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视。于曼颐不需要抬头仰望,也不需要低头回避。她背起手,终于像在地窖里似的和他说起话,故事的来龙去脉甚至和她在地窖里的那些唠叨无缝衔接。她叙述起事情事无巨细,连去买报时老板说他的报纸卖不动都要转达,让宋麒颇有些尴尬。直说至最后一次被关到门外时,她忽然失去了详细描述的兴致,寥寥数语略过,只说那晚下了一场很大的雨,她淋病了。
宋麒听明白了那句没头没尾的“出不去也进不来”是什么意思,眉毛微微皱起来。于曼颐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干净,每一个句子的收尾都比常人绵软。宋麒习惯了在她细枝末节的描述里寻找最要紧的词汇,哪怕他平日只能听进言简意赅的发言。
而于曼颐也不再发脾气了,她把自己要说的东西说清楚了。人说清楚话,又有人听她说话,她就不会发脾气了。要是三叔能多听听三妈说话,她应该也不会成日歇斯底里地对所有人呐喊。
两个人都平静了一下。
宋麒的神色不再像刚才轻松,于曼颐倒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拉着宋麒又走了几个房间,问他要住哪里,而他还是那句话:“方便去找你的那间。”
于曼颐这次没让他住远点,她的确给他指出了离她最近的那间。
两个人挑完了屋子,又回了于老爷招待客人的堂厅。见宋麒进来,他的老师用丢人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于曼颐被老先生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逗出笑意。她的笑意引来了三妈不快的眼神,宋麒用余光瞥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将于曼颐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那位四不像同学因为于曼颐离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宋麒没有让他再站起来,而是推着于曼颐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摆出一副希望站到老师身侧的意图,把于曼颐彻底挡住了。
于曼颐坐在他身后,看到他将手背起来,脊背挺直,人很挺拔。他站着的时候倒是四平八稳,不像他坐下,坐没坐相。
他站到老师身侧,就更方便加入发言了。于曼颐听到他积极地加入了于老爷和那位老先生关于扫盲的商议,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连他的同学们都觉出奇怪。果然,说了没一会儿,他突然话锋一转,说这次扫盲班恰好要求每班至少两个女孩儿,不如就让于小姐作为其中之一。
于曼颐惊讶地抬起头,但他把她挡得太牢,她看不见任何人的反应。但她很快听到三妈的声音响起来,她声音冷冰冰的,带了一点怒气,她说于曼颐本来就识字,没什么好学的。
宋麒说,扫盲并不是只教识字。
三妈说,她识字就够了,还想学什么呢?终归是要嫁人的,学那些没有用的东西做什么,不如在家多练习女红。她那得意的画画,也是因为要做绣花的纹样。
宋麒的发言有一瞬停滞,而后,另一道女声插了进来。于曼颐侧过头,看到一名宋麒的女同学,脸极臭,说这到底是哪里的裹脚布成精了啊。
她骂得比宋麒难听多了,是一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同学。
气氛变得很僵硬,于老爷也感到了尴尬。宋麒的老师回头斥责了几句学生,打圆场道于家的女儿还是要于家的人来安排。于老爷也立刻站起身,请大家移步隔壁的酒楼,今日于家设宴,马车已经备好了。
他拍了拍自己三儿子的肩膀,便离开了堂厅,其他人鱼贯跟上,只有宋麒没动。他的老师见状绕路回来狠狠一拍他的后脑勺,于曼颐笑起来,她站起身,在宋麒身后悄声道,没有事的,他可以离开了。
他朝她手掌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今天有客人,”她说,“于家是有规矩的。”
于家的确有规矩,况且于老爷今天刚刚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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