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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71
“我有一定要做的事, 有一定要报的仇,拜托了,再给我个机会吧!”
余露字字恳切,那哀求的态度让周悬难以应对。
本就不擅长拒绝的周悬拿会求人的人最没有办法了, 此时此刻, 他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这种场面, 他学到了裴迁敷衍他的精髓, 故意转移话题,强行扭转重点。
他瞄着手里破破烂烂的手机,像看到救星似的在余露面前比划了一下:“有信号了!我先下车打个电话!”
他赶忙推门下车,逃也似的躲到山路边上, 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地戳着手机屏幕。
通讯录里只剩下几个陌生的号码和看不懂意义的表情符号,好在智能机还能显示号码归属地,不然他真是要寄了。
周悬自己是土生土长的雁息人,身边的朋友同事所用的号码也大多来自雁息, 很难通过号段分辨出具体是哪个人,如果找错了人,说不定会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愁眉苦脸地翻着联系人, 突然一个来自长宁的手机号让他眼前一亮。
在他的印象里, 他只记录过一个来自长宁的号码, 就是江住。
那还是在给即将调任长宁的江住践行的饭桌上, 他醉醺醺地搂着那人,说什么你在那边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跟哥说,别像个闷葫芦一样憋在心里, 哥去帮你们把那帮兔崽子的门牙全削掉!
江住醉眼朦胧地在他手机里录入了自己的新号, 对他说:“好,以后这个号码联系你的话, 你就什么都不用想,来长宁帮我摆平麻烦就是了,我一定会在那里等你的。”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这个来自长宁的号码从来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那个承诺在等着他的人也不会再回来了。
江住走了,他的手机、号码都成了他留给弟弟的遗产,江倦继承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份,成为了江住生命的延续。
他怀着感慨望着那串数字,迟迟没有按下拨出键。
余露在车里疑惑地看着他。
吹了会儿冷风,他终于忍不住了,尴尬道:“其实我……手机卡丢了,你知道哪儿能重新办一张吗?”
余露不再纠结方才那件事,大方地对他一摆手,“上车吧。”随后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翻出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周悬,“随便选吧,都是没用过的。”
她继续向山外行驶而去。
周悬一打开那盒子,里面全是花花绿绿的手机卡片,“嚯!你是卖卡的吗?”
“我的身份很敏感,总得做好准备,毕竟我还挺惜命的。你放心,这些手机卡都是虚假身份信息注册的,不会影响到你。”
周悬随便选了一张,插进卡槽,犹豫着播出了那个原本属于江住的电话。
他必须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听到的是故人的声音——就算他心里很清楚早已物是人非。
短暂的忙音后,电话被接通了。
对面的人开口就是质问:“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号码?”
周悬叹了口气,“是我。”
不管过了多久,江倦在他哥哥的事上总会表现出过度的敏感。
这也不怪他。
另一端的江倦认出他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转移到了一个不容易被察觉的地方,压低声音问:“你去哪儿了?我们找了很久都不见你的人。”
“事情有点复杂……等等,你说找了我很久?为什么?”
江倦顿了顿,似在犹豫怎么才能把话说得委婉一点:“……孙濯死了,我们在雀兮山找到了被丢弃的轿车,车子烧得不成样子,孙濯的尸体就在后备箱里,已经无法辨认了。我们提取了他的DNA跟他留在医院的血样做了对比,确定是他本人无异。”
周悬犹如五雷轰顶,一瞬间人就呆住了,差点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孙濯……死了?
怎么可能……!
为什么?难道是被詹临撕票了?
可对方要求的七天时间还没到,怎么会先对孙濯下手?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让詹临不得不急着脱身,于是孙濯就成了拖油瓶,被他给……
一时间,他的心里涌出了太多太多的疑惑,被汹涌的愤怒吞没。
他想追问,却觉得喉咙里像堵着块棉花,软绵绵地哽着他的命脉,牵动着他的心跳。
江倦继续说道:“法医的尸检报告显示他死在前天晚上,从时间来看就在他被挟持后不久,所以局里才会想办法找你和裴迁这两个最先发现孙濯被绑架的目击者。”
“现在……是什么情况?”
江倦迟疑道:“我们有尽力阻止过的,但这是上面的决定,我们没有权力改变结果……如果换作是我,我会做出跟你一样的选择。”
周悬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我还没做选择呢,你别诱导我。”
“逃吧,你们绝对不能落到警方手里,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但我不确定你身边有多少人可信,周哥,你明白吗?”
江倦忽然不说话了,像是把手机揣进了口袋,声音变得很模糊。
周悬隐约听到他那边传来了姜惩的声音:“……阿倦,有什么发现吗?”
“还没有。”
“嗯,继续找吧。对了,我要提醒你,我知道你跟周哥私交很多,你想帮他一把也是无可厚非,但这件事是原则问题,关系着你的天职,必须把他带回来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别感情用事,知道吗?这也是为他好。”
“我知道。”
短短两句对话,江倦就让周悬明白了他现在的处境。
他之前跟姜惩处的也不错,彼此是能一起喝酒扯皮的关系,可就连这样的姜惩都把矛头指向了他,一方面证明了同事们执法公正纪律严明,是好事,另一方面也确实证明了他的处境不妙,甚至可以说坏透了。
更坏的是,裴迁在这个时候失踪了。
难道那人是提前知道了什么才有所行动?
换做之前,周悬就算不这么想,也一定会说服自己这样去想。
可在裴迁击晕他,把他置于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后,他实在没有办法再相信这个人了。
尤其是在孙濯已经被害的情况下。
那是他的发小,是跟他一起长大,努力奋斗过的兄弟啊……
跟他那些常穿梭在枪林弹雨里的战友不同,孙濯是刑警,大多时候都在安全的后方,周悬从来没想过他会出事。
“周哥,你都听到了。”江倦声音很轻地提醒他,“你现在最好找个地方藏起来,避避风头,我不建议你到处乱跑,那样反而危险。”
可现在的周悬偏偏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这话说出来可能会让对方误会,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口:“江倦……方便见个面吗?别误会,我不是要害你,我真的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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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时候回雁息,现在协查申请还没有发到省外,是你逃出去的最好机会。”
“我必须去见个人,他能帮我度过眼下的难关。”
江倦叹了口气,考虑片刻道:“好,你定地点。”
“平湖区岚巷有一家烧烤大排档,我需要一辆来路清白的车,还有一张能用的银行卡。”
“明天中午十二点。”
“好。”
余露把周悬送到了县城,停下车看着身边的年轻人,“需要我再送你一程吗?”
“这怎么好意思,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吧,我把车留给你,你记得给我报个平安,这是我的号码。”
她从仪表盘上拿了张名片塞给周悬,“收到你的消息之后,我这个号码就可以作废了,以后有缘再见。”
“不必了,我不会遇到危险的,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余露被年轻人的风趣打动了,笑说:“好吧,那祝你一路顺风。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也可以联系我。”
她下了车,裹着外套快步走进镇子,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
周悬驾车连夜回了雁息,第二天跟江倦准时在约定的地点碰了面。
这家大排档生意不错,中午就坐满了人,耳畔充斥着吵闹声,很适合隐藏秘密。
周悬坐在角落,随便点了些午餐,随后赶来的江倦坐在了他身后的位置,两人背对背低声聊天。
“孙濯是怎么回事?”周悬迫不及待地问,“有什么能透露给我的情报吗?”
“有,但不多,这件事我知道的细节也很有限,因为跟你的关系,我被要求避嫌了,好在给孙濯进行尸检的是萧始,他说孙濯的死亡时间是在他被绑当晚的晚上八点左右,被锐器从背后刺入心脏,一击毙命,死后尸体遭到焚烧,受损严重,通过提取的人体组织和他在事发前一天体检时留下的血样对比,确定就是他没有错。”
周悬察觉到了异常,回过头问:“刑侦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江倦招来服务员点了单,轻轻一推周悬,示意他转回去,以免被不怀好意的眼睛看到。
“当然觉得不对,或者该说整件事都很奇怪,首先是孙濯的死,萧始从他的尸体上发现了体位性窒息的症状,这表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保持着一个很难受的姿势无法动弹,因为血液不流通出现了窒息症状,我能想到的只有他死时的状态,被反绑双手,蜷缩在车子的后备箱里。”
“但他是晚上下班后离开市局时被绑的,到他的推测死亡时间也只有两个小时,应该不会达到体位性窒息的程度。”
“这点目前存疑,人的体质不同,个体之间存在差异,也不能说的太绝对,我好奇的是以另一点。”
周悬咬牙道:“体检!”
“嗯,整个刑侦支队都为了鸦寂山上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又是出差,又是出外勤的,还得到十安县去指导工作,留守在雁息的人都没闲着,光是负责讯问案件相关人员和调查他们的背景就心力交瘁了,孙濯却在这么忙的时候特意请了半天假去体检,这事非常奇怪。”
周悬很了解孙濯,这小子跟他一样,从小就壮得跟牛似的,没生过大病,感冒都罕见,这样的他每年体检都靠单位福利,自己绝对不会突发奇想去做什么检查。
服务员把江倦的餐食送上了桌,他道了声谢,边吃边说:“小惩说孙濯请假的理由是最近总觉得疲惫,嗜睡,精神不振,小惩还说他可能是贫血才给他批了假。”
“除了血样之外有调查别的吗?比如那家医院的监控,事情过去了没几天,应该还有保存记录的。”
江倦怔了怔:“……为什么要查这个?”
“因为……”周悬一拍额头,心里的火顶了上来,“我和裴迁查到詹临用了个很逆天的办法给自己弄了个假的重症病例,保险起见,也查查孙濯的情况吧。”
他并不是怀疑孙濯,对方毕竟是他的发小,只要还有一丁点可能,他都会为那渺茫的希望付出努力。
“好吧,我会提醒他们的。说起来,裴哥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还想问你,裴迁没提前回来接受调查吗?”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能说服,周悬心里打鼓,他明知道裴迁不是个善茬,不可能有这种超常发挥,还是抱了一丝侥幸。
“没有。”
江倦用纸巾擦了擦嘴,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在烟盒上敲了敲,点了起来。
“但是很奇怪,上面批的协查通告里提到的人只有你,没有他,我还为你辩解过,结果就是被命令避嫌了。”
周悬更加失落了,“……谢谢。”
“还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忙吗?你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亲朋好友一概不能联系,他们可能也在警方的监视下,还可能出卖你。”
一想到这是江倦由着亲身经历作出的经验之谈,周悬就觉得心里难受。
他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对方和自己。
“烈士陵园也不要去,那边有人蹲守,他们都知道你如果回来一定会去看我哥。”
“……总有能相信的人。”
周悬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值得相信的人,也认为别人是可以相信他的。
可如今,裴迁却让他在信任这件事上栽了跟头,让他一蹶不振。
第072章 72
傍晚时分, 雁息降了场新雪。
一个披着绒毯的年轻人坐在空调暖风直吹的地方,端着杯热咖啡,静静看着电脑屏幕上彩色的代码一行行飞掠而过。
他身边的工位都空了,其实在这个工作繁忙的行业里很少看到有人能在深夜前下班, 但他是个体贴的老板, 自己喜欢工作, 却不强求旁人跟他一起硬熬。
他还挺喜欢这种能享受单人时间的感觉。
今晚, 大概可以完成一轮测试吧……
年轻人正想着,门铃忽然响了。
他有些疑惑,他的员工都知道门口的密码,不需要叫门, 他自己也没有外卖和快递要收,难道是同事订了什么送货上门的东西?
他起身按下可视门铃,对方捂得严严实实,看不到脸孔:“有什么事吗?”
“您的外卖到了。”
“送到门口的保温柜吧。”
“您的外卖到了。”
“我说……”
“您的外卖到了。”
对方同一句话重复了三次, 让年轻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放下咖啡杯,将房门推开。
那个穿着深色外套的人就站在院门外,帽子压得很低, 让人看不清表情, 一动不动地按着门铃上的通讯按钮, 见到他露面才松了手。
年轻人眼瞳颤动, 他认出了那个人,亲自上前打开院门,将人迎了进来, 谨慎地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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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 确认没人尾随后锁上大门,将人带进了房间。
“你怎么会突然来我这儿?”
周悬摘掉帽子, 无奈地朝对方苦笑:“我走投无路了,帮帮我吧,黎恪。”
黎恪望着昔日的好友落到这般狼狈的境地于心不忍,“先上楼吧。”
他放下肩上的绒毯,先一步上楼开了灯。
打从毕业之后,这是周悬第一次来黎恪的家,那人早些年还和父母住在一起,后来放弃了从警这条路,自主创业开了一家IT工作室,如今靠着几年间赚来的积蓄买了座坐落在市中心的花园别墅,他把一楼改装成了办公区,布置了工位,周围还摆着绿植盆栽,烘托的氛围一点不像正在从事紧张繁忙到让人透不过气的行业。
“你真是个好老板。”周悬路过时随手捏了把椅子上的小龙玩偶,“在基层的时候我出过一家大IT公司的警,一名员工疲劳过度突发心梗猝死,我看到那公司里的人们个个顶着黑眼圈,一脸疲惫又麻木地漠视发生在身边的惨剧,就对这行业没什么好感。”
“因为商人利益至上,资本的本质就是不断压榨,直到榨干最后一丝价值。我跟他们的不同就在于我是个容易被满足的人,至少现在我觉得自己的钱已经赚够了,足够我后半辈子无忧,那我就没必要损自己的福报去迫害别人了。”
周悬跟着黎恪上了楼,从二楼开始就是私人生活区,卧室、卫浴、厨房、书房一应俱全,还有供他自己使用的健身房。
平时黎恪是个昼夜颠倒的人,没有同居的伴侣,有时生活起居还要靠父母照料。
黎父黎母在儿子出息后便醉心于山水,常常出门旅游,总是不在家,三十多的黎恪就得学着自己打理生活。
周悬看着餐桌上还没洗的餐盘和锅里煎得有些过火了的鸡蛋,笑说:“你跟我的水平还是差不多。”
黎恪仰着下巴,不承认这话:“我现在可是学会了炖鸡,别拿我跟你比。”
“好好好,还是你厉害。”
黎恪刚起床不久,卧室的窗帘也没拉,不拘小节的生活习惯都跟周悬很相似,不愧是……
不愧是跟他一起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大学室友。
黎恪反锁上二楼的门,让周悬先坐下来,“还没吃饭吧,我给你煮碗面,味道就别挑了,总比外卖健康。”
“我闻到咖喱的味道了,来点那个也行,就不麻烦你为我折腾了。”
“你身上有伤,吃不了辣咖喱,还是做点清淡的吧。”黎恪系上围裙,淡淡看了周悬一眼,“你身上的血腥味都压不住了。”
周悬因着这一句话陷入了回忆,黎恪的鼻子一向这么灵。
学生时代,谁不小心擦破点皮,他都能闻出来。
当年最容易受伤的就是他们的舍长,他们都叫那人一哥。
一哥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比他大了两届,后来考上研究生,又读了两年就肄业了,所以跟他们共处的时间也有四年。
一哥是个神经大条的人,平时打个球都能擦伤,他自己习惯了经常察觉不到,倒是黎恪很在意,书桌上常备碘伏消毒液和棉签,每当发现一哥受伤,就会按住那人给他清理伤口。
周悬心里感慨,曾经住在同一间宿舍里的六个人,如今却……只剩下两个人了。
三名英魂在天上看着他们,还有一人不知所踪,而黎恪却至今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一哥已经殉职,仍以为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坚守着他的信仰,为他殷切祈祷着。
周悬默默攥紧拳头,这是个不能让黎恪知道的秘密,尽他所能瞒得越久越好。
如果可以,最好一辈子都不让那人知道这个残酷的真相。
也正是因为害怕自己无意间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才会躲了黎恪这么多年……可最后,他走投无路时求助的人还是黎恪。
“你那是什么表情?吃我做的东西有这么痛苦吗?”
黎恪把一碗清汤面端到周悬面前,双臂环胸监督着他吃完。
“……嗯?没、没有。”
“那你是在为什么事烦心?我看你这样子可不像小事。”
现在周悬哪有什么心情吃东西,用筷子胡乱搅着碗里的面,心烦意乱:“阿黎,我不太……不太确定自己该不该来找你,我现在的身份很尴尬,我怕影响到你,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
黎恪推了推眼镜,眯眼打量着他,“看你这失魂落魄像丢了挚爱的表情,你该不会是被开除了吧?……不,被开除了你也不会是这反应,肯定是怒气更多一点,而不是怨气缠身像个男鬼。你该不会……是犯了什么事,成了逃犯吧?”
以黎恪对周悬的了解,只有这样才会击垮那人的信仰,让他陷入自我怀疑,失魂落魄。
“差不多吧……”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来找我。”
黎恪按下咖啡机的开关,做了杯意式浓缩递给周悬,“我看你今晚是睡不着了,倒不如更清醒一点。话说回来,你就不怕我出卖你吗?”
周悬抬头看着他,“你会吗?”
黎恪笑笑,“先吃饭吧,吃完了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整天都在逃跑,周悬实在是饿了,转眼的工夫就把一碗面囫囵吞了下去,把苦得人直皱眉的咖啡也一饮而尽,抹着嘴对黎恪说:“我想求你帮我查个人。”
“公安查人是专业的,这方面不是我的强项。”
“他的信息被篡改过,履历一片空白。”
“哦——这倒是有意思。”
黎恪回房拿了笔记本电脑,边开机边问:“线索呢,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信息越多,定位就越准确。”
见年轻人面露难色,他哽道:“你应该不是想我大海捞针吧?”
周悬无奈地承认:“我对他的了解……很有限,只知道一个名字,他叫裴迁。”
黎恪敲键盘的动作顿了顿,“……是他?”
“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只是合作过。几个月前市局刑侦支队借你的关系联系到我,希望我协助调查一起命案,之后我又协助技侦部门进行了一些调查工作,当时跟他合作过一次,你想查的应该是这个人吧?”
“是,你有线索吗?”
这意外的收获让周悬喜出望外。
“当时我对他很感兴趣,觉得他的技术水平很高,一时兴起调查了一下他的背景,知道他是学法律出身的时候我很惊讶。”
黎恪从冰箱里拿了牛奶,问周悬要不要再来一杯拿铁,那人点点头。
他冲泡了两杯意式浓缩,混入牛奶,用调羹搅拌着,“我向一些业内的朋友问过关于裴迁这个人的事,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情报,他的来头可不小,养父母背景相当硬,是福布斯榜上有名的富豪,各自都有着庞大的产业。被他们收养后,裴迁接受了精英教育,进入了首屈一指的政法学校,也成了当届成绩最优异的毕业生,就在人们好奇他会进入司法部门成为人民公仆,还是做个名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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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律师时,他的选择却让人大跌眼镜。”
结果周悬已经知道了,裴迁中途转职,修了跟他主课业八竿子打不着的计算机技术,还凭着高超的水平进了技侦,这真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天赋。
现在他更好奇裴迁的身世:“你说他的养父母?”
“裴迁是个孤儿,我没有深查他的父母是谁,可以知道的是他的童年很不幸,是在性情恶劣的亲戚家里长大的,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丈夫整天在外吃喝嫖赌还家暴妻儿,妻子懦弱又溺爱自己的儿子,惹了火就把气撒在收养的孩子身上,这对夫妻把独生子娇惯成了个不良少年,三天两头要进少管所接受改造,就是死性不改,裴迁在这个家庭里连吃饱穿暖都是问题,还经常受委屈。”
周悬是真没想到裴迁会有这样的过去,觉着喉间哽着什么,苦涩难咽。
平日里,谁能看出那个开豪车住豪宅的人有着这样悲惨的过去?现在周悬倒是一点都不酸了,他觉得裴迁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被命运亏待后应得的。
“在他十岁那年,他跑到附近的派出所,一脸平静地报警说他家里出了事,民警上门后发现那亲戚一家三口都死在了家里,死因是中毒,在儿子十七岁生日这天,专门为他准备的生日蛋糕里被下了氰化物剧毒。”
周悬听了这话有点急了,明知裴迁现在还能好端端在外面晃荡就证明他跟这起命案没什么关系,还是忍不住问:“这案子跟他有关系吗。”
黎恪摇头:“警方的调查结果是,妻子对生活不满,在餐食里下毒杀害了家人,没有怀疑他的原因很简单,第一,他那时候只有十岁,没有表现出对死者们的强烈恨意,言谈举止都很正常,被判定为没有攻击性;第二,他一个十岁的孩子没有得到氰化物的途径;第三,他在这个畸形的家庭里本就吃不饱,蛋糕这种比较奢侈的食物自然也不会分给他,他没有中毒这件事也很合理。”
周悬松了口气。
就算是一直催眠自己相信裴迁的他,由着那人背刺他的做法也会产生怀疑。
好在这些往事的揭露没有影响他对那人的印象。
黎恪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再后来,他就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养了,苦尽甘来,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成就了他这个律政精英,技术奇才,我还是很好奇他为什么会坚持干这行。”
周悬忽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你……能通过一些特殊的途径调查他吗?”
“比如?”
“嗯……暗网。”
之前在调查戚孝的时候,裴迁就是从暗网上找到了那个名叫“H2O”的人,推测他跟戚孝是同一人。
而拍卖会相关的信息,也恰好是苏野通过暗网放出的。
这几件事之间没什么关系,但周悬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认为用裴迁调查别人的方式反过来调查他或许会有什么收获。
“关键词呢?我总不能直接搜索裴迁这个名字吧,如果这个法子真能顺藤摸瓜挖出他的信息,他一定会设置脚本抓取这些网站对他名字的监控,会被他反追踪的。”
黎恪提醒:“你可能对他的技术水平没有概念,就算是此时此刻被你相信的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比不上他的本事。”
思索再三,周悬提议:“搜‘渡鸦’这个关键词吧。”
“渡鸦?rven?”
“嗯,就算设置了监控,这个词的优先级也会比他的名字低。”
周悬隐隐猜到,裴迁所有的秘密,可能都隐藏在“渡鸦”这个身份之下。
第073章 73
渡鸦。
Rven。
中英文对应的关键词, 黎恪在几个知名的暗网上搜索了相关信息,并把所有数据导出,迅速写了个智能脚本提取里面的有用信息。
“你想搜索的渡鸦应该是一个人,所以关于保护动物、军火枪支、桃色频道相关的内容都可以忽略掉……剩下的信息还真不少, 从1974年贯穿到现在, 四十多年的时间, 你要找的该不会是个已经退休的老头吧?”
黎恪有些疑惑, 这些碎片信息很难和裴迁这样一个三十出头的人对应上。
周悬也很难向他解释他从裴迁那儿得到的有关“渡鸦”的情报,他怕知道这些会给黎恪引来麻烦,况且他也不知道裴迁的话有多少可信,暂时选择打个哈哈蒙混过去。
黎恪捏着鼻梁, 看着一行行文本飞速掠过,突然眼前一亮,按下了暂停键。
“三代‘渡鸦’已放出七枚信物,不日将选出继承人……这条小报的发布时间是半年前。”
头脑灵活如黎恪, 通过这短短一句话就能猜出“渡鸦”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在人与人之间传承的一个代号,并且在半年前有了第三和第四代交替的迹象。
“能找到这个人的主页, 看看他后续有发过什么新的内容吗?”周悬问道。
黎恪照他说的果然找到了一个付费页面, 这个账号每天都要发布十多条动态, 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小道消息, 比如哪国的□□老大打算嫁女儿,再比如哪国政府计划清剿某地的犯罪集团等等。
“这是个情报商。”
黎恪用手指尖点着屏幕,向后一仰, 靠在椅背上。
“你看他发布的很多消息都被乱码加密过, 有价值的信息是支离破碎的,想要解锁具体内容, 就得通过动态下方的按钮进行付款。”
他随意地往下翻了几条,忽然注意到一条写着江住名字的信息。
他们都曾是在一间宿舍里朝夕相处的兄弟,对故人的在意一如往昔,不用周悬开口,黎恪就付了这条动态的钱,解锁了相关的内容。
“阿黎……”
“没事,用的是境外虚假身份注册的银行卡,我不会让这种麻烦找到自己身上的。”
这条动态的完整内容是:“‘渡鸦’继承人之一身份揭露——江住,人民警察,隶属长宁市局禁毒支队,据小道消息,此人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出现,不排除已经被其他竞选者干掉的可能……知情人士曾透露,江住曾被‘坤瓦’和‘17’追杀,很可能已经在数年前殒命,该消息尚未得到证实,暂无法确定真实性,本网不做任何保证。”
“半年……?”黎恪有些疑惑。
他虽然不在公安系统内,不知道江住的身份被江倦顶替了,却是为数不多知道江住在十年前殉职的人。
在他看来,自己的好友十年前就不在了,而这条消息却说江住失踪只有半年,这证明情报中提到的江住只能是伪装成他的双胞胎弟弟江倦。
黎恪抓住周悬:“那阿住的弟弟岂不是很危险?!”
他一时激动动作过猛,被他牵动伤口的周悬直抽冷气,“嘶……你先别急,这事得从长计议,至少现在他还是安全的,我保证。”
在这方面,黎恪从不怀疑周悬。
他喝了口咖啡,压了压心里的火,“既然这个情报贩子知道‘渡鸦’情报,同时裴迁也与此有关,那我们说不定能通过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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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些有价值的东西,我可以试着联系他,但不一定很快就有回应,所以在那之前,你要不要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
“嗯……我刚喝了咖啡。”
周悬想说就算是一向睡眠质量不错的他现在恐怕也折腾一晚都难合眼。
“咖啡的提神作用没那么快,你这是心理问题,不管睡不睡得着都先去洗洗吧,我觉得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黎恪飞快地给情报贩子的账号发送了一条消息,起身一拍周悬的肩膀,“浴室在走廊左手边最后一间,我去帮你拿浴巾和换洗衣服。”
从前黎恪就担任着医疗兵的工作,搞得他们整个宿舍的人都对他产生了依赖,还会叫他一声“黎妈妈”。
当年黎恪总会笑骂他们乱说话,可如今,会用这绰号叫他的人却一个接一个走了,他怀念这熟悉的称呼,也怀念过去的日子,却找不到能陪在他身边回忆青春的人了。
如果兄弟们还在,他们一定不会让周悬出任何岔子,不论如何,黎恪都不能让他出任何事。
他希望周悬能成为英雄,却不想他和其他人一样成为烈士。
看着那人落寞的背影,周悬到了嘴边的那句“黎妈妈”也咽了下去。
他走进浴室,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努力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一点点把身上的绷带解下来。
他不知疼似的麻木地做着这一切,疲惫的脑子却被一声清脆的响声唤醒了。
他低头看向瓷砖地面,一枚从他包扎伤口的绷带里滑落的硬币正在地上打着转,缓缓停了下来。
周悬的脑子顿时变得更加清醒,将硬币拾在掌心,反复查看。
是渡鸦硬币!而且是他们在江寻旧居里发现的那枚!
他几乎宕机,他本以为那个为了抢走这东西不惜挨上几下的裴迁一定会在临走前带走这对他身份有着重要意义的信物,可那人非但没有趁他之危搜走东西,还把东西藏在了他身上。
周悬开始搞不清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有一个不成熟且大胆的猜测让他浑身僵硬,毛孔都炸了起来。
莫非……裴迁是想把他也拉下水?
如果裴迁持有两枚硬币,证明他收割了一个竞争者,向成功迈出了第一步,却需要继续面对剩下的四个对手。
但如果裴迁将其中一枚硬币给了自己,就意味着他选定自己作为新的竞争者和对手,成功把一部分仇恨值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莫名其妙做了这个冤种的周悬不得不思考裴迁这么做的意义,在他看来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是想拿他挡抢分散火力,要么就是……
他想向自己求救。
如果是后者,那么裴迁丢下他逃走,反而是不想让他被卷进自己的漩涡,是想保住他。
但就他现在对裴迁的刻板印象而言,他还真不好确定对方到底是哪种情况。
感性上,他想相信裴迁是有苦衷,不得不跟自己分道逃命才能保证双方的安全。
但理性上,他实在没法接受对方把自己弄晕后逃跑,还害他成了逃犯这种事。
退一万步说,想求助就不能直说吗?周悬真的很好奇表现出了十分诚意的自己在对方眼里到底是怎样的形象,真就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他避开伤口,尽快冲了个澡出门,黎恪为他准备好的浴巾和睡衣就在门口。
刚巧那人从衣帽间里拿了几件衣服出来,看到他便说:“先把身上的水擦擦,我帮你处理下伤口,弄好了再穿衣服。”
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的周悬乖乖跟着他,自觉搬了张木椅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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