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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21(第2页/共2页)

;看似镇定沉默的当口,他只感觉到坚硬的喉结咽了又咽,突兀干涩。

    这种快要打破戒律的反常,对沈宗良来讲晦暗而刺激。

    第15章 chpter 15

    且惠是一路小跑着下楼的, 像一只误闯禁区受了惊吓的小兔,急于逃离雄狮的领地。

    刚才上楼时,门只不过虚掩了一下, 没有完全阖上。

    她跑进去,用力地甩在身后,脱力般地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且惠抚着胸口,试图安抚那颗砰砰直跳的心, 它太快太急了,像随时都会从喉咙里蹦出来。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酸枝木多宝格里那座自鸣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月光在窗前撒下一片暗影, 她盯着看了许久,气息才渐渐地平和了下来。

    且惠坐到书桌前,拿起笔重新看了眼卷子,继续往下做选择题。

    “张某基于杀害刘某的意思将其勒昏, 误以为他已经死亡,为毁灭证据将刘某扔下悬崖,事后查明, 刘某不是被勒死而是从悬崖坠落致死,关于本案, 哪些选项是正确的?”

    她扫了一眼答案选项,勾了D,张某构成故意杀人既遂。

    但翻过一页,答案还多选了一个A, 张某在本案中存在因果关系的认识错误。

    她敲了敲脑袋,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摆在第一个, 怎么就没有勾上?

    行为人误以为第一种行为造成了危害结果的发生,但实际上危害结果是由第二个行为造成的,这是典型的因果关系认识错误啊,老师讲过好多遍了。

    且惠订正的时候,笔尖忽然在字里行间顿住。

    她心浮气躁地用笔刺了刺书,厚厚的纸张上,戳出几个不规则的小黑点。

    越想越觉得不公平,他的反应怎么就能那么平淡!那么正常地叫她回去休息。

    且惠扯过镜子照了照,黑色长发下一张干净清丽的素颜,明明很好看。

    很快她懂了,人家沈总见过的佳丽太多,自己根本不算什么。

    她忿忿地把镜架倒扣在桌上,关上书去睡觉。

    到睡前,薄薄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时,又稀里糊涂地笑出声来。

    且惠觉得她矛盾幼稚,这有什么值得计较的?

    沈宗良始终维持着绅士风度,手规规矩矩地放着,没有一时片刻的逾矩还不好?

    足以证明他是正人君子,处变不惊,八风不动,是个性情十分平稳的男人。

    那她是在气什么?气他没做一些登徒子行径?还是气他的视自己如无物。

    难不成她是希望他会怎么样吗?还是她先对他有了别样的心思?

    天,她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这太可怕了。

    胜负欲也不该用在这么奇怪的点上。

    且惠疯狂地摇了摇头,她不能为这种事分心。

    如今这样的境遇下,又哪里来分心的余地呢?何况对方还是沈宗良。

    她就这么昏沉地睡过去,胡思乱想了一整个晚上。

    以至于那一天到最后,留给她的印象就只剩一点模糊而朦胧的概念,那就是,沈宗良身上清冽安定的气息令她毫无反抗之力。

    倘若他不是这么磊落,倘若他再私心私欲一点,她即刻便要束手就擒。

    从那一晚以后,且惠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她在刻意拖长战线。

    且惠常在图书馆泡到深夜,隔着一张白色的挡板,对面的人就没看过她抬头,只有间断的翻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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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连周末这样的日子,辅导完参加演出的小朋友们,且惠也会再回学校去。

    图书馆里找不到位置了,她就去自习教室,学到熄灯赶人才肯走。

    沈宗良手头上事多,但每天日落之前,是雷打不动要回家的,得烧上一炷晚香。

    但次次都不见钟且惠,她那扇菱花窗像永远关上了一样,只剩庭前满架的蔷薇。

    有时候深夜回来,也看不到她房里的灯光,四处是灰蒙蒙的寂静。

    连黄秘书都问:“钟小姐这么晚了还在外头?”

    沈宗良沉着脸没应这句,只吩咐他早点下班回去。

    女孩儿家的心思海水一样深,捞也捞不到,谁知道是哪里逆了她的骨头了。

    又一个周六下午,且惠对着一群小女孩,十分严格地纠正舞姿,一点偏差都不许有。

    她多次跟她们强调,这是登台演出,稍微一点点的不整齐,都会被无限放大。

    否则怎么说台下十年功呢?观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要禁得起检验不容易。

    不光孩子们辛苦,且惠也心力交瘁,她反反复复地做规范演示,不厌其烦地教她们。

    一个简单的动作,有时候甚至要做上十来遍,才能达到她预期的效果。

    有女孩累得受不住,坐在教室的地面上,瘪着小嘴说:“早知道不报名了。”

    且惠听了,蹲下去给她揉腿,她手法和力道都合适,小女孩冲她笑了笑。

    她看了一圈旁边的人,“但是你们想啊,学了这么久芭蕾,有一天出现在电视直播的晚会里,被你的亲人还有老师同学们看见,心里是不是很骄傲?”

    说出这些话来,且惠也隐隐为自己脸红,不知不觉中,她也成了哄小孩的大人。

    但小姑娘们都大声地笑着喊:“是!”

    且惠点头,拍了拍掌:“好,休息十分钟,我们再练最后一次,就可以回家了。”

    “耶!”

    这堂课上到将近七点,家长们早就在门外等着了,也都知道是为了晚会集训,因此并无什么牢骚,反而钟老师长、钟老师短的,钟老师辛苦了。

    且惠送走学生们,她也回到淋浴间,换下舞服,快速冲了一个澡。

    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出来,在物品柜前收拾东西时,看见教室忽然停电的通知,今晚只能回大院里去了。

    出了地铁口,且惠抄近路蹿进一道胡同,没多久就看见大院的门。

    看见路边大而红的糖葫芦,上面裹着一层晶莹微黄的糖浆,还特地停下来买了一串。

    且惠走进大院时,正赶上广场舞的时间,中心花坛那片空地上,站满了大爷大妈。

    她路过,冲几个眼熟的奶奶弯腰点头,笑了一下。

    刚要转头,就看见沈宗良离她只剩几步之遥。

    他穿着西装,脖间的领带系得十分饱满,擦着树梢上的白花瓣走来,文质彬彬的模样。

    应该是赶回来给他爸爸烧香的,这是沈总每天傍晚必做的功课。

    躲是躲不过去了,钟且惠只能生硬地问好,“沈总。”

    这么多天不见,她好像又活回去了。

    且惠表现得仍像最开始时一样,几乎被他无从收敛的气场吓到。

    她背着双肩包,大拇指卷吊住一根袋子,手上举了根糖葫芦,因为紧张而瞪大了眼睛,活脱一个中学生。

    沈宗良倒不见异样,照常寒暄,“回来了。”

    她点头,脚趾头不安地拱动,“嗯,今天学校停电,早点回家。”

    沈宗良冷淡地嗯一声,“日日不见你人,还以为你不住这里了。”

    他的声音始终沉稳,不含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令她想起高中班主任训话。

    且惠清凌凌地笑了一下,“是有这个打算的,我迟早都要搬走。”

    他掸了掸肩上沾着的花瓣,“当然,你我都是要走的,谁还在这长住么?”

    没想到被他客观也无情地顶了这么一句回来。

    且惠低垂着的一张莹润小脸,一瞬间青白交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要换了旁人或许还好些,偏偏沈宗良是个最会听信听音的,她还惹不起。

    二人正僵持着,袁奶奶过来叫她,“且惠,你会不会跳《沂蒙颂》?我们正排练呢。”

    这段日子下来,她对且惠的情况大致了解,也知道她在教孩子们跳舞。

    且惠懵了几秒,举着糖葫芦不知所措,她说:“会倒是会,但我今天有别的”

    袁奶奶急吼吼地扯过她,“会就行了,你来给我们讲一讲,这个转圈是这样吗?”

    或许她们真的着急解决这问题,且惠想,反正示范一遍也不要很长时间。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音响和演出服,问:“奶奶,你们是要去比赛吗?”

    “对呀,请的老师还要明天才能来,你先给我们示范一遍好了。”

    且惠哦了一声,她脱下双肩包来,不知道往哪儿放。

    因为心里存了份惧怕,连左顾右盼找地方时都避着沈宗良,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但对面已经伸出一只手,指骨分明而白净,握住了包上的两根肩带。

    沈宗良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去跳,我帮你拿着。”

    才惹他不高兴,且惠哪里还敢有半个不字,她索性把糖葫芦也给了他。

    她小声说:“辛苦你,我很快就好。”

    很意外,沈宗良的脸色竟柔和下来,他说:“没事。”

    且惠边走边把头发缠起来,扯了扯身上的一字肩短T,“各位奶奶,我给大家跳一遍,水平也不是很高,勉强看一看,多见谅吧。”

    她声音轻柔,俏皮话也说得好听,逗得长辈们都笑了。

    音乐响起来,且惠踩着节拍优美摇动手臂,轻盈,灵动,纤软的腰肢如风中的垂柳。

    她踩着小碎步,高抬着手往前那一下,冷不丁打在杏树垂下的枝条上,扑簌簌落了一阵花雨。

    且惠专注着跳舞没在意,倒是远观的沈宗良心颤了一下,仿佛被花淋到的人是他。

    他想到她刚才低眉顺目说辛苦你的样子,怯生生的。

    沈宗良破天荒地反思起来,他的语气是否太凶了一点?

    她回不回家,在这里住多久,几时候搬走,都是她的自由。

    他有什么资格为这些细枝末节动气?未免太霸道。

    再说了,他动的究竟是哪门子气!就因为十来天没见她,一见面话讲得就不好听?

    细究起来,钟且惠好像也没说什么,她无非陈述了一遍事实。

    他正盯着且惠出神,肩膀忽地被谁重重拍了一下,是寻过来的唐纳言。

    唐公子出口抱怨,“在门口等你半小时了,您老人家是左也不出来,右也不出来。我还当您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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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下了呢,合着是在看姑娘跳舞啊?”

    沈宗良狂妄不羁的语气,“怎么,这世上还有人敢扣我呢?”

    唐纳言眯了眯眼,定睛一看,“唷嗬,这不且惠吗?”

    “是她。”身边人出声肯定。

    沈宗良举着糖葫芦,姿势看上去蹩脚拧巴极了,像橱窗里穿错时装的模特。

    目光逡逡巡巡,唐纳言欣赏了一番他这造型,权当个新鲜事儿看。

    他明知故问:“这包儿,这糖果子,也是她的东西?”

    沈宗良给了他一个白眼,“那还能是我的?”

    唐纳言笑:“推倒油瓶都不扶的沈总,居然给姑娘拎起包来了,好好好。”

    他漫不经心地解释,“事赶事到了这地步,不为别的。”

    “对,就你和她的事特别多,咱小庄来了都要靠边。”

    沈宗良没回嘴,眉目却舒展了几分,勾唇笑了下。

    且惠不敢叫他久等,跳完后,认真指点了一下奶奶们,就飞快过来。

    半壁斜阳里,沈宗良的身形笔挺而优越,站在郁郁葱葱的古槐底下,落满一身斑驳晃动的树影。

    每一次撞见他,且惠都能浅显直观地感受到,沈宗良就是那一类,永远站在被爱的上风口的人。

    可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免俗,不要钻进华而不实的套子里。

    他的家世过分高了,爱上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她全都知道,全都明白。

    但她也知道,明白归明白,世上的事并非明白就能完全做到,这是两码事。

    见唐纳言也在,且惠喘吁吁地问了个好,“纳言哥哥来了。”

    然后略带歉疚的,主动从沈宗良手里接过她的东西。

    唐纳言素性温和的,笑着点了点头,“且惠,最近还好吗?”

    “挺不错的。”

    且惠说着,看沈宗良捋开了肩带,她会意地转了一个身,由着他挂在她肩上。

    而后听见他父亲式的口吻,“这里头放了多少本书?怎么那么重!你天天就这么受罪呢?”

    语气里,是连无心之人都能感受到的亲近,不同寻常。

    弄得且惠有些羞赧地望了一眼唐纳言。希望他不要误会。

    她轻声:“不是的,因为要写一篇小论文,明天我放下两本好了。”

    沈宗良指了下她的手,“刚才打到树枝那一下,检查看看。”

    且惠抬起手腕,白皙的手背上果真有道红色划痕,只是不太深。

    她低头瞧了一眼,说:“不要紧,回家洗洗就好了。”

    沈宗良叮嘱道:“那也不要掉以轻心,擦点药。”

    “嗯,我晓得了。”

    下一秒,唐纳言清了清嗓子,当了个不解风情的角儿,打破这份暧昧流动。

    他附到沈宗良耳边说:“您再舍不下,有话也回来说成吗?今儿这局可迟不得。”

    “别急,”沈宗良伸手拧了下领带,“天塌不下来。”

    且惠看着两人走远,他们的对话她没能全听清,唯独装进了那一句舍不下。

    舍不下什么?沈宗良有什么可舍不下的?是她吗?

    讲什么地狱笑话。

    第16章 chpter 16

    怅然站了一会儿, 且惠才失落地转身,糖葫芦也不想吃了。

    兴致勃勃买来,最后也只是咬了一口糖衣, 就丢进了垃圾桶。

    微微呛人的杨花飞过来,被她不小心揉进眼睛里,一股昏沉的目眩。

    她好像是忽然变难过的,不要说吃这些,就是吃饭的胃口也没有了。

    且惠回到家, 把包里的书都拿出来,打开电脑把那篇小论文写完,老师说周一要交的。

    其实也不差多少了,她昨天晚上熬了一个大夜, 现在只需收个尾。

    安静无风的客厅里,不时传出敲击薄膜键盘的声音,窗外是落日洒下的细碎金黄。

    最后一行写完,且惠把鼻梁上的镜架摘下来, 丢在书桌上。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凑得离电脑近了些,检查有无拼写错误。

    这门课的老师很严格, 虽然都知道本科的论文水,但好学的态度要有的。

    更何况, 法学院很多门课都是论文结课的,好坏与期末成绩挂钩。

    且惠通读了一遍后,没再犹豫,点开邮箱发送出去。

    这篇写得简单应付, 不比她上学期参加最高法征文比赛的那一份,是下了大功夫的。

    天气太闷了, 刚下班时洗过的澡,才坐了这么一会儿,又出一背汗。

    她锨了锨自己的领口散热,身上黏黏的,像黄梅天沤下的一缸子水。

    且惠去阳台上收睡裙,坐在沙发上折起来的空档,庄新华打了个电话来。

    她手里拆着衣架,点开外放,“怎么着庄公子,什么指示?”

    那头是魏晋丰的声音,他说:“你家庄新华喝多了,地址我发给你了啊,赶紧来。”

    没等且惠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他就着急忙慌地把电话挂了。

    本来就不高兴的她,就着忙音牢骚了句:“冒昧的家伙,你是真的很冒昧。”

    且惠对庄新华身边这帮哥们儿的作派,那是一刻都不敢恭维。

    永远在发号施令,喝了酒就喜欢开一些引人不适的低级玩笑,走马灯似的换女伴。

    要问他们究竟爱哪一个,是欲望上头还是怦然心动,只怕都还差得远。

    他们只是不习惯寂寞,小孩子一样不知如何自处,需要有人在身边,源源不断地提供情绪价值,方式还得到位。

    所以才会在私底下,在镜头捕捉不到的地方,开拉风的跑车,戴昂贵的腕表,花样百出地与女模特、小明星们厮混,开年份最佳的红酒,极其讲究所谓的排场。

    真论起来,庄新华算是矬子里拔出的将军,身上毛病要少多了。

    从前且惠看他们也还算顺眼,觉得这个圈子的风气就这样,不必她来唱众人皆醉我独醒。

    但认识沈宗良以后,她才领略到,原不是人人如此的。

    他冷静、沉稳也从容,身上一道浑然的上位者气势,眼睛里是岁月洗礼出的深邃,清正地让人望而却步。

    想到这里,且惠心烦意乱地丢下手里的活儿,拿上裙子去浴室洗澡。

    好像每一次都是,不管什么事儿沾上了沈宗良,情绪就会轻而易举地被影响。

    且惠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也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信号。

    她洗完澡,顶着一张纯白细嫩的面孔,穿了条真丝提花连衣裙,清爽地出现在胡同里。

    这里是魏家的老宅,改换门庭之后成了私人餐厅,只是不对外营业。

    且惠跟幼圆来过两次,门口的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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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务生认得她,喊了声钟小姐。

    长廊下,堆花红砖大柱撑起一道拱门,一树的梧桐枯枝子高举到天际,月色下别有意趣。

    她提起裙子,微微抬腿迈过门槛,柔声问:“庄新华在哪儿呢?”

    服务生指了指里面,“在西厢房里,和魏公子一块儿。”

    且惠道声谢,“我自己进去吧,辛苦你了。”

    “好。不过钟小姐,二楼有一桌贵宾,您尽量别上去。”

    且惠点点头,这个地方本来就是派这么个用场的,有着普通人想象不出的精巧和奢靡。

    她对此已经不感到意外,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小心。”

    这时已经快八点,宴席都吃到了尾声,座位上零零散散的,没几个人了。

    且惠进去时,眼见沈棠因坐在主位,和杨雨濛并着头,不知在说什么体己话。

    她也不方便打搅,只得绕过身后的仙鹤松绿翡翠插屏,去休息室找一找。

    “胡峰,你拿多少本钱和我打赌,今儿我要是说对了呢?”

    说话的是打电话给她的魏晋丰,此刻他摸着空空如也的下巴,装模作样地拈了一把须。

    这俩估计也没少喝,不然不能醉成这样。

    一眼望过去,正对着屏风的雪白墙面上,挂了一副《江堤晚景图》,仿古画的大手笔。

    胡峰摘了嘴边的烟,指了指这幅售价过亿的画,“就今晚的酒钱,怎么样?”

    魏晋丰比了个三,“那我也占你太多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就这个数不再喊了。”

    他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宛如三十万已经落了袋。

    魏晋丰囫囵出口,“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郑板桥画的,像他的风格。”

    胡峰看起来更有自信多了,“我认为是齐白石,郑老板画兰花的。”

    说到兰花的时候,他的手腕还端起来描了两下。

    且惠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小地清了一下嗓子。

    俩文盲头子,还站这儿有板有眼地对上错误答案了。

    胡峰回过头,“哎,疏月,正好你来了,你说说,这谁画的。”

    她无语到极点,“那个,我是钟且惠,还同学呢,看看清楚好吧。”

    听见动静,幼圆端了杯清茶走过来,“我真是吐了,两句话得罪三个画家,这是张大师的好不好!”

    且惠接过来喝了一口,笑说:“正常,连人都分不清了,何况是画呢。”

    幼圆问:“欸,不是说最近忙嘛,怎么过来了?”

    “庄庄是不是喝多了?”且惠指了下魏晋丰的背,“他打电话让我来的。”

    幼圆瞥了一眼洗手间,“是,在里面吐着呢,我正要送他回去,你和我一起呗。”

    且惠笑着把杯子放桌上,“那我来的正好了,你一个人怎么弄得了他。”

    哪知道魏晋丰忽然喊一嗓子:“不行!让且惠单独去。”

    “为什么?”

    且惠和幼圆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问。

    魏晋丰大手一挥,“别管!照做就行。”

    “神经吧他。”幼圆暗暗呸了一下。

    且惠根本不往心里去,“别理他们,送完他我们说会儿话。”

    “嗯。”

    魏晋丰走到洗手间门口,手脚不利索地掀翻了烛台,踹了两下门。

    他朝里面喊:“你死里头了是吧?还出不出来了!且惠可要走了啊。”

    下一秒,水晶折门从里面打开,庄新华虚弱地扶墙而出。

    他涣散的眼神四处搜寻着,“且惠在哪儿呢?”

    “我在这里,”且惠走上前扶住他,“大哥,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庄新华朦朦胧胧地笑了,“没多少,他们都趴下了,只有我还清醒。”

    一嘴的酒气熏过来,且惠连忙捂住自己的口鼻,臭死了。

    她懒得和他争,“行行行就你最厉害,走吧,清醒的人该回家了。”

    “切,路都走不动了还嘴硬,”幼圆拿了车钥匙,“我把车开到门口等你们。”

    “好。”

    她扶着庄新华往外走,不时地喂一声,提醒他小心脚下台阶。

    他高出且惠许多,半边身子挂在她身上,走起来很吃力。

    里面全是一帮指望不上的酒鬼。且惠招手叫了别人,“麻烦你,帮着我一点儿。”

    两个服务生立刻过来搀好了,“钟小姐,交给我们吧。”

    这下倒没且惠的事了。

    她晃了晃酸麻的胳膊,一转头,看见二楼的露台上,一张古意质朴的茶桌旁,坐了三两客人。

    当中便有沈宗良,他就靠着黄杨木阑干的外沿,两盏琉璃宫灯悬吊在头顶。

    煌煌光影里,且惠瞧不真切他的眉眼,只觉得他靠在圈椅上不言不语的样子,有种近乎刻板的严肃冷清。

    身边人拢了火,沈宗良闲散靠在太师椅上,指间夹着一支烟,偏过头点燃。

    她没看过酒局上的沈总,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浑身上下流淌着清贵气。

    满院烟霭中,且惠抬着下巴,远眺高坐亭台之上的沈宗良,像凝望天边那轮高举的明月。

    对她来说,一样的引人入胜,一样的遥不可及。

    是对她这种只顾着低头赶路的人来说,于所有风景中注定被错过的那一道。

    察觉到他也在往下面看,且惠按捺住盛放的心跳,莞尔一笑。

    沈宗良还是沉着模样,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沉稳朝她点了一个头。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要发生什么事,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乱了阵脚。

    门口幼圆摁了一声喇叭,“且惠,快点!”

    “来了。”

    嘴里这么应着,走到门口她又扶着门框回头,像旧时贪看春色的侯门小姐。

    但沈宗良已经撇过眼,笑着和人说事情了,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且惠打开门,自觉坐到后排照顾庄新华。

    幼圆扶着方向盘问:“我们送他去万和吧?这个样子回家,郝阿姨要数落他的。”

    “嗯,可以。”

    没注意到且惠的走神。幼圆喋喋不休地投诉庄新华,“他就喜欢这样,偏偏司机休假的时候喝醉,累得我们送他!”

    且惠从包里拿出湿巾,抽了一张给庄新华擦手,擦完丢进了车载垃圾桶。

    她心不在焉地笑:“不过偶尔一两次嘛,不要紧。”

    万和酒店在一处朝南的高地上,有着山明水秀的爽朗之气,琉璃灯罩晃动在楼台凉风里。

    冯幼圆招呼值班经理,“你叫几个人过来,把这酒鬼送到房里去。”

    很快涌来几个保安,且惠扶了车门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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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了三四句小心。

    她们跟在后面,路过灯火辉煌的大厅时,幼圆用手肘掣了下且惠,“哎,看那儿。”

    且惠嗯一声,尾音上扬,眼珠子满世界乱转,也没找到焦点。

    “你这目标也太大了点儿,生怕人看不见是怎么着,就在靠落地窗的茶座上。”冯幼圆提醒了句。

    窗边一个穿黑色吊带的姑娘,栗色的法式大卷铺到腰际,抹着大红嘴唇,旁若无人地坐在男人的大腿上,在水晶灯下看来靡丽至极。

    下一秒,那男人使坏地朝她脸上吹了一口烟。被她笑着躲了,“讨厌,熏死人家啦。”

    且惠看了一分多钟才辨出来,不可思议地跟冯幼圆求证:“这是……冷双月?”

    再杵在这儿,那边就要发现她们了,都是熟人,面子上终归不好看。

    冯幼圆拉她进了电梯,“想不到吧?会在这里碰到冷小姐。”

    当年冷家倒台,因无人肯从中做保,下场是最惨的一个。

    冷父受不过讯问,几次在看押的地方寻死,一次是用偷藏的牙签刺伤手腕,一次是试图咬断舌头,但最终被救下来,判了无期。

    每次想到冷伯伯,且惠都觉得爸爸还算幸运的,因为牵扯不深,到最后也只落了个家财散尽。

    小时候,冷双月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单是家世和样貌这两项,便足以让全校女生艳羡不已。

    偏她性子又孤冷,一身富裕底子里浸润出的高傲,追她的人能凑出一场足球赛。

    且惠还记得,那时候魏晋丰很喜欢她,常争着要送她回家。可冷双月呢,上下打量一眼他家的轿车,很看不上地说:“我才不坐。”说完,转身上了自家的红旗。

    且惠捉着她的手腕问:“冷双月在这里做什么?她不上学了嘛。”

    “她高中就辍学了好不好?”幼圆瞥了她一眼说:“人现在当模特呢,混得还挺不错的。”

    “那个男的我怎么看着面善呀?在哪见过。”

    幼圆哼了一声:“因为你见过很多次,他不就是魏晋丰的舅舅吗!瑞新传媒的董事长。”

    不用再往下展开,且惠在这方面再迟钝,也品出来是什么内情。

    年轻性感的女模特,和手握大把时尚资源的中年男老板,还能是什么事情?

    冯幼圆径直走进房间,啧了声:“就凭她冷双月的长相和谈吐,对付这些人还不是手拿把掐。”

    唏嘘片刻,且惠也不再问长问短的了,心内升起物伤其类的凄婉。

    她并不是那么眷恋富贵的人,但在这一刻,也有一种强烈的世态炎凉之感。

    人生境遇怎么能相差如此之大?人的性格怎么会一下变这么多?

    这样突兀的夜晚,看着坐在魏晋丰舅舅大腿上的冷双月,且惠已经想象不出当年那个眼眉矜贵,说我才不坐你家车子的冷小姐是什么样了。

    不知道夜深人静时,冷双月想起当年魏晋丰的种种示好,会不会觉得刺心。

    保安们把庄新华放在床上后就走了。

    且惠上前给他脱了鞋,盖好薄毯,坐在床尾凳上照顾他。

    幼圆递了瓶矿泉水给她,“最近都在忙什么,半个多月不见你人影。”

    且惠摆了下手没接,她神色怏怏地撑坐着,像个懒骨头,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

    她望着天花板,有气无力地回:“还能忙什么?写论文,准备模拟法庭的辩论,教小朋友跳舞,复习法考和雅思,还有……”

    听见她停顿下来,幼圆拨了下她的发梢问:“还有什么?”

    且惠叹了声气,“还有就是……躲着沈宗良。”

    “啊?”幼圆结巴的差点咬着舌头,“我我我我没听错吧。”

    她已经捕捉到了这个平淡夜晚的绝佳八卦。

    兴奋之余,幼圆屈着两只手攀附过来,“你干什么要躲着沈总呀?”

    且惠好笑地斜了一眼,“我说,就这么想听是吧?”

    水晶灯光璀璨无比,冯小姐郑重地点头,“想。”

    第17章 chpter 17

    窗外的月光冷沉沉的, 照在绿荫常驻的四合院落里,泛着幽凉的清光。

    说话时,且惠那双纤细的脚从高跟鞋里抬出来, 盘在蓝丝绒床尾凳上。

    她的声音轻而小,删繁就简地讲了这些天的事,越说头垂得越低。

    到最后几乎是抬不起来了,心有旁骛的,一味地盯着细长的指尖看, 脸色苍白。

    临了,且惠吸了一口气,“就是这样,我抱完了他, 就不敢再见他了,总是亏心。”

    幼圆听不过了,骂道:“亏什么心啊!你因为害怕主动抱他,是他占了便宜好不好!”

    真是这样吗?

    那沈宗良可丝毫没有占便宜的觉悟, 反倒能训一训她的话,把她吓得避猫鼠一般站那儿不敢动。

    且惠摇摇头,她想的是另一层, “不管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我都要早点搬走。”

    幼年的经历作祟, 她习惯性地躲避一切对自己有干扰的人和事,哪怕是她很喜欢的。

    她相信,人生一定是越聚焦越好,越简单越好的。

    “干嘛要搬走啊?”幼圆和她的看法不一样,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她茫然地扭头问道:“什么机会?”

    “去牛津的好机会啊。”

    且惠立马否定了这个提议, “我当时也就那么随口一提,不是真要去。”

    就算是要去,也不必靠沈宗良的关系。

    远大前程,她自己可以挣。

    她心里真正想的,其实是回江城去读研,反正哪儿都卷得厉害。

    如果不是董玉书非要她考,且惠可能连雅思都不会报。

    就算她短视好了,她实在不愿妈妈做力不能支的事,花了大价钱出国的背后,一定是比现实价码更高的期许,因为过程太艰难,妈妈会无限扩大对她职业起点的期望值,她承担不起。

    董玉书为了她隐忍太多、牺牲太多,她的希冀凌驾于其他任何事情之上,把且惠高高地架起来。

    这么多年,她完全以自身为受力面,在承受着生活的全部剧情。犹如置于炭火之中,快要烤坏了。

    她不想出国这件事成为一把烧毁她们母女关系的大火。

    屋子里有片刻的静谧,随后,响起幼圆的辩证分析。

    她说:“反正我没听过谁能近得了沈宗良的身,今晚也算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那种情况下,你随便抱个人啊、靠枕啊都不奇怪,怪的是他居然没有推开你。”

    说了那么久口都渴了,且惠拧开了瓶盖,送到唇边刚要喝水。她接着往下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落针可闻的室内,幼圆打了个极亮的响指,笃定地告诉她:“沈宗良他喜欢你。”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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