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险些命丧江懿鞭下的人,又怎么会主动提出要做江懿的学生?
张戎想不明白,如实地问了:“你为何想要做江子明的学生?”
“我……”
裴向云不敢看江懿的脸色,只低头继续答道:“我曾听闻江大人有文韬武略,心中实在十分仰慕,所以才想做江大人的学生。”
文韬武略?
江懿若非重生回来的,怕是都能信了他这番鬼话。
上辈子自己教裴向云的东西,他可是一件都没记住过。
“我不收乌斯人做学生……”江懿淡淡道,“说起来,你还是先担心怎么保住自己这条命吧。这次是有将军护着你,下次可没那么好运了。”
他实在不想继续耗下去,说完便牵着马转身离开。
裴向云咬牙看着他的背影,猛地站起身,踉跄向前几步,「扑通」跪在了地上。
如果这次不抓住机会,那下次见面又是何时?
更何况上辈子那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陇西军营中怕是卧虎藏龙,自己这么大一个靶子摆着,恐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丧了命。
“我确实仰慕江大人的才华……”他重重将头叩在地上,“求您收我为徒。”
江懿的背影有一丝僵硬。
上辈子说收裴向云为徒,也只不过是口头上提了一嘴,狼崽子便十分乖顺「师父师父」地喊了。后来他曾有些惋惜,想要裴向云补一个拜师礼,却始终没找到过机会。
印象中的裴向云从未这样跪过谁,他们乌斯人将汉人的叩拜之礼视为糟粕,除非跪君主,不然都是要被人耻笑的事。
如今他上辈子那逆徒正跪在身后给自己磕了个响头。
“请江大人成全。”
关雁归垂眸看着跪伏在面前的人,轻声道:“阿懿,我看小裴兄弟是真心想要拜师的。更何况如今他这岁数的孩子,基本都上过学堂了,在这儿没个人教,也不太好。”
江懿回眸,看了眼裴向云,淡淡道:“你要这么喜欢他,那你收他做学生。”
裴向云心里凉了半截,却仍坚持道:“江大人若不答应我,那我便跪到您答应为止。”
江懿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行啊,那你就跪着吧。”
他说完,转身便向校场外而去,没回头看裴向云一眼。
依着他对裴向云的了解,这事绝对没完。狼崽子别的不行,唯独偏执的毛病在他身上演绎得叫一个「淋漓尽致」。
既然裴向云铁了心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那他没必要陪着一起发疯。
江懿这么想着,撩开帐帘,却被人抱了个满怀。
他有些猝不及防地要推,低下头时却发现抱着自己的是个小童。
小童不过总角年岁,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满是稚气,却偏生端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老气横秋道:“江大人,你许久不回燕都啦。”
江懿讶然道:“你怎么来陇西了?”
“娘亲给爹爹缝了袄子,让陈叔给送过来……”小童说,“我在燕都待着无趣,又十分惦念江大人您,便也跟着过来了。”
他个子矮,却拼命仰着头看江懿,似是不想那人将自己当成个孩子,可踮着的脚却摇摇欲坠,在磕着桌角的边缘来回试探。
江懿怕他摔着,连忙伸手将他从桌旁捞回来:“近日陇西事物繁忙,没什么时间回去。待明年,明年春节时一定回去,好不好?”
小童揪着他的衣袖,嗲声嗲气道:“可是我爹爹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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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忙呀?每日飞回燕都的信鸽都要有两只,夫子读信都读不过来呢。”
江懿听后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带着方才一直压抑的心情也得到了几分纾解。
眼前的孩子正是张戎将军的独子张素。
张戎老将军一生杀伐果断,这个独子却是他唯一的软肋。每日除了查看军中要务,便是写好多家书。
就连上辈子陇西军营覆灭的前一夜,他还在家书中谆谆教诲张素须认真读书,像江懿一样考取功名,千万别学那些朝中不争气的酸儒,只会在家国危难时为保全自己而求和。
待来年开春自己回燕都复命时,还要检查张素的《出师表》有没有好好背下来。
那封信刚寄出去,或许还未被信鸽送到燕都,乌斯人便打了过来。
燕军的战术被对方摸得一清二楚,从周围包夹而来,当真是「四面楚歌」。
张戎带着最后一千精兵死守,在马鞍上倒了火油,迎着西北的狂风形成一道人体构筑的火墙,让乌斯人元气大伤,撤回了江的对岸。
他到最后也没能见爱子最后一面,问儿子一句,是否读懂了《出师表》中武侯的句句真心。
“江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呀?”
江懿从回忆中抽离而出,额上早已冷汗涔涔。
他料想重生后,看见这些曾死去的人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却没想到仅仅是回忆的冰山一角,便令人如此煎熬。
“方才在想事情,没有怠慢你的意思。”
江懿瞥见桌上还有一盒李佑川拿回来的糕点,从中取了一块递给张素。
张素虽想吃,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嘀嘀咕咕着夫子教的那些晦涩的之乎者也,一双眼却不住地往江懿手上的糕点瞟。
江懿只当没注意到小孩的那点自尊,将糕点放在了一旁的碟子上,轻声道:“近日功课学得如何?”
张素一听他问这个便来了精神,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挺直了腰板:“前几日夫子教了我子山先生的《哀江南赋》,我觉得有一句最妙。”
江懿挑眉:“嗯?是哪句?”
似乎被他询问极大地鼓励了张素的积极性,立刻背起书来:“「山岳崩颓,既覆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故去之悲。」这句对仗工整,遣词略带疏狂大气,是以最妙。”
江懿原本轻叩桌面的指尖倏地顿住。
他看着面前小童压抑着要翘起的唇角,知道张素在等自己的一句夸奖,可他却喉咙发紧,说不出半句发自内心的称赞。
张素尚未经历过国破家亡,不懂这字字珠玑下是如何的血与泪,可他不一样。
他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在乎。
庚子山看着原本富饶的江南衰败之相,说出那句“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
他又何尝不曾看着家乡的桃花被付之一炬,只余下寸寸焦土与生民涂炭。
张素见他又在愣神,有些担忧道:“江大人……”
江懿勉强牵起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背得很好,夫子教你这句话什么意思了吗?”
“夫子说我还小,如果喜欢就先背着,以后自然会懂。”
小孩到底是小孩,不善察言观色,见江懿笑了便以为他没有什么大碍,又高兴起来:“我背的好吗?”
“挺好的。”
江懿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你这样好学,你爹爹会很高兴的。”
张素倏地红了脸,目光在半空中游移着,小声嘟囔:“他才不会高兴,总是惦记着写信来教训我,从来不会夸我的。”
江懿起身,牵着他的手:“你爹爹其实很为你自豪,要去看看他吗?”
张素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张戎,却仍抑制不住见父亲的渴望,手还被江懿牵着,脚下却跑得飞快,三两步就到了帐帘前。
江懿撩开帐帘,抬眸便愣住了。
裴向云正端端正正地跪在自己的帐前,双目放空不知在想什么,听见有人出来后眸子倏地一凝,锐利地向这边看过来。
江懿料想他会继续赖着不走,脸色慢慢冷了下来。
张素没见过他,有些新奇地拽了拽江懿的袖子:“江大人,他是谁呀?为什么跪在这里。”
江懿抿着唇,低声道:“是犯了错的人。”
裴向云下意识地撑着地要站起来,似乎想起方才江懿对自己的态度,动作迟疑了片刻,却还是站直了身子,一步步向两人走来。
江懿的神色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
他实在太痛苦于这种无休止的拉扯与反复。
如何才能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
江懿的目光落在张素身上,忽地提高了声音开口道:“你觉得家中夫子所教的东西还适合你吗?”
张素不疑有他,如实回答:“夫子教的自然是好的,我总希望他再多教一些,可他却偏不肯,说没必要。”
江懿舒展了眉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那你愿意做我的学生吗?”
张素眨眨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是真的:“这……真的吗?江大人,您要收我做学生?”
“对啊,收你做我的学生……”江懿瞥了一眼裴向云,“做我唯一的学生,往后教你诗书和为人处世之道,可好?”
张素一双眼倏地亮了,仍不敢相信这天大的好事就这么砸在自己的头上。
眼前的人是不世出的奇才,是大燕的状元郎,是少年丞相,单枪匹马来了陇西,短短几年便让原本猖獗的乌斯人心惊胆战。
这样的人主动提出要做自己的老师,嗜书如命的他怎能不激动?
当即张素便要跪下行拜师礼,却被江懿拦住了。
“这些礼节往后可以再补,我只有一个要求。”
江懿面前闪过前世的种种,一字一句道:“从今往后,你要用你学到的所有知识忠君报国,爱护百姓,你能否做到?”
作者有话说:
先收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徒弟ovo;
有人要被气死了,是谁我不说
第35章
张素有些懵懂地看着他:“可是江大人,这不是……刚上学堂时,夫子便教给我们的东西吗?”
江懿唇角微滞,心中忽然有些好笑,侧眸看着裴向云怔愣在原地。
也不知这狼崽子多久没喝水了,现下双唇干得几乎要裂开,面上没有半分血色,一双原本深邃的黑眸倒是带了几分血色。
他似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道:“你要收他做学生?”
江懿警觉地侧过身,下意识地将张素挡在身后。
他见识过裴向云上辈子是怎么迁怒自己身边的人,又是怎么用那偏执的脑子争宠的。
“我收谁做学生与你何干?”江懿淡淡道,“左右你也与我没有关系,问这个又有什么用?”
裴向云紧紧咬着唇,脸色愈发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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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可一双眼却红得有些不正常。
他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道:“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为什么?
这需要问为什么吗?
既然重生回来裴向云依旧改不掉自己这一身臭毛病,那他根本没必要在裴向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所谓一个「及时止损」,不过如此。
江懿完全可以重新培养学生,让他知世故,明事理,通达善良,能成为一个为百姓做事的好人,又为何非要与这个养不熟的狼崽子纠缠。
江懿思及此处,将张素的手攥紧,低声道:“别挡路……”
裴向云却依旧杵在原地,一双眼紧紧地钉在江懿牵着张素的手上。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被那只手牵着的滋味。
那只手骨节修长,指腹上带着常年写字画画留下的薄茧,摩挲过他的皮肤,一直痒进了心坎里。
甚至还记得那个大逆不道的夜晚,红烛暖张中他吻过颤抖的脊骨,那只手紧紧扣着泥泞的软布,骨节分明,隐约看得见淡青色的血管,有种支离破碎的美。
可现在他却去牵别人了。
裴向云一想到这儿,太阳穴便突突地跳,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看着眼前的一切便觉得无比心烦。
明明重生是重新开始,为什么江懿却宁可去教那个陌生的小孩,也不愿意再多看自己一眼。
现在自己一无所有,连这学生之名也无法保住了吗?
裴向云越想越心惊肉跳,不顾腿跪得发麻,踉跄几步上前,拽着张素便往后拖。
张素不过一个小童,论力气压根无法与裴向云抗衡,几乎哼都没哼一声地便被人拖着摔在了地上。
到底是将军之子,纵然摔了,他也仅瘪了一下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后还是没落下来。
江懿被那股力量拉扯了一下,悚然而惊,一回头,张素那委屈的脸与上辈子和太子分别时的模样不偏不倚地重合了。
而这梦魇般的场景让他倏地手脚冰凉,狠狠将裴向云推开。
裴向云仰面摔在地上,左手恰好从一块尖锐的石头上蹭过,留下一道沾上泥沙的伤口。
他胡乱地抬手抹了把脸,目露狠戾,一眨不眨地看着张素。
裴向云原本脸上就有沙土,方才又用流了血的胳膊擦过,弄得脸上半是血迹半是污渍极为可怖,如同阴曹地府中爬出来的厉鬼,看上去极为可怕。
张素被他的狰狞相吓得忍不住,终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了出来。
江懿心中一紧,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起来,一会儿看见的是摔了个屁股墩的张素,一会儿又是太子被裴向云掐着脖子时那双惊恐的眼睛。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那些不愿意回忆的记忆在脑海中疯狂翻涌着,让他恨不能现在手里有一把刀,将眼前这上辈子的逆徒直接砍了。
“别哭……”江懿将张素搂进怀里,有些颤抖的手抚了抚他的头发,“不怕,老师在。”
裴向云撑着地坐起身,被「老师」二字当头砸了个透心凉。
当年这个称呼只属于他,也只能属于他。
或许是因为童年经历,裴向云自小就没有安全感,每日都活在被清理或被抛弃的恐惧中。
后来遇见了江懿,感受到被全心全意爱着和照顾着的感受后,他更害怕失去,曾无数次要江懿保证从始至终只会收自己这一个学生。
上辈子江懿信守了诺言,这辈子却不要他了。
「被丢弃」这件事在裴向云看来十分骇人,于是他压着声音,用一把沙哑的喉咙问道:“为什么……”
江懿抬眸,双眸中满是冷淡:“我收谁做学生是我的权利,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可是……
可是你上辈子明明说过只会有我一个学生的。
你明明……
裴向云喉咙发哽,鼻子一酸便落下泪来。
他可以去赴死,也可以被江懿责罚打骂,却无法接受对方选择了别人,却没有选择自己。
他眨了眨眼,看着泪水落在地上,将黄土打湿,轻声说:“可是我也想做你的学生。”
“你没有资格做我的学生。”
方才张素应该是被摔懵了,手心蹭出几道血痕,此刻正眼泪汪汪地小声啜泣。
江懿小心地检查了他掌心的伤,发现没什么大碍时才松了口气。
张素年岁小,在家中娇惯,万一出个什么好歹,他又得自责许久。
“走,老师带你去见军医。”
张素吸了吸鼻子,小声说:“没事,江大人,我不疼。”
江懿将他乱了的头发理好:“还喊江大人?”
“师父……”张素眼睛一亮,连带着手上的伤都不疼了,亲昵地贴了过去,“师父,我不疼的。”
裴向云愣愣地看着两人的动作,心中那股无法遏制的无名火愈演愈烈,驱使着他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三两步走到两人面前。
这回江懿有了防备,将张素紧紧护在身后:“你少在这儿发疯。”
“我没有,我就是……”
裴向云嗫嚅着慢慢垂下头,声音中多了几分哽咽:“我也想做你的学生,求你别对我这个样子,我好难受。”
你难受?
你上辈子心安理得背叛我,囚禁我,侮辱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难不难受?
江懿怒极反笑:“你难受与我何干?最好明日直接暴毙,世间倒是少了个祸害。”
裴向云咬着唇,刚要继续说什么,便听身侧响起一道稚嫩的声音:“师父,这个大哥哥是不是很伤心啊。”
江懿指尖一滞:“不知道……”
“他哭了……”
张素不顾江懿的阻拦从他身后钻了出来,仰着头看裴向云,一双圆亮的黑眸中满是担忧:“他刚刚也摔倒了,是不是很疼啊?”
裴向云垂眸,撞上了张素的目光。
孩子的眼中没有猜疑害怕,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恃宠而骄,全然是对他手臂上那道伤口的担忧。
胸间一直缭绕的愤怒和狂躁似乎慢慢被抚平了,裴向云有些无力地以手掩面,踉跄着后退几步。
“你连个稚童都不如……”江懿轻声道,“废物……”
他说完,带着张素向军医的帐中走去。
近日没有战乱,军医得闲,很快将张素的伤口处理好。江懿恐怕裴向云还在自己帐外等着找麻烦,于是将张素送去了将军帐。
原本张戎是思念家中幼子,将父爱移情到了裴向云身上。
如今张素来了,裴向云怕是没有什么理由继续住在将军帐,到时自己再找个理由将这狼崽子赶出去,便永绝后患了。
江懿心中这么想着,抬头才发现陇西的天不知何时已经擦黑了,只余下些许橙红色的夕阳挂在天尽头,往远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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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一片苍茫。
晚风渐凉,他拢了下衣领,加快脚步,刚撩开帐帘,却被人紧紧扣住了手腕。
江懿毫不留情地化掌为拳,向那人小腹锤去。那人慌忙躲闪,却不愿将他的手放开。
“你到底想怎么样?”江懿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还想让我再死一次,是吗?”
裴向云的呼吸急促,听见他这话时却蓦地一愣,电光火石间脱口而出:“什么意思?”
江懿趁着他愣神的时候挣脱出来,有些后悔这次出来没带趁手的兵器,听见他的回答时蹙眉抬头:“你装什么?”
裴向云不是重生之人吗?
一不做二不休,裴向云咬死了一个回答:“我真的不明白。”
方才的一番挣扎似乎碰到了他身上的鞭伤,疼得他弯下腰,小声地倒吸着凉气:“我是真心要做你学生的,我一定会对你好,你看看我,好不好?”
江懿慢条斯理地将有些凌乱的衣领整理好,口中说的话却没半分心疼的意思:“我为什么看你?你也配?”
裴向云抬头看着他,一双眼中满是受伤与不可思议。
上辈子江懿从来不舍得说他一句重话,可自从重生到现在,算得上句句诛心。每当自己调整好心情,却总能被那人的下一句话打击得体无完肤。
江懿懒得和他继续耗下去,转身要走。
“可是这不公平,你为什么选别人不选我!”
裴向云原本就心里乱,见他要走更是慌张,下意识地便要去拽他的手,却被人一掌拍开。
“放肆……”江懿轻声道,“谁许你这么与我说话?”
裴向云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着。
“纵然这里并非朝廷之上,但我依旧是大燕的丞相。”
江懿静静地看着他:“你这是以下犯上。”
“可我……”
“让你说话了吗?”
江懿眉眼间凝了霜一样冷,低喝一声:“跪下……”
作者有话说:
江美人:治不了你了(冷笑);
晚上还有一更;
狗子还是虐虐好;
当时跟基友讲脑洞的时候我说你觉得我第四章开始虐狗怎么样(那种兴奋);
基友:……
基友:你醒醒,你背景铺不明白的;
我:人家不嘛QAQ
第36章
裴向云拧着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低声道:“我没错……”
“你没错?”
江懿笑了下,伸手按着他的肩,不偏不倚地压在他的伤口上。
裴向云肩上的鞭伤好不容易结了痂,被他这么一按又疼了起来,面上的表情慢慢因为疼痛而扭曲。
他吃痛地低哼了一声,下意识要去掰江懿的手,在扣住那瘦削手腕时听那人轻声说:“果然朽木不可雕。”
裴向云的动作僵在原处,到底是没敢再继续用力。
江懿却依旧按着他的肩。
那道原本就没好利索的伤口在压力下再次开裂,温热的血慢慢渗了出来,顺着裴向云的手臂一滴滴落下。
这样缓慢的疼痛并不好受,如同凌迟一样。
裴向云紧紧锁着眉,身子不断地颤抖着,好像在无声地与江懿对抗着。
“你以为陇西是你可以胡作非为的地方吗?”江懿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若是没有张戎,你早就死在那个雪夜,尸体被狼群分食,还有能耐在这里顶撞我?”
裴向云咬着牙,额上与鼻尖冷汗涔涔。
江懿借着不远处火堆昏黄的光线,细细地打量他。
若是按照上辈子裴向云的暴脾气,估计已经和自己动上手了。
可不知为何今天他却异常地克制着自己,甚至最出格的举动也不过是方才攥了下手腕。
脑子被他打傻了?
江懿有些犹疑地看了他半晌,动了动唇:“让你跪下,听不懂是吗?”
裴向云觉得肩上那只手有千钧重,压着他的身子慢慢弯下。
就好像有人生生敲碎他一身的傲骨,而后不按原状地一块块拼凑了回来。
若是旁人这样做,裴向云就算拼尽全力与他同归于尽,也断然不会容许自己受如此屈辱,所受的痛苦必让他百倍奉还。
可眼前的人是江懿。
是他上辈子痛苦地失去过,这辈子下定决心要尊敬爱惜的老师。
是最爱的人。
裴向云咬着牙,终于屈服了,慢慢弯下了膝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上。
江懿垂下眸,静静地看着他,狭长的眼微眯,似乎在审视他这一跪里有几分真心。
不远处火光跳动,映在他的侧脸上。裴向云咽了口唾沫,一双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人。
江懿缓缓抬起压在他肩上的手,尚未凝结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了下来,他却似乎并不在意。
裴向云看着那只沾了自己血迹的手,一时间有些茫然,第一反应居然是老师的手脏了。
江懿捻了捻指腹,端详着自己前世逆徒的脸,忽地轻笑一声:“疼吗?”
裴向云点了点头。
那双桃花眼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江懿又问道:“恨我吗?”
他急促地呼吸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真的不恨我?”江懿问,“你看上去想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
“那知错了吗?”他说,“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错。”
裴向云带着异域凶戾的秾丽面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眸里却满是不服气:“我想要的东西我来争取,看见有人捷足先登,生气有什么错?”
江懿挑眉:“东西?原来在你眼里,我只是一件可以被抢来抢去的东西是吗?”
裴向云睁大了眼睛,仓促解释道:“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江懿没有生气,甚至连声音都很轻柔,可说出的一字一句却格外无情:“你怎么不是这个意思?所有人都要按照你的意愿做事,但凡不顺心,你便动辄胡闹,真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吗?”
裴向云咬着唇,目光仍满是倔强。
“算了,朽木而已。”
江懿瞥了他一眼:“不可雕琢就是不可雕琢,当真无用。”
“江大人!”
裴向云咬着舌尖,生生将那句「师父」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他厌恶至极的生疏称呼。
他撑着地要站起来,肩上却忽地钻心一疼。
江懿抬手按着他的肩,眸中掠过一道冷意:“谁让你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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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向云胸腔中发出一声钝痛的悲鸣,再一次重重地跪回原地。
“不是喜欢我做你老师么?”
江懿从袖袍中拿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将白皙指间锈红色的血迹擦拭干净。
方才的争执让他束起来的发有些许松落,几缕青丝垂在眼前,被他轻轻撩开,抚至耳后:“收你做学生就别想了,但我不介意教你些东西。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不识感恩,当真畜生一个。”
裴向云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四个词重重落在心坎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怕是上辈子他最痛恨的四个词,字字句句间写满了对异邦人的排斥与偏见,如今却被江懿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先前老师不会这样的。
可为何,为何……
裴向云鼻尖泛酸,一双眼蓦地红了,梗着脖子看江懿:“你从未了解过我,为何会这样看我?我……”
江懿伸手卡着他的后颈,将他的脖子狠狠向下一压:“谁许你这么看着我?方才不长记性是吗?”
裴向云撕心裂肺地呛咳半晌,发出一声呜咽。
“你今天伤的张素是张老将军的独子……”江懿淡淡道,“说你是白眼狼,一点都不冤枉。”
“低头好好跪着,什么时候知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江懿说完,头也不回地撩起帐帘离开,只余下裴向云一人和周遭「噼啪」响着的火堆。
裴向云低着头,觉得万籁俱寂,风吹动草场发出的「沙沙」声都格外清晰。
肩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动了动胳膊,眉眼骤然一紧,唇被咬得泛白。
天上星月渐渐隐没于乌云之后,紧接着便有燕兵赶来将几堆篝火熄了,只余下军营门口的那一堆。
裴向云正讶异于他们的举动,额上便被一滴冰凉砸中。
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
裴向云的额发湿漉漉地垂在眼前,肩上刚结了痂的伤口再度被雨水冲开,淡淡的血水流了下来,随着地面上的积水流向远处。
他愈发觉得周身寒冷,双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身子前后摇晃,似乎一叶湍急水流中苦苦求生的扁舟。
裴向云不知道自己在暴雨中跪了多久,只记得耳畔长久而持续地嗡鸣着,而后一头栽倒在泥泞的地面上,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中。
昏睡之际,他浑身忽冷忽热,一会儿像是被烙铁烫熨,一会儿又如堕冰窟,十分难受。
身侧隐隐响起嘈杂声,他费尽力气微微睁开眼,看见两个人似乎站在自己身前争吵着什么。
一道粗犷的声音低沉道:“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不通人情,不识感恩,又是个乌斯人,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细作呢?”
另一道更显温润的声音响起,似乎为了辩驳带着七八分火气:“将军,您对他的成见未免太深了,在陇西这几年日子里,云儿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为何不能好好与他相处?”
“并非因为他做了过分的事我才生气……”粗犷声音叹了口气,“他隐瞒了乌斯血统,混入陇西军营这么长时间我竟没有发觉,本来就是我的失职。幸好他尚未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不然……”
“云儿虽然有时不听管教,可他心肠应当不坏。”
那人轻声道:“我父亲去年过世,我没什么家人了,早已把他当做唯一可以倾诉的亲人。”
粗犷声音许久未说话,终究归于一声叹息。
“子明,太过用情不好……”他最后说,“你自己多思量罢。”
脚步声渐渐远去,那人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
裴向云听见自己问道:“师父,你要把我赶走吗?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覆在他额上的指尖微凉,江懿似乎笑了下,安抚道:“不会的,你好生养病,不用担心这些。”
裴向云许久未感受过老师的关心,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抓那人的手,却无端抓了个空。
周遭原本的天朗气清骤然消失,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几道刺耳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说的大抵是些恭维他的话,说他天生战神,是乌斯的开国元勋,领兵清剿汉人,配得上那「定西王」的称号。
可他却在这一片恭维声中愈发惶恐,猛地抬眸,正撞上一双清冷的眸子。
江懿背后的天是血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好像勾唇对他笑了下,而后拿起一旁的长/枪,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裴向云蓦地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后背汗湿了一片。
梦中地狱般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心脏打鼓似的将他的胸膛撞得生疼。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期盼在床边看见关于江懿的蛛丝马迹,却什么也没找到。
原来都是梦。
而梦醒了,江懿却不会再如从前那样偏爱照顾他。
他去爱,去照顾他的新学生了。
作者有话说:
评论都有看,关心有收到,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啵啵啵比心心!
要信我的「物理hzc」,信丞相的心狠程度;
没有整到大的他俩不会彻底放下成见的(点烟)
第37章
裴向云刚要挣扎起身,帐帘却被人撩开,走进来一个小厮。
那小厮生了一张娃娃脸,个子不高,显得十分喜庆。
他怀里抱着一个铜盆,上面搭了手巾,看见裴向云醒了后眼前一亮:“你醒了?”
裴向云看着他,慢慢坐了回去。
这人他是认得的。
上辈子乌斯人兵临渝州城下,喊话要城中主将投降。可那汉人主将似乎软硬不吃,誓死不开城门。
最后渝州城破,乌斯副将气焰嚣张:“李佑川,你现在还不愿降吗?”
那名为李佑川的汉人站在城墙上,被烧了一半的披风在身后飘扬着,如同一面永不降落的旗帜。
他朗声一笑,那张娃娃脸上沾着血迹和灰尘,可一双眼却无比明亮:“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说完,他便翻身从城墙上跳了下来,落进大火之中。
裴向云当时在那副将身后,看见李佑川坠下来时心脏重重地擂在胸膛,下意识地策马上前想要接住他。
可他才刚伸出手,那人便已经落入了熊熊大火中。
副将慌忙上前,询问他有没有被火伤着。他摇了摇头,目中却尽是失神。
这李佑川……是陪老师一起长大的小厮啊。
“这位小兄弟?”
李佑川看着眼前人怔愣的神色,以为是烧傻了,连忙将铜盆放下,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裴向云攥着他的手腕,喉咙里不知哽着什么,让他说不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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