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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2页/共2页)

也手撑墙,退步,堪堪与门框边并齐,直勾勾回应他的视线,吸气,吐气——

    “好。”

    “那你就看着。”

    ……

    “我这跟残疾人式的能不能拿名次。”

    第34章

    被王晴划上星号的项目都在第一天比完大半, 隔天早上集合前,王晴照旧擦了黑板换上新一天的项目安排,把前一天五班拿到的综合分统计, 有了篮球项目上的积分加成, 五班成绩显著, 又走流程地鼓舞了士气。

    上午主要是径赛项目, 人丛集中在进入决赛的篮球场边和跑道周围, 女子3000米长跑跟在4x200男子接力赛后, 场上的男生一棒接一棒,场边的学生冲着自己班队员发喊连天。

    王晴找到黎也时, 她在裁判席要矿泉水,登时松口气——黎也昨天答应下来并不坚定, 甚至是沉默地,被迫地接受,王晴从早上开始就担心她半道跑了,看到她第一眼就问能不能行。黎也反而让她冷静冷静,又要了一瓶水给她。

    两人掺和进跑道边围观,王晴跟她讲些长跑技巧,剖析其他班参赛人员的优劣势,讲半天发觉她听得并不认真,就应付地嗯两声,目光紧跟跑道, 顺着绕过去, 定在篮球场边, 夹在人流里, 两个即将对打的班级队伍左扎一堆右扎一团地热身。

    那俩人还是昨天老一套的运动装,两边队员喊话交流吹牛皮, 李聪笑得不行,猛拍靳邵问他为什么不笑,话也不搭茬,热着身就去找托管衣服的人要了手机,说发信息。

    场上响哨,观赛的即刻接上一阵“呜呼”喊叫,新一轮清场,点名,人散开,队伍准备两边入场。

    李聪来拍两下他后背,走出去两步,发现他依旧丝毫未动,正面直对跑道,顺着看去,他的眼前一片密集人海。

    “你丫看什么呢?走了。”

    “来了。”

    靳邵低头调整护腕,没入人群的前几秒,再一次快速地扫视锁定到跑道边的人,看到她脱外套准备上场,摸出了兜里的手机看,便收眼,大步向前。

    ……

    “黎也?检录处要点名了。”

    “噢好。”黎也收起手机,塞进外套兜,屏幕没摁灭,停留在几分钟前一条来信界面——

    S:【看着呢。】

    王晴在她旁边说完,帮她接起外套和矿泉水,“咱班你第一批上,别有压力,记得我跟你说的,稳住跑,拿名次不难,再不行,咱就重在参与,跑完也是胜利!”

    重在参与。

    靠,这回死也不能重在参与了-

    接力赛收尾,检录处那边登记完毕,广播开始3000米项目点名,王晴难舍难分地把黎也送上跑道,五班部分人也响应号召地围过来,别班参赛人员看见黎也都有三分诧异,被自己班同学围着加油安慰,直到老师那边催,跑道上的无关人等才依次散开。

    黎也边做腿部热身,边抬手将马尾分叉,两边朝外拉紧,往斜后方篮球场看过最后一眼,听见裁判员喊话预备起跑。

    ……

    发令枪响如雷贯耳,一整条跑道上的光景判然不同,有稳住心态匀速前进,也有争排名先行冲刺,第一圈就拉开大距离。

    没有群情激昂,所有人都蓄着情绪。三千米,十五圈,这样耐长久的项目需要长时间不间断的肌肉活动,能量消耗巨大,先冲刺过的立马落入下风,匀速的到五圈之后也渐渐吃不消地跑跑停停。

    黎也腿长,跨步大,稍微提速就拉了第三名大半圈,与第一保持前后差距适当,她没有停过,尽量不张嘴喘息,将自己拉到一个足够均衡的层面。

    长跑势必少不了一波人陪跑,除却拥聚在终点观赛的,不同班级的男男女女首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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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继地散在中心草场时断时续地跟跑。

    五班一些人也跟了会儿就回终点等着,依依不饶的还得是王晴,在草场上横跨来横跨去,不停给她洗脑要肌肉用力,放松呼吸。

    黎也一直不愿回复她消耗自身,以为她撑死两三圈也该走了,没想到她如此坚持,黎也出于无奈看向她,夹在杂乱气喘里轻弱地提醒:“回去,我可以。”

    她还是坚持。

    黎也简直想晕:“你一会儿还得跑。”

    她总算灵光了,停下来,站住脚目送,跟着一同陪跑的几个歇乏。

    第十圈,所有人都几乎消耗到体能极限,灵魂飘走,只剩一具空壳在跑道上游荡,有甚者直接将比赛发挥成竞走项目,陪跑的死催都催不动,裁判席跟着恨铁不成钢地连连摇头,叹着长跑年年没看头,一群焉了吧唧的人比谁更能摆。

    黎也难得清静不久,远远就从斜边看见篮球场那块观赛区域蹦跶出个姚望,他刚在靳邵他们前边儿比完,身上穿的运动装,精气儿特足地喊着黎也过来,踩着沟盖板和她一条平线陪跑。

    “我刚闻着味儿就来了,昨天秦棠跟我们线上抱怨,你还真替她跑三千呢?!”

    黎也跑得脑子也多少胀晕,没鸟他。

    他继续自我输出:“篮球赛那边靳邵也在比,差不多快完了,你们班今年真是弯道超车,我看你名次也不低吧,这是第几圈了?”

    黎也还是一脸“你看我方便聊天吗”的冷面,想叫他别跟了,后边猛然蹭来一股力,直冲正是摆开状态的肘臂,刹那,脑子里是没声音的,但潜意识仿佛听到了拉扯的闷响,她整个人被推地往内圈外颤悠。

    我……操。

    完了。

    “我操!怎么撞人呢!”姚望比她还先叫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真不是故意的!”撞到她的女生连连抱歉,很不好意思地歪七扭八跑到她前头去。

    在此之前,她心里有数,摆臂所附加的疼痛远不及她能够承受的极限,她肢体协调,重心移动平稳,直线性又强,均匀节奏秒杀一排人。

    在此之后,去你妈的有数。

    肘往下的小臂夸张得像坏死,一晃一晃痛到她眼眶充血,流下来的是汗还是泪也分不清。

    她表情太不对了,姚望很快注意到异常问她什么情况,她用力摇头,快速调整状态,右臂摆动幅度稍小。

    只能说太不是时候,在最后三圈的节骨眼上,经此一遭,能赶上来的都诈尸一阵赶上来了,原本黎也能在前方看见很多人,那些人被她甩开半圈,一圈,两圈,现在她不确定了,一眨眼,所有都可能在她前边。

    这种危机感使她越加急迫,有那么一段路甚至不顾后果地加速过,又泄力。

    两圈,接近终点的跑道两旁筑起的人墙越密了,裁判席的老师顶着喇叭喊,让气氛再次躁动起来,除了些走太久完全没希望的,剩下想争名次都发起力,场上立即进入白热化阶段,堪比接力赛的慷慨激扬。

    黎也脑子里嗡嗡嗡地不知什么在叫,控制不住地张口,风刺着脸颊,耳边,再化作刀片扎进喉咙里,咸腥溢出,胃里翻江倒海,她感觉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在相互挤压。

    再一次绕过终点线,异样更强烈,蓄满情绪的各个班级赓续着疾声大呼,一堆人追着跑,嚎叫声几乎要炸开她的耳膜。

    一圈。

    最后一圈。

    黎也不知道自己蒙头跑到了什么方位,喧哗里倏然升起两下清亮尖厉的哨声,声势浩大的呼噪清晰地从侧面朝她压。

    那是篮球场的方向。

    那刻全然空白的脑子里只蹦出一个念头。

    ——他妈的必须得赢。

    只剩半圈,又或许半圈多一点,她眼前时黑时亮,有不下五个人,这些人里,哪些是落圈的,哪些是真正在她前边的,不清楚,一股冲劲就豁出去,低头,有喧闹,再抬头,有阳光,耳边鼓噪,可能是心跳也可能是错觉。

    五班的人都跑过来了,领头的是王晴,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奔来,那些冲耳的轰鸣现在有一部分冲着她,加油喊得滚热沸腾。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五米。

    右臂疼到麻木,跑起来感知不到四肢的存在,像腾空,飞起来。

    王晴起初并不把太大希望投注在她身上,长跑摆烂的多了去了,根本不会指望一个被不情不愿拉来替跑的能够让人耳目一新。

    本来,她能够完整地跑下来,就觉得够了,行了,不强求,也不失望。

    但现在,一切都虚无了。

    这是对耐力最大耗尽的长跑,关键点被超越再想翻身难如登天,可她就是这么赤裸裸地把自己从逆境中拉出来,实现最大跨度的奋力超越,一个接一个人在秒钟之间甩在脑后。

    以至于惊觉,她的出现好像就已经不可思议。

    月考空降布告栏年级榜首,周考小测门门拔尖,以一己之力拉高全班平均分;即使站在风口浪尖,被凌压胁制下仍有勇气道一个不字,抗衡一个公平。

    她的不可向迩源自她个人的孤傲和强大,张扬独特,明媚热烈,万古长春,很极致,很有魅力,好到让女生都难抑喜欢的一个人。

    谁也不会质疑她的名字走到哪里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是的,哪里都是,方方面面。

    包括当下。

    她只身冲开终点拉起的红带的那一霎。

    这人就是奇迹。

    “挖槽第一!!”

    “这他妈都行?!”

    “牛!逼!”

    五班瞬间鬼叫起来,人都朝跑道终点围,嚷着和其他班打成一片,不知是不是有过打赌,五班几个男生嘴脸特嚣张地叫一班那群赶紧跑去自己班催催,争取拿下后五个名次。

    而黎也,她累到完全不知今夕何夕,冲过终点扑着红带就跪坐下去,掌撑地上,顶到右臂,痛得干脆一侧,正面朝天躺,大口喘进来之不易的清新氧气。

    地是烫的,人是热的,阳光底下她模糊睁开的眼缝里钻进许多张人脸,关心、恭贺、赞许,倾盆而下。

    喧噪是各方涌来的,会集在篮球场和跑道终点,最终融和在同一频率的欢呼里,黎也从五班那些大喇叭里听到了靳邵的名字。

    篮球决赛冠军。

    三千米长跑第一。

    他们这么喊着,叫着,带动的气氛达到沸点,输掉的别班都相继感染。

    黎也耳朵又发鸣,听不清了,太阳穴胀得通红,脸和唇色却白得厉害,有人朝她递了瓶水,她抬手接,哆哆嗦嗦地架住了才发觉自己抬的右手。

    “你挺能啊。”

    这声自侧面穿过来的同时,不过两秒,矿泉水脱手砸落,骨碌碌地滚到一个站到她侧边的人的脚边。

    运动鞋,光腿,顺着往上看,不出所料,又出乎预料地赶到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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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天岗没有任何学生能抵住放假的诱惑, 更别说秦棠这种上课像上吊的,摔那么一下,她后面的项目全部取消, 黎也送她回去的当天就被推到陈兰静面前, 替她发挥口才圆一个悲戚壮烈的故事, 这两天请假在家, 但有点良心在, 没忘关心黎也的三千米长跑实况。

    黎也收到消息时, 刚把自己下午的项目推干净,王晴直呼因小失大, 好歹拿了个第一,跳高跳远那儿也有不错的成绩, 他们班这次在年级组算是站稳前三的脚跟了。

    班里其他一些人知道她手臂受伤也都来找到她送上关切,黎也费了点功夫才脱身,打听了马淮波在哪儿,回到班里,开始写请假申请。

    午饭点,食堂开放,校门也开,逗留教室的寥寥无几。校运会正是释放压力的时候,大家都放松高兴,各自结伴, 王晴找了几个小姐妹打算去校外吃, 回教室拿钱看见黎也, 几人特意侧到一边商议了一下, 才对她抛出邀请:“黎也,我们打算去校外吃东西, 你要不要一块儿?”

    黎也正在调MP3,耳机塞了一只,过会儿才反应她们说话,摇头回应:“我还有事儿,你们去吧。”

    她们相视无言,小动作频出,你掐我我拉你地摆手笑说没事,转身走开就呢喃些话,拼凑起来是什么“都说了她不会来了”、“自讨没趣”……

    于是黎也想补充,意识到时还以为晚了,王晴被拉扯着到班门口又回头:“那下次有机会一起?”

    “好。”黎也马上就回了。

    女生们愣半晌,王晴搡搡她们,小声说了句:“她不难相处的。”才接连冲她挥手,说再见。

    黎也把另只耳机也插上,轻叹了口气,等她们走了,她拿出手机,回秦棠的消息。

    也没什么可回的,告知完名次就退出去,秦棠还回过来,是吐槽:【你什么时候能去创个Q?跟你付费聊天的日子我真是受够了!!你以前的朋友都是怎么忍你的?】

    黎也:【没人比你吵。】

    发完后想起来并没那么绝对,真有人比她还吵。

    但“付费聊天”这几个字真把她逗乐了,无可辩驳,这个形式下确实让再聒噪的人都在跟她的线上交流中变得沉默,而例外的,好像只有过一个。

    正午的天光刺亮,阳光顺着桌角爬到书卷上,她垂着头出神,桌边落下一瓶橙汁汽水,垫在她那张写了一半的申请条边。

    手机是惯性地藏在桌肚里,人往下看,阴影把余光遮住,她才缓缓上移,越过汽水,就见靳邵坐下在她空出的前桌,神色如常。

    他捏了瓶罐装汽水,仰头喝时侧眼看了看对面窗外,喝完,搭放在橙汁汽水旁。

    “小卖部什么时候有橙汁汽水了?”黎也就有机会喝过两次,还都是他请的,之后再想到小卖部哪儿找,师母说没进那批货。

    他也不说在哪儿买的,张着嘴,黎也还怀疑是自己戴着耳机放歌没听清他的话,一摘,耳机线被他顺走,动作自然流畅,就这么塞进自己耳朵里。

    “你听什么东西这么无聊。”他还牢骚一句。

    其实就是普通的纯音乐,黎也统称他觉得无聊的这批为“净化心灵”,平缓调子,她专注写什么东西就常听,现在她就觉得他更无聊,想扯回来还扯不动,“你是三千米嘲不到我改换赛道了吗?”

    “我嘲你什么?你上去就他妈最牛逼了。”他托着脸,搭着桌凑近,黎也一并后仰,呼吸一屏,听他说:“没人比你更牛逼。”

    “……”

    教室里太空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人了,一个影子都没,外边还是很吵,楼下吵到楼上,走廊吵进班里。黎也觉得跟他面对面坐着很怪异,又说不出哪里怪异,脑子有点儿杂,手心还扣着部小小的智能机,微微汗湿。

    好在,靳邵眼睛先往下扫开了,看在她的请假条上,冷嘲热讽的嘴脸回归:“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写的?”

    黎也目光不觉间瞥到后门外,一点闪躲的微妙,扯动到耳机线,这款的交叉出延伸得并不长,稍微动动就能扯到,她放弃去理会靳邵,把自己那只耳机扯了,执笔继续写假条申请。

    没两个字,右腕被一把压住,不轻不重,只是限制她的动作的力度。

    黎也眉皱一下,面前的人直立起身,掌心从她臂弯绕抓,一扯,她也站起,“你干什么?”

    “你哪儿来那么多原则?”他随手给她那张纸页盖个反,“校运会谁管你,翘就翘了。”-

    每日两点一线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分岔路口,又弯又长,两边矗立着厚砌的灰墙,黎也有时会想通向哪儿,路的尽头还有路吗。

    靳邵载着她穿进去,耳边是吭哧的摩托车响与凌乱的风浪。

    桐城镇其实不算小,白云青山的这头到那头是看不到底的,绵亘环绕,这里被作为中心包裹,与山外的时代脱轨,一花一树,一草一木,晨起晨落,柴米油盐,都汇成古旧人间的生命底色。

    她穿过未曾涉足的更辽阔的土地,见到扰杂之外岑寂的平房板瓦,老人坐在檐下午睡,敞开的旧木门里,男人们拼酒唠家常,不经意间捕捉到小孩从石板小路里追出来。

    初到时,天地皆暗,像荒弃的废土城,她独自站在这就感觉自己也是被遗落的,畏葸,惧怯,那些复杂到难以言明的情绪到此时此刻已经很难回想。

    摩托过了溪上拱桥,停在临近的小卖部,门前支了张小桌搓麻,大娘婶婶凑一堆,悠闲地花生瓜子嗑一地,有人进店门瞅都不瞅一眼。

    门口是块方形小展柜,玻璃里头各种香烟陈列,靳邵走到那,黎也以为他又要买烟,跟都不想跟进来,正要出去,他低腰,在柜边挂的一坨塑料袋里抽一个。

    “你打什么主意?”黎也斜倚在门边,看着靳邵拎袋子走到零食架,挑挑拣拣往袋子里装。

    “吃中饭。”他一把抓了好几包圣斗士奶糖,眼花缭乱地各种都来点儿,江米条、蜜三刀、梅豆角,最后顺手抛了包钙奶饼。

    黎也往前跨两步才接住,“去哪儿吃?”

    “黄叔那儿,他今天休息。”

    “我也去?”黎也不能理解。

    “多添一副碗筷的事儿。”

    靳邵颠了颠袋子,出来结账,黎也在门口伸臂给他拦住了,“你当人家这么不见外,又不是你家。”

    他没停,本来隔着距离,非又前进一丢丢,前胸贴她臂上了她抖然缩回,他笑一下,看她:“有什么关系?你要被轰出来,我偷偷挖饭带给你,饿不着。”

    “……”

    他一方面玩笑,一方面也拒绝沟通,绕出去,老妇人们围在一起,上阵的,观战的,压根分不清哪个是店老板,靳邵却目标准确地挡一个人身前。

    “六筒——诶?”大娘刚甩出去一牌,揣满怀零食,挪着凳子往后退看见靳邵,“你小子啷个时候来的喔?”

    她伸手在袋子里掏掏掏,警觉地瞪着靳邵:“没买烟?”

    “没,戒了。”

    大娘洞彻事理地冷哼:“玩笑嘞。”

    靳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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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她把俩裤兜都翻出来,连火机都没带了,大娘呵呵笑得给他算钱。

    牌桌谁喊了声“自摸”,大娘翻脸怪靳邵来的不是时候,把她的牌运都带走了!他啼笑皆非地掏了钱,大娘顺着看见他朝后边一姑娘招招手。

    “还带女孩子来嘞!”

    一桌子八卦的大嘴巴都凑起来了,靳邵一直笑,黎也脸臭地推了他一把,“送我回去”说了前俩字,他就把零食塞她怀里,叫她拿好了。

    黄叔家的房子修在旧城区,巷道样的蜿蜒长路,小小一隅的金花缝衣、老赵理发、废品回收,破落几排老铺面房坐落,往前是段上坡路,过后视野开阔,能看见远方杳渺山野,土黄大田,流水人家。

    下坡时车速不减,没控制,烈风将脖子洗劫一空,她长发飘在脸上,天上,甚至挠到他耳郭,俩人头盔也没戴,他笑得停不下来,起兴到将车停下。

    黎也除了脑子晃得有点儿晕,全程稳定得不像话,显然不符合靳邵的预期。

    “你就不怕我带你冲田里殉情?”他两手托着大腿弯腰笑。

    “谁跟你殉情。”黎也把头发捋好耳后,零食甩回给他,“你敢冲下去,我就敢拿你垫背。”

    靳邵一个前倾抱住零食袋,“嘁”声:“你是不是特不会顺着人?毛刺刺的。”

    她失语,咕哝了一声“放屁”,声儿很小,转开脸观察周围,把自己和他的注意力都撇开,“我这辈子,最会的就是顺着人了。”

    午后丽日在屋檐斜下一道阴影,她在其中半明半暗,发丝镀层金黄,环顾四周,脸色有几分茫然,阳光照她身上,却没有温度的实感。

    她方向转错,他一个指头绕过袋子提手,甩肩头,另只手捏她衣领提溜一下,让她看到侧边一处往上的水泥坡道,弧度大,车上不去,房子就在道旁。

    小房子前有高高的院墙,院里搭棚养鸡鸭,种起枯树红花,往里走还有小菜园,黄叔搁里头摘菜,靳邵带她先过去招呼。

    黄锐捞起裤脚扎在小田里,仿佛知道黎也会来,见到她只是更高兴,没有奇怪惊讶,举起大白菜问他们要不要来两颗。

    他们进堂屋,婶婶在厨房烧菜,葱姜蒜爆炒出油香溢出来,同时传出温柔耐心的提醒:“熊熊,说好多遍咯,不可以离电视机那么近……”

    披着花布的小沙发空落落,黎也沿着看见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儿搬着小板凳依然坐在了电视机前,曲起小腿揣着小手,脸快贴在屏幕里播放的彩色画面上。

    靳邵刚在他身侧蹲下,手翻着袋子里的零食,而电视机里的黑猫警长正在擒获凶残的食猴鹰,他拆了根饼干条晃在小孩眼前:“臭小子又不听话?”

    熊熊看都没看零食,右手猝尔抓着什么尖锐物冲他划,喊出句刚才在动画片里学到的经典台词,黎也呼吸一滞,“诶”一声过去,被划的那个人竟半分也不躲,小臂内侧立刻显出一道红裂,往外渗血。动静把婶婶吓出来,举着锅铲气势汹汹指:“黄熊熊!”

    第36章

    当下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抓着拆卸的玩具碎片无理由伤人有多荒谬, 后来的场面就有多戏剧,像一页草纸揉皱成团,芜杂, 理不清。

    黎也静静地围观, 心情被复杂诡异反复充盈。婶婶说那块碎片是熊熊前两天生气砸掉的玩具车, 砸完后他就哭得稀里哗啦, 没人知道他藏起了这么个东西, 小孩没有那么刻意的坏心, 其实划得不深,冲下水, 血很快凝固,剩一条红痕, 婶婶不停道歉,道着道着就哭起来,掩着脸如泣如诉,厨房的菜也炒不下去,黄锐安慰了会儿就去接上活。

    熊熊有智力障碍,黎也进厨房帮忙,黄锐这么告诉她。这孩子从小学东西想东西就困难,意志薄弱,没有自控力,脾气又急, 把他妈惹得心累没辙也不是一天两天。也没朋友玩, 靳邵是跟他关系好, 爱屋及乌, 每回来都给熊熊带好吃的好玩的。

    “治不好吗?”黎也深深回头看一眼。

    闯祸之后熊熊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也不说, 就缩在角落里,靳邵安抚完婶婶,又去找熊熊。

    黄锐摇头,说这是先天的,早几年钱也没少花,现在努力让他能正常生活就谢天谢地了,孩子还小,培养长大就好了,他们总这样慰藉,也算一线盼头。

    黄锐是晚婚,四五十了孩子才那么大点儿,早被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折腾地两鬓斑白,黎也像咽了口苦水,想说什么到嘴边也没了声。

    没帮两下,黄锐开始撵人,说用不着她,她洗手,黄锐又问话:“你现在……还住在小邵他家那儿?”

    黎也关掉水龙头,“嗯。”

    “那他爸靳勇,你认识了吧?”

    黎也抿唇,说认识。

    他还有话说,在之后却无言了,专心翻炒锅里的菜,黎也擦干净水渍,要走时见黄锐回头,看门框外在拿零食逗熊熊的靳邵,完全没生气,笑吟吟得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许久,黄锐长叹一声:“他爸不是什么好人啊……”-

    女人缩在沙发一角,哭起来肩背跟着颤,薄叶般的柔软脆弱,掌心放下时,眼眶胀红了一圈,还不忘将一会儿要吃的碗筷摆上桌,跑去二楼拿消毒水给靳邵。

    小孩子被哄好又蹲回了电视机,靳邵给他换播了一部益智类动画,黎也在厨房待了挺久,出来后就一直盯着靳邵,那时他坐沙发上捞袖子棉签沾药涂抹,哄小孩儿时挂上就不掉的笑容散得分毫不剩,从里到外只有凛冽的冷。

    他拧好药瓶,黎也才走到他旁边坐下,“你还能对小孩儿有这耐心。”

    这话就好像,他不像能过去蹲下来哄孩子的,他应该拿着孩子最喜爱的玩具过去,笑眯眯地威胁说你再这样我就摔烂它,把它大卸八块,然后迎接孩子更大的哭闹才符合人设。

    “很难想象?”靳邵起来绕到桌一侧抽两张纸擦手,绕回来,掌搭在黎也肩处,身子下压,黎也一抬头就是他的眼,“我是个好人,好人的基操嘛不是。”

    黎也想很不给面地说句去你的,但先作出的反应是暗戳戳往侧挪了挪,再若无其事地不看他,笑了一下。

    他手还搭着不松,沙发后边的角度看,呈倾压姿势,黄锐从厨房出来就见到这么一幕,大叫一声:“喂喂喂!臭小子干什么?!”

    靳邵脸不红心不跳,吊尔郎当地回:“您怕我搁您的地儿轻薄姑娘呢?”

    “你少嘴贫!别搞歪风邪气带坏了人家!”

    黎也撇开了笑得没气儿,他就着这姿势坐下去了,贴她旁边,她还在笑,被他挤了挤臂,“说我带坏你呢,不帮好人辩驳一下?”

    “有什么毛病?”黎也真诚反问,学他,手拍在他肩头,顺着摸到臂,借着他这么大块头的力将自己往旁边挪推,示意他们应该隔开的距离,指斥说:“歪风邪气。”

    他凝住,看她一眼笑了,想起刚才哄孩子瞥进厨房里总看见的她的背影,突然感叹:“你跟黄叔还挺投缘,也进局子修来的缘分?”

    黎也怔忡有顷,侧开头,无声,喉咙干涩,回头问他:“没事儿吧你?”视线在指他手臂。

    “能有什么事儿,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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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瞪了眼前头背对的小屁孩,显得比小屁孩还幼稚地吐槽:“小鸡啄米。”

    黎也对他无话可说,他真是无时无刻都能展现出缺心少肺的一面,到底什么成就了他?他的颓都不是一种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丧,而是把所有大事小事都看得很轻,想得透彻,把自我活得很散的状态。

    这种人,黎也觉得这辈子也就见这一次了。

    他俩在后陪着看动画片,婶婶连喊了三声开饭,靳邵去逮熊熊,黎也帮忙给熊熊盛好了饭。桌子四角,熊熊跟妈妈坐一条长凳,吃饭要妈妈时不时夹点菜喂两口,还会把碗边吃得到处是小米粒。

    俩夫妻手艺都很好,素菜油盐入味,鱼肉去腥,鱼皮还余一层焦香。黄锐边剥着花生米,喝酒上头,家酿的米酒,靳邵只碰了半杯就不给喝了,说他一会儿得开车,自己挂了不要紧,后座还有个人,婶婶听得欢眉大眼地笑,逮着黎也问东来问西去。

    气氛可算升温,熊熊也没再闹脾气,吃完饭就去扒拉小零食。

    黄锐倒去沙发上喝水醒酒,醒到最后直接躺着睡了,婶婶在那怎么也叫不醒,黎也跟靳邵收碗筷进厨房,婶婶回身来,俩人都收拾完准备离开了,特别不好意思地给塞了一袋子自家鸡下的蛋,让路上骑慢点,好生抱着别磕烂。

    俩人出了院门,黎也才开始笑,笑他连锅都不用一人,接一袋子鸡蛋接那么麻溜,要吃到猴年马月,然后鸡蛋就塞到她手里:“你这个连电饭煲都没有的人,我看你打算怎么吃。”

    “……”

    神经病。

    她笑不出来了,回去一路都跟他掰扯鸡蛋的享用权,他争得不亦乐乎,算盘打得十里地都听得见,说你不然求求我,我偶尔贡献下我的电饭煲,骑着车黎也就没忍住给他锁喉,俩人差点儿真坠田里去。

    下午两三点,整座小镇都陷入懒恹的困乏,太阳烤得脸发烫,他们都在笑,脸烫到手,浑身都是热的,路过的人都会驻足远望来一眼,不待琢磨明白这俩稀奇人儿,就被他们当作袭过的狂风一起弃之度外。

    她抓着他腰两侧,不知不觉手心发烫,颠簸时,她身子会倾压,触碰到他同样灼热的脊背。快到的那一程路,就没人说话了,风是轻的,人也是轻的,错觉还是什么,黎也总觉得前面这人有意无意地往前挪出俩人的间距,她也不知所以,把背挺得僵直。

    去时没觉得多么长,回来就仿佛怎么也走不完,漫长的景换来换去都一个样。进入街区,车子就没那么快,黎也可算能不再抓着他。

    她刚不知自己这口气缘何松了,摩托就在靠近旅店时半道上来了个急刹,黎也惊地又一把拽住他衣角,没出声问他原因,先看见了后视镜里他朝着一方渐而阴冷的面色。

    这两排都是尚在营业的商铺,距离在十多米左右,旅店从外锁紧了门,灿阳照得“住宿”红贴反光发亮。一个妆面淡雅着衣质而不俚的女人在门前踱步,拨弄几下门锁无果,站在门边左右张望街道,与十米之外那辆摩托上的男生四目相对,明显瑟缩了一下。

    黎也远远看清了。

    是陈兰静。

    不久前未曾得到回应的疑问在眼下重演,黎也搬来小旅店后,陈兰静没有过哪怕一次到这来看望她,相关的事也不多谈,她早知道陈兰静面对靳邵时靡所底止的憎恨与心怯,如今是到了对视就趋前退后的地步。

    即便如此,在黎也意识不对后翻下车,陈兰静仍旧跼蹐着两手握紧皮包长带,拔腿快步停在这辆摩托车前。

    靳邵也把车暂时架停在这半道,人没下来,兜里掏出根烟时,黎也都傻了,猜他是什么时候顺走了黄锐的,还连着火机。

    “你爸呢?”她说话像打了个寒颤,惧怯里硬凹的坚定,又像是才看见了黎也,骇怪地叫她。

    可能还想问很多,比方为什么跟靳邵走在一起,但没机会,靳邵好笑地扯下嘴角,低头点烟边冷声回她:“现在有胆来找我?”

    女人攥着皮包带的指骨发白,似乎克制着让自己不后退,过会儿想起什么,聚了一股气儿逼视他,“你敢动我,我就送你去坐牢!你现在能坐牢了吧?”去看黎也,想拉住她,但看了看靳邵,没出手,愤怒转成了深忧:“小也,你怎么跟他……他欺负你了?他是不是欺负你?”

    “没有。”黎也不知作什么态度,没有表情,更没有多问。

    靳邵看着陈兰静,不为所动地吸了口烟,咧嘴阴森森地笑了一声,“现在作这副嘴脸,好笑不好笑?担心我欺负你小外甥女,当初怎么就不好好捧怀里护着呢,人也是你亲手送来的,哦不对,是赶出来的。”

    第37章

    黎也从不会在陈兰静面前抱怨什么, 好也行,坏也罢,她情绪不高, 也都憋心里, 在陈兰静这儿, 她就是个听话懂事, 屁事儿还少的外甥女, 但自己也算尽到了基本义务。

    他凭什么说?他有什么资格说?

    话戳到痛处, 陈兰静脸色铁青,俨然被逼得恼怒:“放他妈个屁!你平常也这么哄小也的?祸害我女儿不算, 连着我外甥女也不放过?!”

    这么听着,她并不真的为了黎也而“讨伐”, 她是恨,什么脏词儿都往靳邵身上叠,也不怕了,恨不得用唾沫就把他淹死。

    靳邵却还保持着那抹冷笑,握着歪斜的车把托正,烟剩半截,夹在指间,对准陈兰静,她迅即闭声,大惊失色地扯住跟在旁边的黎也。

    单指弹出烟头, 火星子朝着她刚刚躲开的原位飞溅, 她心惊肉跳, 黎也的右臂被她抓得疼。

    “把你的狗爪子拿开。”

    靳邵眼斜过来, 哑涩的嗓音戾气深重,吓得陈兰静更不敢松手, 他就先观察黎也的脸色,她并无太明显的反应,不奇怪,不怀疑,无声地看着他。

    眼神渐渐变了,装进去什么,又渗出来什么,像脱涩的柿子,伴有刺激气味,从她的眼眶,钻进他的瞳孔。对此,她作出唯一的举动,是慰抚地轻搭住了陈兰静的手。

    靳邵笑容阴冷,嗤一声,“啪”地打上了脚撑,要走,陈兰静又喊住他:“你爸在哪儿!那个死东西,管不住裆的死东西!给老娘沾一身病就想跑?!”

    “病?”他将笑咧得阴测测回头,“我合计他也没强你吧,自己守不住妇道在外边儿找人发情,赖谁?”

    黎也猛地征住,她看陈兰静,陈兰静却有意躲闪,但言语上已经不管不顾了,她不受控地流泪,嗓声高亢愤愤,她恨死了这对父子,儿子恶心,父亲更恶心!在一起到现在她讨了多少好?还远不及他砸给那些骚浪贱的!呸!脱裤子就发情的狗!

    她崩溃地呐喊,那个畜生都不知道瞒着她上了多少个,可是她都不在意,他有钱,能给钱,无所谓,他妈个烂东西敢把外边儿沾的病染给她,转头就找不着人!凭什么说她?他才是神经病!他们父子都是神经病!她是瞎了眼,蒙了脑子!

    陈兰静哭得面红颈赤,不堪一击都身子脆弱地一抽一抽,像将散架的老机器,发出咽气前的苟延残喘。黎也搭着她的手也随身体僵硬了,呼吸一会儿慢一会儿快,再满脸懵地看向靳邵,陈兰静哭得越厉害,他就笑得越大声,拍着摩托车头快意至极。

    是笑他们狼狈为奸,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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