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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1章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青云山上, 江见?朷懒懒散散地俯身替药圃浇水,听见?信鸽扑棱扑棱的声音时,他早有所料地抬了抬头,他弹出手指中?的石子, 击中?了信鸽。
信鸽被击中?, 落地一刹, 鲜血从脖颈流出,但?依旧扑棱地扇舞着翅膀。
江见?朷扔下水壶,他一把拧断了信鸽的头颅, 从山顶朝梧州城的方向看?去,他慢条斯理地呢喃:
“别急, 还不是时候。”
远在梧州城的十鸢也在这一时刻转头朝青云山看?去, 她脸色冷了下来, 她感知不到蛊虫的位置了。
胥衍忱挡在她身前, 低声问:
“发生了什么?”
她们此行正在梧州城外, 十鸢没让他分心,摇了摇头:“没事。”
十鸢忽然?抬起头, 她望向头顶掠过?的大雕, 展翅掠过?时,在众人头顶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皱眉:
“这是什么?”
胥衍忱也看?见?了, 他立刻让众人撤退:“我们暴露了。”
十鸢没有一点迟疑地选择他撤退, 没有在这个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 但?胥衍忱转头和她解释:
“那是父皇曾赐予胥岸曈的浮云雕。”
“当年邻国进贡此雕时, 被胥铭泽一眼看?中?, 可惜雕是猛禽,不曾接受胥铭泽这个主人, 胥铭泽恼羞成怒,要当场处死浮云雕,是胥岸曈不忍见?其丧生,求父皇将浮云雕赏给了他。”
后来胥岸曈将其一养就是二十年。
闻言,十鸢握住了胥衍忱的手,她敛下眸眼,低声道:“或许我有办法。”
胥衍忱转头看?向她,就见?她轻轻吹响口哨,胥衍忱听不懂,但?也猜得?她在做什么,他不着痕迹地皱眉,握紧了她的手。
空中?响起嗡嗡的声音,像是密密麻麻的虫子汇聚在一起,和空中?的大雕撞在了一起,像是仅仅擦肩而?过?,但?下一刻,浮云雕陡然?从空中?坠落,啼鸣长?空,它身形巨大,如果砸在人身上,或许能?叫人当场死亡。
众人忙忙退散。
砰——
沙尘被风卷起,浮云雕落地,十鸢的口哨声未停,她站在众人前,紧紧地盯着浮云雕的眼睛,那是一双属于猛禽的眼睛,野性未褪,它身上没有血迹,或许是猛禽的直觉,它挣扎地冲十鸢鸣叫着。
十鸢仿佛停顿了一下,又仿佛没有,额间?红印隐隐加深。
浮云雕的挣扎力度越来越小,它不断扑打翻滚,撞在树干上,应是受了伤,却是不管不顾,它的鸣叫声逐渐染上悲恸,四周人沉默地看?着这一幕,胥衍忱的视线却放在女子背影上,眸底闪过?一抹担忧。
直到最后,它归于平静,在十鸢面前低下了头颅。
十鸢沉默了一下,她没有去碰它。
许久,她眸中?情绪一点点冷静下来,又吹响了一声口哨,浮云雕展翅击空,在头顶旋绕一圈后,朝北边飞快掠去。
有人沉默地握住她的手。
十鸢回神?,她能?感觉到浮云雕的位置,也能?感觉到它在十公里外停了下来,这是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将这个消息告诉胥衍忱后,掩住心底的情绪,她若无其
事地问:“现在还要撤退么?”
杀生对于她来说,不知何时早变成司空见?惯的事情。
十鸢不知道她是否已经适应了,但?她很清楚她在做什么,她想?帮胥衍忱登上那个位置,前方之路就注定?遍布荆棘,她前世向往的寻常生活早就不复存在了。
确认她情绪稳定?下来,胥衍忱才摇头,他冷冽道:
“不。”
既然?已经知道了胥岸曈的位置,自是要攻其不备!
北边山丘处,有一批人在此处暂停歇脚,鸣叫声传来时,胥岸曈抬起了头,看?见?浮云雕时,他才真心实意地露出一抹笑。
他抬起手臂,浮云雕渐渐降落,最后停在他的手臂上,它的翅膀不曾全部收拢,没有把全身力道放在胥岸曈身上。
胥岸曈本就长?得?魁梧,身高约有两米,再加上浮云雕的存在,众人看?向这一幕,不由得?越发低了低头。
胥岸曈摸了摸浮云雕下颌的绒毛,挑了挑眉;
“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他当初不忍心叫它变成圈养的家禽,时常锻炼它的狩猎能?力,喂食也是生肉为主,他现在手中?拿着肉条,要是平日中?,浮云雕早迫不及待地吞下肉条了。
但?今日,格外安静了些。
不待胥岸曈想?通,他骤然听见一道破风声,险之又险地避开,利箭从脸侧擦过?,似有疼意一闪而?过?,利箭狠狠钉在了树干上,力道过?大,箭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胥岸曈偏头看向那道利箭,他挑眉轻笑,但?笑意不达眼底。
四周响起戒备声:
“御敌!”
话音甫落,四周利箭不断射出,也有人扑杀而?来,霎时间?,山丘之处成了一片战场。
胥岸曈拍了拍浮云雕,浮云雕立刻盘旋在空中?,它的利爪抓在人身上,立即皮开肉绽,辅佐胥岸曈杀敌,在战场上几乎所向披靡。
十鸢悄无声息地伏在树干上,她一错不错地盯着胥岸曈。
她懂得擒敌先擒王的道理。
四周不知何时传来口哨声,胥岸曈眯起眼环视四周,不知道他那位好弟弟到底在做什么,正想?着,忽然?,他手臂上一疼,几乎要握不稳刀柄。
胥岸曈太了解这种进攻手段,他蓦然?抬起头望向天空,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的浮云雕朝他俯冲而?来,眼见?利爪要抓住他,胥岸曈被人推开,骤然?回神?,他望向推开他的人,那人肩膀处被抓得?血肉淋淋,胥岸曈脸色骤变:
“阿林!”
谢松林忍着疼,额头被疼得?溢满冷汗,却不顾自己伤势:“对方早有埋伏,王爷快走!”
胥岸曈一剑劈开射来的利箭,他直接拽过?谢松林,怒斥:
“说什么废话!”
谢有姝只有一兄一弟,皆是一母同胞。
谢松林正是其幼弟。
胥岸曈看?见?谢松林的伤,眼中?都是杀意,在谢松林还要上前时,他怒声道:“回来!你要是出事,我怎么向你姐姐交代!”
再抬头浮云雕,胥岸曈陡然?想?起了戚十堰带来的消息。
燕云和娆疆有联系。
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胥岸曈望着浮云雕,浮云雕依旧在空中?辅佐杀敌,不过?这次杀敌的目标显然?改变,他双目充血,一字一句命令道:“杀了它。”
陡然?有人转变进攻方向,利箭射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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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岸曈人高马大,一把将谢松林扔上马背,抬腿踢上马屁股,在谢松林错愕的视线中?,他冷声:
“去琥珀城,让谢松余拿下戚十堰。”
马受疼,快速跑开,谢松林看?向胥岸曈,他双目通红,挣扎着要下马:“王爷!”
胥岸曈不耐怒斥:
“你不去传信,谁来支援?!”
胥岸曈知道,他不说这句话,谢松林不会愿意回去。
果然?,他话落后,谢松林不再挣扎,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胥岸曈,咬牙转身,用?受伤的手臂握住缰绳,高声:“驾!”
十鸢没管谢松林,她只盯着胥岸曈,不得?不承认胥岸曈当真果断,意识到浮云雕的失控后,能?够当机立断。
他已经扔下刀剑,转而?拿起弓箭,亲自瞄准了空中?的浮云雕。
就在这时,十鸢终于动了,如一阵风,从众人身边掠过?,转眼间?贴近胥岸曈,腿鞭横扫而?出,胥岸曈身体比脑子反应得?更快,手腕一转,弓箭挡住十鸢的攻势,下一刻,弓箭应声断裂。
十鸢不曾留手,她冷静地观察胥岸曈,寻找他的破绽之处。
论武功,胥岸曈和戚十堰其实不相上下,但?胥岸曈或许天生神?力,十鸢踢在他肩膀上,就仿佛踢上钢板一样,硬得?要命!
胥岸曈厌恶地看?向她,视线没在她脸上停留半分,只看?见?她是个女子,就厌恶出声:
“滚开!”
他毫不犹豫想?要抓住,两手一扯,就仿佛能?把人撕成两段。
十鸢心底一凛,袖子中?的匕首陡然?出现在手中?,瞬间?刺向胥岸曈的掌心,却被胥岸曈双手握拳狠狠砸在她的手腕处,十鸢手腕骤疼,她脸色不变,甚至力道都没有一点减弱,直直刺入胥岸曈的肩膀。
胥岸曈也借此直接抓住了她,他残忍勾唇:
“你就是程十鸢吧?”
骗得?戚十堰团团转的女子。
他过?于高大,十鸢就仿佛是他手中?把玩的木偶娃娃。
下一刻,有利箭瞄准胥岸曈的手臂,穿破风声刺来,胥岸曈不得?不松开十鸢,他转头看?去,和远处手持弓箭的胥衍忱对上视线。
胥岸曈挑了挑眉:“呦,我的好弟弟也亲自前来了。”
他或许说错一点,不止是戚十堰,连他那位好弟弟也对她心思匪浅啊。
戚十堰刚到西北时,胥岸曈就说过?,会替他拿下程十鸢,让程十鸢求死不能?。
但?被戚十堰一口回绝。
当时戚十堰说了什么来着?
胥岸曈想?了想?,才想?起来,好像戚十堰直接一口回绝:“我和她的事情,我自会了断,不劳晋王费心。”
胥衍忱喜欢她么?
如此一来,胥岸曈越发想?要拿下她了。
彼此遥遥对视,胥岸曈陡然?扯唇一笑,胥岸曈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四周的人都能?感觉到他浑身气?压骤低。
胥衍忱的第二箭瞄准了胥岸曈的头。
十鸢也在此时吹响了口哨,空中?传来浮云雕的叫声,胥岸曈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深,他说:
“蛊师?真是麻烦。”
有蛊虫撞上胥岸曈的身上,却被他一手捏住,十鸢心下一沉,但?也没觉得?意外。
她不觉得?成为人蛊就是天下无敌了。
万物相克,世间?自然?有克制人蛊的东西。
但?胥岸曈解决蛊虫的手段很是粗暴,他纯靠武力,就足让蛊虫没法近身。
与此同时,胥岸曈一拳砸在十鸢的腰腹,她骤然?倒退数步,立在树干上,冷眼看?向胥岸曈。
第092章 第 92 章
第九十二章
腰腹处隐隐传来阵痛, 哪怕十鸢没有?看见,也猜得到腰腹处肯定是青紫一片。
十鸢一颗心?沉入谷底。
胥岸曈的力气太大了,十鸢毫不怀疑他仅凭肉.体力量就能把她?撕成两半,十鸢没有?想不开地和他正面对抗。
十鸢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她?收起了匕首, 哗啦一声, 腰间的软剑被她?抽出来。
她?偏耳聆听,在听见细微的弓箭摩擦声后,后脚猛地蹬在树干上, 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射出,与此同时?, 和她?一起逼近胥岸曈的还有?一支利箭, 寒光闪烁, 一左一右, 仿佛把胥岸曈的后路封死。
极致的快, 极致的凶悍,攻势眨眼间到眼前, 犹如大海中最狂烈的暴风, 在顷刻间爆发,胥岸曈瞳孔一缩,他顾不得胥衍忱射来的利箭, 急速后退, 避开十鸢的攻势, 她?手?中软剑极薄, 在空中掠过一道凌厉的破风声。
铮——
是利箭刺入血肉的声音, 胥衍忱不曾留手?,这一箭深可入骨, 胥岸曈闷声一声,将疼痛都咽了下去。
女子利用腰身在空中
扭转,硬生生地转了方向,她?蓦然抬手?一挥,数枚银针爆射而?来,胥岸曈来不及拔掉肩膀上的利箭,抬刀横档,十鸢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贴身攻上来,软剑抵在胥岸曈的刀刃上,弯出一道堪称折断的幅度。
十鸢借此再次接近他,消失的匕首瞬间出现在她?手?中,抵在胥岸曈的脖颈,她?毫不犹豫地五指成爪,扣住胥岸曈的脖子,她?身子越过胥岸曈,眸中情绪冷静至极,手?腕陡然用力,胥岸曈直接被她?惯倒在地!
山丘处激荡起一阵阵沙尘。
沙尘许久归于平静,传来胥岸曈猛地呛咳声,十鸢手?指掐入他脖颈,只差分毫就能掐断他的大动脉,血渍染红了她?的手?指,殷红一滴滴地落下来。
四周轰然一静。
浮云雕也盘旋在空中,不再俯身而?下。
胥岸曈胸膛剧烈起伏着,从女子扣入他脖颈的那一刹间,他就意识到有?什么钻入了体内,胥岸曈没有?忘记程十鸢的另外一个?身份。
蛊师。
她?给他下蛊。
胥岸曈闷笑了两声,肩膀都跟着颤抖,西北众人见状,军心?涣散,手?中兵器一件件落地。
浮云雕仿佛恢复了清醒,重新落在胥岸曈跟前,不断地舔舐他的脸颊,像是要把血渍全部舔舐干净,口?中不断发出低低地悲鸣声。
十鸢松了手?,她?转身朝胥衍忱走去。
有?人立刻上前压住胥岸曈,与此同时?,信号弹在空中炸响,众人仿佛听见远处有?千军万马的声音践踏而?过。
胥岸曈倒在地上,他平静地看着红色信号弹在空中升起,眼中无悲无喜,即使被人拿刀剑押着,但也仿佛是座上贵客,不见一丝窘迫,反倒是拿押他人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他被人拽了起来,看见了朝他走来的胥衍忱。
血迹染红了他的衣衫,胥岸曈余光瞥见,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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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弟,你有?位……好帮手?。”
他停顿了一下,最终将十鸢的身份定义成了帮手?。
他话音中情绪不明,却让胥衍忱陷入一阵沉默,胥衍忱想起了谢有?姝,名冠长?安的世家贵女,二人成亲时?,他也是宾客之一,他是皇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位,和胥岸曈也相差了十岁。
相较于太子妃,谢有?姝更像是一位长?嫂,总能细心?地观察到别人不妥善之处。
她?本不该那样凄惨地死去。
同样是中毒,只有?他是昏迷不醒,是因为?谢有?姝最先意识到茶中有?毒,及时?打掉了他手?中的杯盏,他只喝入甚微。
纵是她?身死时?,声声泣血地让胥岸曈回家,也没忘记提醒他:
“……十三、弟……快、快走!”
周围一阵安静,十鸢抬起头看向胥衍忱。
许久,胥衍忱垂眸,他说:“待此间事了,我会亲自去向三嫂赔罪。”
胥岸曈不再露出浮于表面的笑,他一双手?紧握成拳,半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嘲讽扯唇。
十鸢悄然抬起头,她?从这句话中敏锐地意识到,公子和胥岸曈之间,是和胥铭泽不一样的。
十鸢不由得捻了捻指尖,血液染在手?指上,有?些黏腻,她?不动声色地在衣袖中擦掉了手?指上的湿润。
胥岸曈被俘,谢松林独自前往琥珀城求救,必然会让琥珀城军心?大乱。
纵然戚十堰领兵再厉害,琥珀城终究不是幽州城,不是戚十堰的一言堂,自然抵不过早有?准备的燕云军。
十鸢不着痕迹地垂眸。
此间事了,她也要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胥衍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偏头朝女子头顶看去了一眼。
十鸢没有?再管后续之事。
回到梧州城后,她?站在房间里,看向被规整安放在案桌上的信件。
上面只有?一句话——
“有?木寒草,再有?圣女在,圣蛊自会稳妥。”
这是在她?让信鸽去找江见朷时?,同时?给乐媛传信问?的问?题。
乐媛已经给了她?答案。
十鸢低头望向不知何时?爬到指尖的金色圣蛊,她?没再犹豫,将其?和木寒草分别放置在两个?木盒中。
处理好圣蛊一事,她?就要前往青山城了。
继承城主一位非是玩闹,她?必须留在青山城跟随虞听晚学习。
至于公子……
情爱是两者关系的羁绊牵扯,而?不是绊住二人脚步的枷锁,胥衍忱最终会坐上那个?位置,而?她?不会安于深居后院之中。
她?自有?她?的路要走。
*******
胥衍忱在看见女子拿来圣蛊时?,就知道这一日终究是到来了。
他没有?迟疑地咽下由木寒草熬制成的汤药,任由十鸢将圣蛊放置在他手?臂上,他外衫尽褪,上身裸.露在外,冷白的胸膛和腰腹都是一览无余,圣蛊顺着它的手?臂攀爬。
十鸢一直顺着圣蛊看去,目光顺着他的肌肤游走,胥衍忱陡然垂下眼眸,是在房间过于安静后,十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胥衍忱此时?没穿外衣。
她?倏然呃声,无措地眨了眨眼,强装着镇定,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看下去。
圣蛊不知二人混乱的心?思?,顺着胥衍忱的脖颈爬上他的耳垂,钻入了他耳中。
胥衍忱的脸色微微一变,他蓦然按住了案桌,额角表皮仿佛在抽动,有?一点凸起在他脸上游走,胥衍忱的呼吸粗重了些,额角青筋暴起,十鸢呼吸稍轻地看着这一幕,许久,那一点凸起停在他的眉眼,安伏下去,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
胥衍忱此时?的感觉很?奇怪,或许是十鸢曾用血滋养圣蛊一段时?日,又或许是十鸢人蛊的身份,胥衍忱明显感觉到他和女子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系。
胥衍忱摸了摸额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他意外地问?:“这就好了?”
十鸢也一知半解地迟疑:
“圣蛊奇妙,听闻试蛊人要将其?滋养一年半载,才能叫圣蛊和其?心?意相通。”
只暑寒和百毒不侵这两点,就足够让世人冒险和觊觎了。
至于肉白骨和活死人这一点,十鸢不是很?相信,毕竟,曾经种?下圣蛊的乐赋初就是亲自死于她?手?中。
不过圣蛊在她?手?中时?很?是乖巧听话,她?直觉,如果由她?种?下圣蛊的话,或许不需要所谓的一年半载时?间。
人蛊好像是不得了的存在。
但十鸢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这种?不安来自于江见朷。
江见朷耗费十载时?间寻找她?,其?中二人达成共识,他替她?保护公子,她?前往圣寨一行。
她?不信,能摆脱乐冉和乐赋初二人的江见朷会是什么大善人,找了她?十年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她?成为?人蛊。
江见朷究竟有?什么目的?
有?人打破她?的思?绪,暖阳从楹窗中照进来,十鸢仰起头,就见胥衍忱问?她?:
“今年十鸢和我一起过年么?”
十鸢有?些恍惚,又要过年了么?
从她?在春琼楼重新睁眼开始,时?间好像一闪而?过,眨眼就过去了两年时?间。
去年这时?,她?还在长?安赶往幽州城的路上。
她?许久不曾和身边人一起过年了,也忘了寻常人过年时?是什么感受。
十鸢转头望向胥衍忱,她?想,或许今年会和以往不同。
十鸢迟疑地问?:“过年,需要准备什么?”
胥衍忱低笑一声,他垂眸看她?,说:
“什么都不需要准备,你留下就够了。”
他还没穿衣裳,十鸢视力极好,能看清他每一片肌肤纹理,她?有?点热,但这寒冬腊月不应该热,她?受蛊虫原因也不该觉得热。
但她?耳根子发烫,不由自主地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
片刻,她?又倒了一杯。
十鸢慢半拍地想,今日的茶水好像一点也不解渴。
胥衍忱将女子的举止尽收眼底,他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和若有?所思?。
她?的目光很?明确。
她?内敛是真的,或许也有?些许矜持。
但她?的确时?常视线从他身上掠过,胥衍忱很?敏锐,也很?难忽视这一点。
他也挺庆幸,他这幅身子好像颇得她?的青睐。
三日后,岑默带来了好消息。
琥珀城兵败,大军即将入主琥珀城,长?安和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但是,也有?一则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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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十堰不见了。
十鸢得知这个?消息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想法?。
她?来不及去想戚十堰能藏到哪里去,战胜的大喜和年宴的气氛感染了整个?梧州城,有?绣娘来给她?量尺寸,十鸢不解地伸开双手?,绣娘笑呵呵地解释道:
“王爷吩咐给姑娘做身新衣裳,讨个?好兆头。”
十鸢不想拒绝这个?好意。
于是,绣娘量了好一些尺寸,甚至问?了她?对衣裳和首饰是否有?偏好后才肯离开。
十鸢只能脑子乱哄哄地听从摆布。
第093章 第 93 章
第九十三章
许是年节将近, 整个城主府都是张灯结彩,屋檐下和树梢上都挂满了红灯笼。
梧州城很冷,前些时日?才下了一场雪,白皑皑地覆盖了一片, 恰是林中红梅印雪, 仿若是天地间中唯一的亮色。
腊月二十二, 风和日?丽,天际刚刚破晓。
十鸢倏然被惊醒,外间传来?脚步声, 她立刻翻身坐起,一手扣在床边, 下一刻, 木门?被从外推开, 嬷嬷和婢女?手中端着银盘, 满脸笑意地走进来?。
十鸢呆住, 她松开握住匕首的手,怔怔地问:
“这、是做什么?”
托盘遮盖的布被掀开, 露出里面被缝制好的凤冠霞帔, 院子华灯如星雨,给屋中的美人?都添了些许看?不透彻的柔光,十鸢心?跳声在这一刻愈发剧烈, 她仿佛能在人?群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毫无预兆么?
好像也不是。
从绣娘来?给她量尺寸, 到院落被装扮得张灯结彩, 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是十鸢没敢往这方面去想。
十鸢赤足踩了地面上, 嬷嬷惊呼了一声:
“哎呦,这大?冷的天, 怎么能光着脚呢,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十鸢想说自己不冷的,即使没有去圣寨前,有内劲护体,只是寻常的冷日?也奈何?不了她。
但?她还?是接受了嬷嬷的好意。
她脑海中有点乱,由着嬷嬷拉着她进入净室洗漱,热水在净室内氤氲着雾气,她被热水泡得脸颊染上些许绯红,四周婢女?被惊艳得片刻凝住呼吸,她身上本是有很多伤痕的,甚至脸上也有微不可查的划痕。
在虎牙岭,和戚十堰一战中,她浑身伤痕地回来?,彼时,胥衍忱还?背地中命人?把房间中的铜镜都撤下去过?。
她见过?那具身体,疤痕遍布,再是细腻白皙的肌肤也变得丑陋不堪。
但?经过?圣寨一行,养生蛊和小圣蛊治好了她的伤,连身上和脸上的伤痕也一并抹去,四周雾气有些盛,十鸢有点看?不清周围的人?,她坐在温水中,没人?看?得见,她手指一点点扣住了浴桶。
十鸢好像脑海中思绪很乱,又好像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想起,她其实也不算第一次嫁人?了。
不论前世今生,她第一次嫁的人?其实都戚十堰,或许不该说是嫁,而是纳。
一顶轿子抬入戚府,从长安风尘仆仆地被送到幽州城,自然不会有这些流程,她没有父母,三书六礼都不需要,戚十堰替许晚辞恪守本身,连踏入她院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纳妾,纳妾,作为被陆家送去戚府的侍妾,现如今的妾通买卖,她甚至不需要什么文书。
被嬷嬷牵出浴桶时,十鸢很是安静乖巧,她从未经历过?这一幕,对婚宴流程也一点不知,只能听着嬷嬷的指挥,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再去想戚十堰,而是想起胥衍忱。
他是什么时候下了这个决定?在这个梧州城,不是长安城,不是衢州城,也不是燕云城,而是她们都不熟悉的地方。
他们都清楚,梧州城只是她们暂时落脚之地罢了。
十鸢坐在铜镜前,嬷嬷正要替她梳妆时,房门?陡然被人?推开,有人?踏了进来?,十鸢转头一看?,倏然,她鼻头有些发酸,她堪堪地埋下头。
晴娘显然梳妆了一番,她穿上新衣裳,不似曾经在春琼楼时那么花枝招展,而是规整熨帖,她见惯了世面,也高位许久,也自有一番气质,她来?得行色匆匆,喘了口?粗气,在见到小姑娘低下头,有什么从脸上滑落的时候。
晴娘蓦然沉默,有些许情绪汹涌上来?,她和嬷嬷换了个位置,像是没好气道:
“想要和我分道扬镳的人?是你,最后觉得委屈的还?是你。”
付清前往西北帮顾婉余救人?一事,晴娘怎么可能不知道?
顾婉余和付清从未有过?联系,能说动付清擅自行动的也只有一人?。
晴娘站在十鸢身后替她梳发,铜镜中映出二人?身影,眼前一幕仿佛和十年前重合,那时,晴娘刚将小姑娘带回来?,她狼狈也凌乱,发丝缠结在一起,晴娘一点点地替她梳透,晴娘陡然沉默下来?。
小姑娘埋头,和往日?依偎在她身边时仿佛没什么区别,她忍着哭腔,低声说:
“我以为晴娘不肯再见我了。”
她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再说以为她不要她了,晴娘也觉得自己早就铁石心?肠,为了她的目标,她什么都能牺牲,不止是多年好友,还?包括她自己。
但?这一刻,晴娘忽然知道她不该说什么,在知道女子越过她直接让付清去协助顾婉余时,她就意识到,她和她亲手养大的小姑娘终有分歧。
她不赞同她。
晴娘至今仍记得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她觉得愤恨,也觉得不甘。
可收到她要成亲的消息,晴念依旧是千里迢迢从燕云城赶来了,数日?不眠不休。
她这一生无子无女?,只亲手养过?这一个小姑娘,她在十鸢身上耗费的心?血和关注岂是一言两语能简单概括。
所以,晴娘才不懂,十鸢最终怎么能不和她站在一起?
晴娘一言不发地替女?子梳发,一梳梳到尾,女?子的眼泪打湿她的脸和里衣,也叫晴娘鼻尖泛起酸涩,许久,晴娘呼出一口?气,她说:
“再哭,就不漂亮了。”
十鸢仓促地擦了擦脸,将脸颊擦得通红,她仰起脸从铜镜中看?向晴娘,一双眸子湿红,道不尽的可怜兮兮。
晴娘没忍住翻了白眼:“多大?的人?了,还?是毛手毛脚,下手没有一点轻重。”
十鸢握住晴娘的手,她指骨纤长白皙,只是冰凉得厉害,让晴娘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就听小姑娘低声说:
“晴娘,你相?信我。”
晴娘所想,终究也会变成她所念。
但?她不能再叫晴娘这样下去了,否则,终有一日?,胥衍忱是不会容得下她的。
晴娘一顿,但?她惯不会说好话,她生硬地说:“我才懒得管你,日?后也该叫你一声王妃娘娘了,我也管不了你。”
王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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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鸢立时消了声音,晴娘惯是懂得如何?拿捏她,哭得双眸红红的人?,不知该作何?情绪,只能闷闷地埋下头,但?终究,姣姣的眸眼处终于是露出些许灵动。
晴娘收回了视线,她沉默地想,本是该如此,既然是大?好的日?子,怎么能一直哭哭啼啼的。
红色的凤冠霞帔被挂在屏风上,被人?严密看?守,礼服上的每一针线都是数十个绣娘精细缝制,镶嵌的珍珠都是难得的东珠,浑然圆润,包括凤冠都是实打实的金子制作,垂在额前的一串流苏都是金丝勾着玉石,只是其中一颗玉石都能价值千金。
等日?后冒出头时,凤冠霞帔才被一众人?给女?子穿上,凤冠有些沉重,十鸢呼吸有点重,金丝流苏挡住她的些许视线,她有些看?不清铜镜的人?。
晴娘也挑眉念叨了一声:
“真是,也不担心?把人?压坏了。”
暖阳都格外地偏爱今日?,洒下的日?色将人?照得暖洋洋的,透过?楹窗,照亮了整
个室内,十鸢偏过?头,暖阳恰时落在她脸上,她有些许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暖阳,却仿若指尖穿梭在了光线中。
四周人?因这一幕呼吸暂停了一瞬,望着女?子许久不曾收回视线。
快要午时,外间终于传来?些许喧闹声,十鸢听见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她忍不住地握住了晴娘的手。
晴娘也握住了她的手,她说:“别怕。”
院子中婢女?的声音一层层地传到房间中:
“姑爷来?了——”
不是王爷,不是主子,而是姑爷。
十鸢听得一阵阵恍惚,这一幕就仿若她当真是身处在闺阁中,满室在为她的婚事而欢呼惊喜,姑爷踩着恭贺声渐渐接近,她好像听见了催妆诗。
她有点不真切,又在恍惚间隐约听见晴娘的笑声:
“姑爷等不及催妆了,该给新娘子添妆了!”
有人?给她描眉,有人?拿来?红纸让她抿唇,胭脂水粉擦在脸上,铜镜中的女?子越发夺目耀眼,让人?根本移不开视线。
终于,她听见脚步声停在房前,盖头挡住她的视线,让她隐隐绰绰看?得不真切。
房门?被推开,十鸢看?见有人?进来?,她只能看?见来?人?的鞋靴,赤红色的衣摆,和她身上的颜色一模一样,格外登对。
有什么东西被塞入她手中,十鸢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紧张。
心?跳声混在周围人?的道贺声中,砰,砰,砰,十鸢听得有些头晕目眩,她不由得攥紧了红绳,按理说,她闭眼都能在房间中无障碍地行走,但?这一刻,她仿佛真的失去了双目,只能彷徨地握紧了红绸缎。
有人?趁机牵住了她的手,十鸢知道是谁,她手心?不由得有些糯湿,又被一声轻呵阻止:“姑爷走前面,领着姑娘,可别叫姑娘绊倒了门?槛。”
流程走到了这一步,没人?舍得半途而废。
胥衍忱只好松了手,握住了红绸缎的另一端,他说:“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摔倒的。”
他明知道凭借她的能耐,根本不需要人?指引有能平安地走出去。
但?他还?是低声安抚。
依旧是紧张,却又不止是紧张,十鸢松了口?气,她放任了自己,让自己被另一端的人?牵着往前走。
她很相?信他的。
他说,他不会叫她摔倒的,就一定会是这样。
新人?走出了房间,暖阳在这一刻明媚得不像话,落在二人?身上,像是给他们堵上一层光晕,唯独红绸将二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晴娘站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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