,累狠了。
她小心托住幼儿的脑袋,轻轻将人移到枕头上,解了外衣,盖好被子,先让幼儿睡了才出去吩咐人备些细粥小菜,等夜里幼儿醒了再吃。
从镇上雇来的厨娘也摸清了虞归晚的饮食,单独给她准备了碗羊肉面。
羊肉都是现切的薄片,往热汤中一滚就熟,还鲜嫩好吃,面是手擀的细面,很劲道,做好了往上面浇些辣酱。
虞归晚捧着碗呼啦啦就能吃完一大碗。
才吃好,妙娘就捏着一封信跨过门槛,脸上带着几分急色,道:“主子,家里来消息,燕州的援军绕过府城直奔河渠而来,麒麟城那边也派了内监来宣旨,说主子私藏盐矿,贩卖私盐牟取暴利,又强夺兵权,绑架九王和长阴公主,谋反意图昭然若揭,让主子束手就擒,否……否则就派兵来围。”
说完最后一个字,妙娘紧张又小心的看了眼,生怕主子暴怒起来要杀人。
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消停。
虞归晚喝掉碗底的面汤,回味的砸吧两下嘴,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了句:“雇的这个厨娘手艺不错,打明日起给她加工钱。”
“啊……啊?”妙娘张大嘴,一脸懵,“主子?他们说你谋反,要抓你。”
不能给个反应?接下去要如何应对。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日子艰难。
虞归晚搁下面碗,对这事不以为然,很冷漠的哦一声,随后说道:“有本事就来抓。”
“可……”妙娘还是担心。
“以庶州为界,他们管他们的,我管我的,他们不越界我也大发慈悲不同他们动刀,若他们给脸不要脸先来犯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至于九王和赵祯,想回麒麟城就即可派人送两人回去,关我屁事,还扯上谋反了,我要反也不用等到今日,他们要是敢趁机坏我的事,等我收拾完东辽和喀木六族,回过头就去麒麟城转转。就这样写回信,让陈妇和蒙灰照着念给那个狗屁内监听,再多写些纸条让黑鹰携去麒麟城,散得满城都是。”
虞归晚一脚踢开凳子,声响吓得来收碗筷的厨娘心肝都跟着颤抖,一刻不敢多留,哆哆嗦嗦收了碗筷就小跑出去了。
妙娘也不敢违抗命令,跟随虞归晚这么长时间,她很清楚这位是绝不可能让人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
“是,我这就去写回信。”
虞归晚扭手松了松筋骨,指关节被她扭得咯咯响。
“通知阎罗娘和佟汉,明早随我去大营挑傀儡。”
“是。主子是准备去动那座金矿山了?”
“宜早不宜迟。”
“明白。”等了会见没有其他吩咐,妙娘才转身要出去。
虞归晚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又把人叫住,道:“你要不想跟她有接触,就让别人去传,不是非要你亲自去。”
妙娘好歹跟了自己这么长时间,又忠心耿耿,总要顾念她的感受。
妙娘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将背脊挺得更直。
“私是私,公是公,我不能因那些小事耽搁了大事,主子不必刻意体念我。”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
第142章 第 142 章
偏关迎来今年冬月的第一场雪。
冷冽的寒风穿过巍峨的城墙卷着雪屑翻滚在大街小巷, 不畏严寒依旧来镇上做生意的商旅穿着厚实的熊皮大氅,头戴护耳暖帽,脚上是好几层皮革和绒毛缝制的皮靴, 里面还塞了不少棉花,双手拢着暖炉。
但即使这样也还是觉着冷,三三俩俩挤在避风的角落,等待最后一批牛羊的成交,他们想换些完整的皮毛回南边贩卖。
有个随家里长辈出来的年轻妇人往手心哈了一团热气,再拿手捂住被冻得发僵的双颊,跺着脚跟旁边的同行搭话:“今年偏关是真冷啊,这雪下的起码有三四尺深, 今早客栈的大门都推不开, 还是巡防队过来将积雪铲走了才好。到底是虞将军的治下有方,这些兵汉才愿意干这些事,我随家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次见着投军当兵的能这样听话干活,就连大街上的积雪也扫得干干净净, 说是为了方便老百姓进出和我们行商的做生意。”
提起虞归晚,年轻妇人的敬佩之意就掩不住, 夸起来也滔滔不绝, 停不下来。
她还想投军, 上阵杀敌, 将东辽彻底打怕, 再不敢来犯。
只是虞家军并未贴出要征兵的告示,就算很多拳脚不错又想一展抱负的女子有此意, 也无门可效力,若让她们去投那些个糙汉, 她们宁可在家种地。
年轻妇人提及的这些,现在来偏关做生意的商旅也都知晓,有对虞归晚赞扬有加的,自也有那等心胸狭隘之徒视此为大雍的不幸,堂堂北境军竟听令于一个女人。
且此女又无家族扶持,不过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乡野村妇,仗着会两招功夫就敢如此违背伦理纲常,与男人争权夺利,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这些卑劣者也贪生怕死,深知虞归晚在庶州的威望非是他们能撼动的,所以他们在人前也不会露分毫,以免招来麻烦。
他们可听说虞归晚的手下神出鬼没,多机密的事都能探听得到,且她连麒麟城派来的内监都不放在眼里,更是放出越界就杀的狠话,要东辽割地赔款的消息也传遍大江南北,现在谁敢与她争锋,想死不成。
说远了,且回到眼下。
挤在避风处的行商对虞归晚也钦佩,无他,就冲她能以少胜多大败东辽铁骑,就已是无人能敌的。
他们现在还能来偏关做生意,不必再担心战乱和山贼土匪,也都全倚仗虞归晚的强悍,不敢说别的,就是河渠到偏关这地面,谁有胆子敢乱来?都是安分守己赚钱,回家跟家人团聚过年。
附和了年轻妇人几句,其中一人又道:“之前虞将军放话说初雪来之前东辽再不派人来谈,就要发兵攻打东辽边城,这初雪如今可是下了,那?”
他们都是从南边来,先前知道偏关打仗,东辽铁骑一路杀到河渠,可那也只是听说,并未亲眼所见。
现在战火停了,所到之处皆是太平祥和,实在不知血流成海是什么样子,自也不能体会偏关百姓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痛苦和想要出关杀光所有东辽人的愤恨。
他们忧心的是一旦战事起,偏关的生意还能不能继续做。
商人逐利,又自私,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
当然也有巴不得出兵的,道:“你们都没看见北境军在城外训练啊,肯定是要打的。”
客栈离城门近些的夜里能从寒风的裹挟中听到‘杀杀杀’声,那就是驻守在城外营地的北境军在夜训。
虞归晚亲自制定的训练计划,也由她亲自抓人训练,凡军中的不良风气,如赌钱吃酒、闲着没事逛窑子等事,一律不准。
犯者,杀。
她并不在乎对方是什么身份,普通士兵也好,将领也罢,不听令、不按她的规矩来,重则杀,轻则罚,直到所有人都听话守纪为止。
她不怕杀了这些人就没兵上阵,活人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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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还更听话。
北境军之所以这么快服她,也是因为她的铁血手腕,且她本事确实大,严令有之,好处也会许诺,实打实的金玉珠宝到手,成群的肥羊在外面咩咩叫,这些都会赏给表现出色的士兵。
还会用她自己的商队和镖局替士兵将钱和肥羊送回老家,交到家人手中,让家人能有钱有肉过年。
以前的上峰对底下人可没有这般好。
军汉也是人,他们或许鲁莽,粗俗不堪,但他们也明白自己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指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所以能在活着的时候多为家人攒些钱,即使死了,他们也能瞑目,起码家人不用再饿肚子,而虞归晚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自然感激,也乐于效忠她。
既然东辽没将虞归晚的狠话放在眼里,抑或他们根本不在乎纳措和蔑古雄的命,已将两人视为弃子,任他们在偏关自生自灭,那也正好给了虞归晚接下去要做的事起了遮掩作用。
“将军有令,明日出关攻打东辽边城!”
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事终于定下,营地上下热血沸腾。
伙头军按上面的命令,今晚杀猪宰羊,大块的肉丢进翻滚的大铁锅中。
浓郁的肉汤随风飘香,勾得训练下来早已饥肠辘辘的士兵的肚子叫得更响。
垒在藤筐的麦饼、馒头和包子像不要钱似的,想吃多少就拿多少,再每人给一碗带肉的羊汤,一碗红烧肉,三个人分吃一条烤得滋滋冒油涂满酱料的烤羊腿。
别说军汉吃得满嘴流油,就是负责做饭的伙头军闻了这半天的味儿,也还是狂咽口水,偷着空往自己嘴里塞一块羊肉,那滋味美得很。
“要是天天都能这样吃就好了。”年纪小的伙头军舔干净嘴边的油,意犹未尽。
年纪大的听到了,抬手就给他脑袋来了一下,笑骂:“你个馋嘴玩意儿,肉都吃两碗了还不够,还惦记?还想天天吃,真敢做美梦啊你小子,也不想想咱们之前在府城军营过得那叫什么日子,别说肉了,就是窝窝头和咸菜都不够分,你命好,到这吃了几回肉就贪心起来,干活去!别一天到晚就想着吃肉!”
那人踹了脚小伙头军,将人赶去干活。
想天天吃肉的可不止伙头军,端肉回各自帐篷吃饭的军汉也想来着,所以这些天训练格外卖力。
今日这样大的雪,他们也没有想着偷懒,早早就起来绕着营地跑圈,热得外面御寒的皮袍子都脱了。
几个人捧着热气腾腾的汤碗,咬一口手里的饼再喝一口汤,回味着炖羊肉的鲜美,砸吧了几下嘴,又狠狠撕下一大块饼嚼着,道:“前边那几年也着实够窝囊,这回咱们算是能扬眉吐气一把了,狗日的东辽人,老子一定要多杀几个,把这些蛮狗的头割下来领功,得了钱老子就给家里买头牛,再打一架牛车。”
虞将军说了,斩下敌首越多,领到的赏钱也就越多。
他们当中很多人本就是为了一口吃的才来投军,给赏钱可比将空头话强。
“你们几个明儿谁都别跟老子抢,”另一个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说道,“老子要杀他个百八十个,要是能得着将军的青眼,被挑中到将军手下做事,就算是个跑腿的也好过现在。”
“你得了吧!”旁边的人一桶冷水泼下来,“将军能看上你才怪,你有啥本事?骑射和拼杀都马马虎虎,也就脚力好些,比别人能跑,将军还能因为这个选你去当心腹调/教,你可真能做梦,也不看看能跟在将军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那个老头儿,看着不出彩吧?可人家能写会算,多大的买卖都经手过,还去过麒麟城当探子,那一手马鞭挥得虎虎生威,来十个你这样的人家都打得赢,你比得过么?再说那老头儿的孙女,瘦瘦高高的,那手腕细的,哎哟,一握就断似的,但人家一刀就能把你劈开,还学了将军驭飞禽走兽的本领。还有将军的小徒弟,站起来还没有老子的胳肢窝高,箭术却是厉害,咱们这帮糙汉里头没一个是人家的对手。那还有别的人呢,将军手底下那是高手如云,几时轮得着你露脸,你要吹* 牛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有那本事么。”
说的句句在理,句句都是实情,想反驳都无法。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人瞬间像霜打的茄子,焉了吧唧,瞅着碗里的羊汤重重叹气。
想要在虞将军手底下混出头,必是要有过人的长处。
“你们想那多做甚,赶紧吃,吃完好睡觉,可别耽搁了明日攻城的大事!”
虞归晚要发兵攻打东辽,人马已经点好,就等明日天亮就整装待发。
她如此大张旗鼓,似是根本不怕东辽会提前知道消息,她甚至还派人出关送战书。
喀木六族得知此事后,牧民自是高兴,东辽人也经常欺负他们。
但没人知道,有一支身着东辽铁骑服饰的傀儡军已经穿过被誉为‘恶鬼之地’的草原沼泽,绕开喀木六族的帐篷群,往金矿山的方向缓缓靠拢。
第143章 第 143 章
冬月廿一, 大雪。
红底金边的狼头战旗出现在东辽与部族交界的草原边城,狂霸的‘虞’字在风雪中被吹得剌剌作响。
扛旗的士兵死死抱住旗杆还险些被迎面的风雪刮倒,是旁边几个同僚拽了他一把, 几个人合力才护住这面象征着能剖开草原势力的利刃的旗帜。
耀眼夺目的血红在这一片苍茫中撕开口子。
守在边城的东辽军从纳措战败那日开始就在此严阵以待,大批从皇都运送过来的铜箭铁箭被搬上城头。
骤然看见天际的这么红,就立马点燃烽火发出示警。
“敌军来攻!守住边城!”
早前抓来的奴隶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寒天也只是裹着破烂的羊皮袍赤脚搬运东辽人防御城池要用的辎重,隔着高不可攀的古老城墙,他们看向大雪纷纷的灰蒙天地,盼望着让东辽人闻风丧胆的虞家军能快点打进来。
他们自己活不活的无所谓,但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些没有人性的东辽蛮狗屠杀殆尽,他们才能闭上眼放心的去阎罗殿, 否则他们就是做鬼也会绕在东辽的边界, 诅咒东辽人永世不得安宁。
呜——
苍凉的号角随寒风灌遍这片大地。
被东辽人抓来奴役至今的边民不顾身后挥来的鞭子,哪怕双脚已冻伤,没了知觉,每跑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们也没有停。
虞归晚的战书昨日送到, 带着原来东辽铁骑的几个副将的脑袋直接被人一箭钉在城门。
早已凝固的血液乌黑发臭,战书就被塞在他们大张的嘴巴中, 气得守在边城的东辽人破口大骂, 却又心生恐惧, 萌出退意, 同时也恨皇都的贵族不厚道, 只顾自己荣华富贵,却将他们推到边境挡虞归晚这尊杀神。
“御敌!”
漫天箭簇破开风雪朝已快行至城下的北境军射来。
早有防备的北境军立刻改变队形, 撑开盾牌挡住飞箭,藏在盾牌后的弓箭手将绑了火/药筒的竹箭朝东辽人射去。
准头差些也无妨, 在城墙下炸开也能震慑城上的东辽人,炸多了城墙也会松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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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攻起来更容易。
这次领军的主将并非虞归晚,而是廖姑和阎罗娘。
银甲红袍的少女骑一匹高大健壮的草原马,背着弓箭,手握一柄红缨枪,不畏风雪,圆脸冻得通红却也掩不住兴奋,两只招人稀罕的杏仁眼看着远处炸开的火/药筒无辜的眨了又眨,在马背上笑弯了腰,又赶紧扶住歪掉了的凤翅兜鍪。
东辽的强悍在火/药这种算得上是热武器的威力面前就如朽木,更别说这次虞归晚还尤为大手笔,险些将南柏舍的火/药坊搬空。
蒙灰是不敢劝的,还是陈妇大着胆子说全搬去偏关,万一河渠这边有情况,就她手底下这点人也挡不住,虞归晚这才留下一部分,估计这会子也被拿去拦燕州来的那支‘援军’了。
砰砰砰!
接连炸起的巨大响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城内的东辽百姓抱头鼠窜,躲进储藏冬菜的地窖,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听外面响彻不听的轰鸣,泥土被震下来落在头顶,吃了一嘴的尘土他们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几个月前他们还不可一世,将铁骑抓回来的大雍边民买回自己家当奴隶,让奴隶没日没夜的干活,还只给他们喝馊掉的菜汤,不听话就抽鞭子,让他们趴在地上给孩子骑。
这还是壮年奴隶,若是女奴隶,下场还会更惨,每日都会有被折磨死的女奴隶的尸体堆放在城门口,再由专人运出去垒尸山。
现在城外被冰雪覆盖看不清底细的小山丘就是奴隶的尸体,待明年雪化开就能看到全貌。
起初他们还不信大雍的军队会攻打边城,只因大雍不兴武力,多年来一直被东辽压制欺凌,怎会有能力反抗,还敢主动招惹草原上最强的勇士民族。
轰隆隆!
投石器抛掷上城头的巨大火球落地就炸开,将还殊死顽抗的东辽兵炸飞上天,残肢断臂飞得到处都是。
靠近城门的房屋顶上都是带血的碎肉,没有地窖可以躲藏的百姓吓得尖叫不止,开门疯狂往另一座城门逃去。
边城在百年前属于大雍,后因战败就被东辽占了去,所以城池的布局也是四方四门,分东西南北。
廖姑带人攻南门和东门,而西门和北门则有阎罗娘来堵,她那一身的匪气用来对付东辽人最好不过。
纳措、蔑古雄和刘卜算被锁在囚车内从偏关一路运送到此。
连日来的受刑让三人的身体都极虚弱,却还能睁着眼看北境军是如何不费力的轰炸固守严密的边城。
举起刀的那一刻,原本被他们视为待宰羔羊的北境军就像张牙舞爪的凶狼,无人能挡。
刘卜算咬牙撑起身体,在扑面的风雪中惊怒道:“为什么没见到虞归晚!虞归晚呢!让她给我出来!”
啪!
很快就被囚车旁边的千户甩过来一鞭子,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得我们将军来见?莫说这小小边城,就是杀去你们皇都无需我们将军亲自出马,哼!”
刘卜算忍痛,满脸恶毒,眼珠子不安分的转来转去,思索着虞归晚不现身是否有别的意图。
自然是有的,但跟东辽关系不大,她只是带傀儡军摸去了喀木六族的金矿山.
北境军在边城狂轰滥炸,闹出的动静不小,喀木六族的帐篷群都跟着晃动,牧民还以为是地动了,吓得什么都不敢收拾,背着老人孩子就从帐篷跑出来。
大长老拄着玄鸟头权杖站在高处远眺边城的方向,在冰雪中有灰暗的烟雾不断升腾,他的内心也愈发不安。
他能确定那支商队就是虞归晚的人,也怀疑金矿山的异常跟商队有关,但这些日矿山一直没动静,虞归晚又忙着攻打东辽边城,不可能再有人马和精力对付喀木六族,且矿山附近迷阵重重,虞归晚也没法带人大张旗鼓过来,而族人没有察觉。
除非……
“不好!沼泽!”大长老脸色一变,立即召来扎巴等几个首领,“带上人随我去矿山,快!”
而另一边,虞归晚已经带傀儡军抵达深渊口。
第144章 第 144 章
上回是半夜, 四周乌漆麻黑,火折子能照亮的也只是几步开外。
眼下虽白雪皑皑,却能看全深渊口附近白骨累累, 堆积成山,从乱石入口延伸到山峰之下,新旧交替,恶臭和寒风的呜咽交织成画,仿佛是无辜惨死的人在向来人哭泣诉冤。
裹挟着雪花的寒风在深渊口打转,卷起一个个漩涡四处拍打,被笛声操控的傀儡军晃着身体,青灰的脸凝了早已干涸的血迹, 破烂铠甲哗啦啦响着, 抬脚踩过白骨地,风化的尸骨化成灰随风飘散。
饶是见过许多生死,心中早已看淡,但程伯几人还是忍不住皱眉,看着这没有尽头的白骨地也是心绪复杂, 却没有冒然出声。
几月前偏关战火烧起,被东辽屠杀的大雍百姓也不计其数, 垒起的筑京观更是不知凡几, 他们带人连铲了数天才勉强将死去的边民和士兵的尸体收拾出来焚烧安葬, 哪里又有多余的同情心怜悯死在这的异族。
虞归晚拉高布巾挡住口鼻, 飘扬的血红在这灰白的乱山中格外艳丽, 绽放在累累白骨之上,迎接着从渊底爬上来的毒蝎, 密密麻麻,从积雪中钻出, 从阴暗处朝外铺开,发出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
“退后。”
将傀儡军引到深渊口之后她便下令让随来的人退到山石上,看傀儡军顶着麻木僵硬的脸从布口袋里抓出大把的生石灰和辣椒粉,撒向铺天盖地爬上来的毒蝎。
也不知她往里头还加了些什么,毒蝎碰到这些粉末之后只挣扎了两下就死翘翘,有避开粉末爬过来的也都被傀儡军踩死,他们是活死人,毒蝎的攻击对他们无用。
来之前她命人备了不少桐油和绳索,没有被粉末弄死的毒蝎在沾到桐油之后,燃起的火舌会顺着风向将它们卷入火焰中,不管它们是活物还是其他,都只能随着火光的腾起而灰飞烟灭。
傀儡军也被烧毁不少,这是不可避免的,但她并不心疼,这种东西她想要多少就能有多少,现在这批毁掉了,马上就能将边城那批操控成新的傀儡军。
她不认为这次攻城会失败,若廖姑和阎罗娘连这事都做不成,还不如回南柏舍种地,别再在她眼皮底子晃悠了。
绳索捆在石头上,另一头垂落到深渊,傀儡顺绳往下,任由爬到身上的毒蝎疯狂用翘起的尾巴蛰进僵硬的皮肉也挡不住他们的速度。
另有一批傀儡守在山外,若有危险也好及时防御。
可以肯定这是一座金山,但历经了千年的开采挖掘,很难说还余有多少金矿,而渊底是何情形更不得而知。
她不会随便让自己的人冒险下去探究竟,也没打算一下将金山搬空,一则这不现实,二则就算搬空也需另外建库房存放,倒不如放在这命傀儡看守着稳妥。
深渊口在大雪纷飞中宛如一个巨大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嘴,企图将万物吞噬。
成千上万的傀儡军已经顺着绳索下去,虞归晚屏气凝神听了会,又掏出短笛吹出一窜古怪的音调。
每次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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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其他人都会立马捂上耳朵,有多远躲多远。
过了片刻,笛声渐止。
随来的人才慢慢松开捂耳的双手,伸长脖子往那边看。
有个前两日才护送杜氏等人来到偏关的妇人用手肘撞撞身边的佟汉,问:“过去不?”
佟汉也不知,转头看程伯。
之前主子夜探金矿山带的是廖姑和阎罗娘,他们也是头次来这边,才知道关外有这么一座大金山,也难怪以前带商队出关路过这片时总是浓雾腾起,辨不清方向,连罗盘都不好使。
太阳一会挂东边,一会出现在北边,跟鬼打墙似的出不去,传闻这片是不详地,会吃人的,却原来是喀木六族搞的鬼,就为了藏住这座金山。
程伯捋了两下掺着银色的胡须,眯起眼打量前方,道:“不急,等主子的命令再行事,咱们现在过去也是添乱。瞧见那些蝎子没?蛰一下都是要人命的,咱们又不是话本上的九尾狐狸,还能有九条命用来折腾,主子也是顾虑着咱们这些人才操控傀儡军过来的,也冒着险,万一这里的事传出去,怕会被有心人利用说主子妖异,于民不利等语,一人成说,三人成虎,悠悠众口难堵,咱们以后行事也要谨慎些,别因一时口舌之快就给主子惹麻烦,要知道主子现在树大招风,多方对她虎视眈眈,稍有不慎都是千人骂万人弃。”
在江湖上闯荡讨生活大半辈子,程伯见过太多人性险恶,也知人心最是难琢磨。
如今主子势大,风头无两,但家世倚仗到底薄弱些,比不得那些显赫贵门大家有底气,即使没落,家族势力也都会在。
俗话也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除非遇上帝王之怒,毫无周旋余地,否则这些世家总能保住一口气,待日后寻得机会东山再起,再振兴家族,重得荣耀。
可主子只孤身一人来到此处,全无倚仗,能有今日靠的都是自己,而他们这些跟随的人原也是穷苦出身,已是尽力不拖后腿,锦上添花是不用谈的,非要说往后能指靠的,怕也只有幼儿姑娘了。
只是……
程伯想起在麒麟城时探听到的消息,他和佟汉早已知晓幼儿姑娘的身份,那样显赫的门庭,竟也会一夜之间葬于火海,留给世人的只有万世污名。
唉!
“您老为何叹气?”方才出声问话的妇人被程伯这一声哀叹给吓得心肝颤,拍着胸脯平复心情,哀怨道,“您老有感而发也挑挑时候成不成,眼下这情形都怪人的,还被您老吓,我胆小,可受不得这个啊。”
能被虞归晚挑来的人哪个又会是胆小的,妇人手起刀落杀人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尤其是杀那些残害百姓、鱼肉乡里的鸡鸣狗盗之徒,都很不能用手里的刀将这些畜生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拿盐和辣椒面腌成腊肉片,或者风干了挂在羊圈。
程伯摇了摇头,依旧看着前方,却问:“怎的突然送老夫人到这边来?先前主子去信没有说这事,姑娘也从未提及,可见是你们自作主张。”
事先不来信说一声,人坐马车快到了才接到陈妇让黑鹰送的信,当时主子就皱了眉,幼儿姑娘也吓了一跳。
老夫人之前受伤被救回,身体更是不好,天天喝药,在家里静养着还好些,怎的又冒雪来偏关,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幼儿姑娘不知多伤心。
理由也跟主子和姑娘说过,只是外面的人还不知情,妇人便趁空说道:“我们可是冤枉,本来只是带货物赶来,又想着主子在这边还得长待下去,多带些人过来用着也放心些,新训的那些到底不如咱们忠心不是,哎,就是挑人的时候让老夫人听着了,她念着姑娘,又念着主子和廖姑,夜里都睡不安稳,跟我们说睁眼闭眼都是那日的情景,您老是不知道,老夫人都险些跪下求我们了,我们哪里敢受这一跪,不是折我们的寿嘛,就赶忙搀扶住,劝了好一会子也没用,定是要我们带上她,还不许跟主子和姑娘提,这二位要是知道,定是会阻止,那您老说,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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