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必定是如此!他必定是为了裴昀才突然这般示好,如此软硬兼施,恩威并济,除了诱她吐露出裴昀的踪迹,还能为何?这不正是他留她一命至今的唯一理由吗!
然而下一瞬,她便听他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我从未将你身在世子府之事透露出去。”
阿英凝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话中之意。
当初是谁说要用她和千军破逼裴昀现身?是谁说三月为期让她给颜琤陪葬?如今三月之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何曾还记得当日之言?
她从不担心裴昀为她自投罗网,甚至一直期盼着碧波寨亦或春秋谷中人得知她落在颜玉央手中,会前来相救。然而如今他却偏偏又说,他根本不曾对外宣称裴四郎的未婚妻在世子府,如此自相矛盾,那岂非意味着
颜玉央似看穿了阿英眸中惊疑之情,顺着她所思所想,意味深长道:
“我从一开始便不在意裴昀是否会现身。”
或者说,他根本不希望裴昀会找到她。
阿英此时内心一片混乱,强自维持冷静,艰难吐出了几个字:
“你究竟,想要什么?”
你不要千军破,不要我的命,不要报复裴昀,不要羞辱裴家,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已经潦倒至此,一无所有了,我的自由,我的尊严,我的骨气,我的清白,我的名节,全部被你践踏得一干二净,你究竟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他不语,只深深的望着她,可那答案已是呼之欲出。
她无数次从这双眼眸中望见过自己,却都没有今天这般无所顾忌的缱绻。
他开口,声音是罕见的轻柔中,轻柔中甚至带着恳切。
“莫再和我斗了。”
他已是厌倦了。
这些年来,他摒七情,绝六欲,不惜命,不求生,心知落不得一个善终。
少时颠沛坎坷,他早不稀罕人间烟火,所谓两情相悦,所谓岁月静好,今日那喜宴不过是一个明晃晃的交易,一场可笑的骗局,他连敷衍都不屑。
而在那高朋满座,喜乐震天,花轿盈门之时,他突然有那样一个瞬间,希翼那花轿中,盖头下,着凤冠霞帔嫁给他的人,是她。
那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念头,却越演愈烈,如燎原之火,将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原先总想着大不了同她这般僵持耗下去,十年八年一辈子,给二人身上种下生死蛊之时,他已料到了彼此结局,不外乎是她死于蛊,他死于她,生死同葬,黄泉为伴,也算圆满。
可尝过那一夜鱼水之欢,经过那几日浮生若梦,他开始贪恋。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她与他是否能有那么一时片刻,如在九华山庄,如在日月山中一般,相安无事,花好月圆?.
“龙阿笑难道没告诉你,那‘七情六欲散’是何物吗?”
“左右是叫人迷失心智的下作药物是了!”
“不,那药可叫人丧失意识,却不可迷失心智,反而是将心底里隐匿的七情六欲激发而出。”
他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转了回来,逼她看向自己,低声道:
“那夜你我虽是身不由己,却不是情非得已。”
阿英如遭雷击,此言似乎将她一直以来自欺欺人一叶障目的借口统统戳破了,如比干失心,混沌生口,从此万劫不复。
那夜明明是他阴谋算计,他不择手段,她是逼不得已,无可奈何,故而她坦坦荡荡,她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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