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死更难的是苟活,到最后有退路也成了一种奢侈。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说来简单,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
裴昀艰难开口,吐出的话语苦涩不堪,连自己都不信:
“官家万不可意气用事,留得青山,以图后举”
“没有以后了。”
赵韧的声音轻得仿佛能飘散在夜色中,却重如千斤之锤狠狠的砸进耳中:
“三个时辰前,文丞相已出城向蒙军献上国玺与降表了。”
他笑得苍凉而悲伤,
“如今,朕亦是亡国之君了。”
裴昀虽早有所料,此时听罢却仍是如遭雷击,她只觉耳边嗡鸣,气血翻涌,强压下喉间腥甜,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呆呆盯着不远处宫灯内跳动的烛火半晌,她轻声问道:
“蒙军受降了吗?”
赵韧颔首:“统帅巴彦有一个要求。”
“什么?”
“他要朕率文武百官亲自出城相迎。”
“官家会去吗?”
“四郎以为呢?”
二人静默相望,裴昀心中一颤,缓缓露出一个似悲似喜的笑。
当然不会。
蒙兀人既要一国之君出城亲迎,便是要名正言顺受降,不会赶尽杀绝,无论软禁亦或北上,总能留得性命。可他已不愿做高宗南渡,又怎会甘做二帝受辱?
“朕乃大宋千古罪人,赵氏不肖子孙,江山社稷毁于一旦,纵慨然自戕,亦万死难辞其咎。但当年离开悯忠寺时,朕便发过誓,此番南归,不成功则成仁,即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赵韧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阶下之囚的滋味,朕绝不会再尝了。”
悯忠寺的日日夜夜,无边无际的绝望,铺天盖地的死寂,如梦魇一般折磨了他太多年,假如人间有炼狱,那么他早已去过了。
裴昀缓缓闭上眼,她终于明白今夜赵韧一袭衮冕,在殿内威仪正坐的原因了。
一切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西夏泯灭,北燕亡国,吐蕃归降,大理倾覆,西域诸国转眼灰飞烟灭。蒙军之悍勇,古今无匹,一统关山南北已是大势所趋。甚至正如宋御笙所言,帝星降世,不过是师出有名,奇人助阵,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天下早晚要落到蒙兀人手中,大宋螳臂当车又怎能幸免?
然而却不该这样快,这样狼狈,忠臣犹在,良将仍守,纵使以卵击石,怎地撑不上十年八年?可最终收场却落得这般摧枯拉朽,兵败如山倒。
大宋百年沉珂,朝廷世代积弊,自不必多言,赵韧之错形如雪上加霜,入洛之战贪功冒进,宠幸佞臣掩耳盗铃,逼死良将错失战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她裴昀难道就无辜?师门投敌,忠义尽毁,错信良医,引狼入室,在宝陀山自欺欺人躲了这么多年,一切尘埃落定为时已晚,这才姗姗来迟。
一步错步步错,她的错,赵韧的错,大宋的错。
可事到如今,对错已然毫无意义。此时此夜,他是亡国的君,她是亡国的臣,他们见过那么多兴亡衰败,潮起潮落,终有一天,轮到了他们自己。
殿中的铜漏滴答滴答作响,这一夜竟如盘古初开天地前一般艰难而漫长。
赵韧踱步到窗边,望向夜幕一轮圆月高悬,静默许久,忽而开口问道:
“四郎,你还记得顺和七
【请收藏文学网,努力为您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