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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劝慰
罐子里的乳鸽还要再炖两刻, 卫焱将面条切好抖开，随即净手，坐在炉子前看着火。
他将李卿云搂在怀里, 轻轻拍着他, 李卿云阖着眼睛，睡得很沉。
一团火焰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原本细微的声响在寂静中显得有些刺耳。
卫焱静静盯着李卿云消瘦的脸颊，内心没有慌乱，只有安定。
反正，他会一直陪着李卿云, 他们要永远在一起。
时间一点点流逝。
汤炖好了，不过李卿云还睡着。
卫焱熄了一半炭火, 继续搂着李卿云, 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
午后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柩洒进来，能看见光束下漂浮的微尘。
李卿云盯着看了一会儿, 伸手去掐卫焱的脸：“我想出去走走，晒晒太阳。”
卫焱凝神听了一下，外头没风，他爽快地答应了：“行, 我抱你出去。”
俩人牵着手，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围着那个小水塘走了几圈。
卫焱突发奇想, 问道：“云云，你想坐秋千吗？”
李卿云愣了一下, 低声道：“我现在变不出来了。”
卫焱揉了揉他的脸, 笑道：“小呆瓜，我的意思是在院子里建一个秋千。”
李卿云听见这称呼, 不由得拧眉，眼神透着一丝嫌弃。
卫焱哈哈笑了起来：“瞧你这模样！”
他一把将李卿云打横抱起，朝屋里走去：“行了，今儿走得够多了，我们去画个图纸，明天我找人来弄。”
卫焱将炭盆挪近一些，把笔墨纸砚准备好，从身后搂着李卿云：“好了，你画吧。”
李卿云捏着笔细细描摹，神情认真。
卫焱看得也很认真，李卿云的点点滴滴都刻在了他心底，他闭着眼都能将李卿云分毫不差地描绘出来。
俩人涂涂抹抹，闲聊着讨论，直到日落，才把最终的式样敲定。
卫焱用指腹蹭了蹭李卿云的脸蛋，难得他今日这么有精神。
这些时日，李卿云精力愈发不济，有时，他抱着李卿云说话，说着说着，李卿云就睡过去了。
他已经把账上所有的钱都洒出去了，可是始终没有探听到关于修真界的一丝一毫。
集议他已经很久没去过了，家里的杂役也辞退了，能单手做的事，他就抱着李卿云做，实在做不了的，就背着李卿云，或者将他安置在一旁，始终让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李卿云的身体以无力回天之势衰败下去。
这让卫焱想起了李卿云院里的那丛竹子，即使他用尽全力去挽救，可是无济于事，他丝毫无法阻拦生命的枯萎和消逝。
快要过年了。
他们坐在秋千上晒太阳时，能听到来往人们喜庆的欢闹声。
年节当晚，卫焱做了红烧肉，又炒了几个菜，炖了一罐燕窝红白鸭汤。
俩人紧挨着坐在小杌前包饺子，他擀面皮，李卿云包。
饺子馅是他剁的，但是味道是李卿云调的，李卿云弄得好吃。
厨房里暖烘烘的，他们懒得挪地方了，索性在厨房吃年夜饭。
卫焱把烫好的桂花米酒拿出来，将筷子浸进酒里沾湿，然后把筷子伸在李卿云嘴边：“你含着舔舔吧。”
李卿云张了张嘴，瞥了卫焱一眼，又把话咽下了。
卫焱催促道：“快舔啊，不然凉了。”
“……”李卿云伸手搭在额上，含着筷子舔了舔。
卫焱问：“怎么样，好喝吗？”
李卿云横了他一眼：“这能尝出来什么？”
卫焱犹豫起来，算了，李卿云想喝就让他喝吧，不知道还能喝几回。
他倒了一杯搁在李卿云手边：“慢点喝。”
刚说完，他又反悔了，急忙道：“不行不行，你先放下，先喝口汤垫垫。”
等李卿云喝完半碗汤，将桌上的菜挨个尝了一遍，又吃了九个饺子，卫焱终于松口了，允许他喝半杯酒。
李卿云端着酒杯，小口啜饮，问道：“你怎么不喝？”
卫焱摇头：“我酒量不行，一喝就多。”
他还得照顾李卿云呢。
李卿云嗯了一声，说好。
卫焱犹豫起来，想了想，他道：“算了，要不我还是喝点吧，毕竟过年呢。”
“行，我给你倒。”李卿云端起酒壶。
卫焱摁下他的手：“不用倒了。”
他凑到李卿云唇上舔了舔，咂摸一下：“这酒还成。”
李卿云：“……”
卫焱摸了摸他的脸：“好了，我喝完了，你自己喝吧，来，张嘴，吃块肉。”
李卿云笑了一声，张嘴吃了。
吃完饭，卫焱收拾厨房，李卿云坐在炉子前烤火。
屋外响起劈里啪啦的爆竹声，还有砰砰的焰火声。
卫焱将东西收拾好，擦干净手，然后抱起李卿云：“走，咱们也去放爆竹。”
他点燃了一炷香，搁在李卿云手里让他捏着。
李卿云将爆竹点燃后，卫焱立刻抱着他后退。
顿时响起一长串的炸裂声，红火热闹，火光四溅，院中弥漫着硝烟味儿。
闪烁的点点火光映在李卿云脸上，将他眼底的沉寂照得一清二楚。
卫焱当作没看见，他搂着李卿云的腰，笑着说：“我的云云又长了一岁，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三个年节，以后……以后……”
卫焱紧抿着颤抖的嘴唇，继续笑着说：“以后还有很多年，日子还长，我们慢慢过，好不好？”
李卿云静静看着卫焱，并未跟往常一样说好，他做不到了。
当时他右胸中了一剑，那人是元婴期修为，那把地阶灵剑是他的本命剑，在贯穿他身体的同时，一道剑意留在了他体内。
那时，他心思都在卫焱身上，顾不得多想，只草草封住了胸口的穴位。
随后俩人掉落凡界，最初他体内有残余的灵力，能够压制体内的剑意，后来灵力消耗殆尽，那道剑意如附骨之疽一般，开始侵扰他的灵根，一点点破坏他的根基。
如今他已油尽灯枯，撑不了多久了。
卫焱等了良久，没等到回答，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李卿云揽进怀里搂着。
宽大火热的手掌扣在凉寒的后颈上，卫焱摩挲许久，那截颈子终于染上了一抹温意。
卫焱抱着李卿云朝浴房走，若无其事道：“我们去泡泡澡，暖热了好睡觉。”
氤氲的水汽打湿李卿云的眼睫，他埋在卫焱肩上，五指攥紧，眉心死死蹙着。
剑意肆虐，在体内横冲直撞，血肉被牵拉、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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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焱察觉到了怀里的僵硬，他正打算开口询问，忽然嗅到了一股腥甜味。
澄澈、净透的水面晕开了一抹浅红。
卫焱抱着李卿云的手臂抖如筛糠，他艰涩地转着眼珠，视线一点点落在李卿云光、裸的后背上，一缕鲜红从他背上那道崩开的伤口处缓缓往外溢。
尽管卫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直到这一刻来临时，他还是忍不住慌乱、惊心。
他攥了攥手，想让手臂不再那么颤，缓了几息，他轻轻地抱着李卿云，把他翻过来仰面朝上。
看清李卿云胸前的一刹那，卫焱几乎崩溃，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心头泛起剧烈的疼痛，针扎一般，口鼻如同溺在油罐里，让他没办法呼吸。
李卿云胸前那道已经痊愈的剑伤再次崩开，皮肉外翻，一股股血液往外冒，此外，胸前还有多处流血，大片的青青紫紫。
李卿云紧闭着双眼，眉心竖起一道深深的褶皱，嘴唇被他咬出血来。
即使他躺在热水里，卫焱却感觉自己在抱着一块寒冰，李卿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热乎气。
“李……李卿……卿……”
卫焱试了几次都发不出声音，喉间无比艰涩，索性住了嘴，他将李卿云身上擦干，用毯子裹好抱他去堂屋。
他打开药箱，想拿出止血的药粉给李卿云洒上，可是手抖得不行，他攥紧又松开，无济于事。
“啪！”卫焱猛地扇在自己脸上，一巴掌接一巴掌，他丝毫没收力道，很快右脸高高肿起，火辣的疼痛强迫他镇定下来。
李卿云听见响动，睁开眼去看他，哀声道：“卫焱，别、别这样。”
卫焱轻声安抚他：“没事，我这就给你上药，很快就不疼了。”
卫焱拿药瓶的手很稳，药粉洒在伤口处会有很强的灼烧感，他按住李卿云的肩头，防止他乱动。
将那道剑伤处理好后，卫焱看着其余几处渗血的伤口，平静问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李卿云抿着唇没吭声，都渗血了，应该是撑不住了，他想了想，便把体内的银针取出来了。
卫焱眼睁睁看着李卿云摁在他自己胸前的膻中穴上，取出一根足有手指长的银针。
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每取出一根银针，卫焱的脸色就阴沉一分，到最后变得极为森寒、暴戾，他猛地掐住李卿云的下颌，冰冷问道：“什么时候？”
李卿云垂着眼帘，低声道：“今年入夏。”
那时候，剑意搅得他不得安宁，胸口时常绞痛，如果不用银针封住自己的穴位，他撑不到现在了。
卫焱眯眼盯着他，良久，卫焱冷嗤一声，松开了手。
“李卿云，你好得很！”
怪不得，今年刚入夏的时候，李卿云总不让他抱，嫌他热，洗澡也不跟他一起，结果没过几天，李卿云又自己缠上来了，想必是那时候伤口没好全，故意避着自己。
李卿云慢慢去拉卫焱的手，轻声解释：“我不是故意瞒你。”
早说晚说都一样，卫焱救不了他，他说了，只会让卫焱徒添困扰，日日担惊受怕，除非他死，否则卫焱不可能有安宁。
这道理，卫焱明白，他十分清楚李卿云的用意。
可是，一股烈焰自心底冲天而起，烧得卫焱理智全无，周身气息暴虐，他愤恨地盯着李卿云那张苍白的脸，恨不得将他掐死！
一片沉默，陷入僵持，二人无声对峙。
李卿云垂下眼帘，卫焱别开脸，重重喘着粗气。
几息后，卫焱稳稳拿着药瓶给李卿云上药，小心将纱布缠在他伤口上：“你体温这么低，食欲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些银针？”
李卿云低低嗯了一声。
银针封住穴位后，会导致气滞血瘀，经脉不流通，四肢麻木，五感渐弱。
卫焱没再说话，他将盆里的血水倒出去，然后拿着澡豆疯狂搓洗自己的手，上面沾的全都是李卿云的血。
卫焱感觉血腥味特别浓重，直直扑在他面门，怎么都挥之不去，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猛地跪倒在地上，脑袋紧紧埋在自己臂弯里。
没一会儿，身后传来脚步声。
卫焱抹了把脸，转过身，拧眉看着李卿云，训斥道：“你出来干什么？还穿得这么少！”
李卿云轻声道：“我想煮两个鸡蛋，给……”
话没说完，就被卫焱打断了：“活该，怎么不饿死你，刚才跟哄祖宗似的给你喂饭，你不吃，现在饿了？忍着吧！”
李卿云抿着嘴没说话。
卫焱俯身托着他的腿弯，揽在他腰后，将人搁在床上：“老实呆着，吃什么煮鸡蛋，你也不嫌噎得慌，我给你炖蛋羹，葱花要不要？”
李卿云一扭头，坚持道：“我就要煮的鸡蛋！”
“……等着！”
卫焱煮完鸡蛋，用凉水拔了一下，他将蛋壳剥掉后，喂在李卿云嘴边：“小口吃，要不要沾点醋？”
李卿云别开脸：“给我条干净的帕子。”
卫焱拧眉道：“我喂你，脏不了你的手，要什么帕子！”
李卿云瞪着他不说话。
卫焱努了努嘴，递给他一条帕子。
李卿云扯过帕子，把鸡蛋包好，贴在卫焱脸上轻轻滚动。
卫焱默不作声，慢慢伏在李卿云膝上。
李卿云一手给他敷脸，一手摸着他的脑袋慢慢胡撸着。
“卫焱。”李卿云的语气平淡，语调和缓，他慢慢叙述着，“你知道的，我家人在我十二岁那年都去世了。”
“临走前，我妹妹抱着我的腰不放，笑着喊我哥哥，想让我陪她写字，我当时想，等采药回来，换成了钱，就给她添置一套好的笔墨纸砚。”
“很幸运，我那时采到了一朵紫昙花，高兴地往家里走，然后就看到了他们焦黑的尸骨。”
卫焱一把攥住李卿云的手腕，将他冰凉的手搁在自己怀里捂着。
“那朵紫昙花我也不知道掉在哪了。”李卿云继续淡淡说着，语气没什么情绪，“那时候的我很空茫，一脚踩空的感觉，甚至会想，我为什么活了下来。”
“他们离开的时候，切断了我在这个世上所有的联系，除了他们，我谁都不认识，所有人的脸在我眼里都是模糊的。”
“进入学宫后，我每天照常活着，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长久地活下去。”
“后来，我遇见了止戈，他让我赎他出来，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标。”
“再后来，止戈也离开了，幸运的是，那时候我已经有你了。”
说到这，李卿云温柔地抚摸卫焱的脑袋：“卫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卫焱死咬着嘴唇没吭声。
李卿云弯下腰，在他头顶亲了亲：“面对死亡，人都会难过，但只会难受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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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子，慢慢活着，总会走出去的。”
“所以，卫焱你别担心，也别害怕，日子长了，总会好起来的，会有其他人出现的。”
卫焱伏在李卿云膝上痛哭，不会了，不会有其他人出现，他也不会好起来了。
他十四岁认识的李卿云，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喜欢上了李卿云，他如今二十一岁，在他这短暂的人生中，李卿云占去了三分之一。
他就只喜欢李卿云一个，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李卿云了。
他没有办法想象，有一天，他早上醒来时，枕边是空的，更没办法想象，枕边躺着的人顶着一张异于李卿云的脸。
李卿云轻柔拭去他的眼泪，慢慢安抚他：“卫焱，不哭了，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卫焱泪落不止，他想，这次过不去了。
第132章 将离
翌日。
元月初二, 是李卿云的生辰。
卫焱做好长寿面，拿着烘热的衣服坐在床边，抱着李卿云给他穿衣服, 伸出去的手顿住了。
李卿云胸前的纱布殷红一片, 刺鼻的血腥味呛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云云？”他轻声喊着。
李卿云无知无觉。
卫焱捻了捻颤抖的手指，他跪在地上，将嘴唇贴在李卿云颈侧。
有细微的脉搏跳动。
卫焱没再喊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蹭了蹭他的脸蛋：“乖，好好睡吧，什么时候睡够了, 我们再吃饭，我会一直守着你。”
卫焱重新给他换药、换纱布, 然后蜷缩着躺他身边, 嘴巴紧贴在他的颈侧，手掌虚虚覆在他左胸上。
卫焱数着他的呼吸和心跳, 静静等着。
直到过了晌午，李卿云才醒过来。
“……卫焱。”李卿云轻轻呢喃了一声。
“我在，我抱着你呢。”卫焱在他脸颊亲了亲，手掌紧紧贴在他腰侧。
李卿云偏了偏头, 朝卫焱靠过去。
卫焱颤着嗓音，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李卿云，生辰喜乐。”
“祈愿你……你……长命百岁, 无病无灾。”
李卿云没作声，摸索着抓住了卫焱的手臂。
卫焱将一块碧玉的无事牌搁进李卿云手里：“你的生辰礼。”
李卿云拿到眼前细细打量着, 牌头雕刻着祥云和火焰：“什么时候刻的？”
卫焱道：“前两天趁你睡觉的时候。”
李卿云嗯了一声：“伤着手了吗？”
“没有。”卫焱道：“我现在做这些很熟练。”
李卿云挠了挠卫焱的手背：“把我的匣子拿过来。”
“好。”卫焱下床去拿。
等他拿完东西, 一转头就见李卿云坐了起来，连忙走过去：“慢点, 我扶你。”
李卿云轻声道：“我没事。”
卫焱没吭声，把烘热的毯子裹在他身上。
李卿云靠在卫焱怀里，低头打量着盒子里的东西。
一根白玉簪子，一块平安扣，是这两年卫焱给他做的生辰礼。
此外，还有一只长命锁，上面刻着他的名字，这是月余前，卫焱在家里做的，刻字的时候，卫焱嘴里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
这些东西，他本来日日都戴着，直到近些时日，他总是瞌睡，整日躺在床上，卫焱嫌这些东西妨碍他睡觉，就都给他摘了。
李卿云挨个拿起来，细细摸了一遍，然后将无事牌放进去，开口道：“我的青玉书签呢？”
卫焱愣了一下，很快答道：“我去拿。”
他们当出去的东西，在第二年已经全都赎回来了。
李卿云将那枚青玉书签也放进了匣子里，他想了想，朝卫焱道：“这个匣子有些小了，我想要个大一点的。”
卫焱无有不应：“好，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去给你找。”
李卿云将东西放进刚拿来的箱子里，把他从修真界穿下来的衣裳鞋袜也都放进去了。
将箱子合好后，李卿云笑了一瞬：“这些我要带走。”
这都是卫焱给他的东西。
卫焱闻言一怔，明白过来李卿云的意思后，他瞬间怒不可遏，抄起那个箱子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让人头皮发麻，心都跟着颤了颤。
卫焱看着那个四分五裂的箱子，尤不解气，大步冲上去猛踩几脚。
那枚长命锁只响了一瞬，就被踩成了薄片，玉簪断成数截，平安扣碎成多瓣，无事牌七零八落。
卫焱捡起那些衣裳，直接扔进炭盆里，顿时燃起熊熊烈焰，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弥漫在屋子里。
李卿云只看了卫焱一眼，就靠在床头垂首静坐。
此时，卫焱眼中的怒火极为炽盛，他猛地冲到李卿云面前，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厉声道：“看着我！”
“还要带走什么？啊？说话！”
李卿云抿着嘴没吭声。
卫焱脸色阴沉，冷声质问：“李卿云，你怎么不把我带走？”
李卿云抬眼静静看着卫焱，眼神中流露出浓重的悲寂，他缓缓道：“卫焱，对不起。”
他没办法陪卫焱走下去了，还要让卫焱处理他的后事，这对卫焱来说是极为残忍的事情。
卫焱突然伸手覆在李卿云脸上，他现在不想看见这张脸。
青白，毫无血色。
眼中的脆弱和愧疚，简直就像一把利剑反复在他心头戳刺。
沉默良久。
卫焱撤下手，一脸平静地将李卿云抱在自己腿上，柔声问道：“乖，吓着你了吗？”
说话时漠然、冰冷的神情，使那温柔的语气听起来透着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李卿云听的心下一颤，他伸手轻轻去摸卫焱的脸，小声喊他的名字。
“我在呢，饿不饿？”依旧是温柔的语气，卫焱笑着在李卿云脸上亲了亲，“炉子上煨着鸡汤，我喂你喝点，好不好？”
李卿云不说话，只紧紧盯着卫焱看。
“问你话呢。”卫焱泰然自若，随意道：“盯着我干什么，喝不喝汤？”
李卿云低低嗯了一声，伸手去搂卫焱的脖子。
卫焱稍稍退开，把着李卿云的腰不让他再动：“别这样抱我，你胸前有伤。”
李卿云不管不顾，仍旧伸手去够卫焱的脖子。
卫焱单手攥住他的两只手腕往下压，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脸颊：“李卿云，听话。”
语气低沉，辨不出情绪。
李卿云伸出舌，头去舔卫焱的虎口，卫焱立刻撤手：“我手脏，你安生躺着，我去给你盛汤。”
说完，卫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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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起身离开了。
李卿云看着卫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视线回转，地上一片狼藉，炭盆边漂浮着灰烬，那股难闻的焦糊味还萦绕在鼻尖。
不多时，卫焱端着一碗汤回来了，他将李卿云摆、弄成侧坐在他腿上的姿势，舀起一勺吹了吹，抵在李卿云嘴边：“慢点喝。”
李卿云顿了顿，张嘴喝了。
等一碗汤喝完，卫焱擦了擦他的嘴唇，然后走到厨房，把馒头掰成细小的碎渣，泡在鸡汤里，舀着喂李卿云。
李卿云吃到一半，眉心开始无意识地蹙着。
“不想吃就不吃了。”卫焱将抵在他嘴边的勺子收回来，端着一杯参茶喂他，“喝点茶压压。”
卫焱将他唇上的水渍揩干净，搂着他的腰问：“困不困？要看书吗？”
李卿云摇头，将脑袋搭在卫焱肩上。
卫焱给他披上狐裘，单手托抱他，另一只手拿着笤帚扫地。
地上那些碎渣，当初都是卫焱亲手做的，倾注着他对李卿云的珍重爱意，如今，卫焱看它们的眼神如视敝履，清扫时，神情漠然，毫无波动。
将屋子打扫干净后，卫焱一手兜住李卿云的屁股，一手揽住他后颈，将他抱在怀里哄着，在屋子里不过走了两圈，李卿云就又睡了过去。
卫焱没把人放下，依旧抱着他来回走着。
直到夜色漆黑。
李卿云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死一般的寂静，他有些茫然。
很快，一股暖意从腰上蔓延开来，他在卫焱怀里。
他伸手覆在腰间那只宽大、暖和的手掌上，小声喊道：“卫焱。”
耳畔响起卫焱低沉的嗓音：“嗯，我在呢，睡醒了？”
“睡醒了，我饿了。”李卿云挠了挠卫焱的手背。
卫焱原本斜倚在床头，闻言起身坐直，他松开箍在李卿云腰上的手，还没站起来，腰间就缠上来一双手臂。
“你这样，我怎么给你做饭。”卫焱稳稳坐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李卿云没说话，他摸索着，动作轻缓地攀在卫焱身上，如初生的幼崽一样，凑在卫焱颈间嗅着。
卫焱坐着没动，贴上来的脸颊柔.软、冰凉，随后脖子上传来濡.氵显。
氵显车欠的唇，舌含住了他的喉结，一下下轻舌忝着。
卫焱喉结滑动，低声问：“李卿云，你想干什么？”
李卿云口允了口允，轻声说：“想要你。”
昏暗中，卫焱的那声嗤笑分外明显，他咬牙切齿道：“李卿云，你是嫌自己死得太慢了，还是觉得我活得命长？”
“这么迫不及待地催着我死！”
“我没有！”李卿云急忙道：“我只是很想你。”
他撑不了多久了，很快，他就再也见不到卫焱了，他想好好感受卫焱。
他莫名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想迫切抓住点什么，他抓住卫焱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软声道：“卫焱，你把我填满吧。”
语气茫然、仓惶。
卫焱听完，猛地闭上了眼，手掌忍不住颤抖，他小心将李卿云拢进怀里，低声哄道：“乖，云云，我亲亲好不好？”
他托着李卿云的脸颊，轻轻贴在他唇上。
李卿云别开脸，搂着他脖子：“要我吧。”
卫焱撤下手，平静道：“我要不了你。”
说起来，卫焱也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有一天他会对李卿云失去情谷欠，在李卿云渐渐消逝的时候，他的谷欠望也跟着平息了。
李卿云不信。
可卫焱始终平静无波。
李卿云握着卫焱的手腕晃了晃，不依不饶，软了语气轻喊他的名字：“卫焱。”
卫焱缄默不语。
李卿云低头去拽他的衣摆。
卫焱静静坐着，喃喃道：“李卿云，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李卿云顿住，他抬起头埋在卫焱胸前，语气中带着委屈和留恋：“卫焱，我舍不得你。”
卫焱突然笑了起来，他哈哈大笑着，笑得全身都在抖。
李卿云慌了，连声喊他：“卫焱！卫焱！”
卫焱伸手搭在李卿云脖子上，手掌缓缓收紧，低声呢喃：“叫我干什么？舍不得我？”
“哈！你马上就要死了！死了！”
“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呢？李卿云，我呢！”
“我死不了，我还要给你收尸，唔……”卫焱语气微顿，可惜道：“不过，你的那些东西都被我砸了，怎么办？你要不要再去找些东西交给我，让我给你放进棺材里。”
李卿云伸手握住卫焱的手臂，轻声道：“卫焱，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闹了，你别生我的气。”
卫焱缄默。
“卫焱，你亲亲我好不好？”李卿云跪在卫焱腿间，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脸，“亲亲我吧！”
卫焱松开手，箍着李卿云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淡淡道：“等会睡觉再亲，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李卿云抿了抿嘴：“想吃面条。”
“好，你乖乖躺着，等会儿我喂你。”卫焱起身离开，胳膊被人拽住。
李卿云攥紧手，轻声道：“卫焱，我也想去厨房。”
“不行。”卫焱拨开他的手，语气不容置喙。
李卿云坚持：“我就要和你待着！”
…………
卫焱双手揉面，想了想，他又加了点水，面条软和些，李卿云吃了好克化。
李卿云披着狐裘坐在火炉前，橙红色的火焰映照在他眼底。
他轻喊一声：“卫焱。”
卫焱嗯了一声，转过身看他：“怎么了？”
李卿云浅笑道：“这火的颜色没有你的好看。”
卫焱哼笑一声：“夸我也没用，我现在变不出来。”
李卿云继续说：“你的火很暖，不烫人，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很惊讶。”
卫焱揉着面团：“我看出来了，当时你眼睛都瞪大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害我担心一场，以为吓着你了。”
李卿云笑了两声，他慢慢起身，来到卫焱。
卫焱瞥他：“不老实坐着，又要干嘛？”
李卿云搂着他的腰，跟他贴着脸，认真道：“卫焱，你跟你的火一样，很暖，不烫人。”
看着是骇人的熊熊烈焰，感觉离近一点，就能把人灼伤，其实摸上去暖乎乎的，暖得人心都热了。
卫焱眉梢轻挑，语气散淡：“今个怎么了，夸我夸上瘾了？”
李卿云抿嘴笑道：“是啊，卫焱太好了，我忍不住想夸，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
卫焱朝他眼睛上吹了口气：“凑过来，我亲亲，看看这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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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抹了蜜。”
李卿云闭了闭眼，扬起下巴，高高撅着嘴唇。
卫焱低笑一声，凑上去亲了亲：“行了，别踮脚了，也不嫌累。”
李卿云闻言，绷直的小腿松泛下来，踮起的脚跟也落在了地上。
卫焱用胳膊肘拐他：“去那老实坐着，别乱动，小心伤口。”
“好。”李卿云又在卫焱脸上亲了一下才走。
卫焱端着碗，舀着一勺汤吹了吹，喂在李卿云嘴边：“云云，再喝一口。”
李卿云闭着眼没有回答。
卫焱盯着他看了许久，随即笑了一声，低喃道：“又睡过去了，怎么睡不够呢。”
李卿云的身体全面崩溃，每天清醒的时间不足两个时辰。
一股血月星味飘在卫焱鼻尖，他放下碗，拿起手边的药箱，开始给李卿云换药。
伤口处的纱布又被洇湿了，丝丝缕缕的血珠往外渗。
卫焱神情如常，手上动作干脆利索，他熟练地拆开纱布，在伤口上洒下药粉，手臂穿过李卿云腰下将他抬起来，把他身下沾血的毯子抽出来，然后轻缓地重新缠上纱布，又垫了一张新毯子。
等做完这一切，李卿云依旧阖着眼睛熟睡。
卫焱仔细净过手后，摸着李卿云的脸揉了揉，在他鼻尖轻点一下。
“云云，我出门了。”卫焱等了片刻没等到回答，他自言自语道：“好，我就当你知道了，你好好睡吧，等会儿我就回来了。”
卫焱转身出去，将大门合上。
门口的那棵树梢上已经冒出了绿芽，春天到了。
他们又回到了清泉村，城里住不起了，他已经把自己名下所有的东西都抛出去了，包括他们的家，都卖了。
可惜，依旧没有打探到关于修真界的丝毫消息。
他卖房子的时候，李卿云正睡着，等他醒过来之后，人已经在清泉村了，对此李卿云没说什么，只挠了一下他的手心。
他当时安慰李卿云，说，你放心，你的棺材钱我已经备好了。
李卿云默了默，在他手心掐了一下。
他笑了，在李卿云额头点了一下，说，这么心疼我，掐的一点都不疼。
李卿云动了动嘴唇，突然呛咳一声没说出话来，李卿云现在连吞咽都有些困难了，整个人瘦成薄薄一片，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
卫焱伸手盖住了李卿云的脸。
残阳如血，一只落单的孤雁在空中盘旋游荡，哀鸣不止。
卫焱朝山上走去，前几日，刘大娘送来一块狼肝，他炖了汤，李卿云多喝了两口。
他打听清楚后，便想去山上看看，试试能不能打一只狼回来，给李卿云炖汤。
他朝着山坳走去，狼群经常在那片出没。
路上，他用石块打中了一只野鸡，直接用手上的砍刀将野鸡脖子剁了，顿时鲜血喷涌而出。
他拎着野鸡朝前走，鸡血淋淋沥沥地洒在地上。
血腥气随风散去。
第133章 魔起
卫焱走得不紧不慢, 甚至称得上闲散，现下才黄昏，李卿云刚睡着, 估计到夜半才能醒一会儿, 他不着急回去。
走了一会儿，太阳西沉，月亮缓缓升起。
卫焱抬头看了一眼圆月，才恍觉又到十五了。
他走到山坳处时，野鸡已经不怎么淌血了，他随手一丢, 用刀砍了几下，顿时又冒出一股血腥味。
他隐在树后, 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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