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晒干了身上的皮毛,下午的时候就四处乱逛,找找能治伤的草药,和能饱腹的野果。
他分明记得他先前只是在苍蘅派中的卧房睡着的,怎么一醒来,就在这个古怪的地方?
是在做梦?
但是他很快便反驳了自己,他被打得实在太疼了,半点都不像是在做梦。
几日下来,他身上的伤口好了许多。他在密林深处寻了个还算隐蔽的山洞,捡了许多干树叶铺着,对付两日。
起先他还感觉一切都好,但第三日,他忽然就浑身发起热来,他原以为是着凉了,但一连吞了几棵去热的药草也不见有什么用。
还是很难受。
他开始想念他的温柔师兄,想念面冷心热的江邃,倘若这是在苍蘅派,他们一定舍不得让他吃一点苦。
被几人拳打脚踢了一阵,又狠狠挨了一顿饿,路见秋现在觉得,哪怕不得不在两位师兄之间周旋,能吃饱饭也是极好的。
他这么没骨气地想着,渐渐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路见秋出现在一辆粗糙的马车里。
他一瞬间以为回到了沈今潮身边,下意识唤了一句:“师兄……”
“师兄?什么师兄?”一个小少年可以压低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他感觉自己的额头被摸了摸,“还没退热吗?”
他怎么会说话了?
路见秋强撑着坐起身来,看看自己蜡黄瘦削的手臂,喃喃:“变回来了?”
“什么变回来了?你是个傻子?”
他终于看向那说话的小少年:“你在说什么?”
小少年缩在镣铐里的手指了指自己:“我叫四黑,你叫什么名字?”
“四黑?我叫……”路见秋顿了一下,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我叫沈今潮。”
为何又是沈今潮?
沈今潮,白狐;沈今潮,白狐。
难怪他总是觉得自己变成的白狐很是眼熟,仔细想来,他似乎在苍蘅派时也见过一只。
他就说了,门派中明明禁养,又怎么会忽然出现一只白狐。
这么说来,师兄是狐妖?
四黑是真的很黑,他笑起来的时候,一口白牙亮得发光:“真好听的名字,我都不认识这几个字。哦,你肯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这是人牙子的马车,方才他们在山洞里发现了你,就把你一起绑了起来,打算把你和我们一起带到集市上卖。”
“这是何意?”
路见秋活了许多年,却完全不知道“人牙子”是何意。
“就是卖人的人牙子呀,就像卖鸡卖鸭卖猪那样。我家太穷了,为了给弟弟一口吃的,我就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家里养不起太多孩子,倘若我走运被卖进了有钱人家,那可真是享福了。”
他完全不理解给旁人当牛做马才能讨一口吃的,这算什么福气,但也没有打击四黑。
他道:“我没打算把自己卖给人牙子。”
他环顾一周,发现除了自己和四黑,马车里还有五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孩,男女皆有,都是瘦骨嶙峋可怜兮兮的。
“哦。”四黑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为什么不啊?至少能吃饱饭呢。”
“别吵吵,想吃鞭子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旁边的铁栏杆便被敲得乒乓作响,一道浑厚的成年男子的吆喝声便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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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见秋这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马车,这是一辆简陋的囚车,不过是周围挂了块布。
四黑很快闭上了嘴,路见秋被囚车晃得想吐,也不想说话,其他几个小孩哭的哭,睡的睡,一时没了声响。
他低头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瘦得跟胳膊差不多粗细的大腿,叹了口气
他身上只套着件大件的外衫,他猜测是他化为人身时一丝不挂,被人牙子用这件外衫裹着丢进来的。
路见秋从没遇到过如此古怪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就是灵渊仙人给他们套上的那根红绳,也许阴差阳错让他进了师兄的记忆里,经历他遇见过的事。
沈今潮……师兄……
他忽然发觉,他似乎远远没有自己所想想的那样了解师兄。
……也是,他先前连沈今潮的真实模样都看不穿。
路见秋的手肘被轻轻碰了一下,四黑贴着他的耳朵,身上的泥土腥味儿和汗臭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
“沈、沈今潮……”
他往身旁躲了躲想挪远一点,但四黑又紧跟着贴了上来,路见秋开口想说些什么,四黑却先他一步说出口:“刚才看你在生病,现在饿不饿?”
他有意压低了声音,用藏污纳垢的脏手珍而重之地从衣襟里掏出小半个黑乎乎的馒头,递给他。
他瞬时便觉得囚车里其他几个小孩的目光扎到了自己身上,那目光是饥饿的、渴望的,让路见秋头皮发麻了起来,也对自己刚才的糟糕态度感到惭愧。
见他不发话,四黑以为他是不好意思,连忙道:“我一点都不饿的,你不用客气。”
见路见秋还是不说话,他小声解释道:“这是用卖身的钱买的,临走前我爹娘塞给我的,不是偷的抢的。你放心。”
路见秋除了羞愧还是羞愧,说不出话来,但是坚定地把馒头又塞回了四黑的衣襟里。
一只馒头,这囚车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怎么可能会真的不饿。
路见秋想起来以前浪费过的食物,青菜和肉,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可恶过。
“谢谢你四黑,我现在还不饿,你留着自己吃吧。这囚车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他抓着四周围的铁栏杆摇了摇,确认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四黑张了张嘴,最后点点头:“那你要是饿了,就跟我说。”
“人牙子有多少人?”
“你?”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他压低了嗓音,“沈超,你不会打算逃出去吧?他们有五六个人,都拿着刀和鞭子,会被打死的!在你来之前就有一个——被活活打死了!”
四黑示意他看看手上的镣铐,道:“看到没,上面还沾着血。他死了,这镣铐才给你用的。”
路见秋低头望去,果不其然,那镣铐缝隙里还沾着点软肉,他当即干呕了两声。
“沈超,你是哪里来的?怎么会出现在那林子里?”
路见秋不敢再低头乱看,道:“我叫沈今潮,不叫什么沈超。我是——我是那个镇子里出来的。”
四黑拉长了声音:“哦——那个镇子啊。我娘说那镇子里有妖怪,是不是真的?”
妖怪?
那说的不就是他?
“没有,都是乱说的。”
囚车吱呀吱呀地行进着,很快到了一个热闹的城池里,车帘翻飞间,能看见车底的泥地渐渐成了青石板路。
四黑很是兴奋:“到了到了。”
“我娘说,要是能被卖给有钱人家的老爷,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每天都能吃上猪油炒的饭菜。想想就幸福。”
路见秋不忍打击他,只道:“祝你早点遇上有钱老爷。”
“嘿嘿,我要是真的走运了,也不会忘了你的。”
囚车在一座高楼前停下了。
空气中些微飘来些胭脂水粉的香气,哪怕看不见外头的景象,路见秋还是一下子猜出来,这里是青楼。
四黑兴奋得直叫:“到了到了。”
车帘子被猛地掀开,两名大汉围着一个满脸墙灰的矮小老鸨走了上来。
一个汉子拍着胸脯道:“丽娘,你随便选,都喜欢的话,一起拿去,我给你便宜点。”
第三十五章
被叫做丽娘的老鸨冷哼了一声,扭着臀部往前走了两步,凑过来像打量哪块猪肉更肥瘦相间似的打量着他们。
她捏着一条桃色手绢的手挑了个兰花指,捏着路见秋的下颌仔细看了看:“哟,这回讨来的成色都还不错嘛。”
“可不是,这不都是为了丽娘你么。”大汉赔笑道。
“为了我?怕是为了钱吧。”
丽娘把几个小孩逐个看了看,最后落到了四黑那张漆黑细长的脸上,捏着鼻子后退一步:“这是打哪儿来的?生得这么丑,连进我们春风楼倒茶都碍眼。”
“哦,这个啊。是他爹娘求着非得买给我的,缠得紧,我才不得不花了点钱买下了。的确是丑,你就当是个白送的,他不算丽娘你的钱。”
四黑的当有钱老爷奴仆的梦一朝破裂,惊叫起来:“我、我不要进青楼!我要去有钱老爷宅子里当杂役!”
路见秋赶忙捂住他的嘴,想提醒他冷静点,他们可不是那几个大汉的对手。想逃跑,也得从长计议。
大汉赔笑道:“丽娘,他不是这个意思,小孩子而已,心直口快的……”说着,他狠狠瞪了四黑一眼。
“哦,这年头,连这种穷酸鬼都有资格嫌弃我们青楼啦。王牙子,我看这生意吧,不做也罢。是我们春风楼呀,配不上你的货。”
丽娘说着,啐了一口,摆着臀往春风楼里走去,作势不买了。
王牙子登时急了:“丽娘,你别这样,我们都合作这么多次了……这样,你要是不喜欢他,就不要他了,怎么样?”
“我、我不要进青楼,这可是败坏家风的事!”四黑死死扯开路见秋捂住他嘴的手,大声呼喊。
眼见丽娘就要进门,几个汉子忍不住了,一个把锁打开,一个把里头的四黑揪出来,丢到了地上。
王牙子讨好道:“丽娘啊,丽姐,我们都合作许多次了,您就给个机会。要么你看,我们现在就把他打死,你原谅我们这一次,怎么样?”
说着,另外两个男人各人手里握了根棍子,狠狠往四黑头上敲去,砰的一声闷响,他面朝地栽倒下去。
哪怕他晕了过去,几人也没解气,你一棍我一棍地对他动起了手。
囚车的锁没上紧,路见秋顾不上自己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衫,推开铁门,几步跳下车子,扑到了四黑身上。
四黑身下洇散了一滩鲜红的血液,将整个春风楼的侧门口都染红了,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
“别打了!别打了!”路见秋急得直掉眼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无力。
王牙子瞪了他一眼:“小兔崽子,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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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别耽误你王爷爷做生意,不然,连你一块打。”
丽娘远远站着,抱着手臂往这边看戏。路见秋挨了几棍子,哭得岔了气,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探四黑的鼻息,吓得瞪大了眼。
“他快死了!真的不能再打了!”
他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这般多管闲事的一日。但他是真的真的,不希望这个心善的可怜孩子就这么死在此处。
王牙子不以为意,挥了挥手,示意两个汉子走开,走过来薅起他的头发,呲着发黄的牙花道:“小子,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这张脸长得不错,爷就不会打你,爷多得是不伤脸皮也能折磨你的本事。”
“欺软怕弱的可怜虫。”路见秋被他钳制,不得不斜眼瞪着他,一字一顿道。
王牙子显然被激怒了,他哼笑一声,左手高高举起,掌风一过,那比他的脸还大上两圈的手掌就要落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闪过,王牙子就被打飞了出去,路见秋被他扯得一个趔趄,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哭着扑上去检查四黑的伤势和鼻息。
——四黑已经没了呼吸。
他不相信,拔了根墨发探了又探,但仍然没有任何气息的迹象。
一条活生生的命,就在他眼前如此儿戏地溜走了。
视线中忽然出现了一只玄色的鞋,鞋的主人轻柔而哀戚的嗓音响起:“请节哀,他已经回不来了。”
这声音如此耳熟,路见秋慢慢抬起眼,看清他脸的那一刻,他甚至连落泪都忘了。
——是灵渊仙人。
他喊了此人三四年的爹爹,又喊了十四五年的师尊,决计不会认错。
他忽地反应过来,这里是沈今潮的记忆,四黑,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救得回来。
灵渊仙人低下头,凝视着他,缓声问道:“你,就是沈今潮?”
路见秋仿佛听见虚空里传来河水流动的声音,原来,他们都在循着历史既定的轨迹缓缓走下去。
一旁传来些微声响,他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是四黑曾递给他的小半只馒头从衣襟内缓缓滚落,滚进了血泊里,转瞬成了殷红色。
事情如何发展下去,已经很是明晰了,灵渊仙人收他为徒,并允许他将四黑妥善安葬,给其家人留了一部分财物。
这之后,路见秋跟着灵渊仙人上山,隐瞒狐妖身份,拜入了苍蘅派。
套在师兄的壳子里,他以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角认识了灵渊仙人,认识了纪芜,甚至认识了……他自己。
路见秋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醒来时对之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但他如今想来,沈今潮从前约莫不太喜欢自己。
——他活得无忧无虑,师兄却不得不在泥沼里挣扎,在这种情况下,能喜欢得起来才奇怪。
苍蘅派的日子过了几天,路见秋便突然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再醒来时,便出现在某座山的山口。
他反应过来,这是到了沈今潮记忆中的另外一个节点。
这座山高耸入云,看着也很是眼熟,一旁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摇着折扇道:“沈兄?你真的要独闯幽山?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宝物,你果真要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我……”路见秋嗫喏两句,“不必担忧,我会平安归来。”他明明没说话,这句话却像有了生命似的自己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这是师兄说过的话。
公子道:“也好,你去吧。我会记着给你祈福的。”
路见秋点了点头,抬步往幽山深处走去。
他动了动手,却没再能操控这具躯体。
沈今潮的法术实在是好,旁人闻之胆颤的诡山,他简直如履平地。不论长得多古怪的妖兽,在他手下都过不上几招。
在幽山内逛了一日,到夜幕降临时,他才在河边寻了个山洞,生火打算过一夜。
路见秋认出来,这正是之前沈今潮带他与江邃歇脚的那个山洞。
但一到夜里,阴风阵阵,树叶簌簌作响,听得人心里无端发毛。
路见秋顺着师兄的视线,望向山洞外黑漆漆的夜色,心中忽的有种不祥的预感。
在静谧的空气中,沈今潮胸口的传讯玉牌忽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短短一日,“路见秋”给他传来了不下五条讯息,每每接收到,他的神情总是一瞬间便化成了一潭春水。
尽管身处险境,他没办法及时查看,但等到找到安全的庇护地,他便会取出玉牌,一遍又一遍地认真翻看,唇角噙着抹温柔的淡笑。
路见秋总以为师兄对他爱搭不理,却原来,师兄只是近乡情怯,看着他传来的这些亲昵的督讯息,却又明知无法靠近。这种时候,沈今潮在想什么呢?
路见秋眼见着他从衣襟内将玉牌掏出,捏了个诀,上头便浮现了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
路见秋彼时怕说多了惹师兄厌烦,因此也只传来了短短的一行字:
“师兄何时归来?”
一眼便能看到头的字,沈今潮却忍不住看了又看,半晌,又望向腰带上晃荡的同心佩,伸手摘了下来,仔细翻看。
那玉佩圆润精致,看样子被保护得很好,连一点瑕疵也不曾有,想必主人很是爱护它。
路见秋观察着他此刻面上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他静坐许久,久到路见秋昏昏欲睡时,才给那头回了讯,只短短两个字:
“很快。”
回的时候冷淡又敷衍,但回过之后,沈今潮又焦虑而着急地守着传讯玉牌,等着他的回信。
路见秋又默默叹了口气。
山洞外的阴风显然大了起来,沈今潮支着剑坐在火堆旁,似是忽然察觉了什么动静,缓缓站起了身。
一道黑影从黑暗中游弋而入,路见秋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影妖。
师兄显然尚不清楚此物的来历,握紧剑便冲了上去,一人一妖缠斗了几回合,倒是都没占到便宜。
最终是那影妖贴着沈今潮的墨发滑下,从他胯下窜了出去,他拎着剑思虑了片刻,似乎在猜想这是不是那妖物的陷阱。
但不过一瞬,他便做出决定,疾步追了上去。
幽山夜间外周的月光很亮,洒在摇曳的叶间,将山中景色照得很清晰。只见得那影妖几番逃窜,最后隐入半人高的树丛中,不见了踪影。
沈今潮朝四周围扫了一圈,静悄悄的,妖物的气息已经消失了。他的视线一转,落到了一旁的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上。
原来,师兄就是在如此寻到这块三生石的。
第三十六章
沈今潮看着那块三生石,面上的表情似乎很笃定,他知道它是什么。
路见秋简直不敢去观察师兄接下来的神情,这几乎不用多想,他们二人人妖殊途,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沈今潮却似乎并不以为他们之间隔着多么大的天堑,也许从一开始,他便没打算告诉路见秋,自己是一只狐妖——还是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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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打的人妖混血。
不过,如此多年以来,师兄的确不曾暴露一分一毫他的身份,路见秋从未怀疑过他不是人类。
但这并不代表沈今潮有机会,即便路见秋一无所觉,灵渊仙人也绝对不会同意让他们二人结为道侣的。
难怪,难怪灵渊仙人总要千方百计地阻拦他,将他往江邃怀里推。
沈今潮上前两步,也在观察这块巨石。
那石头上映出的画面几番变幻,最终归于沉寂,什么也没发生。
那上头只出现了沈今潮一人的脸。
面上期待的喜意渐散,他慢慢冷了脸,手指捏了个诀,周遭亮起了一簇火光。
的的确确,石面中只出现了他一人的身影。
路见秋猜不透沈今潮在想些什么,只见他从腰间撤下那块白玉佩,垂眸凝视了一会儿。
眼见着那石面又逐渐晃动变幻,但等沉寂下来,仍然只映出了沈今潮一人的脸。
他沉浸在思虑中,连身后逐渐逼近的影妖也没看到。路见秋的心脏几乎从嗓子里蹦了出来,急道:“师兄,小心!”
但很可惜,沈今潮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他呆滞地站着,那影妖趁着他心神恍惚,呲溜钻进了他的识海里。
沈今潮的瞳孔深处红光一闪,但并未如路见秋所料想那般发狂,周围的景色模糊起来,当他反应过来,沈今潮已经被浓雾紧紧包裹了。
“小七?小七,你快些回来!”
路见秋听得一声声心焦的呼喊,再回过神时,只见面前站了个矮小细瘦的小孩子,身高只到他的腰腹处。
那孩子生得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生得有些丑陋。
他舔了舔干涩的下唇,往呼喊声来处偷瞧了一眼,紧接着,便低头专心干着眼前的事。
与一个肥头大耳的老爷擦肩而过时,他眼疾手快,将对方坠在腰间的钱串和玉佩取了下来,转身消失在了弥漫着脂粉味儿的走廊内。
路见秋快步跟了上去,走得近了,只听得走廊内的一个小房间内传来人声:
“小七,你又去……又去做什么了?”
“姊姊,我去……”
紧接着,便是啪的一下巴掌声响,小七似乎被打懵了,不解地问道:“姊姊,你为何打我?”
“我们姊妹几人,努力挣钱是想让你走上正道,你如今这是在做什么?”
“我,他不缺这点钱,我只是、只是看姊姊们……”
那姑娘似乎微微叹了口气,啜泣起来:“也罢,你既不懂,往后慢慢教就是了。方才可把你打痛了?让姊姊瞧瞧……”
画面一转,路见秋不过眨了下眼,再睁眼时,人便到了一个挂着旖旎纱幔的房间内。
眼前的小七,也明显高了一头。
他稚嫩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精明,眼底的市侩更深,来回扫视着青楼内进出的老爷。
倘若看到个有钱又好欺负的,他便会悄悄跟随而上,寻找机会从对方身上捞点油水。
路见秋不敢认,这究竟是谁。
明明这孩子如此惹人讨厌,他看着看着,眼里却忽然有了湿意,他不敢想,沈今潮是如何成为多年以后他所熟知的模样的,这中间他经历了多么艰难的事,又曾吃过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苦头。
他想到小时候,刚遇见沈今潮时,他甚至连大字也不识一个。
小七跟着老爷走到巷子,没成想却中了计,被十几个家丁围着,狠狠打了一顿。
大腹便便的老爷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指着他骂: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狗!想偷我的钱,下辈子去吧!”
小七咬着牙,即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奋力反抗着,寻到时机便拼死还手,一番打斗后,居然也打伤了几个家丁。
路见秋的眼泪流个不停,他想冲上前帮帮他可怜的师兄,却根本触碰不到人。
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沈今潮。
小七最终从一个家丁胯下逃跑了。
但也并没有用,老爷将此事告知了老鸨,他被老鸨卖了出去。
路见秋紧紧跟着他,看他是如何被发卖,又是如何趁着人牙子不注意,使计跑了出去。
跑到河水下流,小七一时走运,竟碰上了死去的沈家少爷。他计从心来,用妖术将自己幻化成了“沈今潮”的模样。
也是路见秋所认识的,师兄的俊朗模样。
他以为被霉运裹缠了整个童年的沈今潮,总算要开始走晕了,但没想到,他不过就是从一个地狱,坠进了另外一个地狱。
天道对他从来谈不上公平。
“沈今潮”为何要投河自尽呢?是因为沈家家主宠庶灭嫡,他活得悲哀而小心翼翼,如今,师兄成了这个可怜的人。
但比起在烟花柳巷的日子,沈今潮自认过得很幸福每日都能吃饱饭,还有奴仆可以使唤……没有比这样更好的神仙日子了。
但好景不长,这神仙日子很快便化为乌有。
沈家很快遭到仇家暗杀,满门皆被屠尽,唯独沈今潮这个“假少爷”活了下来,继续以“沈今潮”这个名头活下去。
他喜欢这个名字。
沈今潮重拾扒手的活,仓皇地活了下去,一直到遇见灵渊仙人,跟他回了苍蘅派。
其实灵渊仙人又哪里不知道此沈今潮非彼沈今潮呢,他其实什么都心知肚明,只是终究心一软,将这小孩留了下来。
沈今潮是个很卑劣的人。
路见秋知晓了这一点,但他反倒觉得师兄更可怜可爱了,为了自己所渴求之物不择手段,这算是一个优点吧?
沈今潮便这般怀着点难以言说的心思,在苍蘅派一直待着,之后便对路见秋逐渐有了私情,起了欲念……
师兄的方法一直是很高明的,率先撩拨他,又率先抽离,如此几番;等他有所回应了,便若即若离、时远时近,在引诱他的同时,也在折磨他自己。
沈今潮使尽了一切方法,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同时也在暗暗打听三生石的下落。
知晓也许在幽山秘境时,他毫不犹豫地出发了;看到了结果,他仍旧不肯放弃,又拉上路见秋去瞧。
那时候的沈今潮,又是何种想法呢?
他算计了半辈子,到头来还是得把路见秋拱手让人。
他一定很愤怒,因为路见秋看到,在幽山秘境内,他昏倒之后,沈今潮缓缓走到趴在地上的江邃身旁。
彼时沈今潮的双目通红,面上是有如野兽般狰狞的神色,他拎着剑上前,颇有要置江邃于死地的意思。
路见秋捂着双眼,不敢再看。
师兄曾告诉他,不是自己动的手,他撒谎了。他一时不知该悲哀还是恼怒,愣在了原地。
沈今潮会走到这一步,何尝与他无关呢?
他从前怎么会以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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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一点都不喜欢他?
他简直太愚蠢了。
这之后,路见秋见到了许多:
例如在他与江邃一同练功时,师兄是如何嫉妒痛苦的;
又例如在他失踪时,师兄是如何不眠不休寻他踪影的;
再例如,在影妖左右他的念想时,师兄是如何痛苦困顿的……
在沈今潮失去他的所有消息、独自忍受所有痛苦时,他却与江邃在梨花镇过着恩爱道侣的生活。
更糟糕的是,当他联想到此间种种,他心中有可怜、有痛苦、有心疼,还有羞愧,却唯独没有后悔。
江邃下了一招险棋,但他挑了个十分正确的时机,路见秋是真的一点都不爱师兄了。
沈今潮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与江邃并无不同,沈今潮也是个疯狂的赌徒,倘若他明白自己毫无胜算以后,路见秋不敢想象他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
天色渐亮,路见秋倏忽睁开了眼,捂着胸口不住喘气。
他这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他将手腕看了又看,是因为这红绳吗?
他好像用一梦,窥见了沈今潮悲哀而可笑的半生。
清浅的脚步声响起,纱幔撩开,露出沈今潮那张白皙温润的脸。
这张脸与幽山秘境深夜里的面庞渐渐重合,让路见秋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两步走上前来,温声问道:“今日早些起身,同我到桃林练功。”
路见秋呆呆地瞧着他,眼眶一酸,便落下泪来。沈今潮便掏出沾染着淡淡桃花香的手帕,帮他擦了擦脸,语气严肃了两分:“就算是哭了,也还是要练功的。”
他不由栽进师兄的怀中,细声哭了起来。
师兄的手一顿,便轻轻落到他的后背,熟练地拍了拍。
“这是发生何事了?”
路见秋只是摇着头,并不说话。
哭了好一阵子,他才渐渐止住了眼泪,再抬头看去,沈今潮像是想通了什么,神色冷了下来:
“你此番落泪,是因为见不到江邃么?”
第三十七章
路见秋缓缓摇摇头,一遍遍道:“对不住,师兄……我该早些明白的。”
他的视线落到沈今潮的脸上,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他陌生了两分。
师兄是只狐妖,还被不怀好意的影妖附身了,这般下去,路见秋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令他难以想象的事。
他一定要救师兄。
至于怎么救,他尚未没想好。总之,绝对不能再让师兄一个人待着。
他今日没再推脱,暂且把江邃抛之脑后,跟着沈今潮到了桃林练功。
路见秋练功练得不甚认真,不时抽点意识去观察一旁的师兄,每每发现,师兄总会回头温声问他:“有何不解么?”
一连观察了几日,他也没发现沈今潮有任何不妥之处,直至某日,江邃出现了。
江邃自知做了错事,这段时日只敢远远瞧着他,那蛇毒也已褪却,他找不到任何接近路见秋的理由。
江邃一出现,沈今潮的面色便不太好看,路见秋也还记着秘药的事,不想与江邃多加交流,因此三人僵持不定。
江邃远远地站着,静静地看着这头,倘若路见秋与沈今潮亲昵了一些,他的神情便会多几分隐忍,仿佛下一秒便要冲上来与师兄打斗一顿。
路见秋忍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只好道:“师兄,我有些累了,今日可否早些回去歇息?”
沈今潮瞥了江邃一眼,点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经历了那尴尬的两个月,路见秋能与师兄谈论的话题少了许多,生怕提到些不该提的,会踩了线。
沈今潮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所想,意味不明道:“从前师弟总是有许多事跟我说的。”
路见秋张口想辩解,又被他淡淡打断了:“前几日的那箱小玩意可收到了?师弟喜不喜欢?”
“喜欢的。”其实那箱东西他也就随便翻了翻,还没来得及细看。
“嗯。”
沈今潮也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路见秋不必回过头,便知道江邃也跟了过来,他那如有实质的视线很难不让人察觉。
分明他还没有道侣,此番却有种同时背叛了两人的感觉,为此烦闷不已。
路见秋迅速与师兄道别,紧紧关上了房门。
沈今潮还在门外站着,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看到此番场景,你定然很得意吧?江邃。”
江邃现身,在他身旁站着,不发一语。
沈今潮伸手,忽地将他腰间耀武扬威挂着的白玉佩扯了下来,他连忙去抢,却被沈今潮旋身避开了。
“还给我。”
“还?是你的东西,才叫还。请问,这玉佩是你的么?”
“还给我。”
江邃脸色煞白,飞身去夺,但又唯恐沈今潮把玉佩捏碎,因而只是近身去抢,不敢动真格。
沈今潮有意避开路见秋,于是把江邃引到了桃林处。
“想要这块玉佩?”他高高举起左手,作势要把白玉佩往地下摔,“我哪怕毁了也不给你。”
江邃双目通红,狼狈地扑上前接着,但沈今潮不过是虚晃一枪,他眼见着对方一瞬之间将手里的玉佩捏为齑粉。
他维持着双膝跪地,双手高举着作接捧的动作,眼睛一转,望向微微噙笑的沈今潮。
下一刻,他爬起身,右手一张一握,本命剑便飞进了他手中。他毫不犹豫,使剑横劈而上,径直冲向沈今潮。
从沈今潮身上,他也学会了些许不择手段,他道:“沈今潮,你不想知晓么?我与路见秋,在梨花镇的日日夜夜,都在做些什么。”
闻言,沈今潮的面色也变了。他躲避的动作一转,也举剑迎了上去。
“不过是些腌臜小事,偷窃来的,不听也无妨。”
“我们挽着手游街,一齐放河灯,共拜天地,白头相许。在旁人眼中,我们是般配至极的一对道侣。如今,你才是那个窃贼。”
他说一句,沈今潮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说到最后,他怒急攻心,喉头一腥,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他腿一软,便单膝跪倒在地,神色凄狂。
“江邃,你夺走了我许多的东西,那些我都可以不与你争抢。可你为何,为何偏偏连路见秋也要抢走?”
江邃的剑尖直指着他,淡淡道:“成王败寇,不外乎如此。况且,是你,先要置我于死地。”
他低垂着脑袋,禁不住癫狂地大笑起来。
“没错,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成王败寇’,‘成王败寇’。早在幽山,我便该不顾一切杀死你的。”
他缓缓抬起头,江邃便眼见着他方才还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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