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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0-110(第2页/共2页)

殿外等候便可。”

    元治哪能安心?在外等候。

    西偏殿里藏匿的白鹤娘子,如今正明晃晃地跪在广庭中央! 他一眼惊为天人的小娘子,满身?血气?,身?上藏了?匕首入宫!

    他如今和荀玄微生死结盟,共谋大事,荀家九娘怎能在他眼皮子下出事?

    元治心?烦意乱,恨不得躲回自己的桃枝巷小宅子里去,沮丧道,“荀君,快进去看看罢。”

    ——

    天子驾临,庭院里火把映得四处亮如白昼,阮朝汐端正长?拜。

    白鹤娘子长?拜在她身?前。白纱布层层包裹刀割伤的面?容,此刻又以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冷光眼眸。

    元帝路过的脚步略停,黑夜里白纱覆面?过于显眼,他无?意中打量几眼,越看越惊疑,原本走过的脚步又转回来。

    “三娘?”

    白鹤娘子端正拜倒,“妾在此。”

    元帝震惊问,“三娘为何在太妃住处?”

    火把光芒下,白鹤娘子缓缓抬起了?脸。

    与?平常并?无?不同的一双动人秋眸下,血水点点滴滴洇出了?白纱,众人齐声倒抽一口冷气?。

    白鹤娘子抚摸自己的脸颊,冷冷道,“妾为何在此?那要问皇后娘娘了?。妾被哄骗进宫,又栽了?谋害小皇孙的罪名,强压着于认罪书上画押,若非侥幸躲在太妃这处,今夜已伏诛。”

    元帝惊怒交加,厉声道,“她敢!”

    大步过来,就要摘下覆面?白纱查看。

    白鹤娘子剧烈地避让开。

    她重新大礼拜倒在地,把受伤的面?容深深躲藏在阴影里,声音里显出几分凄凉。

    “妾容颜已被刀毁,若陛下还顾念着昔日情谊,给妾留存最后的几分颜面?。求陛下……莫揭面?纱,切勿当众袒露妾残毁的脸。”

    元帝的脚步停在原处,极度愤怒之下,急促的气?喘声蓦然变大,从胸腔里挤压而出,拂袖转身?大步远去。

    天子仪仗慌忙转向,众多内侍和禁卫跟随天子去远的方向奔跑而去。

    阮朝汐从青石路边抬起头,盯着皇帝远去的背影。

    “他笔直往南走了?。应该去南边殿室找害你的人。回去歇着罢。”

    她搀扶着白鹤娘子起身?。

    白鹤娘子起身?后,声线里的凄凉也褪尽,极淡漠地道,“皇后不会有事的。他们多年的结发夫妻,闹了?多少回了?,夹在他们夫妻之间,不知毁了?多少性命,最后还不是现在这样??”

    她拍了?拍阮朝汐的手,“我只求脱身?。”

    耳边传来歇斯底里的大哭声。小皇孙于酣梦中被吵醒,元帝却走了?,小皇孙睁眼便对着满庭院黑压压晃动的人影,四周灯火刺目,奔跑远去的脚步声响彻耳边,吓得尖利大哭,“阿娘,阿娘!”

    杨女官无?奈把小皇孙抱给阮朝汐,小手臂立刻紧紧地搂住了?她。

    “嬢嬢,” 幼童抽泣着喊,“阿娘呢。湛奴要阿娘。”

    阮朝汐低声哄着小皇孙。

    四周为了?迎驾而过于明亮的灯火逐渐熄灭了?,平缓的脚步声逐渐走来。

    她感觉到侧边注视的视线,抱着小皇孙望去,荀玄微站在广庭的青石路边,大片松柏阴影遮蔽了?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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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深眸光于暗影中凝视着她。

    那眼神复杂难辨,里头裹挟了?太多难以言明的浓重情绪,对视的瞬间,阮朝汐只觉得心?里骤然抽搐了?一下,痛楚的感觉从心?底升腾。

    她依稀记起,前世的梦境里,她似乎也曾抱过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也曾经喊她“嬢嬢”。

    但前世早已消散在轮回中。

    她此刻抱着的孩子,是北朝的小皇孙,照顾小皇孙的是曹老太妃,她只不过是借住几日偏殿的外人,和前世梦境的场面?截然不同了?。

    “湛奴困了?,要睡下了?。睡吧……”她轻拍着小皇孙的后背,眼看幼童困倦地揉起眼睛,抬手替他遮挡着周围灯火光芒,往青石道边走近几步。

    “三兄。”她轻声唤道,“想想法子救阿池。她撑不了?多久了?。”

    一声寻常的“三兄”称呼入耳,荀玄微眼底的阴霾彻底散去了?。

    他也寻常地走近几步,颀长?身?影从草木遮掩的暗处走到灯笼光下。“阿池跟随白鹤娘子出事了??人在何处?”

    “人在西偏殿。受了?许多鞭伤,断了?右手,失血过多,敷药也无?用,人眼看着不好了?。”

    荀玄微皱了?下眉,叫来陆适之,取私印写下一行字纸,吩咐他送去太医署急寻当值御医。

    阿池请了?御医,阮朝汐焦灼的心?境终于舒缓三分,小皇孙在她怀里安静地吮着手指,逐渐陷入沉睡。她把小皇孙抱给杨女史,依旧带回寝殿休息。

    再回转时,荀玄微抬手替她把鬓角边散乱的几缕发丝捋去耳后。

    “送你入宫时好好的,这才隔了?几个时辰?怎的鬓角都乱了?。”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看起来倒像是沿着宫墙急跑了?一圈。刚才进来时,瞧着宣城王脸色不对。他欺负你了??”

    阮朝汐摇摇头, “是我得罪他了?。”

    荀玄微回身?看了?眼远处站着的宣城王。

    元治站在殿门边,远远地瞥着这处。瞧见?这边打量的目光,又倏然转去别?处,掩饰地大声吩咐禁卫做起事来。

    四处都是耳目,阮朝汐不能多谈,只简短地说,“夜里宫里遇了?些事。”

    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自己的手上。

    染血的衣裳早换过了?,手也仔细洗过了?。只余有皂角的清香,淡淡的血气?再也闻不到,但视野里却残存着血线飞溅的场面?。

    当时不觉得如何,平静下来回想,难以忘怀。

    手被轻轻地握了?握。

    带有薄茧的有力的手把柔软的指尖攥在掌中。当着众多眼睛,就如感情深厚的兄妹那般,握了?一握,很快松开。

    “事情过去了?。无?需多想。”

    荀玄微的视线也落在她的手上。他隐约有些猜测,但众多耳目之处不好问出口,只意味深长?地道,

    “宣城王殿下和荀氏交谊深厚,你在宫里有大小事,找他都无?妨。刚才说的那句‘得罪他’是什么意思?”

    阮朝汐想了?想,还是拉了?下衣襟。荀玄微顺着她的动作往前倾了?身?,侧耳细听。

    “他和的一手好稀泥。”阮朝汐掂起脚尖,在他耳边不悦地道。

    “嘴里不声不响,调兵围住西侧殿,想要粉饰太平,阻止白鹤娘子出现在圣驾前。我把他客客气?气?请进屋,对他拔了?刀。对他说,事情总会闹大。要么任由白鹤娘子去圣驾面?前闹,反正事和他无?关;要么我现在便闹,闹到圣驾来。叫他选一个。”

    荀玄微安静地听她说。

    才入宫一个晚上,竟遭遇这么多事。

    他的神色也不悦起来,斜睨过殿门边的人影,“宣城王这个统领禁中的武卫将军,颇多失职之处。”

    阮朝汐倚在荀玄微身?侧,看向殿门处。元治远远地始终拿眼角瞄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两?边视线对上一瞬,元治见?她脸色并?无?愠怒,终于鼓起勇气?走近过来。

    元治如今看阮朝汐的眼神截然不同了?,七分震撼里带着三分小心?翼翼。

    “今晚如此安排,九娘可满意?当着荀令君的面?,有话好好说!千万莫要再一言不合就拔刀了?。”

    荀玄微在旁边轻描淡写道了?句,“怎能如此胡闹。九娘,还不过去致歉。”

    阮朝汐过去福身?行礼,柔声道了?句,“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元治迭声道,“无?妨无?妨。有话好好说即可。”他心?有余悸,“这里毕竟是宫禁要地,九娘,你的匕首……小王职责所?在,还是要收走。”

    阮朝汐从腰身?后拔出匕首,元治眼皮子一跳,荀玄微当着他的面?将匕首接过来收入袖中。

    “九娘年纪小,不懂宫里规矩,误带利器防身?,还望殿下莫怪。”

    元治大松了?口气?,“荀令君收走保管,那是再好不过了?。”

    一句话未说完,荀玄微解下腰间佩剑,当着元治的面?,递给阮朝汐手中。

    轻描淡写说的还是那句:“九娘年纪小。”

    “一个小娘子,无?亲无?友地在宫里度日,还是需要些防身?之物。这把天子赐下的佩剑,暂且交给九娘保管,还望殿下谅解。”

    “这,天子赐给朝臣的佩剑,交由家中小娘子保管,不妥当罢?”

    “平日里若无?事,天子赐剑自然好好地收在在宣慈殿中。若有事,手执天子赐剑斩恶除邪,有何不妥当?”

    元治瞠目无?言。

    收走一柄随身?匕首,又多一柄天子赐剑。以小娘子防身?的名义被天子赐剑给捅了?,还真是无?处说理去。

    阮朝汐抬手抚摸着长?剑。剑身?泓光流转,剑锋反光映出小巧琼鼻和晶亮的眸子。

    后腰藏着的匕首被收走了?,腰间的丝绦带重新系紧,腰肢盈盈一握,比入宫时元治远远偷看的侧影还要纤细袅娜。

    美人月下低眉的姿态柔婉动人,纤长?手指却拂过锐利剑锋。元治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场面?。

    花园里见?了?一朵娇花,还未摸上去就被扎穿了?满手的刺,让赏花人觉得危险却又忍不住心?神颤栗。

    他收回复杂目光,“荀令君,时辰不早了?,小王送你出万岁门。”

    阮朝汐握着长?剑,把人送到殿门外。

    荀玄微仔细地叮嘱她。

    “这几日起居多留意。宫里明着害人的招式你已见?识了?,暗算人的招式多在膳食里。你们西偏殿几人轮流用膳食,情况不对用催吐药。务必留人守夜。”

    “明日早上辰时,我在万岁门外接你。”

    第103章 第 103 章

    第二日起身?便是个阴沉天气。

    阮朝汐坐在尚书省僻静的小院落里?。

    这处院落是给尚书省诸位令长单独议事用?的小院, 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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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玄微征用?。他此刻便坐在青瓦房的明堂里?,房门敞开着,听院落里?的录供。

    院落枝叶浓密的树荫下, 放着一张小案,两处竹席。阮朝汐坐这边, 萧昉坐对面。小案上放了一张要?命的供状,萧昉头疼地揉着太阳穴。

    原本例行的问询, 因为白鹤娘子被屈打招供的那份供状, 横生变故。

    “白鹤娘子昨日清晨出了城。小皇孙出事时, 她也在城东, 人在太原王氏某处田产的无名山头。王氏看管田产的管头录供道,他见到了白鹤娘子。”

    “白鹤娘子要?走了无名山头一块地, 说?是给郗氏故人建衣冠冢, 具体王氏没有多问。供状里?说?, 宫里?派人查验过了, 山头确实立起一座李氏墓碑。”

    “时间, 地点?, 都对上了。小皇孙出事的地点?,就在立碑的那处无名山下不远处的官道。白鹤娘子在供状里?也承认,小皇孙出事时, 她的车马就在附近。中宫催逼她是主谋,不算是空穴来?风。”

    萧昉敲着小案问阮朝汐,“但九娘,你怎么和白鹤娘子扯上的关系?王氏管头说?,白鹤娘子在山头立碑时, 身?边站了个十几?岁的女郎,听他描述形貌, 像是你啊!”

    人证物?证俱全,碑文是她字迹,无甚好隐瞒的,阮朝汐道,“是我。山头立的碑,是我阿娘李氏的衣冠冢。我阿娘曾是郗氏奴婢出身?。白鹤娘子出面向?王氏讨了一块地,安葬我阿娘。下山时正好撞上小皇孙之事。”

    萧昉眉头皱出了川字,扬声对屋里?道,“白鹤娘子那处有中宫追究不放,说?不准要?下狱,时限没个准数。九娘这里?想?尽快脱身?,定要?早早地撇清干系。”

    他抬笔蘸墨,往供状上自顾自地写道,“颍川荀氏四房,荀九娘之生母,郗氏奴婢出身?——”

    他的笔突然一顿,狐疑地抬头。“等等,九娘,你生母既为荀氏聘下的妾室,怎会?是奴婢贱籍出身??不合常理。”

    阮朝汐抿着唇不说?话。

    从小到大的身?世谎言,一处叠加一处,层层掩盖,终有一日掩盖不住。

    荀玄微从屋里?走来?树荫下,俯身?看了眼小案上中断的供状,长指在‘生母’两字处划过。

    “并非生母,乃是乳母,自小和九娘亲近,被她昵称阿娘。”

    阮朝汐偏过头去,案下交握的手指缓缓攥紧了。

    萧昉换了张空白供状,改誊写为“乳母”,满意道,“九娘和白鹤娘子实乃萍水相逢,只因乳母是郗氏旧日奴婢,才有了山头共同?立碑之事。白鹤娘子对小皇孙有任何打算,九娘初来?京城,并不知情。如此的说?法,就可以把九娘从白鹤娘子那潭浑水里?摘出来?了。”

    阮朝汐倏然转过头,“白鹤娘子对小皇孙能?有什么打算?她已经是佛门中的居士了。谁又把她拖回一潭浑水里?去?”

    萧昉仰头咕噜噜地灌茶水,“你知我知,宫里?人人尽知。知道有何用??小阿般,别冲着外兄发脾气。白鹤娘子那处我是无能?为力,只能?尽早把你从浑水里?捞出来?。”

    阮朝汐一颗心沉甸甸地往下落,起身?走到角落里?去,独自对着院墙。

    萧昉稀奇地看她的背影,“九娘,你这脾性是有些孤峭!一脚踩进泥潭里?,自己能?脱身?已经是万幸之事,怎么还有闲心管他人事?从简,你瞧瞧小阿般,她自己居然生起闷气来?了——”

    阮朝汐背身?对着院墙,冷冷道,“别叫我小名!”

    耳边传来?咕噜噜的滚水声,荀玄微坐在葡萄藤架下的小石炉旁,注视着锅里?羊奶煮沸,抬手握住长口银壶,长壶嘴对着小锅,整壶新鲜羊奶倒了下去。

    热腾腾的奶香弥漫了小院。

    荀玄微以长勺搅动?着酪浆。 “阿般,过来?尝尝酪浆可煮淡了?”

    阮朝汐从围墙边走开,跪坐在葡萄藤下。木长勺里?的酪浆香气扑面,热腾腾的白雾笼罩了面庞,掩饰住眼角泛起的雾气。她抬手飞快地抹去了。

    “萧使君,白鹤娘子那边当真没有办法?”她很快恢复了镇定。

    “没办法。”萧昉直截了当道,“我们这边三司议定,讲的是证据律法。一旦牵涉到后宫宫闱,天子家务事,谁管你有理无理,讲究的只有一个圣意。白鹤娘子和皇后娘娘,看圣意偏向?哪一边了。”

    荀玄微也温声劝说?,“你先脱身?。白鹤娘子那边再?想?法子。”

    阮朝汐捧着瓷盏,垂眼望着热腾腾的乳色淡酪,“你骗我。等我脱了身?,你不会?救她的。”

    搅动?酪浆的长勺动?作停了停,若无其?事继续从炉火里?抽出一根松枝。

    “白鹤娘子昨夜和你说?什么了,张口就是我骗你。”

    “她昨夜和我说?了一样的话。叫我先脱身?,出宫了再?想?法子救她。”

    “但她对我说?谎的时候,没有三兄这么驾轻就熟,显露出难舍伤怀,被我看破了。”

    荀玄微不置可否,长勺往瓷盅里?倒了半盅淡酪,奶香扑鼻,轻轻推到阮朝汐面前。

    “会?想?法子。先喝酪。”

    萧昉停了笔,视线炯炯,饶有兴致盯着这边争执。荀玄微不疾不徐倒了一盅酪浆给萧昉,趁他起身?接的时候,直接把他赶到院门外去。

    紧闭的院门外,响起不甘的拍门声。

    “供状还未录完,怎么倒先把我赶出来?了!你们兄妹吵两句嘴也不能?让我看?”

    “不能?让外人看。”

    阮朝汐注视着荀玄微插起门栓,步履平缓地走过来?,这回未坐在对面,改坐在她身?侧。

    “好了。可以细说?了。”咕噜噜升腾的浓郁奶香里?,他握了握阮朝汐的右手,“昨夜怎么回事,这只手究竟怎么了?”

    阮朝汐觉得累。

    傅阿池身?边离不得人,她和白蝉、陆适之三个轮流看护,昏迷中连汤药都灌不下,需得汤匙压住舌尖、一口口地往喉咙里?喂。

    曹老太妃怕事,昨夜未现身?,清晨一大早起来?入了佛堂,只顾闭门喃喃念经。

    她辰时出万岁门,白鹤娘子早半个时辰被带走,只说?是御前问话,谁也说?不准几?时能?回来?,会?不会?放回来?。

    临走时母亲回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诀别的意味。

    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如深海中缓缓移动?的旋涡,既不知自己为何会?一脚踩进旋涡里?,又不知缓缓转动?的旋涡何时会?把人卷入深渊。她只是被旋涡裹挟着卷进浅滩,就感觉十分的难熬。

    她整夜未睡,人前强撑着精神,但此处无人紧闭的小院里?,她的疲惫展现在亲近的人面前。

    白皙柔软的手展露在日光里?。指尖起先掩饰地虚虚握着,荀玄微伸手过来?,一处处地伸展摊开,逐渐展露出揉搓得通红的虎口。

    带有割伤疤痕的食指点?了点?虎口。

    “这处怎么了。”

    “昨晚出事,手上沾了血。早上起来?多洗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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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搓破了皮。”

    她并未具体说?出了什么事,身?子侧倾,洁白的额头抵靠在荀玄微的肩头。

    “三兄,我想?回豫北。”

    初春二月时,她还在豫北小院。山坡下开了满山漫野的花儿,闲着不赶集的大青驴套起石磨,在屋后一圈圈地磨麦麸。隔壁的阿巧会?捧一把五颜六色的野花,细心地装点?他们小院刚刚泛绿的篱笆。

    她刚教会?阿巧写几?个字,有时去河边打半桶水回来?,满院子歪歪斜斜写满了稚嫩的‘天’‘地’‘巧’。

    薄茧的指腹拂过了那处通红破皮的地方,轻轻揉搓一下,泛起密密麻麻针扎般的疼。她强忍着不动?。

    荀玄微的应答极理智,以至于显得冷酷。

    “等你回了豫北,你会?发现豫北也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宁和。想?在动?荡中寻一处安稳桃源,即使短暂寻到了,必不得长久。”

    阮朝汐:“……”

    啪的甩开他的手,坐起身?。

    下一刻,手又被轻轻握住了。这回放轻了力道,蜻蜓点?水般地抚过红肿破皮的虎口。

    “和你说?一句实话而已,听恼了?”

    “就是因为知道是实话,”阮朝汐仰头望着头顶白杨树的绿荫,“听得才格外难过。”

    “三兄当初就是为了同?样的缘故,心里?思念豫州,五年不回豫州?”

    “不能?回。”答得还是同?样那句,“乱世中偏安一隅,追寻片刻安稳,必不得长久。”

    阮朝汐的视线从头顶的枝叶转开,换了个姿势,枕着自己手臂,侧趴在他膝上。

    原本摩挲着虎口的温热手掌,被她拉过来?,遮住了自己眼前的光线。

    “三兄,”官服大袖下传来?了呓语声。“我时常不知该如何应对。各种各样的意外会?突然发生,处处都是风雨,我不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我害怕拖累了身?边的人。”

    “从来?都没有最好的应对。”荀玄微低头凝视着把自己严密遮盖住的少女。

    “每个人都是一步一步地摸索,做下自认为是最好的安排。”

    “做错了呢。”

    “天下哪有无过的圣人?每人都做错。察觉错了,及时弥补便是。若是怕做错而什么都不做,捂住眼睛,遮住耳朵,往往才是最差的应对,才会?拖累了身?边的人。”

    遮挡光线的大袖被掀开了。阮朝汐清亮的目光直视过来?。

    “把阿池安排在母亲身?侧,如今阿池为了保护母亲受了重伤。从母亲那边想?,我要?感谢三兄的提前安排。从阿池那边想?,我觉得三兄罔顾人命。这样的应对,损一人而救一人,到底算什么?”

    荀玄微应答得冷静而近乎淡漠。

    “开弓便无回头箭。当初提前做下了安排,如今的结果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坏的。阿般,你不能?把身?边的每个人都揽在身?上。成大事者,目光要?往长远看,只问一句,目的达成了么?救下了你母亲,傅阿池做的很好。”

    阮朝汐把紫袍大袖往自己脸上一搭,又躺了回去。

    “我不是做大事的人。我只愿身?边每个人好好地活。”

    声音失了往日的清亮,显得低落,“三兄,我好难过。”

    带有薄茧的手掌轻柔捋过柔软的乌发。

    “不必把每个人都背在身?上,尽力就好,其?实并没有人逼迫你做什么。昨夜之事你不肯与我细说?,让我猜猜——傅阿池冒死救出你母亲,至于傅阿池自己,是你冒险救出来?的?手上沾了血,也和救她相关?你在云间坞多年,应当知晓,每个遣出去办事的家臣,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出坞的。”

    下一刻,阮朝汐倏然揭开了遮挡头脸的袍袖。眼神明亮锐利,带着毫不退缩的强硬。

    “不能?不做,不能?旁观。”

    “三兄,我极为不喜云间坞的家臣制度。从小时候第一次亲眼见到时,我便不喜欢。”

    荀玄微失笑,“萧昉还在院子外头。现在你要?和我翻旧账了?”

    “不是翻旧账,”阮朝汐坚持道,“是清旧账。眼下时机不对,但三兄应我,总有一天时机合适,要?清了这笔旧账。”

    荀玄微并不觉得惊异,温和地应答她,“应你便是。还有什么旧账要?清的?趁萧昉还未敲门,一起清了。”

    应答得如此轻易,阮朝汐反倒顿了顿,才道,“下次再?说?。”

    疲倦铺天盖地而来?,她闭上了眼。

    “三兄。”

    “何事?”

    “三兄。”

    “嗯,我在。有事尽管说?。”

    “三兄。我是不是……果然是个性情孤峭,不合时宜的人?处处横冲直撞,昨夜宣城王被我吓得不轻,他或许没有见过像我这样的。傅阿池救下了母亲,她正是云间坞精心培养出来?的西苑家臣,我却对你说?,不喜云间坞的家臣规章。”

    温热手掌极喜爱地抚过柔软乌亮的长发,发尾一圈圈地绕在食指上。

    “性情孤峭不至于,不合时宜或许有。我总觉得你看人,与这世间大部分人看人不同?。人生来?而分高低贵贱,在京城里?风气尤烈,便是士族门第也要?分个一等二等,同?宗儿郎也要?彼此分个嫡庶房望。阿般,你眼中看人,却仿佛看不到这些。因此你昨夜才会?去救傅阿池——你母亲未阻止你?”

    “阻止了。”阮朝汐的脸深深地埋进手肘里?,“母亲说?——不值当。”

    “所?以你未听你母亲的,还是去了。顶着荀氏九娘的名头,为救个家臣的性命,手上溅了血,以至于擦洗得破了皮。”

    手背上微微一凉,下雨了。荀玄微抬手替阮朝汐挡雨。

    “豫州荀氏名望门第,在阿般眼里?,是不是也不值当什么?你眼里?看我,究竟是什么样的?”

    阮朝汐把他挡雨的衣袖扯过来?,柔滑布料枕在脸颊下。她不是很想?说?话。

    “你于我是三兄。”

    “太过敷衍了。”

    阮朝汐困倦地合拢了眼,“三兄就是三兄,有什么好说?的。你在京城遭了难,我也会?去救你。”

    细细密密的小雨逐渐下起来?了。

    被挡在院门外的萧昉果然开始喊门。 “你们兄妹这么久还未吵完?我未带伞具!”

    阮朝汐不想?动?,闭着眼,“三兄去开门。”

    荀玄微好笑道,“你枕在我膝上,我如何起身?开门?你先挪开身?。”

    来?回说?了几?句,两人谁也未动?。

    门外的萧昉受够了,开始哐哐地敲门。

    阮朝汐闭着眼,耳听着哐哐的砸门声,明明是尴尬窘迫的处境,不知为何,粉色唇角却微微上翘,露出自从昨日进宫以来?的第一个清浅笑容。

    荀玄微即将起身?,轻轻地从她身?下抽开被她枕着的袍袖。抽到一半时,阮朝汐把抽开的袍袖又攥回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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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轻不重地往身?前拉。

    “亲亲我。”她闭着眼说?,“三兄,亲亲我,再?去开门。”

    自成一方天地的僻静小院落里?,绛紫官袍和茭白色长裙纠缠,乌亮发尾细密缠绕在指尖。

    耳边哐哐哐的砸门声和沙沙雨点?声掺和在一处,传入耳里?,心跳如急鼓,竟不知哪个声响轻,哪个声响重。

    头顶细密的小雨淋湿了阮朝汐的发尾。微凉的雨丝令人从沉醉中清醒,她松开了攥紧衣袖的手,抬手往前轻推了下。

    耳边的敲门声已经震耳欲聋,萧昉不是能?忍的性子,她要?赶在门被一脚踢开之前去开门。

    她松了手,被攥紧的一截紫色官袍衣袖飘摇落下,按着郎君胸膛处往前推的手腕却被攥住了。

    才睁开的视野忽然倾倒,视线里?出现了头顶浓密树荫。春雨连绵地落下,她却感觉不到。

    树荫下的小案吱嘎一声,承受了不该有的重量,茭白色的长裙从小案两边蜿蜒落下,树荫上方落下的雨被严严实实遮挡住了。

    两只手腕被攥在一处,交握在一只手掌里?,另一只手拂过浓黑长睫,将眼角的一滴雨水轻柔抹去了。她动?弹不得,却也没想?起挣扎,漂亮的眸子微微睁大着。

    唇角落下温柔绵密的吻,亲吻的体贴和动?作成反比,荀玄微极耐心地在耳边提醒,“这个时候,应当闭眼。”

    ————

    萧昉人就在尚书省的议事院门外,院门怎么敲就是不开,被晌午一场急雨浇成了落汤鸡。

    他正恼火地四处转悠,琢磨着赶紧避雨,还是直接一脚把院门踹开时,吱呀一声,门从里?打开了。

    荀玄微站在门边,客气雍雅地引他进去,“有劳久等,去屋里?喝杯热茶。”

    萧昉哼了声,湿淋淋地进了院子,“关门闭户那么久,兄妹终于吵完了?”

    边走边瞄院子里?的两人,阮朝汐站在檐下,看来?还好;荀玄微的身?上居然也湿漉漉的。

    肩头的官袍被雨淋湿了一大片,紫色官袍湿成了近乎深黑的浓紫,下摆处也浸湿了。神色间虽然毫无异样,细看却有几?滴雨水湿漉漉挂在鸦色眉发间。

    萧昉满肚子的邪火降下去不少,停步在荀玄微面前故意驻足打量。

    “呵,罕见的不修边幅啊。是不是小九娘不让你进屋,让你也在院子淋足了整场雨?”

    荀玄微心平气和道了句“失陪更衣”,转身?进了屋。

    萧昉捧着热茶坐回小案边,又来?找阮朝汐录供。阮朝汐在他面前端正跪坐下来?。

    萧昉打量她时,她虽然身?上并无太多淋湿痕迹,却有一两滴雨水湿漉漉地挂在长睫上。

    他还未来?得及细看,睫毛飞快地眨了下,一两滴雨水便消失了。

    阮朝汐低头拿布仔仔细细地擦干了小案上的雨水痕迹,扔开布巾,“继续录供罢。”

    萧昉啧啧称奇。

    清晨阮朝汐从万岁门里?过来?时,眼见着人心事重重,郁结满腹。

    关门闭户了一场,她此刻的精气神却眼看着好转了七分。

    萧昉边蘸墨录供,心里?纳闷地想?,兄妹之间关门大吵一架,精神倒好了,是什么缘故?吵架吵痛快了,起了抚慰的作用??

    在他继续问供的当儿,阮朝汐心里?已经有了定论,平静地提起一句。

    “我做不到眼看着白鹤娘子陷进泥潭里?,却只顾自己脱身?。不知她此刻在何处受审?带我去。我愿做白鹤娘子的人证,洗脱她谋害小皇孙的嫌疑。”

    第104章 第 104 章

    绵绵春雨打在长檐, 顺着滴水瓦当流下。

    淋漓雨声里?,荀玄微撑伞送阮朝汐过云龙门,出?东柏堂, 过东阁,充作内廷问讯用的含章殿就在前方了。

    中途路过太极殿外广庭, 宣城王元治匆匆从身后追来,借着陪同入殿的名义递送消息。

    “圣驾在太极殿内议事到午后。刚刚下了雨, 圣驾旧疾发作, 痛楚难安, 提前回了后宫, 今日无急事应该不会再来前殿了。九娘现在去含章殿录供正好,快去快回。”

    不能诉诸言语的话外之意, 荀玄微听得明白。元治怕出?事, 录供过手的人越少越好, 能不惊动御前就不要?惊动。

    “正好今日尚书省无紧要?事, 我便在含章殿外等候。”

    元治喜道, “如此?妥当。含章殿里?讯问白鹤娘子的是大长秋卿。荀君和他素来交好, 他应当会给荀君面子。”

    阮朝汐跟随在荀玄微身侧前行。元治在另一侧跟随,他嘴里?分明和荀玄微说话,视线却时不时地偷瞄过来一眼。

    阮朝汐早发现他眼神可疑, 起先盯着她的脸,她装作没看见,后来视线渐渐竟往下去了,她不悦地问,“殿下看什?么?”

    元治尴尬地咳了声, 急忙收回偷瞄的视线,背手端正前行。

    “九娘今日……未带天子赐剑出?来罢?前殿重地, 认识荀君那把剑的人多,不好拿出?来的。”

    阮朝汐抬起手臂,旋身给他看背后,“未带任何利器。”

    元治大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小?雨淅淅沥沥,敞阔广庭一望无际,汉白玉庭院中央孤零零跪着个人。两名禁卫左右替他撑伞,但风吹雨斜,那人肩背的衣裳料子眼看着还是湿透了。

    阮朝汐诧异地盯了片刻,侧影有些眼熟。

    京城贵人多,满街服朱服紫,广庭中央长跪的那人此?刻就穿着一身正朱袍,她原本没多留意。但侧影越看越眼熟,她放缓脚步仔细打量几眼,认出?那人,立刻把头扭开。

    居然是在豫州时不可一世的平卢王。

    人还是同样的人,身上还是锦袍玉饰的富贵穿戴,模样半分未改,只不过淋成?了落汤鸡,早没了豫州时的嚣张狂傲,凄凉跪在淅淅沥沥的春雨里?,她一时居然没认出?来。

    她在道旁缓行侧目,荀玄微的视线也随她瞥去一眼。

    “殿下送去的伞?”他开口问元治。

    元治未否认。

    “毕竟是同宗血亲的小?叔。他从昨夜长跪到现在,算起来比东宫跪的时辰还久,午后又下雨……”

    荀玄微脚步不停,继续沿着松柏长道往前,淡淡道了句,“殿下和稀泥的本领确实一流。却不知雨中送伞,被送伞的人是否承情?”

    元治听出?了不赞同,讪讪道,“实在是看小?叔有些可怜。荀君如果觉得不妥当的话——”

    三人边说边行,已经?越过了松柏道。长跪在广庭中央的人很?快发现大殿边道行走的身影,原本低垂的目光倏然抬起,视线尖锐地探来。

    一场雨淋去了外表粉饰的太平,彻底显露凶狠本性。平卢王元宸的视线阴恻恻挨个打量。荀玄微视若无睹地领着两人从边道走过。

    眼看就要?走入前方的含章门,元宸抬高?嗓音,嘶哑招呼了一声,“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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