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文学网提供的《南岛不见旧时风》18、6(上)
休渔了。
五月起禁渔,直到八月。船舶入港,渔民归乡。
方口村的新宗祠终于动土开工。
负责调令工程队的是光耀的大哥方光辉,大伯为此非常得意,虽然他二十出头,只是在市里工地做了几年学徒小工,连大工都还没混上。带他的工头师傅是市里开五金建材店的小叔介绍的,他中专肄业,不学无术,大伯喊他上自家的渔船去出海,他畏海上晕浪,连夜逃到市里,瞎混了两年,才终于听家里安排,到工地去学谋生。仅仅这样,大伯大姆已感动得千金不换,趁此机会召他回来,要他威威风风做村长家的大少爷,虽然只是后生一个,却可以在父亲的撑腰下掌管工程款项,在施工现场人五人六、挥斥方遒。
开工那天,拜神祭祖,香灰飘得整村都能闻见,泳柔在家过五一假期,走去远远看了一眼,祭坛前,大伯搀着村里年纪最大的老叔公,身后一众叔伯,再是一众男儿男孙,穿道袍的风水师大袖一挥,他们就集体下跪。泳柔心想,好蠢的画面,遂转身离去。
起宗祠,修族谱,大伯整理近五代的名目,要送去给刻碑的师傅续写旧族谱。他字写得奇丑,怕辱没了门楣,于是捉人代写,要字迹好又文化高的,泳柔首当其冲,被捉在大伯家厅堂内乖乖誊抄,按照字辈,第十一代,阿爸叔伯们的“训”字辈,训忠训义训礼训孝……第十二代,与她同辈的“光”字辈,光辉光荣光耀……这三个名字紧紧挨在“训忠”的下面,誊到这里,大伯脸上浮现沉醉的痴笑,殷切地给一旁的大姆冲茶,说这都是她赵雪芬的功劳。可这名目上没有赵雪芬,也没有陈香妹,没有方细。誊到“方训礼”时,再往下,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方泳柔。
族谱是男人的史诗。
大伯两次现出惋惜神情,一次是写到二伯方训义时,括弧殁,另一次就是写光字辈时,跳过了阿爸训礼这一支。
剪头婶也在厅内闲坐喫茶,她的儿子训诚,殁,她翘腿嗑着瓜子看着泳柔写下这行字。她不识字,独独会认儿子的名字。“这边这边,你阿诚伯下面,方光野。”她伸手来指,生怕泳柔写错。
泳柔抬头,“阿嫲,明明是方大野。”
“什么大野!这里边哪里有大字辈的?还不是那个讨债的丽莲乱上户口!就是方光野,我们阿野也是正统第十二代男孙,光字辈的!”她敲打完泳柔,又扑向另一侧:“阿忠,那个改名字的事情你什么时候帮我去办啦?”
大伯直冒汗。他自近些年彻底甩手将渔船交给后生们之后,就日益肥胖,极易脸红出汗。“啊呀,婶,改名字要到派出所到户籍科去申请,要写说明的啦。哪有那么简单?大野大野,也不错啊,蛮好听的嘛!”
“哪里好听!”
泳柔说:“大得一望无际的原野。比光秃秃的原野要好。”
大伯连忙应和:“对啦,而且当年训诚他阿公是倒插门,要按这么算起来,阿诚阿野都是旁系,不跟字辈也没事啦。”
剪头婶大骂脏话:“放你的臭屁,旁什么系,我还膀胱呢。当你是皇亲血脉啊?死人阿忠,我看你现在真是厉害了……”
泳柔听着大伯挨骂,暗自偷笑。村里这样的口角多得很,都是又闲又碎,又臭又长,争完吵完就像气体无形去散,弥漫入渔村的背阴处,藏纳在老人们的皱纹里。
剪头婶又开始叨念她那可怜的儿子是如何惨死,她那无情的儿媳是怎样蛮横……一边念还一边蹬了脚上的凉拖,将脚翘到太师椅上来抠,她近来好像染上皮肤疾病,总是发痒。趁着他们掰扯个没完,泳柔看着阿爸名下空出的那一块,心想,若此时将自己的名字写上,纸幅一卷送到刻碑师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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