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总管道:“四年前奴才奉命去林州给老夫人贺寿时就见过那丫头,说是早年逃难到林州被小姐买下来的,陪了小姐有七年之久。”
救命之恩,七年。
明于鹤微抬下巴,示意汤总管继续。
汤总管哪里知晓他想听什么,对这个小小侍女也没有过多的了解,只能捡着这几日所见所闻说下去。
“小姐与连星感情甚好,这一路上小姐病体憔悴,无法发声,只许连星寸步不离地照顾和转答她的意思。”
“小姐对连星也很是维护,刚接到小姐那日,奴才本想斥责那小丫头照顾不周,才开口就被小姐阻拦……”
零零总总将接到骆心词之后的事情复述一遍,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汤总管壮着胆子抬头,见明于鹤没什么反应,心里一慌,硬是又挤出几句。
“四年前奴才去林州时见过小姐,她那会儿年纪尚小,就很是贤淑明理了,对老夫人恭顺体贴,不该问的从来不问,没那个胆子闯入侯爷书房的……”
“出去。”
汤总管忙不迭地离开了主院。
书房中,明于鹤捻着指尖思量了片刻,传来侍卫,道:“去把周霖喊回来。”
.
骆心词梦游似的回到云上居,屏退过侯府侍女后,软趴趴地歪坐在软榻上。
连星早在看见她的脸色后就察觉不对,赶忙递来温水,关切问:“小姐怎么了?可是被侯爷训斥了?不用怕,你是替老夫人来探望他的,就是犯了错,他也不会过多为难你的。”
骆心词倚着软枕,有气无力地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明于鹤定然不会承认杀了武陵侯的,一定会想办法伪造成意外或刺客行凶。
她知晓真相,便是处于危险之中,不想将连星牵扯进来,这事就不能与她说。
连星对书房中事一概不知,见骆心词不语,当她是被武陵侯吓着了,服侍她饮完茶水,安慰几句后,低声道:“小姐,你还记得咱们在摘星阁遇见的那个小公子吗?他就是江黎阳,该唤韶安郡主一声姑母。”
从主院回来路上,她们遇见个俊俏小公子,那人在高处阁楼上,看见她们后,冷笑一声转开了脸。
那会儿骆心词心神不宁,根本没精力去思考他是谁。
便是此刻,她也分不出心神在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小姐,其实侯爷根本就没有召你过去。”
骆心词混沌的思绪暂时清明了一下,睁开眼,用眼神询问连星。
连星惭愧道:“我在外等候时,见着了另一总管,那人将我呵斥一顿,说侯爷的书房从来不许女眷踏入……”
骆心词一怔,恍然明白,今日之事是个陷阱,是有人故意骗她过去,想要她触碰武陵侯的逆鳞,被他厌恶。
——或是想要她撞破书房中的杀戮,被明于鹤一起杀死。
韶安郡主想为难她的话,早在她入府第一日就能出手,犯不着等到如今。使坏的也不会是被她无意中撞破秘密的侯府父子……
她入府才三日,今日是首次踏出云上居,按理说是不该得罪什么人的……
“江黎阳。”
这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对她表现出强烈恶意的人。
连星惊道:“还真有可能!晌午我还见厨娘特意给江小公子备了些精致菜肴,想来他与韶安郡主、小侯爷关系很是密切,是想替那二人折辱小姐的!”
杀千刀的江黎阳!
骆心词恨恨咬牙!
可知道是江黎阳背后作怪又有什么用?人家明晃晃地用侯府侍女假传消息,摆明了是有恃无恐,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出女儿就算知道被人耍了,也没有任何办法。
幸好明于鹤被她糊弄过去了。
骆心词有气无力地趴回榻上,舒缓情绪后,仔细回忆起今日遭遇。
明于鹤就这么放她离开,应该是暂时信了她的谎言。这事暂且放下,接下来,她该想办法给明念笙传信。
老实说,武陵侯的死活与骆心词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传到明念笙本人的耳朵里,她至多也就是惊讶一下,之后该开怀大笑了。
可那毕竟是亲爹,该及时告知明念笙。
信中怎么说呢?
你嫡兄杀了你爹,“你”上去补了一脚,并扬言入京就是为了谋害亲爹?
明念笙怕是要吓死。
怎么告知明念笙是一个难题,人生地不熟,府邸都难出,寄信又是另一难题。
除此之外,等武陵侯的死曝光出来,她这个便宜女儿还得去守灵,这么耽搁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出府查找生父与周夷的消息。
骆心词揣着这个巨大的秘密没人可说,魂不守舍地等了三日,府中仍是一派岁月安宁,未有一丝一毫的关于武陵侯死讯的消息。
她都开始替明于鹤着急了,也就是如今刚开春,换成夏日,这么久还不下葬,尸体都快臭了……
第四日傍晚,汤总管笑呵呵地来了。
“小姐,郡主今日出了佛堂,请您过去用晚膳,一家团圆呢。”
从见到骆心词起,他的态度一直都还算友好,这一日,除却友善,还多了丝恭敬。
骆心词却无暇顾及他的转变,心思全被“团圆”二字占据。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明念笙,这侯府想一家团圆,恐怕只有到阴曹地府了……
这么多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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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侯的死讯还未传出,也不知道明于鹤在想什么。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左右如今骆心词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梳洗更衣后,她跟着汤总管到了膳食厅。
汤总管不至于用江黎阳那种手段戏耍她,但骆心词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没有直接踏入,而是先在外面郑重确认:“这次真的是郡主召我来的吧?”
“呵呵。”汤总管干笑着示意她看廊下捧着膳食来往的侍女。
这时有年长的嬷嬷从膳食厅踏出,看见骆心词,眉眼一皱,冷淡道:“二小姐到了就快进去吧,别让郡主久等。”
说完转身就走。
这个态度,是韶安郡主身边的人,不会错的。
骆心词正色,匆匆检查了下衣裙,连忙跟着进去。
侯府的膳食厅比寻常人家的正厅还要宽敞,过了道山水画屏,嬷嬷掀帘,骆心词低头进去。
她谨记自己的身份,为免再惹出额外的麻烦,姿态很是卑微,进去后只用余光轻微一扫,确认方位后,就对着圆桌行起礼来。
没了武陵侯,现在府中最尊贵的是韶安郡主。
她福身,用演练过许多次的语调,乖顺道:“念笙见过母亲,给母亲请安。”
说完也未直起身子,而是缓缓抬起眼睫等韶安郡主开口让她起来。
可就在眼睫掀起的刹那,她瞄见膳食圆桌旁坐着三个人。
三个?
骆心词的目光下意识地向上移去,看清了那三人。
其中一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嫡兄,另一个是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看着冷冷清清,像一尊华贵玉雕。
这两人都在预料之中。
最后是中间坐在主座上的中年男人,身量高大,蓄着美髯须,样貌儒雅,神色威严,正面无表情地看着骆心词。
有些眼熟。
骆心词懵了一下,迟钝地记起前几日她才见过这人。
——是武陵侯!
她双目陡然圆睁,心跳都差点停住。
武陵侯不是已经死了吗?她离开时,尸体怕是还没凉透呢!
死而复生?
不可能,脖子里有那么大一个窟窿,血流得满地都是,就是神仙也救不活的!
还是说之前她看见的那个不是武陵侯?
可她明明亲耳听见对方说他是武陵侯,明于鹤也承认了,数次称呼他为父亲。她听得清清楚楚!
退一步来说,倘若那日死的不是武陵侯,那她在明于鹤面前夸下的海口算什么?
骆心词呆滞地站在纱帘旁,脑中走马观花地将那日书房中的景象重新过了一遍,僵硬地转向明于鹤。
明于鹤在她颤动的目光下缓缓扬起嘴角,笑着说道:“怎的这样惊讶?念笙是不认得父亲,还是不记得母亲了?”
骆心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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