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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车裂
董云萝斜眼盯着他:“你笑什么?”
“叛臣, 贼子,”贺景泠似闲庭信步般走入人群中去,和他目光相触的每个人都不由自主移开了眼睛,“我若真是, 你们以为就凭你们这些人也能抓住我的把柄?”
“贺煊, 莫要太嚣张!”张译如脸色难看至极。
“阁老, 你要知道,我已经很收敛了。”贺景泠好心提醒他,“我贺景泠行事一贯如此,从前这样,而今亦然。”
他最后走到杨敬面前,漆黑的眼睛浮现出些许笑意,就这么看着他无端有些渗人:“杨敬,不可否认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你确实有些本事, 在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后, 选择先发制人抗旨回京, 拿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 联络张译如等一干老臣替你出头, 不过……”他笑出了声,“杨大人,不知道是谁给你的错觉, 让你以为我贺景泠是那么好拿捏的人。”
贺景泠靠近他, 用仅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你猜猜,你背后之人让你出头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你的命还是我的命?”
莫名地,杨敬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脸色骤变,嘴唇带着不自觉地颤抖:“你……贺贺景泠,嚣张至极!狂妄至极!!!”
张译如听出他话中有话:“贺景泠,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黄起光不过是区区州官,哪儿来的通天本领拿到朝廷交给禁军的路线图,他上面必然是有权力更大的人。早在黄起光被捉拿归案的时候我就放出了消息,他背后的人做贼心虚不敢在中州再有什么大动作,又还怕黄起光他们真的吐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可黄起光被我看得太死他无从下手,定然只有想法设法回京再寻出路,杨大人,你说是吗?”
杨敬虽然聪明,可关于当年的事绝不是凭他的能力能查到的,此事本就是一摊烂泥,能让人查出什么所谓的证据来简直天方夜谭。杨敬能说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背后之人心思深不可测,能凭着蛛丝马迹发现了什么。甚至推断出来和事实相差无几的结论。
但是,他们不会有证据。
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他们在诈他,在赌真相被公之于众的那一刻他方寸大乱,众口铄金,他贺景泠再无翻身之地。
“巧言令色,好你个贺景泠,”杨敬的目光几乎要将贺景泠生吞活剥,“献媚讨宠,无怪乎此……”
“当年邺狱中就已经领教过他贺景泠的厉害了,何必与他逞口舌之快,许氏之罪证据确凿。贺景泠还能翻了天不成。”欧阳越道。
“行了,贺景泠,你若是有冤,便拿出证据来,若是百口莫辩,不如束手就擒,你服侍宴儿一场,哀家不会太为难你的。”
董云萝似乎急迫地想要显示自己高人一等的地位和权力,口吻轻蔑中带着施舍。被人高高捧起的日子过惯了,已然忘了凤栖宫中日日面对冷砖残瓦的那些年。
贺景泠笑了笑,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或者根本没认真听,正欲说话,门口再次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走进来了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睿亲王?”众人见到他皆是一惊:“见过王爷。”
睿王李焕,字锦堂,先帝兄弟之一,青阳郡主的父亲。
这位王爷才是真正的逍遥神,风流成性不求上进,也是李长泽现今唯一活着且安享富贵的皇叔了。
“见过太后娘娘。”李锦堂恭敬道。
董云萝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李锦堂,冷硬的面色缓了缓:“皇叔怎么来了这里?”
一直不见踪迹的卢飞出现在贺景泠身后,不动声色和他对视了一眼。
李锦堂笑得如同弥勒佛,脸两边的肉挤在一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急不缓道:“听闻贺先生回京了,本想去府上拜会,结果贺府的家丁说贺先生来了这里,便寻过来了。没想到学士府这么热闹,大家都在,是在商讨什么国家大事吗?现在可讨论完了?”
众人脸色古怪,这个睿王从来都是不理朝政,一心钻研风流道的人,什么时候和贺景泠有交情了?
杨敬朝着李锦堂拱了拱手:“王爷,怕是今日贺景泠没法离开了。”
“哦,这话怎么说?你们是要为贺先生设庆功宴吗?虽然中州得以安定贺先生功不可没,可贺先生素来不是在乎这些繁文缛节的人,而且边患未平,怕是贺先生也没那个心思。”
他这一番话说的方才那些跟着起哄的大臣莫名脸热,心虚地垂下头看着脚尖,也不吱声了。
欧阳越:“王爷想岔了,有确凿证据表明贺景泠的母亲许氏乃是北晋暗探,当年平凉关一案还没重新清算呢,贺景泠自从回京之后种种行为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明白,我等有充分理由怀疑他也是北晋暗探,回到祈京就是别有用心,正在受审呢。”
董云萝已经坐到了原本张译如的位置,李锦堂自顾自坐在她下方,看着左右大臣,听罢好奇地说:“这么多人来审贺先生啊,谁举报谁作证?刑部不在,大理寺没来,你们谁审理此案呐?兹事体大,可有传信说与陛下?”
面对李锦堂的一连串发问众臣一时哑口无言,摆明了睿王是要帮贺景泠,偏偏在这里他和太后的辈分最大,太后对上李锦堂,这个唯一在先帝手上活到现在并且富贵安逸的王爷,嗯……
董云萝脸色也不太好:“事发突然,为了不打草惊蛇,事先没有告知旁人。”
“事先?那这些都是事先知道的了?”他指着一干大臣问。
张译如沉着脸道:“王爷,事关国政,还望王爷不要轻忽。”
“阁老说的是,”李锦堂朝往后一靠,很好说话的模样,“本王当然知道轻重缓急,你们继续吧,本王就在这里看看。”
“继续,方才说到哪儿了?”贺景泠接过话来,“哦对了,说到杨大人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了。”他信步而行,“黄起光被捉拿归案,有人昼夜难眠,几次三番试探我从他嘴里问出了什么,杨大人,你指腹间还残留着截下的我昨日传去北边的信笺的墨迹,那是我特意用徽墨写的,没晾干就收起来了。”
杨敬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接着反应过来被耍了,顿时大怒:“贺景泠——”
屋中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杨敬重新拿出来的手上,并没有什么墨渍的痕迹。
贺景泠愉悦地笑了,这份愉悦冲淡了那张苍白的脸上原本的阴郁,显得那份笑格外真诚,他似乎才意识到这么取笑别人是不对的,稍微收敛了一些,正色道:“方才说错了,虽然到杨大人手上的时候墨迹早就已经干了,可那徽墨难得,香味也不同寻常,杨大人再闻闻,手上有没有沾上。”
杨敬怒视着他,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带着话都要说不清楚。
贺景泠:“杨大人,别生气,方才的话也是诓你的,虽然徽墨难得,但并不留香。”他笑了下,“好了,言归正传吧,杨大人,不好意思,我在里书房的暗室里发现了一点东西。”
卢飞上前,手中握着一副卷轴:“杨大人,看仔细了。”说完,手上一抖,一副绘画规整完善的路线图出现在众人面前。
“反正任凭贺先生舌灿莲花你们也不会相信,不如睁大眼睛看看,究竟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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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是叛贼。”他手中拿的,正是被调换之前的中州路线图。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销……”杨敬的声音猛地消失。
“前羽林卫有副指挥使,还有指挥使,当年我将贺景泠抓入邺狱是因为曾在京郊遗失了一块重要令牌,当时贺景泠刚好路过,后来有人拿着那块令牌行不轨之事,我怀疑背后之人是贺景泠,所以才将他抓去邺狱审问,此事有前羽林卫校尉皆可作证。”
能进前羽林卫的向来都是人中翘楚,前羽林卫之事也绝不允许外泄,除了他们想让人知道,否则别人绝对查不到,所以才有林野这么一说。
林野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众人纷纷愣住,前羽林卫被并入禁军,林野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继续担任羽林卫指挥使的位置,反而被调去做了暗卫首领,他们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从前风光无限人人敬畏的指挥使变成了只能藏在暗处的,众人光想想就觉得脖颈发凉。
林野不应该很恨贺景泠吗?
毕竟坊间都传皇帝是为了给贺景泠泄愤才解散羽林卫的。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儿?皇宫暗卫,难不成贺景泠竟连宫中暗卫都可以随意调动了?
地上的册子被人捡了起来,林野面无表情地翻看:“从前的羽林卫有一本一模一样的画册,最后上面的每个人都被我亲手解决了,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没有这一张。”
冰冷的声音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果然是他一贯的风格,一句废话也没有。
那多出来的许氏的画像是怎么回事?羽林卫都是用的特殊纸张和文字,除了画像上面的人像其余文字他们一概不认识,更别谈伪造的可能性了。
欧阳越身体控制不住后退,脸色煞白,林野明明……
谁也没想到林野会站出来给贺景泠证明,毕竟羽林卫隶属于皇帝,从来不管闲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看向还跪在地上的妇人和杨敬欧阳越他们,好像……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晰明了了。
一切都不言而喻,荒唐的一日就这么过去了,人走茶凉,北风呼啸着穿堂而过,只余一室清凉。
“王爷此恩,景泠必当谨记。”
“我也是受人所托,先生无需挂怀。”李锦堂客气而又疏离的同他道别,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贺景泠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卢飞没敢看贺景泠,说:“祈京现在能让他们稍微顾忌点的也就这位王爷了,好在那位青阳郡主人美心善,我刚说完她二话不说就去扶风楼找她爹了。”
于殷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女儿去青楼找爹?”
韩轩:“听说那青阳郡主长得还不错,今天这么帮忙难道是因为徐公子的关系?”
几人都没有提贺景泠处置杨敬的事,事实上按理来说贺景泠根本无权处置朝廷重臣,可谁让他是贺景泠,明日杨敬会在文德门前被处以车裂之刑,由羽林卫亲自监刑,如此酷刑,就是大齐建朝以来从未有过,自伊始。
马车消失不见,贺景泠回过神来,他们的马车旁等着一个人,他停下脚步,林野率先出口:“两清了。”
说完不等人说话转身就走了。
“剩下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于殷问。
雪下了一天,越积越厚,夜间温度更冷,尽管于殷撑着伞,还是避免不了几人身上都落了不少碎雪,贺景泠掀开车帘,他的视野被愈发大的雪遮挡,他终于回答于殷的话:
“都交给林野,之前那些闹事的人和黄起光,欧阳越,往下查,他们所有来往的要好的官员,一个也别落下。明日让所有官员都去观刑,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祈京不能再出事。”
“要是有人不去呢?”韩轩忍不住问。
贺景泠静默片刻:“他总有父母妻儿。”
能让杨敬为其卖命的人,背后实力不容小觑,他想到了一个人。
卢飞坐在角落,总觉得身上发凉,打趣之中带着点小心翼翼:“拔出萝卜带出泥,还是贺先生有先见之明叫我盯着杨敬,还好韩轩找到了林野。”
韩轩从贺景泠身上收回视线,踢了卢飞一脚:“你烦不烦,能不能闭嘴。”
府门前的灯在寂静的雪夜微弱的发着亮光,马车在贺府门口停下,一路上贺景泠似乎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也许是被韩轩踹得狠了,卢飞也安静了许多。
折腾了整整一日,松懈下来只感觉整个人都疲惫不堪,这么冷的天,贺景泠打发他们回去休息了。回到常住的小院,不大的院子中灼灼梅花悄然绽放,枝丫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雪。
贺景泠脚步一顿,卧房中一盏烛黄的灯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似乎没想明白这么晚了自己屋里为什么会有灯光。心脏似乎都在发烫,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迅速走过去打开了门。
屋内暖意融融,曹管家正收拾了桌面端着变凉了的米粥,他的身形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佝偻,见到来人是贺景泠,立刻扬起笑脸:“小公子回来了,饿了吗,这粥已经放凉了,我这就去厨房重新做。”
贺景泠有些愣怔,心中那口热气忽而就散了,像是缺了什么,空荡荡的。是他糊涂了,李长泽怎么可能在这儿,他垂下眸:“不用了,曹叔,已经这么晚了,天寒地冻,您身子骨受不住,快回去歇着吧。”
“小公子没回来,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就能去歇着,这些日子小公子想必累坏了,我让冷大夫给小公子写一些药补的方子,好好给小公子补补。”
贺景泠没有拒绝,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很快就要北上,夜已深,人在说话的时候总不由自主放轻声音,曹管家很快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
散发着热气的米粥在天寒地冻的时节让渐渐冷却了的四肢渐渐回暖。房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强撑了一日的镇定在这一刻再也伪装不下去,他撑着桌角拖动疲惫的身体,仿佛间方才那个佝偻的背影成了他自己,指尖都在不住的颤抖。
他蓦然想起贺承礼死的那夜,那晚的雷声仿佛还回响在耳畔,他兀自扯了扯嘴角,抬手用力握住藏在胸前的玉石,缓缓闭上了眼睛。
雪很大,夜还长。
第102章 追随
东方既明, 辽阔的戈壁滩从沉睡中醒来,燃烧了一夜的火把只余灰烬和余温随着晨风渐渐远去。
严阵以待的沙场上,鼓声激昂,欧阳敬文一身赤色战甲。衬得那张脸面如冠玉,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打量着对面的人:“早就听说大齐新帝丰神俊朗, 气宇轩昂,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呐。只是不知道现在的大齐就是一个烂摊子,你们还有负隅顽抗坚持些什么。”
李长泽骑着战马位于军队最前方,左右依次是彭越汤栎和刘向立。
“我也知道你,从承恩寺成名,古往今来也就你一人而已。”李长泽握紧手中的长刀,扫了他一眼,“负隅顽抗, 话说早了吧。”
欧阳敬文脸色一变, 胸口怒意翻腾, 不过少顷, 他又压制住火气恢复自然:“果然是能靠着扮猪吃老虎登基称帝的人, 外界将你传的神乎其神, 杀兄弑父,狠辣非常,就是不知道你能在我斩恨刀下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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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大齐铁蹄踏入你北晋平市的时候, 你就知道了。”
平市是北晋的王都。
“狂妄至极, 不知道你这个齐国陛下还能当几天。”
李长泽握紧缰绳,猛地一拽:“只可惜, 你注定看不到了。”
两人同时而动,与此同时早就准备好的将士也都提着手中兵器就冲了上去, 一瞬间厮杀声响起,刀兵相撞血肉横飞,尸体叠着尸体,长枪混着短剑,断掉的头颅被人踢来踩去。
欧阳敬文感受着发麻的虎口,眼中闪过浓浓的兴奋。
他因在平凉一战杀人如麻而扬名天下,他享受战争和杀戮带给他的刺激,更为自己没能一早参与战争而感到遗憾。
国人奉他为战神,外界传他恶贯满盈,欧阳敬文才不在乎,他挑衅地看着李长泽:“三国围攻,逼得你一个刚登基的新帝都出征了,怎么,你大齐京都就一定固若金汤吗?”
李长泽沉着脸,并不接话。
欧阳敬文斩恨刀刀刀致命,还有空继续道:“这么沉得住气,是因为……”
“因为大齐我说了算,而你们北晋皇帝说了不算。”李长泽毫无波澜一一化解他的攻势,找准时机,提刀一劈。
一瞬间欧阳敬文感觉半个身体都麻了。他眯了眯眼,反击的同时也不耽误他故意激怒面前的人:“平凉守将也是这般负隅顽抗,不过最后还是城破了,我杀了你一城百姓,那些人在我马蹄之下摇尾乞怜的时候,你这个皇帝在哪儿呢?”
刀锋逼近面门,欧阳敬文反应迅速侧身避开提刀格挡,对面似乎早有预料朝中间一插奋力勾住刀背处,生生让欧阳敬文的斩恨刀脱手。
欧阳敬文一愣,眨眼间已经翻身下马抬手接住迎面而来的拳头,和李长泽近身肉搏起来。
双方打斗激烈,彼此都杀红了眼,他砍你胳膊,你刺穿他心脏,
柳常汝踉踉跄跄跑过来,满身血污,冲着脸上刚刚挨了一拳的欧阳敬文喊:“将军,不好了,方才传来消息我们在平凉的粮仓被烧了,而且现在我们被包围了。”
欧阳敬文气喘吁吁看着已经血流成河的战场,夕阳垂落在地平线上,刺眼夺目,他眼中闪过一抹暗芒,抽身后退,一脚踢起地面上的斩恨刀飞身上马,看了眼李长泽,刀尖直指他所在的方向:“李长泽,今日是我轻敌,下一次我定要取你项上人头。”
他扫视一圈混乱的局面,厉声道:“向西南方位突围!”
李长泽站在原地,脚下断壁残骸,身后尸横遍野,眼看晋军退却,他抬手制止了士气高涨要乘胜追击的将士,指骨被捏的咔咔作响。
彭越跑过来气喘吁吁道:“陛下,您没事吧?”他看到李长泽的整条手臂都在发抖。
“无事,欧阳敬文回去了,你带一队人马去接应纪风他们。”
彭越点头:“是。”
今日这场战争最后以晋军退敌结束,齐军损失也不小,士兵伤亡惨重,可也抵挡不住打了胜仗之后士气高涨。
李长泽坐在屋中任由军医替他包扎手上裂开翻卷的皮肉,纪风和彭越走了进来。
“陛下。”
“回来了。”李长泽收了手看也不看那军医,“你先下去。”
军医嗫嚅着看着李长泽,小心翼翼地回答:“陛下,您手还没有包扎好,前胸后背也有一些……”
“下去。”
军医噤声退下,并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李长泽随意将手上的绷带缠好:“可有受伤?”
纪风:“多谢陛下关心,臣无事,欧阳敬文今日进攻,平凉防守空虚,臣从之前我们发现的那条小道混进城中,本来事情都很顺利,后来那个秦虎发现粮仓被烧,带人抢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带上追兵紧追不舍,卫风为了断后,受了重伤。”
李长泽:“让他好好养伤。”
门外有人扣门:“陛下,祈京来信。”
“进来。”
李长泽拿过桌子上的帕子胡乱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士兵把信交给李长泽,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打了胜仗,李长泽脸上却并没有喜色。他拆开信件来看,嘴里还说着:“今天是欧阳敬文轻敌,我们本就在兵力上悬殊太大,今天烧了他们的粮仓,保不齐明天那个欧阳敬文会做出什么事来,别大意了。”
“属下谨记。”纪风和彭越见李长泽脸色终于有所和缓,便知道来信的人是谁了,很有眼色地打算离开。
“站住。”李长泽突然叫住了他们。
“陛下还有何吩咐?”纪风转身十分正色询问。
“给朕上药。”
纪风:“……”
彭越:“……”
彭越低着头被纪风在背后推了一下被迫上前,他僵硬回头,无声用眼神看着他,
“纪风你?”
彭越不敢耽搁硬着头皮上前给李长泽上药。
过了片刻,李长泽忍无可忍,冷冷扫了一眼:“憋笑憋的的很辛苦吧。”
……
周臣兴叹了口气:“此番先生蒙受不白之冤,老朽惭愧……”
“周大人不必这么说,今日大人特地相送,景泠感激不尽。”贺景泠站在马车旁,左边是贺敏之和霍子犹,今日他束了发,头上戴着白玉冠,穿着普通的素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墨色大氅,整个人少了些让人难以接近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平和。
周臣兴:“阁老本也想来,只是突感风寒,无法相送,嘱咐我向先生致歉。”
站在贺景泠旁边的贺敏之闻言一笑:“阁老的托词还是一如既往毫无新意,什么时候换一个吧。”
旁边的楚寄远对贺景泠道:“先生才从中州回来也没有多休息几日,现在又马不停蹄北上,便是常人也会受不住,先生千万要顾惜己身啊。”
“楚大人好意我心领了。”
他退后一步,看着来送行的几人,北风萧萧,他执礼告别:“诸君,祈京就交给你们了。”
杨敬等人包藏祸心证据确凿,只是仍旧没有查出藏在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这个隐患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解决的,大齐风雨飘摇,贺景泠想,总有机会知道他是谁的。
周臣兴:“先生放心。”
贺景泠几人上了马车,长长的队伍慢慢驶离了众人的视线,冷风早就吹木了站在风中的一干人等的手脚,他们三三两两相携散开,无人注意到旁边一辆普通的马车急切地出了城门。
马车内,卓小宛伸手握住祝安发凉的手,什么都没说。
祝安抬头,哑声问:“阿姐,你说他会原谅我吗?”
卓小宛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摇头道:“不知道,小安,你真的想好了吗要回贺先生身边去?”
祝安点头:“我自己的错,自己来还。”
“你长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马车终于追上了队伍,就这么不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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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跟在后面。
队伍在管道走了一日后日暮时分停在了一家驿馆。
贺景泠下了马车,这次为了减少些路途颠簸,韩轩特意让工匠赶着做了辆宽敞结实奢华无比的马车,卢飞赶上来凑到贺景泠身边:“卓小宛的马车一直跟在车队后面,跟了一天了。”
贺景泠听罢表情淡淡,韩轩带他到了准备好的房间,一个人正等在里面。
贺景泠站在门口对他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他关上门走到桌边落座,伸出手放在桌面上。
沈木溪:“哟,这么自觉,早干嘛去啦?”随口酸了贺景泠两句,没有得到对方的回答,她没意思撇撇嘴,手搭在他的腕间,一时间房中陷入了沉默。
“如何?”
沈木溪没说话,收了手开始收拾包袱。
“说话。”
“有样学样啊。”沈木溪脸上是少有的凝重,冷笑一下,“贺景泠,你要想好好活着,现在应该立刻马上掉头回京,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做,静养为佳。”
贺景泠抿着唇沉默不语。沈木溪看得着急:“你自己什么身体你不知道吗?年前先是去了西境,回京没几天又是中州,现在又北上,打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去了也不能上前线,为什么非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李长泽难道就任由你这么胡来?”
“你瞒着他?”
“你这副样子,又是从那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贺景泠显然不想回答她的话,直接转移了话题。
沈木溪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不知道去哪儿采药才回来的。见贺景泠避而不答,她气的牙痒痒,转身背着包袱就走:“管我从哪儿来。”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极风楼还是祈京?”贺景泠问她。
“煎药。”
沈木溪说的咬牙切齿。
贺景泠愣了一下,接着微不可见笑了一下:“谢了。”
门口再次传来响动,贺景泠以为是沈木溪去而复返:“落下什么了?”
门外有人回答:“先生,可以进来吗?”
贺景泠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进。”
门被人推开,卓小宛一身青色长裙,外套一件浅色小袄:“先生。”
祝安跟在身后走到他面前,还没说话就跪了下来,沉默片刻,喊:“先生。”
贺景泠喝了口热茶,才觉得缓过劲儿来:“不在扶风楼呆着,跟来这里干什么?”
卓小宛:“先生当年宽宏大量放过了他,可小安心中有愧,今日来便任凭先生处置。”
“先生,”祝安低着头,声音发闷,“对不起。”
“不用道歉,只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就行了。”
祝安脸色一白,但还是坚持说:“祝安有罪,愿意一生当牛做马任先生差遣。”
“差遣?”贺景泠砖头看他,“你没了武功,不过是废人一个,我从来不养废物,如今齐晋两国势同水火,而你是北晋人。”
祝安颤抖着说:“北晋政局混乱,朝廷腐败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国家,祝安不认。”
贺景泠眼神无波无澜,杯子被手心捂热,他叫了那个祝安很久没有听过的名字:“卓遥,你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不可能放一个随时可能会在背后捅我一刀的人在我身边。当年李宴没要了你的命,你觉得你跟着我去北边他还会视而不见?”
卓小宛不忍看祝安惨白的脸,但也无颜求贺景泠松口。从贺景泠房间离开后,她试探着说:“跟阿姐回去吧,别让阿娘担心。”
祝安看着贺景泠房间的方向。摇了摇头,执拗地说:“不,我不回去。”
第103章 坐实
两月后。
秦虎一脚踹在旁边的台阶上:“欧阳大将军, 这两个月李长泽攻打了几次平凉城,咱们虽然守住了,可最后那次不是损失惨重,过了年这么久朝廷还没有粮草发下来, 我们可快撑不下去了。”
柳常汝:“秦将军别急, 齐军进攻了这么多次不还是没有打下来, 那李长泽现在腹背受敌,要的是速战速决,时间拖的越久他们越耗不起。”
“耗不起,齐军总数不过十万,我们有三十万之众,关键是他们粮草供应充足,我们有什么,再过两天将士们都要去啃树皮了。”秦虎暴脾气地说了一通。
“闭嘴。”欧阳敬文收起放在桌上的腿, “要撒泼去外面。”
秦虎一拍桌子:“欧阳敬文, 你是他祁熙的走狗老子可不是, 老子也管不了朝廷那帮人的弯弯绕, 我只知道一点, 仗是他们要打的, 粮草他们说不给就不给,他妈的这是什么理,谁打仗这么憋屈过?”
秦虎的声音猛地变了调, 话刚说完就被欧阳敬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翻在地, 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就在离秦虎眼睛不过半寸的地方:“听着,这个地方我说了算, 你不过是我的副将,有本事你能从那些人手里讨到粮食再说, 别只会做个只有脾气没有脑子的莽夫,”
秦虎挣扎不动:“这几次齐军攻城打成什么鸟样了。我们现有的粮草已经撑不到半个月了,这仗要怎么打?”
柳常汝上前劝架:“将军,我有一计,可解燃眉之急。”
欧阳敬文用刀警告地拍了拍秦虎的脸,冷漠起身:“说说看。”
“上次齐军烧了我们的粮草,听说最近他们有一大批军资就要运到了,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柳常汝偷偷扫了眼欧阳敬文的脸色。
欧阳敬文冷冷一笑:“让人查一下领头的是什么人,越详细越好。”
“是。”
与此同时,落霞关。
李长泽在演武场看军队操练,顺便看了一圈兵器库,上次和欧阳敬文打斗用的刀已经卷刃不能用了,倒不是没有好刀,只是用过合适的,再用其他的总觉得差点什。
落霞关紧挨平凉关,当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在平凉修过水渠,还特意请教过程有道。引进了适合当地的作物种植,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当地粮食紧缺的问题,是以他在这些地方倒是更受百姓拥戴。
他们和北晋兵力相差悬殊太大,欧阳敬文不是好对付的,每次打仗他们都损失不小,这么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招兵买马也是当务之急。
得以他在这里名声还行,也或许是边境之地的百姓忧患意识总要更强些,听到皇帝都来了,踊跃参军的还不少。
纪风迎面走来:“陛下,贺先生他们最晚后日黄昏时分就能到了,需要臣去接应吗?”
李长泽将手中随便拿的把刀扔给他:“用得着你去献殷勤。”
纪风不明白李长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彭越牵了匹马往他们这边走来:“陛下。”
李长泽利落翻身上马,对他们吩咐道:“做好分内的事,朕后日就回。”说完,一夹马腹,转眼间人已经奔出几丈之外,只剩下空中扬起的一片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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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城是大齐最北端的行脚商客聚集地之一,鱼龙混杂,其中以贩卖皮货珠宝生意的为最多。
日暮时分,骊山城的官驿内。
卢飞推门而入,屋内贺景泠正在和贺敏之霍子犹两人议事:“先生,都安顿好了。”
贺景泠颔首:“好,还有两日就要到了,这是到落霞关的最后一个官驿,今晚让大家都好好休息。”
这时候韩轩也进来了:“先生,按照你说的地址,我们找到那个人了。”
“找到了,”贺景泠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怎么样?”
韩轩:“活的不错。”
贺景泠的目光重新回到桌面上铺着错综复杂的地形图上,他们正在讨论明日要经过的路线。
“明天我们辰时出发,路上要经过这里,”他指着其中一处山谷说道,“临近边关,欧阳敬文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我们烧了他们的粮仓,我得到消息现在北晋朝堂内斗严重,根本无暇顾及前线将士,粮草供应紧缺,我若是欧阳敬文,必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时机。”
“可明日这里要真的有埋伏,我们要如何掩人耳目转移这批粮草,又怎么迷惑欧阳敬文的视线?而且除去押运粮草的将士我们没有多少人马。”贺敏之陈述道。
贺景泠轻轻扣着桌面,陷入沉思,门外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卢飞去开门,接着传来一阵惊呼:
“陛下!”卢飞惊讶地连行礼都忘了。
屋中另外几人听到动静全都刷的一下站了起来,看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愣了片刻,反应过来通通跪下:“拜见陛下。”
贺景泠听见动静微不可见眨了下眼睛,和来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他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那里,只是手指不由自主地蜷曲。
他莫名在那极度安静的氛围中收回了目光,端出一派从容做派淡定起身:“你怎么来了。”
李长泽倚在门口:“来找卢飞。”
贺景泠压下唇角:“哦,可是卢飞刚才出去了。”
李长泽淡定不下去,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胳膊一伸把人揽在怀里,摸着怀中明显清减了的人儿,冷哼说:“等会儿在找他算账。”
屋子里的人早都识趣的离开了,漠北的风光是广袤无垠的荒凉,残红的夕阳透过窗户纸照到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上。贺景泠只压不住唇角,他是一早料定李长泽要来的,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抽得开身,所以便也压制着没刻意去琢磨,现在人突然出现,不惊喜是假的。
李长泽还生着气:“贺先生好本事,要一路从各州府调粮,还能这么快就到,快比得上我们当时的行军速度了。”
贺景泠双手上移,捧着李长泽的脸,凑近吻了上去。
李长泽有一肚子话要训他,不过眼下都说不出来了,剩下的话被咽在了唇齿间,他对上贺景泠的眼睛,觉得贺景泠就是故意的,用这种眼神看他,让他连火都不知道该怎么发。
李长泽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他摁住贺景泠头,凶狠地回吻。从前想见就能见的人,现在却聚少离多,思念已经成了常态,李长泽似乎已经习惯并且适应了每日都提心吊胆的感觉。
可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贺景泠总叫他放不下。
只有人真正在他身边,在他视线范围内的时候他才觉得安心。
贺景泠被吻的双腿发软,他手指下移,摸索着绕到李长泽身后去解他的腰带。李长泽按住他乱动的手,哑声说:“别乱摸。”
贺景泠眼睛含着水光,脸上染了一层薄红,语气很轻地问他:“你不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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