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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0-7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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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第 61 章

    荀莺初走前悄声说话。

    “我和钟十二脾性不投。我说往东, 他偏往西。我们见?面好?话都说不上三句就要?吵嘴。如?果中间没有你调和着,我和他早不见?面了。”

    “但是十二娘,你不同。你温和沉静, 我看十二郎和你惯常能说到一处去?,他不肯听我讲话, 倒是能听你的。你刚才又称赞十二郎为人重情义——”

    不等她说完,阮朝汐随手捡起笔山上的一支细笔, 往荀莺初额头上不轻不重敲了一记, 起身开门。

    “都快四更天了。趁天黑着, 赶紧回屋歇着去?。”

    耳房方向?的门帘细微地颤动。白蝉在隔壁悄无声息地睡下了。

    阮朝汐心想, 她们在窗边耳语,耳房那里能听到多少。白蝉和她亲厚, 但荀玄微是她的主上, 她会不会原封不动地回禀上去?。

    灯吹灭了。阮朝汐躺在黑暗里, 对面墙上挂着的琴影若隐若现。

    钟少白、莺初和她三个一起长大。每年酷暑时节, 必定要?过来山间凉爽的云间坞过两三个月, 彼此算是知根知底。

    十二郎的性格确实不够好?。冲动易怒, 做事欠缺思虑。静不下心来读书,以至于?才华平平,和年岁出身都差不多的荀九郎在一处被乡郡里清议, 一个被捧到了天上,一个被踩到了地下。

    但人就是这?样,天下完美无缺之人有几?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谁不是七情六欲,喜怒爱憎俱全。

    冲动易怒, 年少热血。

    做事欠缺思虑,千里一诺送行?。

    阮朝汐看人, 确实不怎么看文采卓然,看的是人品。

    她自己重情义,看人的人品里也极重情义。

    阮朝汐在漆黑的深夜里,睁眼盯着白墙,想事,想人,想荀莺初半夜石破天惊的那句“他倒是桩桩件件符合”。

    人和人当真不同。七娘那么清浅直率的性子,居然想找个类似荀玄微性情、年长五六岁,体贴包容的夫君。

    她难道就没想过,被人一眼窥破内心,当做小孩儿无理取闹,不和她计较,才会对她体贴包容。

    阮朝汐自己多思而?敏锐,极不喜欢被人窥心,但荀玄微偏喜欢旁敲侧击地询问她心里想什?么。

    有时嘴里不慎露出几?句,就被揣摩去?了当时的所思所想,那感觉仿佛小兽被迫摊开柔软肚皮,在日光下露出隐藏不想见?人之处,滋味实在不好?受。

    衾被蒙头的黑暗里,阮朝汐心里默默地想着。

    如?果有个心思清浅直率的夫君,她一眼就能看出他生气什?么,高兴什?么,少了许多揣摩烦心,双方直来直往,应该能琴瑟和鸣吧……

    抿紧的唇角不知不觉展开几?分。阮朝汐把衾被盖在头上,在黑暗里闭目睡去?。

    ———

    天光大亮时分。窗外传来了喜鹊鸣叫。卧榻里酣睡的少女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似乎有人碎步过来探查,又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出去?。

    书房里传来模模糊糊的低声议论,“……还在睡着……”

    “……七娘那边也未起身……”

    “……昨夜太胡闹了……”

    阮朝汐困倦得睁不开眼。

    窸窸窣窣的动静,是白蝉和银竹打扫书房的细微声响。她们两个说得来,偶尔边洒扫时闲聊几?句,多数是银竹说,白蝉听着。

    模模糊糊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未相中陈家也就罢了,颍川陈氏门第原本就差一等……钟氏和荀氏门第相当,钟氏的相看宴,郎君怎么也……”

    “……郎君要?寻的娘子,岂是你我所能置喙的……”

    “……钟氏四娘我见?过,实话说,性情太骄纵了些,或许因为这?个缘故……”

    “……听昨日跟着七娘过来的春晖说,大夫人要?往衮州那边的大族寻了……”

    “……那里头这?位怎么办……”

    阮朝汐在紫绫卧榻里睁开了眼。

    “……嘘。莫吵醒了里头这?位……说起来是郎君看顾着长大的,这?份从小到大的情谊世?间难寻……除了分支出身差了些,其他处处都好?……”

    “……偏这?出身贵贱,爷娘是谁,都是天生注定,差一等就是差一等,再也改不了的……”

    “……里头这?位毕竟是阮家小娘子,再差能差到哪里去?……想想小院里被扛出去?的那两个……”

    “……唉……”

    私下的交谈悄悄地终止了,室内重新恢复了寂静。

    阮朝汐睁着眼,听着耳边重新响起的细微擦洗声。

    ————

    “霍大兄!”

    阮朝汐匆匆洗漱完毕,一路小跑下了长廊,拦住正穿过庭院的霍清川。

    “我有事想……想问霍大兄。”她喘着气说,“这?边不方便说话,沿着长廊一边走一边说。”

    霍清川的视线转去?旁边。他奉命接连做了几?件事,如?今心怀愧疚,不敢直视她,放缓脚步跟随在身后。“十二娘请问。”

    “看这?个。”阮朝汐找了处僻静地,直接拉开卷轴,展示出涂黑的一页。

    霍清川身为编纂之人,一看前后位置就明白被涂黑的是哪位生平,吃惊地立定,瞠目片刻,一跺脚。

    “这?……你怎的把这?页给涂了!”

    从他的表情动作,阮朝汐已经得到一半的答案。现在嘴里要?问的就是另一半了。

    “我以为霍大兄疲累不堪,编纂出了疏漏……”

    她慢慢把书卷卷起,“怕霍大兄受责罚,半夜拿墨涂黑了。早上在书房里看见?了霍大兄,赶过来提醒一声,今日若疲累了便早些休息。看霍大兄的意思……难道我涂黑的那页,不是疏漏?”

    霍清川果然露出踌躇的眼神,欲言又止。

    阮朝汐偏了下头。她站在长廊围栏边,细碎的阳光映照下来,头上簪着的牡丹金簪光芒耀眼。

    簪尾金光闪过眼底,霍清川的瞳孔细微收缩,视线转向?旁边,又露出了痛悔的神色。

    “十二娘……唉,阿般,我如?何与你说。”霍清川叹息着。

    “这?个给我。”他抬手点?了点?卷轴,“我连夜做个新的来,把涂黑的那页补回去?。”

    阮朝汐抱着不给他。

    “霍大兄先说清楚,为何那页会出现在卷轴里。”

    霍清川人虽站着不动,表情却显露出激烈的挣扎,最后隐晦地提点?了一句。

    “既然郎君吩咐下来,把这?页添补进名?册。其他的人选……你都不必看看了。”

    阮朝汐心里一沉,手一松,卷轴被霍清川拿走。他对着涂黑的那页摇摇头,收起夹在腋下。

    走出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郑重问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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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我叫你把过去?的乡野过往俱都忘了。你可曾当真全忘了?”

    阮朝汐站在细碎秋阳下,直视着对面的蓝袍青年。

    霍清川此刻显露出真切关怀,不再是个面目模糊的荀氏家臣,而?又是赠她冰花,赠她金簪的霍大兄了。

    她吐露了一句实话。“不曾忘。”

    “不曾忘就好?。”霍清川的神色舒展开来。

    “从前是我太过浅薄了。阿般,你不曾忘旧事很好?。你需牢牢记住,眼前你有的一切,都是郎君给予的。不管你身上挂哪家的玉佩,不论你称呼“坞主”“郎君”还是“荀三兄”,内里并?无不同。总之,莫要?忘本。无论郎君吩咐你做什?么,切莫忤逆了郎君。”

    阮朝汐盯着地上的青石地,不应声。

    霍清川着急起来,还要?再说,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熟悉的清脆木屐声响。部曲们护卫着荀玄微从前院回来了。

    霍清川惦记着涂黑的书卷,匆忙夹着卷轴要?避让开,阮朝汐伸手拦下。

    “名?册我还要?用。不必麻烦你换新了。莫担忧,荀三兄不会打开看里面的。”

    在霍清川震惊的神色里,她捧着那卷涂黑的名?册,光明正大走到庭院里,迎上前去?。

    “荀三兄。”

    “今日怎么心情这?么好?。”荀玄微在深秋阳光下停步,仔细打量几?眼,露出清浅笑意,和她并?肩穿过锦鲤池边。“刚才见?你和霍清川说话?”

    阮朝汐把卷起的名?册在他面前晃了晃。

    “拦了霍大兄,问他里头写的是真的假的。如?果名?册录的都是真的,豫州风气清正的门第实在不多。有些家族儿郎怎能浪荡至此。家中尚未娶妻,就携妓子公然登山出游——”

    荀玄微轻笑出声,抬手拦住她后面的半截话,“这?些话不妥当。女儿家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身侧跟随护卫的燕斩辰听到不对,早躲去?了旁边。

    阮朝汐便把卷轴背在手后,跟随颀长身影走过梧桐树。“霍大兄也说了差不多的话,绕来绕去?,反正不直说。”

    荀玄微拂去?肩头的落叶,淡然应她,“都是详实记载。千真万确。豫州风气清正的门第确实不太多。”

    阮朝汐跟随在他身侧,走上几?级台阶,把卷轴冲身后的霍清川晃了晃,示意他不必等了,走罢。

    “钟家呢。钟家的门第风气,可像记载里那般清正?当真是男子四十膝下无子才可纳妾?当真是成婚前不得有庶子?”

    荀玄微好?笑地瞥来一眼,“是你自己问的?还是七娘要?你问的?是不是昨夜她又求到你面前了?”

    阮朝汐没应是,也没否认。

    正好?走上了几?级台阶,要?进书房时,荀莺初的随身女婢低头迎上,“奴有急事回禀三郎君——”

    荀玄微脚步未停。

    “可是昨夜七娘的事?七娘夜里出来找的是十二娘,小姊妹说几?句夜话并?无大碍。你回去?好?好?服侍七娘。”

    白蝉掀开了帘子。

    阮朝汐捧着清茶坐在对面,心不在焉地啜口茶。云间坞是他一手打理多年的地盘,里头大小事,只怕都瞒不过他。

    她起身抱了兔儿出来,随意喂了把草。

    要?好?好?地隐藏住自己的想法?,要?慢慢地旁敲侧击。

    从人嘴里套话的本领,她眼里看多了,耳边听多了,总能学会一些。

    她顺着刚才的话头说,“钟家的门风确实是七娘托我问的。荀三兄和我说过了,我只管问,只要?你能答的,都应答我。”

    她今日看似心情不错,说话语气比平日亲昵些,对面的郎君听着,眼里带了笑意。

    他果然极温和地回应, “不错,只要?我能答的,我都应答你。钟氏的门风确实是豫州最为清正的几?家。荀氏和钟氏世?代交好?通婚,也是看他们的家风清正,儿郎心地仁厚。你回去?告知七娘罢,莫让她担心了。钟十郎很不错。”

    “这?个是我代七娘问的。至于?我自己也有疑问。我想问……和九郎的婚事,究竟为什?么轻易作罢。荀三兄的说辞是两家结亲,不愿结仇。但我听到几?句流言蜚语,说……”

    阮朝汐低了头,不动声色地自嘲了句,“因为是我的门第不够,原本就是高攀,因此才轻易作罢。”

    荀玄微镇定地啜一口茶。

    “流言止于?智者。你是女儿家,虽然是分支女,依旧出自阮氏门楣。不像男儿郎以后要?议品,要?出仕,才需要?格外地看重门第分支,嫡庶房望。阿般,你出身并?不差,何必自弃。”

    阮朝汐垂眼,“纵然我父亲是阮氏士族,但我母亲……”

    “你母亲的坟冢已经迁入阮氏壁了。”荀玄微耐心地和她解释,“泰山羊氏女,京城望族,门第显贵。”

    阮朝汐挪开视线,目光不对视,不给对方任何一个窥探内心的可能。她的声音更软更轻,听起来有些不安。

    “荀三兄,你也知道的。我母亲泰山羊氏女的出身……不真。”

    荀玄微抿了一口温茶,悠然道,“天地之大,除了你我,还有几?人知?你不说,我不说,有谁会说。”

    话说到这?里,就该停止了。但阮朝汐又往下追问了一句。“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出身。寒族?庶民?良口?……贱口?”

    对面递过来一个眼神。那道眼神里带着明显的不赞同。荀玄微起身去?了书架边,取出一本竹简装订的前朝古籍,一本《汉书》。《汉书》放在阮朝汐眼前,自己慢慢翻阅起竹简。

    委婉无声的拒绝。阮朝汐知道,自己的问题,必然得不到回应了。

    她想了想,换了个少见?的方式,

    她默默无语地在对面坐了一会儿,往书案上沮丧一趴。

    动静不小,对面的郎君被惊动了,视线带着诧异,在她赌气般趴着的纤细背影转过一圈。他把书简放下。“怎么了。”

    阮朝汐将称呼里的“荀”字也去?了,人赌气趴着,语气带着柔软的恳求。

    “原本是不该多问的。但一来,这?件事在阿般的心里横亘多年了,求三兄解惑。二来,”

    在荀玄微的注视下,她侧身摸过名?册卷轴,素白的指尖往前推。因为动作迟疑,而?格外显出几?分羞赧。

    “这?书卷里记录的郎君,出身各个不同。有大宗嫡支,又旁支庶脉的。我每个都选得?昨日七娘来和我说,我才知道,原来出身高低不同,士族娘子也分了三六九等。我母亲……”

    荀玄微莞尔,捧起清茶,又喝了一口。

    “好?了,别拐弯抹角地想法?子问了。可以与你说的早和你说了,不能说的,我自不会与你提。你母亲的泰山羊氏出身,算是京城大族,虽说比颍川陈氏略低一等,也算是司州二等望族了,堪配豫州士族门第。阿般,你实不必自弃。”

    阮朝汐垂眼盯着地。

    她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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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是分支出身,明面上的母族比颍川陈氏还低一等。

    对面这?位,连颍川陈氏的大宗嫡女都看不上,嫌弃陈六娘出身低;自己的出身按照那套三六九等,在他心目里,岂不是排到末流去?。

    明面上不显什?么,她抿着嘴,显露出被安抚的喜悦模样,捧着卷轴回去?坐下。

    心里只觉得好?笑,好?笑里又有点?荒谬。

    一边品评门第,将名?门望族也评出了一等二等,总要?分出个高低,一边又宽慰她“不必自弃”。

    言语劝的是她,显露的是他自己的心意。

    她和人相处,喜爱谁。亲近谁,不喜谁、冷落谁,看的从不是人的出身门第。

    但荀玄微不同。似他这?般的高门优渥出身,从小耳濡目染,必定是极为看重门第,以门第取人的。

    温雅如?皎月的外表之下,无懈可击的言辞里,他的真实内心,究竟是如?何看待父亲出于?旁支,母亲出身低微的自己。

    她拿青竹叶逗弄着笼里的兔儿。昨夜七娘过来的事既然不再是秘密,她安静地等待询问。

    对面的郎君将排列错漏的竹简拆下几?支,放置在书案上,果然问起昨夜事。

    “昨夜七娘过来,你给她看名?册了?胡闹。她已经定下钟家,看了也无用。”

    “只着重看了钟家十郎和十一郎的生平。”

    “她没有对名?册生出疑问?”

    阮朝汐缓缓摸着兔儿的长毛,这?句话意图问什?么。

    啊,他不知那页已经被涂黑了。家里在议亲,他的生平出现在名?册里,如?果被七娘见?了,确实会生出疑问的。

    “什?么疑问。”阮朝汐歪了下头,清澈的眸子露出疑惑。“昨夜和七娘一起看了钟十郎,钟十一郎,她说陈五郎貌陋,才跳过去?那页,我就被她骂了。后来就不看了。”

    “你怎会被她骂了。”荀玄微好?笑地停了手里挑拣的动作,“说了些什?么。”

    “昨晚七娘说了不少荀氏壁的事。她家六娘原来是婢生女,我都不知。之前我还觉得奇怪,难叶山出游那次,七娘,八娘,九娘都去?了,年纪更大的六娘却未去?。”

    荀玄微手握着一支错位的竹简,古籍装订错漏太多,简直无处下手,皱了下眉。“婢生之女,自是不能去?的。”

    阮朝汐逗弄兔儿的动作顿了顿。

    她很快补了一把青竹叶,继续若无其事地喂起兔儿。

    “我知道荀家八娘也不是嫡出,为何八娘去?得,六娘去?不得?昨晚我拿着名?册和七娘一起阅看,随口问起她家尚未出阁的六娘和八娘,名?册里可有合适的,被七娘骂了。”

    荀玄微失笑,停下了检索竹简的动作。

    “我让沈夫人莫和你多说乌糟事,她怎么教的,竟要?把你教成白纸一般?八娘为妾生庶女,需得多备嫁妆,从门第低微的末等士族里挑选夫婿;六娘婢生女,不堪婚嫁。你把她们和七娘放在一处问,岂不是辱没了七娘。难怪七娘骂你。”

    阮朝汐心往下沉。

    妾生为庶,婢生为孽。一个要?从末等士族门第里选夫婿,一个不堪婚嫁。

    她的心逐渐沉到了深潭底,面上反而?冲面前的郎君微微而?笑,浅笑眸光动人。

    “昨夜还听七娘说……”她趴在案上,带出明晃晃的试探,柔白的手指随意拨弄竹简。

    “听说三兄连着四五场相看宴都未相中,豫州大姓门第几?乎都相遍了。人称玉人的陈家六娘,门第才貌冠绝豫州的钟家四娘,还有阮氏最出色的十姊……到底要?什?么样的娘子才和三兄堪配?”

    试探太过明显,几?乎算是明问了,荀玄微睨过来一眼,眸光里带出隐约笑意。

    “一场都未去?。” 他翻过一篇书简,慢悠悠地道, “那几?个也配称冠绝豫州?和我堪配的,自然是真正冠绝豫州的小娘子。”

    阮朝汐偏过头,枕着手肘趴在案上,手里的竹叶逗弄着兔儿。心里寒意越来越浓重。

    当真是眼高于?顶!

    第62章 第 62 章

    荀玄微放下竹简, 唤来了?白蝉。

    当?着阮朝汐的面?,将一封准备好的书信给白蝉,差遣她去荀氏壁。

    白蝉双手托举着退下几步, 回身犹豫道,“往返只怕要耽搁五六日。奴不在时, 十二娘的起居伺候——”

    “有银竹。你明日便?可?动身。”

    白蝉退下了?。

    阮朝汐停止了?给兔儿?喂草的动作,吃惊抬起目光。这?几日只见前院人来人往, 日日都有往返京城的信使, 这?是她头一次见荀玄微差遣白蝉出去做事。

    “最近的局面?……已经如此紧张了?吗?需要白蝉阿姊出坞办事。”

    “局势不怎么紧张, 只是事关私事, 要入后院交给我母亲,母亲还要留她两日问话。不好劳动家臣。”荀玄微也随意给兔儿?喂了?把草, 噙着笑安抚她。“莫要追问了?。等她回来, 我再与你说。”

    荀玄微的母亲是荀氏壁的大夫人。阮朝汐没有见过她, 只听?说是是位威严稳重的夫人, 和荀氏家主的关系并不亲近, 独居在一处幽静院落里, 喜爱研读佛经。

    白蝉的即将离去,加剧了?阮朝汐的不安。

    仿佛有一张无形大网,将她网在中央。细白指尖蜷了?蜷, 她强忍着烦躁,侧身靠坐隐囊,看似专注地?逗弄着兔儿?。

    人性幽微,邻人疑斧。无事也会生出事端。她本?性不喜迂回的试探。

    按她的性子,本?该向?面?对霍清川时那样, 直接打开卷轴,把涂黑的那页给对面?的郎君看, 告诉他,她的不情愿。

    但破釜沉舟的风险太大了?。直通悬崖的险路原来不止一条,她要想想,再想想。

    “人生大事,并不能轻易打算好。”她把所有的竹叶全喂给了?兔儿?,平心静气把书卷收起,起身行礼告退。

    “多谢三兄解惑。名册的人选,让阿般再想想。”

    —————

    阮朝汐快步往南苑方向?走。

    如今她不许入南苑,钟少白不许出南苑。一道木门,竟像隔着山海。

    迎面?瞧见钟少白的侧影。他坐在庭院的长廊栏杆角落,拐杖在身边。

    长廊高处爬满的青色葡萄藤蔓遮蔽住了?阳光,少年英气的眉眼间落下藤蔓细碎的阴影,看来竟然有几分不符合年纪的郁色。

    下一刻,听?到动静,转头望过来。阮朝汐的身影落在他眼底,那抹郁郁之色立刻消散了?。

    他猛地?撑起身子,拿起拐杖,身姿原地?站得长杆笔直。

    “你来了?。”他矜持地?说,“日子无聊,我晒了?一会太阳,差点都快睡着了?。”

    南苑人少,有点动静格外引人注目。短短一句话功夫,莫闻铮已经站在门边,望向?庭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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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被勒令不许迈进南苑一步,一个被看管不许出南苑一步。两人隔着一道门说话。

    “看你在南苑过得无趣,我这?有只兔儿?,你拿去玩。”阮朝汐从银竹的手里提过小笼,递了?过去。

    “这?是养在书房里的。只是借你,过两日我还要拿回的。”

    钟少白提起笼子,小心地?揭开黑布往里探视。

    “银竹,忘了?拿兔子的食料了?。”阮朝汐回头吩咐,“你替我多拿些过来。”

    银竹诧异地?望向?对面?。钟氏家仆才刚从她手里接过鼓鼓囊囊的布包。“干草,菜叶,奴都备下了?。”

    “兔儿?喜欢吃新鲜的青竹叶。劳烦你去竹林边薅两把细竹叶来。”

    银竹不甘不愿地?去了?。

    钟少白不怎么专心地?逗弄着笼里的兔儿?,抓紧难得的机会,压低嗓音加快说话,“外兄欺人太甚,我家家仆也看不下去了?。昨夜我家有位忠仆,带着我的手书,拼死出了?云间坞!”

    阮朝汐递过一把干草,拍了?他手背一下,“别摸它的嘴。兔儿?急了?也会咬人的。”

    钟少白闪电般缩手。手背被拍了?一记,耳朵倒红了?。

    他掩饰地?咳了?声,把手背到身后,搓了?搓指尖。“你说得对。我没养过兔儿?。”

    阮朝汐的思绪早从兔儿?身上转开了?。她熟悉云间坞的严密防守,因此察觉出不正?常。

    “你家仆昨夜顺利出去了??未被抓获?不可?能。”

    “就算顺利摆脱了?主院的值守部?曲,奔出了?主院。坞壁大门不开,何人能出去?想要坞壁大门半夜开启,除了?荀三兄亲自出面?,其余人等需得去前院领一份加急钤印,就连杨先?生也不例外。你钟氏的家仆没有领前院钤印,出不去的。”

    她怀疑地?说, “我觉得是荀三兄受够了?你,故意放你家仆出去,好叫你家里早些来人把你接走。”

    钟少白:“……”

    银竹匆匆走去远处院墙边的竹林边薅竹叶。

    留给他们说话的时间不多了?。

    “管他为什么。总之,我的家书已经出了?云间坞,一两日就能传回钟氏壁。三日之内,家里必定有人来接我。”

    钟少白强忍激动,开口邀约,“十二娘,你……你要不要随我去。”

    阮朝汐摇头:“只怕三兄不放我走。”

    “管他怎么说!”钟少白怒道,“他是我阿父还是你阿父?我称他一声外兄,他和我们是同辈人!他管不了?我们!”

    阮朝汐还是摇头。隔着一道院门,放轻声音,极冷静地?和他分析。

    “你上头有父母,荀三兄管不了?你太多事。但我是他自小领进云间坞,又被他请来的傅母教养长大。他对我如父兄,他管得了?我的事。十二郎,荀三兄不点头,我出不去的。”

    阳光越过院墙,映亮了?门边的纤长身影。钟少白留意到了?她神色不寻常的凝重。姣色动人的眉眼失了?惯常的鲜妍润泽,唇色有些苍白。

    他吃惊地?问,“你……你的气色怎的如此不好。可?是最近天?气转凉,冻得睡不好?我这?里有皮褥子!”转身就要招呼家仆开箱笼。

    阮朝汐拦住了?他。“不相干的。我近日确实睡不大好。因为有些事——”

    压抑在心底的种种情绪几乎漫溢出来了?。激荡的情绪需要一个宣泄口。她轻声询问起面?前的少年。

    “我听?到一个让人难过的故事。有个亲善多年的长辈,为人和煦温文?,照顾子侄长大。那子侄长大后,渐渐发现长辈原来存了?私心,意图谋夺子侄……唔,子侄的妻室。”

    “但那长辈并未当?面?明说。子侄心里只是怀疑。人心幽微不可?查,纵然有许多的人证物证显示那长辈确实怀了?私心,但子侄心里始终在想,万一冤枉了?那长辈呢。长辈身边不缺……唔,般配女子。若只是因为捕风捉影,冤枉了?抚养他长大的长辈,岂不是要懊悔终身。但若是装作不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说不定哪天?醒来,妻室就被长辈谋夺走了?,再也无还手之力。”

    钟少白震惊了?。“——莫非是你阮氏壁里的阴私事?!”

    阮朝汐任由他揣测,只催促,“十二郎,说说你的想法。此事甚急。”

    钟少白想也不想:“谋夺家产也就罢了?,谋夺妻室,人神共愤!即使长辈抚养子侄长大,有养育之恩,子侄也不能连自己夫人都赠了?他!捅他一刀,不伤性命,就当?回报了?养育之恩,两袖清风,出门而去。我辈男儿?何处不能为家!”

    阮朝汐还是摇头。

    “不行。”她叹息说,“养育多年的恩情,何至于还报一刀。子侄只想安然摆脱窘境,尽快出门远行。”

    钟少白露出了?大惑不解的神色,咕哝着,“要我遇上夺妻之恨,一刀还是轻的。”苦苦思索了?一阵,说,“空穴不来风,长辈的私心多半是真?的。子侄不能再束手待毙了?,直接带着夫人远走高飞便?是。”

    “万一长辈是被冤枉的呢?就算九成可?能是真?,他当?真?要谋夺子侄,但剩下的那一成可?能还在。”阮朝汐苦苦思索着,“若我是那子侄,我倒是想……找法子探明长辈的意图,早做决断。”

    钟少白一拍手,“也是个好法子!”

    银竹回来了?。将细竹叶交付给钟氏家仆,目光满是怀疑警惕之色,在门边对站的少年少女身上转了?一圈,催促:

    “十二娘,兔儿?和食水都交付给南苑了?。我们还是回罢。”

    钟少白才不搭理银竹,只对阮朝汐说,“别想别人家的事了?。少思虑,多吃喝,看你这?两日都瘦了?。”转身慢慢地?往南苑长廊里走。

    他这?两日已经可?以脱离木拐,缓慢走几步。

    阮朝汐遥望着他背影走远。

    骨裂伤处未全好,步子走得慢,但少年的瘦削背影挺得笔直。知?道她站在身后未走,抬起右臂挥了?挥手,催促她回去。

    阮朝汐弯了?弯眸子,遮蔽心头的忧虑暂且褪去,露出一个浅淡笑意,转身回返。

    自从昨夜被荀莺初一句话无意点破,她从此就有了?心事。

    但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事,被她隐藏得很好,并没有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就连刚刚会面?的钟少白自己,也不能察觉她的心事。

    荀玄微对她的举止露了?破绽。霍清川是人证,名册是物证。但破绽不够大,不过是在她熟睡的深夜里,坐在她的卧榻边,打量她的睡颜,指腹轻微地?拂过脸颊和嘴唇,举止稍微越了?界。

    之后的每个白日里,他还是光风霁月的荀三兄,言语温和体贴,行止绝不逾矩。

    就在刚刚过去的早晨,坐在五彩晕光的书房里,她对他显露亲昵,他回报以温煦暖意。有那么一个恍惚瞬间,她竟然忍不住生出个念头——

    这?么多的揣测,心底升腾的黑暗想法,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想错了?方向?,错怪了?他。

    会不会那夜她睡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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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的越界抚摸,其实都是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寻烦恼。

    如果她当?面?直率吐露心思,指着名册说:“荀三兄,十二郎很好。我选他。”又会如何……

    阮朝汐思索着,缓步走过落叶庭院。

    理智压制了?冲动。

    空穴不来风,如果长辈当?真?对小辈起了?觊觎之心,她要他露出更多的破绽。

    她要看他暴露更多心底的真?实。看清楚了?,早做打算。

    鼻下传来了?隐约花香。正?是秋日风气,菊花开时。阮朝汐除下鞋履,只穿足衣步入书房,询问耳房里准备启程远行的白蝉。“小院里是不是新摆放了?许多花?我远远地?都能闻到菊花香。”

    白蝉笑起来。“十二娘这?么远便?闻到了??各色秋菊,从后山直接运进小院里的。摆放了?许多盆。景致极美的。郎君吩咐说,先?捡一批最好的放在小院里,其余的过两日陆续放去各苑。”

    阮朝汐看似随意地?问,“听?说菊花可?酿酒……”

    “今年的菊花刚开,酿好菊花酒要等两三个月。去年的菊花酒倒是还存了?几坛子。十二娘可?要奴拿来?”

    “替我拿一小坛。”阮朝汐不动声色地?说,“再邀了?七娘来。秋日无聊,我和七娘对着满庭院的黄叶和五彩锦鲤,喝点应景的菊花酒。”

    ——

    “十二娘醉沉了??”

    荀玄微傍晚从前院回返,刚进院门便?听?说了?消息。

    银竹接过氅衣,低眉敛目地?回禀:“晌午闻到了?小院里的菊花香,十二娘起了?雅兴,想起了?每年秋季酿制的菊花酒。”

    “奴等拿了?去年的一坛酒来。原本?以为十二娘尝个新鲜就罢了?。没想到邀了?七娘来,和七娘一起坐在锦鲤池子边,不要奴等伺候,两人竟喝完了?整坛。当?时奴见酒坛子空了?就觉得不好……”

    荀玄微打断了?琐碎回禀,“人呢?现在何处。”

    银竹迟疑往身后看。

    “七娘喝多了?酒,拉着十二娘进了?小院,头顶明晃晃的日头还未落山,两人就嚷嚷着什么“对月赏花风雅事”……一个扶回了?厢房,一个醉倒在书房。哎,满地?白沙糟蹋得一塌糊涂……”

    银竹的心中不无忧虑。小院是郎君最为看重的散心地?。平日里轻易不让人进,就怕糟蹋了?满院子的景致。

    里头铺了?满庭院的白沙,都是从青州海边挑拣了?运来的。

    几棵疏落有致的枫树,都是先?在纸上画好了?想要的模样,遣人去枫林里,一棵棵照着画样寻来,又每年精细修剪。

    充作阵眼的两颗黑白奇石,更是独一无二的孤品。

    从前被七娘糟蹋了?小院,她们这?些看护小院的女婢都要挨罚的。

    但今日郎君的心情似乎不错。听?着小院里被两个醉酒少女折腾得乱糟糟的惨状,像是听?到了?有趣的事似的,轻轻笑出了?声。

    “去看看醉猫儿?干的好事。”

    阮朝汐醉倒在书房卧榻。脸颊酡红,鼻息悠长,人侧枕着睡下,怀里死死抱着隐囊不放。

    白蝉坐在身侧看护,想要把隐囊拿过来,扯不动。凑在耳边唤了?几声,沉醉的人毫无反应。

    身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白蝉起身过去行礼,眼睁睁看着郎君穿过后门,去了?长廊,看到了?满地?狼藉的白沙庭院。

    脚步声很快回返,荀玄微绕过屏风,低头打量脸颊酡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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