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骤然停止。
江归一垂着眼睑,侵略性极强的眼神顺陈窈侧脸柔和的轮廓往下,到病服领口绷起来的锁骨。手指无意识摩挲,他拉开距离,冷脸说:“这是升降床。”
陈窈从容,“升与降没区别。”
“人和畜生也没区别。”
“......”
难以接茬。
她闭嘴,暗自欣赏过分漂亮的眼睛——幽暗下仍旧闪烁,瞳孔周围的纹路像撒了把金色磷粉,极具异域风情,让人怀疑里面随时会钻出从南美洲飞越海洋的魅丽闪蝶。
江归一的眼睛真适合做标本。
江归一拧眉,又拉开些距离,“你敢把主意打我这——”
“二爷放心,”陈窈表情坚定得可以入党,“我对您绝不敢有非分之想。”
江归一按下床的升降按钮,唇角微掀,了然的语气,“都勾搭上我父亲了,你有什么不敢?”
陈窈:“......”
“往枪口撞,失心疯?”
“......”
“枪子好吃?”
“......”
“哦,我忘了,没有这愚蠢的苦肉计你勾搭不上父亲。”
刻薄到这种境界也算天分。
“二爷,人各有志,这是我的事与您无关。”陈窈挪了下背,半靠着勾手指,男人坚定站着,几秒后不太情愿地侧身附耳,她压低声音,“今日这场戏背后是谁主导,又为了什么,想必您心里明镜高悬。”
四目相对。
光线薄淡,视野遍布暗哑噪点,彼此视线汇聚,在这样朦胧的夜里达成了某种无声的默契,没有人试图开口拆穿对方的心怀鬼胎。
不算厚的毛毯温蓄了热气,陈窈稳定心神,“他瞒天过海,您也可效仿。”
江归一徐徐重复,“瞒天过海。”
这原本是他谋略中的一环。
“对,瞒天过海。以假示真,换取十三系的信赖,水到渠成那天,十三系就是您的囊中之物。”
江归一的耳垂有颗红痣,像血滴融进皮肤,很性感。陈窈在隐秘的位置也有颗红痣,洗澡被热气氤氲时,颜色会更艳丽。
她古怪地瞧着那颗痣的颜色越来越深,举证般呼出团温热的气。
江归一立刻粗暴掐住她的下巴,锋利的眼睛裹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杀意。
陈窈无辜回望,“怎么了?”
这都不算耍小聪明,纯属明目张胆的挑衅。
江归一拇指抬着陈窈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他意味不明地俯视,想挖出她眼眸里藏的长远算计,“我凭什么信任你?”
陈窈哀叹,“我有什么资格骗您……”
他眯了下眼,用力甩开她,抽了张纸慢条斯理擦手,冷淡地说:“事成转账。”
“那保护?”
“我手下留情。”
“......谢谢您。”
江归一懒得看她虚假的笑意,纸团扔进纸篓,拿起刀,扫了眼床尾裸露在毛毯外的小脚,朝病房门口迈步,“能否进江家,看你本事。”
房间安静空旷,五分钟后,地板门缝斜照的光影再次出现,陈窈闭眼,说:“出来吧。”
脚步声与人影从右后方拉近,甄先生谨慎地环顾四周,检查房间内是否有针孔摄像头,确认安全后坐到小客厅沙发,身体后仰隐进了灰暗。
“想不到你父亲是家暴的酒鬼,难怪你出狱时面黄肌瘦,两年都养不回来。我以后多转点钱,你买点补品好好调理身体。”
“面黄肌瘦是因为牢饭难吃,养不回来是遗传体质。”陈窈有点不耐烦,就差没把蠢货两字写脸上,“出来混总得背几则小故事蒙混过关,没想到您入戏那么深。”
“............”甄先生此刻的心情像被什么脏东西堵住难以疏通,陈窈若出道奥斯卡影后非她莫属,不枉平时看了那么多狗血剧。他缓了缓,“江归一猜到绑架背后的主谋了?”
“没有。”陈窈面不改色地撒谎。
“那他为什么找你?”
“他做事需要理由?”
“也对,这坏种行为受本能欲望驱使,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没人能……”话声截住在陈窈探究的眼神,甄先生话锋一转,“所以你成功打发这么难搞的人,给予了什么他认为有价值的事?”
周旋与疼痛让陈窈身心俱疲,她不打算全盘托出,脖子回正,闭眼,一副赶人姿态,“无伤大雅的小事,给他找点事做,免得闲得无聊妨碍我养病。”
“......看来你们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
她低嘲,“专程来就为谈论江归一?”
“陈窈,我知道你怀疑我,但这次事件并非我策划。”甄先生从口袋掏出铝管的祛疤药,拧开盖子,慢步到床边。
他身高和江颂竹几乎一样,只是右腿落地稳定。陈窈心中萌生出许多猜想。
甄先生稍俯身,阴影笼罩面部,他挤出药膏蘸在裹着白色橡胶的食指,点涂她额头伤口。
亲昵得如此自然,陈窈荒诞地从甄先生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母爱。
陈窈的母亲,是位非常感性、情绪丰富而发散的女人,受大量文学作品熏陶,常把身边人代入故事中,小时候她最爱在陈窈耳边说安娜卡列尼娜这部寻找永恒之爱的挽歌,动情时还会止不住掉泪。
陈窈默然注视甄先生,他涂药的动作像羽毛拂过,又轻又柔,没有丝毫痛感,语气同样温柔舒适,“小姑娘,我教过你不是吗?”
两年前南楚机场,陈窈望着蔚蓝的苍穹,即将离开故土的她,问甄先生准备怎么报复。
——慢慢蚕食,否定他本身价值,使他众叛亲离,让深爱他的人恨他入骨,让他陷入颓败之势无能为力,眼睁睁失去所有无法挽回,最后再摧毁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
字里行间无不涌动滔天恨意。
她问,江之贤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呢,甄先生没回答,也许他也不知道。
甄先生的目光在陈窈衣领停留,想查看伤势,但可能碍于男女有别没施行,转而拨她凌乱的额发抿于耳后。
他将药膏放床头柜,撩开袖子,骨感的腕部戴了块老式陀飞轮的腕表和白玉手链。
他取下手链拈住两端,“抬颈。”
陈窈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送自己礼物,仰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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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链变成项链系在颈间,他轻抚梨花型吊坠,“这是特制的微型u盘,江家真正的核心资料都在里面,之前没给你因为未入局,现在时机到了。”
她与甄先生对上视线。
镜片后的眼睛,狭长、内尖外扩,眼尾上翘,像凤凰羽翅般的四边形。
极具东方韵味和古典气息的丹凤眼。
不及江归一的蛊惑深邃,与江颂竹平滑柔和的轮廓异常神似。
只是,她好像听到这双眼睛蕴含的声音,经久不散,犹如经过漫长一生的悲切。
“要记住,江家的男人风流无心。”甄先生的语气月光般杳渺,“好姑娘,切忌动情。”
陈窈微笑,“你知道对我来说不可能。”
甄先生愣了愣,自己竟因她外表忽略了这点。
“也对,你是最特别的。”
所以他挑中她,把她打造成能将军的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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