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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0-50(第2页/共2页)

中争夺不?休,而荣国公府根深树大,只怕是早就受到波及,牵扯其中。

    “……我选煜王。”

    听到这?个与心中完全?截然?相反的答案,郑明存不?禁眼?周骤紧,冷声问?道,

    “为?何?”

    “妾身混迹在镖队中,入京路上歇脚纳凉时,也听了许多民间百姓的见解,其中支持煜王者众多,而提起太子则是怨声载道,所以由此可见,煜王甚得民心。”

    “自古有句名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郑明存闻言不?禁反驳,

    “可煜王得位,实乃名不?正言不?顺。

    太子,才是嫡系正统,皇帝亲传的继位人选。”

    徐温云沉默半晌后,幽幽道了句,“……是啊,太子哪怕只是个平庸之辈,可凭着他出身高贵,乃皇后嫡子,又是皇上亲传,也合该继承大统的。

    可为?何呢?他为?何还是如此有失民心呢?”

    说到底,不?过就是六个字。

    自作孽,不?可活。

    郑明存听出她话?中的潜台词,身形都被震得慌了慌,不?禁抬眸向她望去。

    只见清晖的月光下,她披了件厚实的浅白色薄氅,襟边的细短的轻软绒毛,随着夜风摇曳着,明眸皓齿,双瞳剪水,眸光中透出些钟灵毓秀的灵气?,显得清慧近妖。

    他的眸光盯落在她面庞上几瞬,终究并?未再说些什么,淡声吩咐道,

    “……更深露重,你身怀有孕,且回去吧。”

    待人走后,郑明存又在池边静站了许久,而后由袖中取出个火折来,打出火光后,将其凑到那份书信的边角处。

    黑暗中泛起了阵红色火花,很快又消失殆尽,半空中飘出些黑色烬尘,打着旋儿落在幽深粼粼的池水之上。

    三日后。

    中秋。

    原本是阖家团圆,花好月圆的日子,荣国公府却?透出些不?对劲儿。

    徐温云听何宁说,以往每到中秋,阖府上下的妇人们都会团围在一起做月饼,和面,揉馅,压纹,蒸烤,做好之后分食给阖府的下人。

    可今日却?什么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午膳,都是由小厨房做好,由奴仆们端送到各房中的。

    郑明存自昨日下午出门,整夜都没有回来,虽说二人确是貌合神离,徐温云也算不?得容国公府真正的媳妇,可现在她腹中怀着孩子,在京城中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容国公府了。

    她遣阿燕出门打探消息,两?个钟后,阿燕才轻手轻脚回来了,小脸吓得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不?仅是咱们容国公府,整条永安街都跟死寂了般。

    门房方才悄摸和奴婢说,隔壁房御史突发?暴毙身亡,礼部具尚书不?知?所踪,御林卫总使由马上跌落……接连不?断出了好几桩蹊跷事情,家丁们个个手上都拿着家伙,蹲守在府中的各处出入口?呢……”

    徐温云听得心慌,只吩咐下去,让人守好院门,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

    当夜。

    圆月如盘,清辉的月光洒落大地?,将巍峨的皇宫,显得愈发?磅礴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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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金漆雕龙,琉璃作凤的宫殿中,半人高的宫灯随着夜风飘动摇曳着,宫娥们裙摆翩翩,捧奉上各种各样?的精致的佳肴美酒,轻置宫桌上。

    中秋夜宴,天子与臣同乐。

    病重在床,已口?不?能言的皇帝,也由太子做主,披着松散不?合身的龙袍,被推到了宴上的主座上。

    太子一身明黄蟒袍,坐在右侧偏中的长?桌后,眼?见朝臣都到得差不?多,便开始发?难。

    “煜王何在?

    我朝素有中秋祭月之礼,天家子孙该齐聚一堂,对月祈福,一则祈祷父皇龙体康健,鼎盛春秋,二则祝祷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孤早就在一月之前,就给皇族子弟发?下宫贴,现下旁人都到了,怎得独煜王还未到?”

    太子眸光骤紧,

    “他如此不?遵不?敬,忤逆狂悖,可有将天家祖制放在心上,可有将父皇与孤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引得朝臣纷纷附和。

    “煜王反骨桀骜,论罪当诛。”

    “仗着有几分军功在身,虎符在手,煜王已不?听朝廷调令许久。”

    “煜王心怀不?臣之心许久,陛下不?可纵容!”

    “煜王如此行径,不?配做皇族子弟,臣等请谏,褫夺封号,削其兵权,将为?白身,派御林军去漠北将其押送回京!”

    此言一出,席上群臣纷纷附和,太子自得之际,却?又瞧见素日里唯命是从的郑广松并?未符合,心中不?由生了几分迥异。

    不?过眼?见一切都在朝预料中发?展,太子也并?未想太多,他立时站起身来,长?长?的袖摆一挥。

    “诸君言之有理。

    孤这?就代皇上下诏。”

    此时远处宴席传来微弱的劝谏声,

    “太子三思,削藩事关重大,须得皇上亲自定夺,您若立下此诏,便有越俎代庖,僭越皇权之嫌。”

    太子嫌这?人有些不?知?趣儿,莫非看不?出来,他就是要趁机踩死煜王,让他永无翻身之地?么?

    “皇上身患重疾,无法打理政事,孤代行其责,又有何不?可?若有一切罪责,孤今后一力承担便是,谁人若再敢置喙半句,杀无赦!

    来人呐,去将玉玺取来。”

    诏书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由个宦官捧了上来,只需将玉玺盖在黄稠之上即可。

    眼?见那印就要盖上,太子听得耳旁幽幽传来句让人胆寒的苍老之声。

    “既是朕之天责,便不?需太子代劳了。”

    太子闻言,俯下身盖印的身形顿然?一僵,惊惧由尾椎直冲天灵盖,瞳孔剧烈震动,不?敢置信般缓缓朝身侧望去。

    只见原本虚弱不?堪,无法说话?的老皇帝,竟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桌子,缓缓朝他逼近。

    太子懵得脑中空了半瞬,指尖的玉玺也哐当一声滑落在地?,好似将有塌天大祸般,喃喃道,

    “……不?可能,岂会如此……”

    “岂会什么?

    朕岂会有力气?站起来,岂会还能张嘴说话?,岂会阻止你兄弟阋墙祸害朝政是么?”

    老皇帝的话?语还带着病后的微弱,却?又掷地?有声,回荡在高阔的宫殿中,传入了每个朝臣的耳中。

    有些不?知?内情者,看着眼?前这?父子对峙的一幕,不?禁惶惶然?问?道,“皇上这?是何出此言……”

    老皇帝并?未回答,只抱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以为?,老眼?带泪,对太子痛心疾首道。

    “你是朕心心念念盼来的嫡子,自小受朕亲自教养,十岁就被立为?太子,朕待你从来就比其他皇子亲厚些。

    所以虽知?你天资不?佳,每每犯错,朕也总是宽宥,想着今后你就算不?能做个开疆扩土的帝王,可在其他臣子的拥立下,也总能做个守成君帝。”

    “谁知?惯子如杀子。

    你不?仅没有约束言行,好好思过,甚至还愈发?肆意妄为?,竟在朕的餐食中下毒,累得朕重病在床,口?不?能言……庆丙呐,你可知?朕得知?真相后,比起愤怒,更多的是痛心不?已,失望至极!”

    太子面色发?白,已是抖若筛糠,又扭头向阶下的朝臣们望去,只见他们个个都掩面叹息,甚至都不?敢与他对上眼?神。

    不?。

    事已至此。

    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太子呼吸一窒,牙齿打着颤,冷汗湿透了后背,尖锐的嗓音几乎破音。

    “……父皇这?是重疾未愈,开始说起胡话?来了!来人,快将父皇扶下去。

    御林卫何在,速速上前,未免今后传出流言蜚语,将厅中所有闻言者,一个不?留,统统灭口?!”

    随着这?一句,厅中的官员们立即如惊弓之鸟般,战战兢兢全?部紧紧围在了一起,殿内的御林卫兵们,通通亮出尖刀,缓步朝他们欺近。

    老皇帝眼?见太子竟如此冥顽不?灵,更是气?到身形一晃,只能扶着桌子才能站稳,松垮老态的眼?中,满是无可奈何与气?愤。

    此等危急时刻,殿外忽响起阵兵器械斗的相撞之声,而后两?队身黑铠的兵士快步冲了进来,围护着朝臣们,兵刃一致对外,与御林卫拔刀相向。

    个身形高阔,覆着银色铠甲的男人,在将士们的簇拥下,满脸煞气?地?踏入殿中。

    随着他如风的脚步,红色战袍猎猎作响,银色泛光的甲面上,沾满了猩红的鲜血。

    那是张非常具有攻击力的面庞,五官立体沉冷,气?质铮然?凛冽,一双眼?睛狭长?幽深,有种锐不?可挡,与生俱来的强势。

    李秉稹收了正在滴血的长?剑,踏上石阶,朝老皇帝屈膝深跪了下去,声线沉澈。

    “儿臣护驾来迟,父皇受惊了。”

    第0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圆月高悬在夜空上, 月光轻柔恬静,洒满在了涛竹院内宽阔的横庭中,万物寂静, 只有偶尔传来寒蝉的鸣叫声?。

    八月十五,是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徐温云斜斜倚在窗橼上,抬头赏月的同时,忽就有些想远在衡洲的家人,近来收到了回?信,弟妹两个已经?在入京路上, 想来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又不知为何, 想到了陆煜。

    其实很不该在想他的。

    不过就是个出身江湖的莽汉,用阿燕的话说, 给她提鞋都不配,更遑论居然还只愿给她个通房名份。

    可她此生, 到底也?只有过那么一个男人,且这人还是腹中孩儿的父亲, 孩子与他血脉相连,终究也?算得上半个亲人。

    因着这点?, 徐温云也?就能够原宥自己,偶尔容他在脑中闪现了。

    ……

    那日事毕后,她通身无力, 陆煜便依旧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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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横抱去池中沐浴。浴池是个露天的,抬头望天, 夜中也?挂了轮圆月。

    二人紧紧搂抱在一起, 她柔弱无依靠在他健硕的胸膛上, 在水波微漾声?中,她掰着手?指头算二人即将分?离, 不禁带了几?分?怅然道,

    “也?不知中秋月圆那天,你我会在做些什么……”

    “那日,我大抵已回?家争夺到家产了。”

    他语调不急不缓,有些餍足后的慵懒,紧而将她愈发抱紧了几?分?,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浅浅一吻。

    “芸儿,届时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那时徐温云满心?满眼?想着的,是如若借种成功,二人只怕已在中秋之前就分?道扬镳了,所以只柔顺敷衍了几?句。

    现在记起这番话,便想他那争夺家产之事究竟怎么样了呢,她抬眼?望向?那毫无残缺的圆月……想来他也?已经?如愿,争夺到份家产,有地有宅,再也?不用四处飘零了吧。

    ……

    这夜。

    徐温云想着宫宴上许是会有异动?,或会有消息传来,便一直未睡,待到子时三?刻,才听得院外传来阵脚步声?,立马迎上前去,是郑明存回?来了。

    夜里原正?是人疲累安睡的时候,可他的眼?睛却在放光,情绪颇为高涨,有种经?历过大事的振奋。

    郑明存向?来是个能沉得住气之人,可作为今夜参与宫闱巨变,改朝换代的亲身经?历者,心?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实在有些压抑不住。

    迫不及待想要寻个出口与人分?享。

    待入了书?房,四下无人时,他略略激动?在书?房中踱了几?步,略微定神后,对徐温云道。

    “你可知今夜宫宴上发生了何事?

    李秉稷在皇上膳食中下毒之事被当场揭穿,恼羞成怒要将百官灭口,幸得煜王及时带兵救驾,才免了场血光之灾,待一切调停后……

    皇上当即下了退位诏书?,宣布今后不理政事,只以太上皇自居,且废除李秉稷的太子之位,自即日起传位给煜王李秉稹,想来明日就会昭告天下。”

    “从今往后,改天换日。

    这天下,便是煜王的天下了!”

    官场上的政党之争,以往郑明存从未与徐温云提起过,可由他兴奋雀跃的神情来看,便知煜王登基,于荣国公府来说是为一桩好事。

    徐温云心?中大石终于落下。

    她轻抚了抚小腹,只觉肚里这胎终归能够安生落地,不会有什么无妄之灾了。

    她朝前颔首,浅笑恭维道,

    “妾身恭喜郎主。

    跟着当今陛下此等贤主,今后必能壮志得筹,成就番宏图伟业。”

    说完方才那一通,郑明存才觉得心?境平复些,又掀起眸子去看她,心?中生出些复杂之感。

    幸则那夜他回?头是岸,未曾将那份书?信送去东宫。他也?是到了宫宴上的最后关头,才知煜王部署得究竟有多么滴水不漏。

    那份书?信如若送出,不仅改变不了最终结局,只怕现下整个容国公府,都如隔壁的房御史般,通家老小都去见了阎王。

    又是后怕,又是庆幸。

    忽就觉得眼?前这女人,除了能给他装点?门面,好似也?有些其他方面的用处。

    总而言之,郑明存今夜心?情大好,连带看徐温云也?觉得顺眼?了几?分?,大手?一挥道。

    “你弟妹入京之后,就住卉芳院吧。

    徐绍入国子监之事,想来出不了什么岔子,你在家等信儿便是。”!

    果?然。

    只要将眼前这位金主哄开心?了,她的日子才能更好过几?分?。

    徐温云闻言眸光锃亮,激动?到立即屈膝行了个礼,做感激涕零状,

    “妾身多谢郎主顾念!”

    呵。

    要不说还得是娶个门户低微的呢,不过就是抬抬手?的恩赏罢了,也?值当她这般欣喜,此女倒是好打发的很。

    “……我已平安回?府,你便也?不必担心?了,回?去早些安歇了吧。”?

    不是?

    谁担心?他了?

    说到底,徐温云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前途与命运罢了。

    不过她倒乐得他这么认为。

    款款起身,嘴角抿着笑意,低眉顺眼?柔声?道了句,“是。”

    *

    皇城。

    乾清宫。

    殿内充斥着股浓重的药香,窗橼紧闭着,透不出一丝风进来,鎏金雕花的香炉中,几?乎烧尽的安神香由中间折断掉落,充斥着萎靡不振的气息。

    厚重华丽的床幔逶迤拖落在地,黄花梨木的雕花龙塌上,太上皇静躺在上头,面色苍白,空洞的瞳孔泛的灰色。

    太上皇喝了那么久的毒药,身子早就亏空得厉害,方才在宴上又几?经?受挫,大受打击,以至于颁布完诏书?后,就体力不支晕阙了过去,在宫人的服侍下喝过汤药,这才沉着眼?皮转醒了过来。

    太上皇悠悠转过头,一眼?就望见了守在塌边的李秉稹。

    他已经?卸了自带杀伐之气的盔甲,显露出里头平日穿着的常服,许是因着连日的殚精竭虑,脸上并没有初初登基的意气风发,反而显得有些疲累。

    世事易变,造化?弄人。

    谁能想到他那爱若至宝,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太子,竟会心?狠手?辣,对他痛下毒手?。

    而在病重垂危之际,守在榻前的,却是这个自小不与之亲近,甚至许多时候都忽略颇多的煜王。

    太上皇心?中触痛,干裂的唇瓣瓮动?,涩着喉咙道,

    “稹儿…你可怪过父皇……”

    可怪过那些厚此薄彼。

    可怪过那些处事不公。

    可怪过让他小小年纪,就母子分?离,将他狠心?送去军中……

    李秉稹见他醒了,立即凑上前去,听得这声?发问?,神情只略暗了暗,立马恢复如初,只道了句。

    “父皇乃温厚之人,过往种种,不过是受奸人挑拨。儿臣只怪自己,未能早些让父皇察觉他们的狼子野心?,让您遭受了如此无妄之灾。”

    太上皇眸光盈盈,老眼?中闪过几?缕欣慰,“……由此番话便知,你是个通达沉稳,能担大任之人,将江山交到你手?上,朕也?算是放心?了。

    想来朕也?是时日无多,唯一件事,让朕有些割舍不下。”

    这便是要交代后事的意思了。

    李秉稹紧握住他的指尖,

    “父皇请说。”

    “……秉稷他确是错得离谱,变成现在这幅疯魔模样,也?都是朕多年来教养不善,他实乃误入歧途,可也?到底从未想过要朕性命。

    现在既大局已定,朕要你,留他一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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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

    此言一出。

    不仅李秉稹的指尖一顿,身侧伺疾的陆贵妃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所以说太上皇委实温吞软弱太过,都被太子害到此番境地,却还念着多年的舐犊之情。

    太上皇眼?见他不说话,立即呼吸微弱着,微微挣起身来,圆睁着血红的眸光,又重新重复了一遍。

    “你便容他留条性命,打发他远离京城,削为白身,淡度一生吧!”

    这算得上是死前遗愿。

    声?声?威逼,就是为得逼他表态。

    在陆贵妃灼灼激愤,暗含劝阻的眸光中,李秉稹凤眸微眯,沉默几?息之后,终究淡声?应承了下来。

    “谨遵父皇嘱咐。

    儿臣会留他条性命的。”

    得了他这句话,太上皇才终于放下心?来,好似吊着的那口气散了般,瘫软倒回?榻上,陷入了昏睡当中。

    诸事都已告一段落。

    李秉稹终于得以稍微喘口气,此时正?端坐在陆贵妃的储秀宫中,喝上口茶水。

    陆霜棠能在皇后多年打压之下,还能稳步晋到贵妃的位份,论美貌,论手?腕都是后宫中首屈一指的。

    如今已年近四十,保养却极好,除了说话时眼?尾偶尔泛出的几?条细纹,瞧着依旧是娉婷秀雅的模样。

    以往儿子常年累月都待在边关,鲜少能够回?京,多年来母子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乃是中秋月圆之夜,儿子又好不容易得位继承大统,陆霜棠合该高兴的,可现下她却顾不得那些。

    只坐立难安,面露焦躁之色。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稹儿糊涂,岂能当真答应他留下李秉稷性命?莫非忘了他母子二人当初是怎么对我们娘俩的么,若非本宫之前忍辱负重假意归顺,你我哪里有命活到现在,能有今日登临大宝之喜?

    如今好不容易权柄在 握,若不将他母子二人抽筋剥皮,实难消本宫心?头之恨!若要留下性命也?不是不行,只能割舌挖眼?做成人彘,屈辱苟活。”

    李秉稷母子二人。

    一个仗着皇后之尊,在后宫对陆霜棠多有羞辱,动?辄奚落。

    一个顶着太子头衔,于前朝对李秉稹罗织罪名,设计构陷。

    更别提这么多年来,毒杀行刺,暗害冷箭……压根就未曾停歇过哪怕一日。天知道二人是如何苦苦支撑,小心?筹谋,才一步步走到今日,又岂能忍得下这口气?自然是要有怨还怨的!

    李秉稹很能理解母妃这番忿恨。

    他们母子二人原就是这天底下连接最紧密的利益共同体,就算为了让母妃安心?,他心?中的念头也?不欲瞒她。

    面对母妃的质疑,李秉稹眼?眸漆黑,语气冷漠如寒铁。

    “总得让父皇死得瞑目。

    ……他既那么钟爱太子,那待哪日咽气西去之时,太子自是要陪着去阴曹地府,上地底于他身前尽孝的。”

    听得这话,陆霜棠心?头的那口浊气,才算是真正?散了。

    也?是,稹儿无论是在战场还是朝堂,从来都杀伐果?断,又岂会在此等关键问?题上心?慈手?软?

    他是于龙榻前答应留李秉稷一条性命,可架不住旁人对太子心?起杀心?,拦不住也?是有的……如此,也?算不得是阳奉阴违。

    通权达变,不墨守成规,死守君臣父子的道义……陆霜棠晃神间,好似已经?望见了个千古一帝的廓影。

    “母妃操心?了一夜,早些安歇吧。”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庄严壮丽的宫殿,在夜色中愈发增添了几?分?静谧与神秘。

    宫中还余留些扫尾之事未曾料理干净。

    偶尔传来几?声?惊厉的尖叫,以及被捂在喉中的呜咽……都为这月圆之夜添了几?分?诡谲。

    李秉稹踩过那些战栗与惊惶,独自沿着宫廊,缓步行至位于轴线正?中,接受百官叩拜的太和?殿前。

    他面色冷淡,就那么居高临下,在月光下卓然而立,清隽挺拔的身姿,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宫殿某处,有几?个亲信还未出宫,远远望见这幕……

    陆修齐随意揣着手?,用肘戳了戳身侧的青衣男子,带着些微的调侃道,

    “此等坐拥天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际,你猜元白现下在想些什么?”

    不比他的混不吝,章休行伍出身,为人显然要务实得多,“自是在想怎么处置李秉稷,如何笼络朝臣,想着明日的登基大典还有何要准备的……”

    “要不说你们都是个顶个的劳碌命呢?”

    陆修齐百无聊赖往向?夜空,一脸的大失所望,

    “要我说,头件事就该想着如何举杯畅饮,寻欢作乐,憧憬着今后骄奢淫逸的幸福生活。”。

    话不投机半句多。

    章休只蹙着眉头,只闷声?不再说话。

    其实他们二人都聊想错了。

    李秉稹此刻,脑中空空,什么都没有想。

    也?曾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提剑带兵杀入京城,扳倒太子之时,会有多么畅快。

    可当梦寐以求的一切,全都尽数实现的这刻,他不仅没有意料当中那么欣喜若狂,甚至心?生出几?分?惘然与失落。

    且随着一切都尘埃落定,已经?无事可忙时……那个巧笑嫣然,嬉笑怒骂的寡妇,复又趁机在脑中窜了出来。

    在原本的打算中,此刻那寡妇合该陪在身侧,立在顶峰云尖,与他共享此刻柔美的月色的……

    他会命宫人摆上一桌好席面。

    而她会穿着繁复华丽的宫装,与他对坐在桌前,指尖执起酒盏,柔声?软语,庆贺他大业已成。

    许是连日操劳太累,又或是接连几?日没胃口,饿得有些发昏……

    李秉稹听得耳旁传来句娇媚女声?,

    “煜郎,秋夜寒冷,当心?着凉。”

    起初只以为是幻觉。

    直到身周覆上件裘氅,鼻尖窜入阵庸俗的脂粉气,感受有人由后环住腰身,贴上他的后背时……

    李秉稹蹙着剑眉,恍惚间略了几?分?期待缓缓回?头,望见的却不是他脑中的那张脸,而是个穿着宫装的貌美婢女。

    李秉稹气得立时眉头竖立,立马将那宫婢猛力推开,眸光森寒,带着风雨欲来的威势暴斥了两个字。

    “混帐!”

    那宫婢被推得跌落在了地上,跪匍在地上斗若筛糠,吓得连说话声?都结结巴巴。

    “煜王殿下饶命。

    奴婢是谨遵贵妃娘娘吩咐,特?来伺候煜王殿下的,若有何僭越之处,还请煜王殿下开恩,饶恕奴婢无礼之罪。”

    所以这宫婢并非是在唤“煜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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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是因着还未举办登基大典,方才只是在唤他“煜王”而已。

    李秉稹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愚弄。

    直待今日,他竟还在对那个该死的寡妇念念不忘?他究竟在期待什么,期待她将那个亡夫忘得干干净净,在他身侧,千娇百媚再次轻语唤他一句“煜郎”么?

    万千的羞愤与烦闷涌上心?头。

    他垂眼?望着那宫女,神色冷峻,薄唇轻抿,无甚波澜的语气中,似在极力压制着滔天的怒火。

    “逐出宫去。

    今后不必伺候了。”

    听得这句,候立在侧新上任的太监总管庄兴,立即冷汗涟涟,摆手?遣了两个小火者上前,将那婢子捂嘴拖了下去。

    眼?前这位板上钉钉的新帝,以往并不常待在京中,所以阖宫上下伺候起来,也?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庄兴是陆贵妃抬举上来,做这太监总管的。

    他原想着新帝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今夜又是浴血奋战,又是榻前伺疾的,若能得个佳人在旁好好松泛松泛,解解乏岂不美哉?

    所以陆贵妃遣这宫婢来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没有禀报也?就让她近了新帝的身。

    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算是打死庄兴,他也?绝不敢这么安排,这太监总管的职来之不易,他可不想仅当了几?个时辰,就被薅下马去了。

    这勃然大怒的一幕,也?落在了远处陆修齐与章休眼?中。

    陆修齐唏嘘道,

    “是我的错觉么?

    怎得觉得元白此次回?京,不仅更寡言少语,行事也?狠辣了许多,就比方说那房御史,以往确写过许多讨伐元白的奏章,引得皇上疑心?,甚至压着不肯调兵,差点?延误军情……

    可我总觉得,株连九族会不会也?忒狠了些。”

    章休闻言,只有鼻腔中发出冷哼声?,眸底闪过一丝狠戾。

    “这才哪儿到哪儿。

    但凡与东宫有勾连的,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跑不了。也?就是郑广松那老贼够乖觉,起事之前就降顺投诚,提供了诸多关键信息,否则老子头一个砍得就是他。”

    确实也?是。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帝王之榻,岂容他人酣睡?这场政权争夺战中的每一个人,都明白失败后会是何下场。

    陆修齐闻言点?了点?头,又扭头向?章休嘱咐道。

    “……我总觉得他这般处事不单单是为了公事,总觉得他好似在哪儿受了气,多少带了点?泄愤的意味,总之你近来若是无事,还是少去他身前点?眼?。”

    此言一语成谶。

    在登基大典,即位称帝往后的半个月,李秉稹的心?情都并不太好。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

    朝中官员几?乎被薅下一半,官兵们四处捉拿太子党的余孽,昭狱已是人满为患,菜市场砍头铡刀几?乎都快要钝了,血流成河,就连京城百姓都人人自危。

    御书?房中,也?常传来李秉稹怒喝臣子的声?音,引得太监总管庄兴日日颤着腿,冒着虚汗当差,回?起话来也?是提心?吊胆。

    今日李秉稹将将骂退了批办事不得力之人,端起置在一旁的茶水抿了口,只觉这味道有些清甜爽口,且甚为熟悉,不由多问?了句。

    “这茶叶喝着不像是宫中御用之物。

    哪儿来的?”

    庄兴只当茶水不如他意了。

    只惴着心?尖,小心?翼翼上前道。

    “这茶叶是荣国公府送来的。

    郑阁老听闻陛下最近胃口不佳,记起您曾夸过这茶叶爽口,便巴巴送了来,小的拿去太医院仔细查验过,确认无毒,这才敢端到御前来。”

    郑广松自李秉稹登基后,也?着实怕荣国公府落得个卸磨杀驴的下场,所以对御令唯命是从,处处尽心?,只差将效忠这两个字日日贴在脸上了。

    看来近期容国公府日子并不好过。

    给颗定心?丸又有何妨?

    “传朕旨意,赏容国公府千两黄金。”

    这些黄金灿灿的元宝,很快就由内官捧着出宫,来到了坐落在永安街上的荣国公府。

    今日正?巧休沐,阖家上下都聚到院前叩谢皇恩,太监先是道了一大堆的溢美之词,将黄金奉上前去,掐着尖细的嗓子笑道。

    “自万岁爷登基后,从来都是下令杀人砍头,今儿个破天荒头一回?,竟下旨赏赐朝臣了。

    国公爷,看来这荣国公府,又能屹立一朝不倒了……”

    比起这黄金本身外在的价值,无疑在透露一个关键信息,皇上是从心?底揭过从前种种,并不打算对荣国公府秋后算帐了。

    郑广松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是很担心?那菜市口的铡刀不知何时就要落到他头上,现在终于能够彻底放心?。

    他笑得红光满面,赶忙让下人给传旨太监奉上个沉甸甸的荷包,待人走了之后,将眸光落在那十数盘黄金上。

    只略略过了过眼?,就让人将其捧到了徐温云面前。

    “通家老小都该学学温云。

    皇上是喝了她给我奉上的茶叶,才龙心?大悦,赏下这些黄金的,我这嫡长媳孝顺娴淑,我心?甚慰。”

    “这些御赐之物,既是因你而得,便送去涛竹院,充做你的私物吧。”

    第0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这些御赐之物?, 既是因你而得,便送去涛竹院,充做你的私物?吧。”

    千两黄金是什么?概念?

    这对偌大的荣国公府或许算不得什么?, 可对与寻常百姓来说,那就是笔横财,许多寻常百姓家操累一生,或都攒不下百两黄金。

    更何况这还是新?皇御赐之物?,那是无?上的荣宠。

    一时间?,周围所?有女眷们?全都涌了上来, 对徐温云声声道着祝贺之词, 她本人则还有几?分发懵。

    毕竟谁能想到区区茶叶,竟在阴差阳错间?, 与当今天子扯上关系呢?

    徐温云出身确实不高,以往甚至都没想过?此生能到京城来, 天潢贵胄于?她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郑广松笑笑, 又拍了拍嫡长子的肩膀,谆谆欣慰道, “存儿,你确娶了个贤内助。别的不说,她既能嫁入我们?容国公府, 又能得幸有皇上赏识,说明至少是有几?分运道在身上的。

    得此贤媳, 今后我们?容国公府必能兴旺!”

    郑明存扯扯嘴角顺应了父亲几?句, 心中却实在有些高兴不起来, 望着被众人拥簇着的徐温云,他眸底甚至闪过?丝犀利的寒光。

    嫉妒涌现了出来。

    对, 就是暗戳戳的嫉妒。

    父亲郑广松为人严厉,待子女们?向来非常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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