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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幽州城早在胥铭泽入城的第二日就不再戒严, 也因?此,周时誉才能带齐人手夜袭戚府。

    十鸢任务完成,没有想过再回戚府,至于戚府是否乱成一团, 戚十堰又是否在找她?, 她?也根本不在乎。

    她?一直贯彻晴娘教导的一点, 执行?任务期间一切都是假的,连她?这个身份都是假的,又遑论得到的情谊呢?

    她?们身为细作注定是个骗子, 骗人情谊,也骗人性命。

    对任务对象生情, 便是自找苦吃!

    她?是晴娘最看好的接班人, 绝不会自寻死路, 她?会和晴娘一样, 让公?子登上那个至高之位。

    否则, 等待她?们所有人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日色渐暗,天际的最终一缕残阳也被吞噬殆尽, 府中挂起了灯笼, 叫他们得以见残光,现时房屋的门槛都高,胥衍忱坐在轮椅上自主能力?不强, 十鸢回归本职, 她?推着胥衍忱的轮椅回了卧房。

    十鸢隐晦地?望向公?子的腿, 心底的疑惑不解半点未褪, 甚至越来越深。

    最终, 她?还是没忍住地?问:

    “周大人不是说?在找那位神医给公?子解毒么?十鸢怎么没有见到那位神医?”

    她?今日在公?子身边待了一日,别说?见到那位神医了, 连药都没见公?子喝过。

    胥衍忱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他细长如玉柄的手指整理了一下狐裘,才不紧不慢地?出声:

    “那位神医行?踪飘忽不定,他既不想见我,淮之自然找不到他。”

    十鸢愕然。

    她?细算时间,从她?见到周时誉至今也有十日,也就是说?公?子已经在幽州城至少待了半个月,居然还没有找到人?

    十鸢堵了一口气?,声音闷闷地?替胥衍忱抱不平:“他既然不想救人,做什么让公?子来幽州城冒险?”

    世人得病求医,本是常理。

    何必戏耍人!

    胥衍忱本是情绪淡淡,但?见她?如此义?愤填膺,清隽的眉眼不由得低垂轻笑?了声:

    “或许是他不想被当做神医。”

    十鸢没听懂,她?往年在春琼楼时,未及笄前,只需要接受楼中教导,学习暗杀和伪装的本领,还有做伶人的基本技艺,把控人心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足够让她?耗费全部精力?,也因?此,她?对外间事都是一知半解。

    十鸢郁闷:“神医之名不好么?”

    她?倒是也想习得一身医术本领,可奈何她?没有那个天赋,只懂得最基本处理伤口的手法。

    胥衍忱抬眸望她?,他指着卧榻的位置让她?也坐下:

    “想知道?”

    十鸢点头,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简直太?糟糕了。

    胥衍忱:“春琼楼本就是收集情报之处,晴娘手中更?是有着世人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你想知道的话,回去找晴娘拿情报就好。”

    十鸢偏头,她?一手托腮,乌发轻而落下,她?轻声道:

    “但?公?子不是就在眼前么,何必再麻烦晴娘?”

    胥衍忱微不可查地?抬眸,相较而言,众人是宁愿费事去找一下晴娘,也不会直接来麻烦他。

    她?倒好,一点也不客气?。

    胥衍忱伸手给她?斟了杯茶水,汤色清亮,花茶渐浓渐醇,也不会叫人失眠:“你若想听,自无不可。”

    卧房内常备着糕点和茶水,胥衍忱对此可有可无,如今倒是都便宜了十鸢。

    因?为他深中剧毒,底下人一直替他遍寻名医而不得治,而江见朷的神医之名深入人心,周时誉找了江见朷数年,一旦寻人落空就会冲他抱怨两?声,胥衍忱对江见朷的

    确有些了解。

    但?也仅此罢了。

    江见朷不喜替人治病,能得他出手的人寥寥无几,自不会有什么他的消息流传出来。

    胥衍忱声音温和:“我只知道,他惯来以算命先生自称,时而背着卦旗穿梭在大街小巷,行?踪常是飘忽不定,一旦有人在他出现的地?方找他治病,不出三日,他必然是会消失的。”

    “或许是因?为世人都看重他的医术,反而忽视了他算卦之术,叫他越发不喜替人治病救命。”

    提到了江见朷,胥衍忱将他救人的规矩也一并道出,须臾,他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我不是所谓的有缘人,便也得不到他出手。”

    有缘人三字,委实?令人无从下手。

    胥衍忱一度觉得,这不过是个敷衍世人的借口,他只是看谁顺眼,便肯出手一救罢了。

    十鸢越听脸色越古怪。

    她?怎么觉得公?子的描述这么像她?之前见过的一个人呢?

    胥衍忱也察觉到她脸色的异样,不由得出声问:“怎么了?”

    十鸢握住了杯盏,她?不确定她?是否应该提到那个算命的,也担心自己猜错了,让胥衍忱生出希望又落空。

    她?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十鸢数日前在戚府见过一人,和公?子口中的神医形象很是契合,一身白衣背着布袋和卦旗,见人不说话先抛他那铜钱,颇有些故作玄虚。”

    如林中青石,却是温润如风,第一眼会让人生出错觉,觉得他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胥衍忱眸色一怔,十鸢的话一出口,胥衍忱几乎就确认了那人的身份。

    胥衍忱轻挑眉:“你是说?,他在戚府出现过?”

    十鸢也意识到了什么,她?脸色骤然生变。

    如果那人真是江见朷,他让公?子来幽州城,却是始终不见公?子,还出现在了戚府,难道让公?子来幽州城一事自始至终就是个陷阱?

    十鸢立刻站了起来,她?呼吸微重:

    “不论他是否是幽王的人,公?子都不能在幽州城继续待下去了。”

    十鸢几乎瞬间紧张起来,她?下意识地?要走?到窗口,观察四周环境和戒备是否森严。

    但?她?步伐还没有跨出去,手腕处蓦然被人拉住,她?一顿,不解地?回头,就见胥衍忱哭笑?不得地?望向她?:

    “别紧张,他如果真的是胥铭泽的人,这处早就不安全了。”

    他眼眸含笑?,半点不见慌乱,十鸢也冷静下来,她?倒没觉得自己失态,谨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一旦习惯松懈,对她?们来说?,才是要命的。

    十鸢重新坐了回去,她?也后知后觉地?想到江见朷最后给她?留下的话,她?脸色有些古怪道:

    “他好像说?过,我和他会有再见的时候。”

    十鸢有点不明所以,语气?也变得迟疑起来:“还说?如果我想找他,便去青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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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胥衍忱一直情绪稳定,直到听见这里,才轻微拧起眉心。

    十鸢也不懂江见朷为何会向她?透露行?踪,但?她?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公?子的双膝,如果他真是江见朷,或许她?真的会和他再见。

    十鸢皱起脸,不解也惊愕:

    “他日日背着卦旗,不会真有两?下子吧。”

    胥衍忱轻叹了声:“或许当真是如此,世人皆忽视了这一点。”

    话音甫落,他忽然安静下来,十鸢不解地?望向他,许久,胥衍忱才喟叹道:

    “原来他来自青云山。”

    十鸢眸中出现一点迷惘:“青云山怎么了?”

    胥衍忱和她?解释道:

    “十鸢可知青云山位处青山城?”

    十鸢迟疑地?点了点头,她?纵然再不了解外间情报,对大周的领土舆图却是熟记于心的。

    她?记得青山城位处极东,是个格外偏远之处,若无意外,她?本是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踏足青山城的。

    “青山城和其余城池不同,虽也是大周领土,但?城主一职惯来都是由上一任城主指定,朝廷也没办法插手其中。”

    朝廷如果强硬插手,凡是派去的命官都会死在路上,朝廷也震怒过,但?不论做什么,便是派兵,都会被青云山的迷雾挡住,后来因?青山城向来低调,对朝廷的供奉也不少,又是个偏远之地?,不值得大动干戈,久而久之,朝廷也就放任了。

    胥衍忱眸色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烛火一明一暗间,他眉眼间的温润仿佛褪去,露出玉石般的冷硬,只是一刹间,那些情绪就消失殆尽,他情绪恢复如常,对着十鸢摇头道:

    “如果江见朷来自青云山,也怪不得淮之久久找不到他了。”

    十鸢心不在焉地?点头,对她?而言,青山城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并不重要,是否受管是朝廷该忧心的事情。

    她?只是在想,她?如果前往青云山,能否把人带回来给公?子解毒?

    十鸢很快按下这些思?绪,她?要做什么不是由她?决定的,任务完成,她?本该直接返回春琼楼复命,这才是正常流程。

    是否要去青云山,她?还要回去和晴娘商议一番才能得出结论。

    没人知道十鸢心底惯来藏着害怕的情绪。

    她?从来不会自作主张,便是前世被陆家赎身一事也曾和晴娘商量过,晴娘不曾阻拦,她?才敢踏上那条路,只是她?没有记住晴娘的提醒,才落得最终的下场。

    因?为她?害怕她?会添乱。

    有人摸了摸她?头顶,十鸢猝然回神,她?听见胥衍忱的低声:“不要胡思?乱想,早些回去休息。”

    他仿佛能看透她?在想什么,冲她?摇了摇头,甚至还能和她?笑?着道:

    “淮之一直在做这件事,十鸢可别和他抢。”

    十鸢沉默下来,她?当然听得出公?子言下隐晦的不赞同,她?不解,胥衍忱怎么能表现得这么轻松,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能不能再站起来么?

    其实?十鸢是知道答案的,他连外人替他推轮椅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会不在乎。

    十鸢最终还是咽下了疑问。

    等她?走?后,胥衍忱低头望向被狐裘掩盖住的双膝,疼痛隐晦地?藏在其中,无时无刻不在发作。

    许久,他长呼出一口气?,清隽如玉的眉眼有一刻黯然下来。

    没人会习惯疼意。

    但?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她?身上。

    她?忘记了自己才及笄,不过还是个小姑娘,一心替他效力?。

    他不能也忘记。

    第0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久久找不到江见朷, 胥衍忱一行人?已经准备回幽州城,本来这趟行程早该提前结束,但幽州城的戒严打断了他们的计划。

    胥衍忱下了命令后,十鸢难得有点?迟疑, 她朝周时誉望了一眼。

    周时誉垂首应声, 仿佛没有察觉到十鸢的视线。

    事后, 十鸢叫住了周时誉,周时誉脚步一顿,他心底叹了口气, 转过头看向十鸢:

    “十鸢姑娘有什?么事?”

    十鸢轻蹙黛眉,她欲言又?止:“我们走?了, 那顾姐姐呢?”

    对于公子?的命令, 她不会?违抗, 但不代表她心底不惦记顾姐姐, 她已经回来了, 任务也已经完成,但顾姐姐要怎么从宋府脱身??

    周时誉停顿了一下, 他头也没抬道:

    “她不会?和我们一起回去。”

    夜袭戚府, 一是要将城防图的消息带回来,二?也是试探能否直接刺杀胥铭泽,于是, 十鸢便也能趁乱被救出来。

    但顾婉余不同, 她没有合适的理由脱身?而出。

    十鸢还想说?点?什?么, 但她最终止声, 她只是整个人?有点?颓废下来。

    她没有埋怨周时誉什?么, 她心底也清楚,顾姐姐要做什?么, 周时誉根本拦不住。

    他们本就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她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如果不是担心她,顾姐姐也不需要搅入这趟浑水。

    小姑娘如今还不知道宋翎泉主动?替顾婉余赎身?一事,只当是她的顾姐姐为了和她里应外合才会?深入险境。

    周时

    誉瞥了一眼女?子?,语气也有点?沉闷:

    “便是能走?,她也不会?和我们一起离开。”

    十鸢握住双手,她从周时誉的话中隐约听出了什?么,果然,周时誉道:

    “如果战事注定要发生,她留在?幽州城会?和我们一起回去更有价值,她惯来会?做取舍。”

    宋翎泉在?幽州城地位不低,和戚十堰又?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她留在?戚府总能获得些情报。

    说?到这一点?时,周时誉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但他眼底情绪骤然变得晦暗。

    她惯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事外。

    晴娘看不惯他,周时誉心底也不是对晴娘没有意见。

    她到底怎么培养的人??说?是细作,结果和死士一样,对自?己半点?不在?乎。

    他未必不知道晴娘已经做到了最好,但他心底有不平,发泄不得叫人?憋闷,左右他和晴娘不需要和谐相处,互相看不顺眼也无所谓。

    十鸢也呃声。

    她知道周时誉说?得没错,如果是她,她想她也会?和顾姐姐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没再拦住周时誉,院子?中只剩下她自?己,她站在?原地许久不动?,半晌,她扯着院子?中的花,许是情绪难解,她只能借此陈情,片刻,她眼前的花草被糟蹋不成样,落花飘零了一地。

    胥衍忱透过楹窗望向她,将她的举止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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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拦住她发泄情绪,在?意的人?身?处危险之地,谁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已经足够冷静了。

    *******

    二?月底,将要回暖时,时隔将近三个月,十鸢终于回到了衢州城,依旧是周宅,许是倦鸟归巢,十鸢迫不及待道:

    “公子?,十鸢想回一趟春琼楼。”

    胥衍忱没有拦住,他偏头轻笑着问:“见过晴娘,还回来么?”

    他一双眉眼在?暖阳下显得温润清疏,薄唇色淡如水,不是秾艳的颜色,却是叫有人?移不开视线,他含笑看着她,静等着她的答案。

    十鸢一怔,下一刻,她蹙了鼻尖,仿佛恼然地脸染了绯红,佯装不解地问:

    “莫不是十鸢走?了后,晴娘安排了别人?侍奉公子??”

    她声音还透了点?痴缠哀怨,像是在?指责胥衍忱的不近人?情。

    她一点?也不老实,总是拿问题回答问题。

    胥衍忱清隽的眉眼微垂,他坐在?轮椅上却是脊背一直挺直,如林中耸立而起的松柏,再是温和也透着股外人?不可攀近的矜贵,十鸢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听得见他低声道:“不会?再有了。”

    十鸢一时没听懂,她不解也直白地问:

    “什?么?”

    胥衍忱却是没有回答她,他轻颔首提醒:“再不去,晴娘恐怕是要等得着急了。”

    十鸢瘪了瘪唇。

    她很不满意公子?和晴娘她们这一点?,说?话总是说?一半藏一半,叫人?听得抓肝挠肺的,好生折磨人?。

    但她也知道,对这种人?来说?,他们不想说?的时候,别人根本问不出来。

    十鸢不再费劲,她收拾好东西,就直奔春琼楼而去。

    不过因?她的脸在?戚府过过明路,如果戚十堰查问陆家的话,她曾是春琼楼伶人?的身份也极大可能会暴露,她也做了一番遮掩,否则很难解释,她被掳走后为何会直接出现在春琼楼。

    这会暴露春琼楼的存在。

    她要恢复自?由身?,还得等胥铭泽一行人?覆灭才行。

    十鸢等得起。

    和胥衍忱猜想不错,晴娘当真在?春琼楼等候她,十鸢难得没有自?持,她扑向晴娘的怀中,瓮声瓮气地喊:“晴娘!”

    晴娘被她撞了个满怀,一脸的漫不经心被撞散个干净。

    晴娘没好气地拎起十鸢的耳垂,翻白眼道:

    “还当你?出了一趟任务后能稳妥点?,没想到还这般孩子?气。”

    许是十鸢入春琼楼时年龄太小,晴娘的确偏袒她了一些,时而久之,十鸢或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会?无意识地和晴娘痴缠撒娇。

    十鸢立即收敛情绪,赧然地从晴娘怀中退出来,她端庄地坐了下来,不勾起眉眼笑时,倒也显得清雅,宛若梅雨疏冷。

    晴娘没理会?她的装模作样,她自?是了解她手下的这批人?,各个都是做戏的好手。

    片刻,晴娘轻咳了声,她望向眸中隐晦藏着期盼的女?子?,终是摇了摇头:

    “你?倒是没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任务既然完成了,便好好休息,别忘记去找绿诣。”

    十鸢当即眸眼一亮,颇有些灼人?。

    她当然知道晴娘让她去找绿诣是做什?么。

    春琼楼有奖有罚,晴娘在?物质方面从不会?欠缺她们,任务完成也能领赏,十鸢不知道会?有多少,但起码是她自?己赚的第一笔银钱。

    十鸢见过晴娘,交代了一番她在?戚府发生的事情,就去找了绿诣。

    但她也没有正大光明地出现春琼楼,甚至连诗意都没见一面,而是直接潜入绿诣的房间,绿诣已经在?等着她了。

    绿诣笑盈盈的,她温声道:

    “十鸢姑娘平安回来了。”

    她和晴娘不同,晴娘是指派任务的人?,她却是总在?接待任务成功回来的人?。

    她也许能等到人?回来,也许等到的是人?再也回不来的消息。

    于她而言,她希望能见到回来的人?越多越好,于是平安便也成了一声奢望。

    十鸢也弯眸望向她:“绿诣姑姑。”

    绿诣闷笑了声,她推了托盘出来,细细和十鸢讲解:

    “你?第一次接任务,或许还不了解,像十鸢姑娘这次任务可居甲等,奖赏也是能选择的。”

    春琼楼某种程度上也足够公平,她们只看重任务本身?的价值,任务是怎么完成的,楼中不会?管,至于对本人?来说?,任务是否简单,楼中也不在?乎。

    就像这次的城防图,自?是重要之物。

    绿诣娓娓道来:

    “楼中奖赏都是些俗物,但这人?活在?世上,最离不开的也就是这俗物。”

    托盘上的锦帛被掀开,十鸢呼吸一轻,她彻底弯起了眼眸,整整摆齐了一托盘的金条,没见过的人?许是难以想象一堆金条摆在?眼前的冲击感。

    她也是个俗人?,她喜欢这些俗物。

    十鸢后知后觉地有些恍然道:“怪不得顾姐姐平日中那么大方。”

    于她们而言,做的都是要丢性命的事,但回报的确是厚重。

    她目测,眼前这堆金子?至少有一千两,换做银子?便是十万两,足够她在?衢州买下两座三进三出的宅院。(1)

    一趟任务便赚了寻常百姓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钱。

    绿诣认真道:“十鸢姑娘若是觉得不方便携带,也能换成银票。”

    十鸢要了银票,却也若有所思地装起了两根金条,绿诣对此表情变都没变一下。

    是夜。

    周宅,胥衍忱等到日色彻底落幕,也没等到早该回来的人?。

    他耷拉下眼眸,情绪淡淡,周时誉催促了他数声,颇有点?看不下去:

    “十鸢姑娘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得公子?等着她回来,再说?了,就凭她的本事,寻常人?也近不得她的身?。”

    浑身?都藏着见血封喉的暗器,又?没了任务桎梏,不需要刻意隐藏身?份,谁敢轻易招惹她们?

    胥衍忱未必不清楚周时誉说?的道理,但他还是朝楹窗外看了眼,他淡淡道: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何处。”

    周时誉扯了扯唇,得,这府里的下属都是摆设,连给十鸢姑娘指个路都不会?。

    周时誉语气幽幽道:

    “万一晴娘让她留宿,难道主子?要等到明日?”

    外间月色也逐渐奄奄一息,有人?应当是今晚不会?回来的,胥衍忱垂了垂眼眸,才控制着轮椅调头出了书房。

    周时誉要去推他,被他拒绝,好若是寻常语气: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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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时誉惊愕,半晌没能回神,主子?还和他置起气来了?

    胥衍忱独自?回了卧房,刚一开了门,他就敏锐地意识到房间内有人?在?,他眸色一厉,刚要叫人?,就被眼前一幕惊住。

    被摆

    在?案桌上的一摞银票,还有压在?银票上的一根金条。

    以及某个在?卧榻上昏昏欲睡的女?子?,她许是困极,眼皮子?不断往一起粘合。

    不待胥衍忱发生出声音,女?子?倏然睁开眼,她冷眸朝这边一扫,直到看见他,眸色才重新柔和下来,她瘪唇:

    “公子?怎么这么才回来?”

    胥衍忱仿佛是怕惊动?了什?么,他控制着轮椅,轻声地走?到了十鸢身?边,他望了眼十鸢,又?望向那堆被金条压住的银票,整个人?难得有点?懵:

    “……这是什?么?”

    他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女?子?也的确给他证实,她偏了偏头,有些迟疑道:“是任务酬劳?”

    胥衍忱陡然放松下来,他靠在?轮椅上,不偏不倚地望向女?子?眼眸:

    “那为何放在?这里?”

    十鸢只是想这么做,就做了,被公子?这么一问,才惊觉不妥,她犹豫着道:“想分一半给公子?。”

    咚——

    仿佛是一声心跳骤响。

    胥衍忱陡然意识到,她简直直白得要命。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知不知道这所谓的任务酬劳,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他下发给她的?

    如今她这是又?还回来么。

    但胥衍忱最终什?么都没提,他眸色些许晦涩,他只是问:“回来了,怎么不直接去找我?”

    女?子?仰起脸,她眸中藏了些不安,但依旧没有半点?隐瞒,对自?己的行为也一知半解地说?:

    “……是给公子?的惊喜。”

    第043章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两日后?, 周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彼时,胥衍忱正在书房内处理政务,十鸢没在里面等着,她心底藏着事, 又许久未碰暗器, 担心手生, 最近一段时间都?在重操旧业。

    于她而言,这?段时间和在春琼楼时唯一的?区别就是晴娘等人换成胥衍忱等人。

    来人才?踏入院落,就听见隐秘的?破风声?响起, 有暗器只冲眉心而来,他条件反射地偏过头, 那人也及时收了手, 才?没叫意外发生。

    岑默低头, 看向即使某人及时收手依旧被?斩断数根发丝, 他意味不明地挑眉。

    他一直都?知道主子?手下有批能人志士, 最是擅长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如今倒是头一次见到本人。

    女子?亭亭玉立, 春意渐暖, 她只穿了件简单的?青黛色襦裙,黛眉姣姣,肤如凝脂, 任谁见到她也顶多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但岑默记得那枚直冲眉心的?暗器, 出?手即是杀招, 小瞧这?种人, 一个不小心可是会丢了性命的?。

    十鸢快速扫了眼来人, 一身简单低调的?青衫,衣摆低处绣着云纹, 他情绪浅淡,唇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幅度,瞧着平易近人,再是细看却是凉薄得厉害。

    仿佛只是个文弱书生,身姿单薄得像是能够被?她一只手轻易折断。

    但第六感让十鸢心底下意识地生出?忌惮。

    只是一息,十鸢很?快敛下情绪,她仿若无事发生,透了一点疑惑地问:

    “先生是谁?十鸢一时手误,望先生莫怪。”

    不待岑默回答,书房中的?人听见了动静,楹窗被?推开,胥衍忱的?脸庞从楹窗中露出?来,他对着十鸢点头后?,才?朝岑默道:

    “进?来。”

    岑默应声?,在和十鸢错身而过时,他站住了一下,声?音轻飘飘地传来:“不敢当姑娘一声?先生,我名岑默。”

    十鸢有点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记仇?

    十鸢瞥了眼地上的?一截碎发,脸上稍有些许的?迟疑,断发之仇?

    和岑默进?了书房不同,周时誉在岑默进?去不久就出?来了,他低声?问十鸢:“你适才?和他说什么了?”

    他顺着十鸢的?视线看去,倒抽了一口冷气。

    十鸢只觉得他敬佩地望了她一眼,便是她拿了城防图回来,周时誉都?没这?么看过她。

    周时誉摇了摇头:

    “他可是个小心眼的?,当年我不过吐槽了他一声?文弱不堪,就被?他记了数年。”

    岑默在燕云城时掌管后?勤,他领兵在外时,岑默不会克扣给?士兵的?军晌,但下发的?银钱总是微妙地恰到好处,周时誉委实过了一段抠搜的?日子?,难受得紧。

    偏他还不能对人家说什么,燕云城没有朝廷资助,全赖人家赚银子?,能够按时发放军晌就不错了。

    除此外,岑默也明里暗里地给?他使了不少绊子?,后?来他亲自上门给?人赔礼道歉,这?茬才?被?揭了过去。

    文人口中常是念叨一句“体发之肤受之父母”,他当年一声?吐槽让岑默记仇了五年,如今十鸢居然让他断了发,谁知道他会怎么记恨十鸢呢。

    十鸢听周时誉说完,立时明白了他受制于人的?根本,她迟疑地指出?一点:

    “……可我的?银钱都?是晴娘发的?。”

    岑默压根管不到她。

    她们春琼楼就是最大的?销金窟。

    周时誉面无表情地哦了声?,接着道:“但在高太?守遇刺后?,他就接管了衢州城。”

    十鸢也立刻闭嘴。

    岑默管不到她,但衢州太?守却是能管得到春琼楼。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终于打开,岑默推着胥衍忱出?来,在游廊上将胥衍忱放下,独自离开,只是和周时誉擦肩时,他凉凉地扫了眼周时誉:

    “周大人下次背后?议论人时,记得小声?一点。”

    他勾唇,似笑非笑:“否则,当事人真不知道该不该装作没听见。”

    周时誉脸色立刻讪讪。

    岑默却是没再搭理他,转头朝十鸢看过来,不紧不慢道:

    “十鸢姑娘放心,我虽然记仇,但分得清轻重,也分得清失误和嘴欠的?区别。”

    十鸢听出?了他言下的?指桑骂槐,她隐晦地眨了下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番话。

    好在岑默也不需要她接话,话落,冲她一拱手,才?转身离开了院落。

    十鸢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岑默这?是在和她解释,他没有记恨她适才?的?失误?

    等人彻底消失,周时誉才?低骂了声?,他幽怨地望向游廊上看戏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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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怎么也不提醒属下一声??”

    胥衍忱不紧不慢地抬眸,反问:“提醒你不要背后议论人?”

    周时誉许是忘记了岑默耳清目明,声?音传入书房时,岑默当即冷笑了声?,胥衍忱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周时誉被?堵住。

    十鸢快步走到胥衍忱身后,她没再去想岑默,而是不解:

    “岑大人这?趟过来,是有什么要事禀报么?”

    胥衍忱颔首。

    岑默的?确带来一个消息,戚十堰传信到燕云,让燕云城归还许晚辞和陆十鸢。

    十鸢皱起脸,戚十堰这?么快就查到了人在她们手中?

    她也在这?一刻也终于想起来许晚辞这?个人。

    她不在乎戚十堰还在找她一事,自然也没有发现胥衍忱话落后?,若无其事地抬眸朝她看了一眼。

    十鸢惦记着事,转头不解地问周时誉:“周大人究竟将人藏在何处了?”

    他们回到衢州已?经有了三?日,但她依旧没见过许晚辞。

    谈起正事,周时誉惯是可靠,他皱眉:“就在衢州城,你要见她么?”

    十鸢立刻摇头,她见许晚辞做什么?

    或许陆十鸢的?身份还有用呢,她没必要这?么早暴露。

    十鸢迟疑地问:“那公子?准备怎么回复他?”

    胥衍忱摇了摇头,他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

    “我们都?没有见过人,如何交人呢。”

    早在收到来信的?时候,岑默就直接挡了回去——不知道,

    没见过。戚府丢了人?不若将详细消息一并?告知,他才?好帮忙找人啊。

    岑默对于处理这?种事情惯来得心应手。

    一番回复,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推辞,还是在借此打探消息。

    周时誉嗤笑了声?:“他当他是谁,一封传书,就想叫燕云城做事?”

    毕竟明面上戚十堰没有任何证据是燕云城劫持了人,这?番仿若命令的?态度自然叫人不喜。

    胥衍忱垂低了低眉,他轻声?道:

    “自然不止,他说,十日内若是见不到人,没人拦得住胥铭泽发疯。”

    便是十鸢对朝事不解,也听出?了戚十堰言下的?威胁。

    胥衍忱抬眼望天,他沉默了好久,于是,院落中也安静了下来。

    春意来袭,暖阳落在天地间,周宅位置在城南,正是坊市的?地段,外间仿佛隐约传来百姓的?穿街叫卖声?,一片安居乐业、欣欣向荣之象。

    距离那场闹荒不过九年,衢州城百姓也才?安稳数年。

    十鸢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她是从那场闹荒中活下来的?人,此刻不由得迷惘,如果战乱再起,那时衢州城又会沦落成什么模样?

    谁也不知道答案。

    但她们都?清楚,形势逼人,胥铭泽早对天下三?分有不满,西北也在虎视眈眈。

    便是胥衍忱,他也不会想要一直受制于人。

    于是,这?场战事早就不可避免。

    是周时誉打破了沉默:“要战便战!我燕云城何时惧怕过这?些!更何况,如今城防图在手,我等已?经占据优势,迟则生变!”

    十鸢第一次见到周时誉如此神情,战意煞气迸发,棱角分明的?脸庞皆是凌厉。

    十鸢恍然意识到,周时誉不是逗鸟遛狗的?纨绔子?弟,三?年前的?那场清君侧,他们都?曾上过战场。

    十鸢没有说话,纵她不想看见任何战事生起,但也不得不承认周时誉的?话没错。

    许久,是胥衍忱淡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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