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鼓囊囊,藏在胸口的毕业证书也很薄,发出细细的刺啦声。于曼颐又闭了一会儿眼,等着下人们从院子里离开,然后转身朝自己房间去了。
清明日子,家里的男人们又都不在了,只剩下二妈三妈,和长大了一岁、终于能自己吃饭的老幺。于曼颐把纸钱和毕业证书都在衣柜里藏好,下去和她们一道吃起午饭。
去年收成不好,今年生意又难做,当真是地主家也没余粮,饭桌上的菜式也比往年清减许多。于曼颐低着头把米粒都吃完,终于打点好语言,抬头和三妈说:
“我表哥夏天回来要穿的衣服,我做好了。”
三妈正低着头喝粥,闻言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神色还算满意。于曼颐继续说:
“不过那些扣子都很过时,他是洋派人物,恐怕很难喜欢。我想下午去一趟铺子,给他买一包新的回来。”
“好呀,还是曼颐有审美,我们的眼光都过时了,”二妈很亲切地插进话来,“有钱么?要去账房那支一些么?”
“没有,”于曼颐说,“先前爷爷给了我一些,都给三妈收走了。”
“拿你五元,记了半年,”三妈哼了一声,“从小给你买衣服吃饭都不晓得花了多少。一会儿去账房支五元,以后别再说我欠你的,给你表哥买什么都从里面出。自己家的男人,自己掏钱。”
于曼颐已经不爱和她斗嘴计较了,没什么意义。她要钱,钱拿到了。
一顿饭吃得清汤寡水,吃得老幺抱怨了好几句,最后又被二妈抱进怀里哄着吃。于曼颐把茶水也喝干净,便重新回到房间,换了另一身裙摆稍短的衣服。不过短也不能太短,只是略微高过脚踝,否则又要被三妈指点,况且她也需要裙摆替自己遮掩那包纸钱。
账房给于曼颐核钱的时候也很谨慎。她背着手站在那账房面前,看他一颗一颗地拨动珠子,又把这五元的开销记在账本上,心里意识到,于家可能真的是不复当初了。
家里唯一神态轻松的也只剩那位门房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混吃等死,时不时地擅离职守,让这本就漏洞百出的于家大院更破出一个巨大的漏洞。
于曼颐出门的时候他刚好坐在门边发愣,他看见于二小姐迈过门槛后,忽然回头冲他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什么,忐忑起身,道:“二小姐……”
“坐下吧,齐叔,”于曼颐笑着说,“我真喜欢你这样。”
门房老齐被夸了一句,手足无措地抓了抓后脑勺。他看着于曼颐走到街上,抬手叫来了一辆黄包车,目送二小姐远去,对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摸不着头脑。
黄包车刚开始是往城东去的,车夫跑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把于曼颐拉过了一座拱桥。车轮碾过青石板时“咯噔”一声,震得于曼颐睁开眼,控制不住地看向早就封了窗户的如海画室。
她心里有阵细微的绞痛,然而画室的窗户在她眼前只是一闪即逝。这人间的一切都是一闪即逝。
黄包车夫先带于曼颐去了布店,里面的老板娘热情地招待了她,她这半年已经为了给表哥做衣服从她这儿花了不少钱了,不过之前都是三妈掏的。
老板娘发觉于曼颐现在自己拿钱了,她把这解读为于曼颐过门后即将给夫家管账的一个信号,于是更加卖力推销。
于曼颐对她的话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她仍然多看了这老板娘一眼,问:“这铺子不是你自己的么?你怎么还总惦记着替夫家管账。”
“我是死了老公才出来做生意的。”老板娘嗓门很大。
“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于曼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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