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功课,林夕梦刚刚兴高采烈的情绪立马蔫了下来,她抿了抿唇,无力的叹了一口气,“那么多功课怎么做的完,那叔父我先回去了。”
林夕梦可怜兮兮的看着孙悦白,希望他能开口让自己留下来,这样她就可以和谢叔父一同回去,也就能晚一会做功课,只可惜孙悦白只是微笑的看着她,格外的铁石心肠。
两人说话间,安殊亭止不住的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偶尔视线观察着孙悦白,刚刚才舒缓了几分的眉头再次拧起。
“这丫头性格豁达,就是有时候说话不太注意。”林夕梦不情不愿的离开,孙悦白这才对着依旧愁眉苦脸的安殊亭说到,声音里带了淡淡的歉意。
“你们关系倒是亲厚。”听见孙悦白对自己的宽慰,安殊亭神色缓和,并没有纠正孙悦白的误会。
他哪里是因为着姑娘的话不高兴,他是为孙悦白的命运多舛同情,他刚刚就是觉得林夕梦这个名字格外的熟悉。
本来他并没有深想,但孙悦白不同寻常的态度,还有提到林夕梦是山长的女儿,他突然就记起来,书里说孙悦白后来因为犯了大错被家族除族,彻底放弃,所以才晚景凄凉。
至于除族的原因,原主留给他隐约的线索似乎是孙悦白引诱了山长的幼女,却对她们母子始乱终弃。
安殊亭有些不确定的看着孙悦白。
人常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安殊亭对于识人还是有几分信心的,除去之前的意外事件,他对孙悦白的印象其实很好。
虽说一部分是因为对方的容貌实在赏心悦目,但观其行事,很有几分君子之风,哪怕是他爹安启明,尽管立场对立,但对孙悦白也是十分欣赏,要不也不会将自己托付给对方。
而刚刚一面之缘的小姑娘看着也不像心思深沉之人,很难想象这两个人日后竟然会陷入一段丑闻。
“小丫头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是性格跳脱了一些,不过品性还是不错的。”听到安殊亭的反问,孙悦白以为他还在为刚刚林夕梦的无心之言生气,再次耐心的为林夕梦解释了一番。
安殊亭见他对林夕梦态度亲近但礼数有度,评价也算是公正,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袒护,俨然是将她当成一个需要被照拂的小辈,又叹了一口气,在对方的视线关注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算是认可他的话。
“怎么一个个都跑到我这里叹气,小小年纪哪里就那么多的烦心事。”看着安殊亭煞有其事的表情,孙悦白轻笑,眉目舒展,心情十分不错,语气也带了几分调侃。
“你不懂,我就是烦,你说明知道一件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可我即不知前因,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阻止,也害怕自己阻止不了,甚至害怕自己有可能根本就没看明白这件事情。”
见自己为他的事情烦心,孙悦白却一无所知,心情大好的模样,安殊亭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毫无头绪不如先放一放,也许之后就是柳暗花明呢。”孙悦白想不到安殊亭还有这样沉重的心事,不过看见眼前人严肃郑重的神色,他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
第064章 3.14
孙悦白心思敏锐看问题却格外的豁达, 否则就他本身那样复杂的情况,只会先被自己压垮了。
他摩挲着手边安殊亭的图纸,抬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愁眉不展的人, 语气温和,“其实若是实在麻烦, 倒也可以和我说说, 也说不定能帮上你。”
他其实更想说自己经历的事情多了,看问题到底比他们这些年轻人透彻深刻, 但对着安殊亭他也实在不愿意提醒自己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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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了许多,即便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安殊亭却是摇了摇头, 将手里的茶杯放在一边,朝着孙悦白走去, “我还没有想好, 等我想好了,有合适的机会我会请你帮忙的。”
孙悦白说话谦虚, 他也相信凭着孙悦白,确实很多在旁人看来很难的问题他能够轻轻松松的解决, 但他的烦恼偏偏没办法对外人言道。
难道他要告诉孙悦白将来你会很惨,会被林夕梦坑的身败名裂, 孙悦白怕不是会以为自己疯了。
孙悦白笑了笑,抬头静静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安殊亭, 突然问道,“你从前有没有喜欢过人?”
安殊亭闻言一愣, “没有。”
孙悦白冷不丁的发问,安殊亭则是条件反射的回答, 只是话音刚落,他神色一僵, 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别人总这么问,我这样回答习惯了,单相思的人哪里配将喜欢说出口。”
安殊亭这话说的及其卑微,他的神情踌躇,将那种小心翼翼不敢越界的爱慕表现的淋漓精致。
可他却偏偏忘了过犹不及。
最起码孙悦白认识的安殊亭,坦然大气,这样称得上懦弱的行为真的不像是他的性格。
但孙悦白只笑了笑,轻轻地拉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尖细细的描摹他的掌心,“欺骗我的人有很多,他们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是个坦荡的年轻人,我相信你说的喜欢。”
安殊亭抬头定定的看着孙悦白,这个雍容稳重的男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是无比的真诚。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而且我心里也有疑问,你喜欢了我的母亲这么多年,如今真的就能放下吗?”
他抿了抿唇,倒也不后悔当初为了获取孙悦白的好感撒谎说自己爱慕于他,毕竟自己承受不起孙悦白的报复,也不想为原身的兽行背锅。
他只是万万没想到书里面对他人十分戒备的孙悦白能够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自己,他甚至还会主动。
孙悦白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即便他面上宽和有礼,可对着自己他竟然能打破不喜人近身的习惯,主动触碰,安殊亭此刻不得不相信孙悦白将他那日的话当了真。
对方如今的一举一动就是在撩拨自己,安殊亭只觉得掌心又痒又烫,他下意识的往回缩了一下,却被孙悦白死死的握住。
孙悦白闻言,非但没有躲避,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殊亭,“当初你爱慕我的时候就知道了不是吗?怎么如今就在意起来了。”
孙悦白此刻真有些感谢安殊亭当初那所谓的喜欢,今日时机恰好,他当然要将所有的遮掩隐晦挑明。
安殊亭既然先用了爱慕这个借口,孙悦白为什么就不能用这个理由呢,否则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和白晚秋的流言。
孙悦白摸着手腕上绿色的丝带,它曾经带自己走出了深渊,如今当然也会为自己带来阳光,遇见安殊亭,孙悦白竟然有些相信命中注定。
“我只是……”按照自己早就喜欢孙悦白的设定那些事情应该是早就知道的,当时不介意,此刻翻旧账,显得很没品,安殊亭顿时哑口无言。
看着孙悦白摸丝带的动作,他不着痕迹的翻了下手腕,企图挡住自己手上同样颜色的丝带,他早上也不知怎么的想到孙悦白缠着丝带衬得手腕如冷月般清透,便鬼使神差的也绑着了。
孙悦白看出他的不自在,抬起另一只手,垂眸给安殊亭打了一个和自己同样的结。
这个结他打了千万遍,如今也出现在安殊亭手上,孙悦白莫名的愉悦,就好像自己的过往和未来都有了相系的人。
安殊亭看着两人的手上仿佛系了情侣装饰一样,心中莫名怪异,他算得上巧言善辩了,偏偏在温雅从容的孙悦白面前从来讨不到好,他也发现了这人掩在平和的强势,偏偏自己理亏,只能由着他。
他定定的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悄无声息的吐了一口气,抬头时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书房角落里放着的一盆绿植。
这才记起来原主还有一位藏在心里的爱慕者,即便人家从来不拿正眼看他,但他还是对别人心心念念。
安殊亭使了个巧劲儿,这次一下子就挣开了孙悦白,在对方意味不明的视线中,走过去搬起了那盆昙花,平安也不知怎么想的,帮自己送行李竟将这盆花也送来了。
书房是孙悦白平日里呆的比较多的地方了,所以这里很宽敞,整体布置也偏古朴大气,安殊亭搬进来以后占了一个角落,也添了不少自己的东西,这让原本庄重的地方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孙悦白见他挣脱自己向窗边走去,紧紧的捏着手中的丝带,压下心底的不悦,起身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就见安殊亭捧了他心爱的花盆。
“你看着倒也不像酷爱花草之人?”孙悦白语气带了两分冷淡,原本心中不渝,却见这人搬着那盆草朝自己走过来。
他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眼桌案一角放着的含羞草,这也是眼前这人这段时候采来放在那里的,说是看书累了看一眼,能缓解眼睛乏困。
“倒也算不上钟爱,只是人都难免猎奇,此奇葩也,你一定也会感兴趣的。”安殊亭说着话已经走到孙悦白面前,将手里的昙花捧给他看。
“这个是一种外来花卉,俗称月下美人。每逢夏秋节令,繁星满天、夜深人静时,昙花开放,展现美姿秀色。”
“尤其当人们还沉睡于梦乡时,素净芬芳的昙花转瞬已闭合而凋萎,“昙花一现”格外绚丽奇异,却也让人觉得美好的事务一瞬即逝。”
“倒也配得上奇葩,这就是那日你让人取搜寻的珍异。”孙悦白抬手,指尖扫过这株奇花扁长的深绿色枝叶,原本他看安殊亭随意将花放置于角落,还插了一截竹节,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红布条绑的歪歪扭扭,便也没有在意。
却不想竟是这样的奇物,这么说来也不枉费安殊亭专程派人搜寻了许久。
大概是孙悦白落在布条上的视线实在无奈嫌弃,安殊亭看他一眼,呵呵一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心中慢慢落下来,对方果然调查到了,也确实不知道这昙花是原主为他单相思的女子求的。
“其实这原是我一友人为他心慕之人求的,襄王有梦,他倒是废了心神,只是终究少了些运道,他放弃了,如今我得了这花,自然愿意为他将这花培育出来。”
安殊亭说起来有些怅惘,虽然他有时候常常觉得原主那个倒霉孩子是他的前世。
他俩不说长相性格,便是脾气也像了十乘,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自己生长的大环境,还有父母家庭给了他更好的培养经历,但那个人显然没有这样的运气,他是直接被养歪了。
孙悦白对于满目忧愁的安殊亭不置可否,这人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心大的很,见此只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发顶。
见安殊亭不再是下意识躲避,眼中笑意越发明显,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人无意识的反应,当真令自己心情愉悦。
他重新低下头端详观察这安殊亭手里的花盆,其实红色布条并不难看,毕竟这个时候能有这样颜色鲜亮的红布也是难得,主要还是安殊亭绑的那些个结太恼人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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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是贺知舟那个家伙不靠谱,我让他随意找些用作捆绑的东西,他就给了我这些布条。”安殊亭见他感兴趣,就将花盆塞进孙悦白手里。
“你与他倒是走的近?是个嬉于玩闹之人,也怨不得与你趣味相投。”孙悦白接过花盆,转身轻轻的放在桌案上,指尖勾了一下竹节上绑着的红色结,从抽屉里取出一把主绿色的彩绳。
“你说贺知州吗?他性格还挺好的,要不怎么是我在书院交好的第一个朋友。”
安殊亭跟在孙悦白身后,看他指尖轻巧的打下一个细小的结,每个小结都选在等距离的位置,隐藏在叶下,似乎整个植株都变得挺拔起来。
孙悦白半低着头,鬓边掉下一缕青丝,脸上带着缓缓地笑意,不同于平日的平和淡漠,此刻的他显得格外不同,那双宽和包容的眼睛里此刻似乎盛满了微光。
孙悦白边整理着昙花的枝叶,略微沉吟,“自然,友人也是人生一种宝贵的财富,这花你该养的再精细些。”孙悦白不排斥安殊亭有自己的朋友,但也不想和他谈论关于朋友的话题。
他自己听起来倒是交友遍天下,实际上真正的好友其实并没有,与人过于亲近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这都算是用了九分的心思了,只是我本来并不精于此道。”安殊亭算是个好动的人,养花养草这样的细致耐心活他是真的干不了。
“你既然说了别人没有那好运,这好运来找了,你也要珍惜才是。”孙悦白说道。
“我知道了。”安殊亭有些错愕,总觉得先生此刻话中有话,见对方看过来,也只是笑笑,走到榻边的桌旁拿出来一叠纸笔。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孙悦白也是一个普通男人,也会为了感情踌躇不前,心思辗转。
他没有说昙花因为转瞬即落,被人们认为是一种哀伤的花,也没有说那只是平安自作主张捎过来的,而是静静的在桌上细细描绘起来。
孙悦白原本正拿了绢帕细细擦拭昙花的叶子,见安殊亭坐在那里对着自己涂涂画画,下意识的侧了侧身。
“我前几日还在思索你也不至于幼稚到学小孩削木头玩耍,如今看来,竟是为了做笔,倒是稀奇。”孙悦白说道。
从他的角度已经能看到一个人形的轮廓,安殊亭的笔很快,略尖细的笔尖迅速在纸上落下线条,明暗分明的光影让整个图案变得更加立体。
孙悦白不自觉的停下手里的动作,注意力落在安殊亭手上。
“这是一种全新的画法?果真新奇。”
“需要我一直保持这个姿态吗?”孙悦白问道。
安殊亭闻言愣了一下,看一眼孙悦白,再低头看着手下的画,孙悦白方才的姿态神情几乎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摇了摇头,“没关系,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孙悦白便将在安殊亭身边坐下,他的坐姿永远都是优雅端方,带着文人的严谨,安殊亭看他明显对自己手上的画作更感兴趣,便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这样的画他曾经画过千百副,今日里竟是格外顺手,仿佛灵感迸发。
“先生从来都是这样板正谨慎,有时候会不会觉得累?你就没有随意懒散的时候吗?”
安殊亭头也不抬的随口问道,心里十分好奇,除了生辰宴那日,他从未见孙悦白松散的模样。
便是这人独处是也永远是温雅严谨的模样。
孙悦白的桌案很大,但两个人并排坐着本就挨得近,更遑论他为了能看的清楚,几乎是凑了过去。
“君子慎独。”孙悦白轻笑一声。
“我早就习惯了,那就是我最最舒服的状态,反倒是松散对我来说总觉得不自在。”回忆起自己似乎真的是这样。
毕竟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他追求的都是最奢侈的东西,哪里敢松懈,时间久了便习惯了这样。
“怪不得先生这般厉害,自律坚守,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呢?”安殊亭挪了挪纸张的方向,感慨的看了孙悦白一眼。
“要不,你也监督一下我,让我也变得勤奋一些。”安殊亭看着孙悦白。
“其实你这样就很好了?”孙悦白迟疑道,若只是自己的学生,孙悦白只有高兴的份儿,问题是他不愿意安殊亭只是自己的学生。
严师和爱人到底适不适合作为同一个人,孙悦白的生活经验告诉自己不可以.
一旦身份角色确定下来,人与人相处的氛围也会随之改变,他不吝于教导帮助安殊亭,但只以师者的严格要求,孙悦白从来没有想过.
“先生认为我如今这样已经足够好了吗?”安殊亭听到这里,直接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笔,侧身撑着下巴。
“你若实在有需求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向来严厉,既然开始了就不能打退堂鼓。”孙悦白见他得意洋洋,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并不接他的话,抬手将安殊亭已经完成了一半的画拿过来。
“那还是算了吧?我就是随口一说。”安殊亭笑着打了个哈哈,他就是嘴上感慨,作为曾经学业上的佼佼者,安殊亭自认为自己称得上勤勉,但和孙悦白比起来那还差的太远了。
“而且在我看来,学习本身就是一种愉悦满足自身的形式,若是只为了求得成效,便扰乱自己适应的节奏,那便是得不偿失。”
“愉悦自身吗?你这说法倒是独特,我还以为你会追求建功立业,这个想法倒是清流脱俗。”孙悦白看着手上已经完成大半的画作.
安殊亭画的很快,从构图到细节几乎一气呵成,你能够看见他的手在不停的动作,但只有真正将画作拿到手里,才明白这是怎样的技艺,明明只是墨色线条,却将自己与昙花的神韵跃然纸上。
孙悦白的指尖拂过画上男人的鬓角,俊逸宁和,那双半垂的眼睛溢满温柔,孙悦白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竟然会是这样的形象。
“你能说建功立业不也是为了自己的情绪价值,人这一辈子想要活的开心是一件容易又简单的事情,所有的根源都在自己这里。”安殊亭见他看的入神,靠着椅子瘫坐在那里。
他如今也有了建功立业的目标,只是因为在这个时代这样才能让自己过的更舒服,至于为国为民,倒也不敢说这种大话。
孙悦白从前就知道安殊亭是个果断豁达的人,此刻发现这人还格外清醒,他重新将手里的画放回安殊亭眼前,“倒是我狭隘了,我从前读书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好。”
安殊亭接过画纸的手顿了顿,心里微微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你这样的天之骄子竟然也会有不顺心的时候?”
毕竟在安殊亭看来孙悦白一出生就站在很多人奋斗一生的终点了,更遑论他本人更是格外出色,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孙悦白轻笑一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但安殊亭还是觉得有些憋闷,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只静静的看着孙悦白。
孙悦白抬手,指尖抵在安殊亭放在桌子上的手腕,帮他整理了一下丝带的位置。
“我看你带着还挺好看的,放在那里也是浪费就自己带上了。”安殊亭脸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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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算和它有缘,便好好留着吧。”孙悦白重新帮安殊亭打了一个特殊的结,和自己手上的一样。
“有故事?我会好好保存的。”安殊亭原本以为孙悦白是因为喜爱,所以才会日日佩戴,如今看来竟不是。
他不曾催问,但眼里写满了好奇,孙悦白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竹林中,有些深远。
“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是代替五彩绳的驱邪之物。”孙悦白语气随意。
安殊亭低头看着手上的丝带,“很雅致清新的色彩,生机勃勃,这个适合你,反倒是大男人带彩绳有些违和。”
“因为那是我为自己挣来的祝福。”
安殊亭含笑宽慰的神情顿住,只沉默的看着孙悦白,接下来的话,对孙悦白来说应该不是愉悦的话题。
他不自觉地严肃,让孙悦白轻笑出声,他也没有解释,而是娓娓的朝安殊亭讲了一个故事。
“你应该知道我传出早慧之名是在七岁。”
安殊亭点了点头,谁人不知孙悦白7岁成诗,通四书,这甚至让他压了同期的神童,声名大噪,这似乎也是孙悦白开启他波澜壮阔一生的起点。
“但实际上七岁之前我在家中几乎是一个透明人,自我有记忆,除了母亲仆妇,我几乎未曾见过任何谢家人。”孙悦白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陷入了某种追忆。
安殊亭眼里露出不敢置信,孙悦白可是谢家的嫡长子,应该是在万千期待中出生的孩子。
即便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孩子,但那种几近边缘化的待遇,也不应该发生在他身上。
这样想着安殊亭的手不自觉的搭上了孙悦白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他。
孙悦白按住安殊亭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对方掌心的温度似乎也通过皮肤传递给自己。
他忍不住轻轻的攥紧了手指,“我幼时的记忆,永远都只有一个空旷的屋子,无论白昼、黑夜,那间空荡荡的房间永远只有我自己。
“每年最热闹的时候就是神祀巫师围着我的房间唱唱跳跳,那种迷乱吵闹的氛围甚至让我觉得很高兴。”孙悦白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
安殊亭只静静的看着孙悦白,他没有问为什么要将他一个小孩子关在屋子里不见天日,又为什么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祭祀,此时此刻,他只能揪着心看着眼前口吻平淡的孙悦白。
“谢家的长孙?”
“这一点很令人好奇对吗?”孙悦白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温柔平和,安殊亭一时间无法辨别他此刻的情绪,只是低声应了一句。
“当年我父亲在家中处境尴尬,那个时候被兄弟步步紧逼,明明是嫡长子,因为过于平庸,过得也称不上好,甚至因为他犯了错,当时我们家并不在谢家祖宅居住,而是分府别居。”
“所以我的母亲对外宣称我性子安静,在家中读书写字,不爱与人玩闹。”
“我其实也称得上幸运,因为她找的借口,所以也费心思将家中藏书都搬去我那里,就是那些不会说话的文字,陪了我四年的日日夜夜。”
安殊亭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将孙悦白裹住,似乎这样就可以抱一抱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孩童。
怨不得自己对白婉秋那般态度,孙悦白从不置喙。
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是合格的,便是优秀于孙悦白,年幼的时候也遭受过那般待遇。
“我父亲离了谢家也没有曾经那样不知天高地厚,渐渐的我祖父也心软下来,也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祖父,我的人生在见到祖父的那一刻发生了转变。”
孙悦白动了动,换了一个舒适的姿态,信任的将整个身体依靠着安殊亭。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见到那位精明威势的老人的画面依旧可在孙悦白脑子里。
也是在那时候他才知道有些人可以一句话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安殊亭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孙悦白为什么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因为他的一切都是靠着他自己得到的。
假如他没有过于常人的聪慧,没有自己去学习那些书籍,更没有被谢家祖父重视,等待他的该是怎样的生活。
“祖父坐在正堂,我几乎不曾见过的被称为父亲的男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他下首,神情紧张的被考校,我此刻还能清楚的记得他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
“他其实应答的还算不错,但有些地方和我在书里看到的不一样,也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心思,我大声的告诉众人他说的不对。”
“所有人都惊异的看着我,但我还是看着那位父亲一字一顿的纠正了他,明明我在书中看过的另外一种应答更有道理。”
安殊亭忍不住心生怜爱的看着孙悦白,似乎透过他看到当年那个幼小稚嫩的娃娃,一本正经的纠正父亲的错误。
“我的那位祖父惊奇的看着我,又问了我许多问题,那天我的祖父将我带回了老宅,而我的父母也趁此机会跟着回去了。” 孙悦白轻笑了一声,当年觉得那般厉害畏惧的人,如今再想起来何其渺小可笑。
可也是那样的人控制了自己那么多年,那样嫌恶、忌讳的生活让他几乎窒息。
安殊亭摸了摸他的头,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他心中为那个小小的孙悦白感到高兴,“所以不好的日子,都会过去的,不是吗?”
孙悦白摇了摇头,“我以为我的父亲、母亲会因此看到我,毕竟我很厉害,他们也因为我又重新回到了谢家的中心,但事后他们只是警告我说少话,少与人接触。”
孙悦白曾经觉得他们的态度似乎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就是人们口中的孽障,要不老天怎么会那样惩罚自己。
后来年长一些,他又怀疑老天到底存不存在。
“这样的人怎么配为人父母,无耻,不要脸。”安殊亭只是听着,再控制不住脾气,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你还帮他们在谢家站稳脚跟了呢,若不是你谢家长房如今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他们竟然敢那样对你。”安殊亭真想抽那些人一巴掌,这也太欺负人了。
孙悦白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因为孙悦白的义愤填膺畅快了起来,他坐直身体,拿过安殊亭的手,小心的揉了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做什么大火气,现如今他们谁又能奈何我。”
话是这么说,但安殊亭就是心里觉得不舒服,“我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绝对帮你出气,就知道欺负小孩子。”
孙悦白扣着安殊亭的手指,细细的端详交握的形状,看着就是可靠有力的,“那下辈子你早早认识我,帮我教训欺负我的人。”
“那当然,有我在谁敢欺负你。”安殊亭不相信什么下辈子,哪怕穿越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本来就是小概率时间。
但孙悦白的神态实在认真,让他关于下辈子的承诺几乎脱口而出。
“在我意识到一些事情是不对的之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了,这条绸带就是证明。”孙悦白抬起两人的手,纠缠在一起的绿色绸带在空中荡起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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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带?”安殊亭疑惑道。
“对,那是端午节,在我刚被灌下母亲偷带进来的符水,而谢家所有的小孩子都在交换父母求来的五彩绳。”
“我便自己拿了第一次在族学考试第一名的奖励,这根绿色的丝带,为自己的祝福。”
孙悦白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当时他拿着捡到的五色福绳,小心期盼的问那个女人自己可不可以也有一个,迎来就是一顿谩骂侮辱。
那个女人将自己狠狠的推倒在地,他只觉得浑身都疼,掌心是破碎的茶杯割破的血痕,鲜红的颜色浸染了整个彩绳。
他最终松开了被自己紧握在手里的绳子,耳边还有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泣,那时候的自己蠢得不忍直视。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孙悦白爬了起来,从枕头下翻出了那根代表着赞赏的绿色绸带,系在了自己手上,一带就是二十多年。
安殊亭摸了摸自己手腕的绸带,这就是当年的那根绸带呀,还真是奇妙的缘分,也怪不得孙悦白日日都带着绿色的丝带,这已然成为了一种象征。
“你很强大。”安殊亭这句话发自内心,每认识一次孙悦白他就更能感受倒这个男人那种骨子里强大坚韧。
“这是一种美好的品格不是吗?”
“也是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别人给的有什么意思。
“你看它很灵验,如今我得到了自己曾经想要的一切。”
孙悦白指了指已经有些泛白的绸带,见安殊亭连抚摸的动作都变得细致无比,一副珍视的模样,难得露出了两分得意。
安殊亭随即也释然的笑了,恶劣的抖了抖手腕,“那我可占了大便宜,如今着最大的福气带在我手上。”
“你可要好好保存,我的祝福可是很灵验的,安殊亭以后想做的事情一定都能成功。”孙悦白语气郑重,仿佛是宣誓一般。
第065章 3.15
清晨太阳顺着窗照进屋里, 安殊亭将桌子上杂乱的图纸书籍整了整,前所未有满足与畅快。
昨日的交谈让安殊亭觉得自己和孙悦白的关系彻底不一样了,他心中原本的那点迷茫与不确定也彻底消失。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门被推开,孙悦白拎了食盒走过来, “就知道你贪睡, 今辰膳堂做了菜粥还有糕点,我给你拿了一些。”
“先生早, 我只是昨日睡的晚了些,平日也没起这么晚。”安殊亭快速上千接过孙悦白手里的食盒, 饭菜摆开。
孙悦白想到安殊亭平日里总是踩着钟声进讲堂,并不质疑他的嘴硬, “我想着你昨日整理图纸辛苦了, 便是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谈情说爱是一件很考验人的事情,就连一向漫不经心的孙悦白也学会了说好听话。
“我其实每日会去跑步, 等洗漱一番再去上课时间就有些赶不上了。”安殊亭说道。
孙悦白想到不经意接触时安殊亭紧实宽厚的胸膛,还有刚劲有力的臂膀, 点了点头,“这是个好习惯, 对身体有好处,不如日后我和你一起。”
孙悦白也会一些骑马射箭的技巧, 只是并不算精通,刻意的练习武力, 他平时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现在若是有人陪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然可以, 定期进行适量的运动可是长寿的秘诀。”别看安殊亭年纪轻轻,实际上他已经走上了养生的道路, 且一直坚持了这么些年,就是换了一个世界也没放下。
孙悦白在安殊亭旁边坐了下来,满眼笑意的打量着这个青春活跃的青年。
安殊亭的动作很快,食盒里明显不是一人的饭量,他不由得想到孙悦白之前一些有意无意的举动,会心的笑了笑,嘴上却说,“今天的包子看着小了,幸好先生你拿的多,要不改不够吃了。”
孙悦白脸上的笑意散了一些,他抿了抿唇,只定定的看着安殊亭。
“不过我想先生陪我一起吃,正好两个人吃饭会更有氛围,所以即便吃不饱也会心生欢喜。”
安殊亭低头盛了两碗粥,掩饰嘴角的笑意,先放在孙悦白面前一碗,这才坐下。
“是吗?那以后我每天陪你吃。”孙悦白的心情因为安殊亭的一举一动起起落落,这个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年轻人逗弄了,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安殊亭直觉不好,他唉了一声,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孙悦白,安殊亭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些理论基础一点也不可靠。
“过些时日咱们书院可能要办讲会,就是那位孟大人,你应该会感兴趣。”孙悦白见安殊亭老老实实开始吃饭这才说起了正事儿。
孙悦白的话瞬间吸引了安殊亭的注意力,他将嘴里的包子咽下,殷勤的给孙悦白夹了一颗青菜,“咱们书院还和孟大人有联系吗?”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要知道那位孟大人可是有名的独来独往,他是真正从草根爬上去的官员,在治水方面功绩颇丰。
孙悦白看着安殊亭自然而然的动作,点点头“他和山长是好友,这次山长想办讲会便邀请了他,不想他竟也顺势应下来。”
略微犹豫,孙悦白对安殊亭说道,“我看你在水利方面颇有造诣,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学习机会。”
如果能得孟大人教导,安殊亭在这方面绝对获益良多,毕竟这个天下再没人比这位孟大人更擅长治水了。
实际上昨日里山长请孙悦白喝酒就是为了说这事儿,只是孙悦白那个时候满心满眼的安殊亭,哪里有心思与山长闲呷。
安殊亭沉吟,“我还挺想向那位大人讨教一番。”
“嗯,到时候若是机会合适,我会单独邀请那位大人,你有什么疑问到时候也能解决。”孙悦白见他面露思索,最终还是给了安殊亭一个定心丸。
以安殊亭显露出来的天分,孟大人若真是有慧眼自然不会忽视他,可酒香也怕巷子深,必要时刻,孙悦白也会帮他。
安殊亭放下筷子,将自己的椅子往孙悦白旁边再挪了挪,直到两张椅子并在一起,“你这么掏心掏肺,我都想不到要怎么回报了。”
他是真没想到孙悦白论起感情来这么一发不可收拾,就是老房子着火也不该是这副模样。
尽管孙悦白只说他会单独宴请孟大人,但他们二人从前并无交集,孙悦白为了清净,如今也不和官场上的人来往,孟大人这个头一开,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情景。
孙悦白淡淡挑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不是吗?”
我不知道啊,安殊亭默默想到,他模糊糊似乎察觉到孙悦白指的是什么,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他咽了咽口水,在孙悦白似笑非笑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紧张些什么,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这并不算什么。”看出安殊亭的犹疑不定,孙悦白随意的拍拍他的胳膊。
孙悦白承认自己做事向来注重结果,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结果去的,但他也明白人的情感是唯一无法靠算计得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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