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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说实话。
江元洲说的这些,路嘉洋是真的没想过。
他还是太拿江元洲当小孩了。
以至于思考方式、相处模式等所有一切都参照着两人幼时。
而江元洲这一番话,无异于在他心里掀起小型飓风。
扪心自问,江元洲刚才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气血翻涌,几度险些直接开口,对江元洲说有关系。
他觉得有关系,他不能接受,所以你也别去谈。
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又觉得荒谬。
他凭什么,又为什么,不允许江元洲去做这些。
孩童长大要离家,幼时旧友终走散。
这些不过是成长过程中最稀松平常的感伤事。
高中结束吃散伙饭那天,很多人都哭了。
少男少女们大大小小围了个圈,哭天南地北,哭何时再逢,哭再见老班时老班会不会已经是地中海。
路嘉洋当时也有些感伤,不过只是轻笑道:“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大学假期又长,想见什么时候不能见?”
然后他就被众人集体丢了白眼,将他赶到一边骂他不懂感伤。
路嘉洋是真的觉得没什么。
死生之外无大事。
可如今,这事落到江元洲头上,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轻易带过。
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雨。
滴滴答答地砸在玻璃窗上。
屋内两人皆是沉默,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响起。
路嘉洋被熟悉的手机铃声扯回飘远思绪。
他正要找手机,江元洲已经拿过递给了他。
接过时指尖相触,路嘉洋莫名感觉被烫了下。
他一下子没握稳手机,还是江元洲及时接住,重新递回给他,并很轻地喊了他一声:“哥?”
路嘉洋这一次避开了江元洲的手去接。
他轻应了声“没事”,声音有些沙哑,垂眸去看来电提醒。
是路泓慷。
路嘉洋接起,不动声色地轻舒出一口气:“爸,什么事?”
路泓慷一听见路嘉洋声音,当即关心道:“咋了崽崽?感冒了?”
通话音量不小,即使没开外放,江元洲离他那么近也不难听到。
因此路嘉洋下意识看了眼江元洲,很快又移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没有,刚洗完澡喉咙有点干。”
路泓慷应了声,便开始说事:“你和小洲不是明天回家嘛,计划几点?”
“九点左右。”
“那你给爸发个地址,刚好我明天有事去趟市里,顺道就把你们接回来了,你们就在家里等我过去就行。”
路嘉洋想了想:“小洲舅舅有给他安排司机,你接我们回去的话,后天还要再麻烦你送我们回来。”
“哎哟,”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送就送呗,送我俩儿子我还有啥不乐意啊?”
路嘉洋也跟着笑了声:“行,到时候可别说累,然后又上我妈那说我坏话。”
“你个臭小子,”路泓慷在电话那边笑骂,“你妈现在就在边上!说得你爹我跟专打小报告的狗腿子似的。既然你这么没有父子情,那明天中午吃什么就没有你挑的份了,洲洲在边上吗?洲洲明天中午想吃什么呀?”
路嘉洋听着那个“呀”,心情有一瞬复杂。
看来改不掉拿江元洲当小孩这毛病,不止他有,他爸妈估计也不轻。
他将手机开免提,放到江元洲面前。
江元洲温声应:“慷叔,筠姨,我在。”
只应了这一句,没有马上应关于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他抬眸,朝路嘉洋露出温顺笑容,小声道:“哥想吃什么?我听哥的。”
话音刚落,就听路泓慷在手机那端乐。
“洲洲,下次悄悄支援你哥记得把手机拿远点,长这么大了你怎么还什么都听你哥的?”
江元洲轻笑,应得毫不遮掩:“想听哥的。”
路泓慷和沈晓筠都在电话那头笑。
路泓慷边笑边吐槽:“你哥真是给你灌迷魂汤了。”
路嘉洋往常这时候也是该跟着笑的。
不仅笑,还要嘴上不饶人地把他爸说的话全数怼回去。
可现在,看着江元洲趴在他腿上,笑盈盈温顺看他的模样,他大脑不受控地,构建出了不可知的未来里,江元洲这样趴在别人腿上的景象。
也是一样的乖顺,甚至更为乖顺。
甚至会像江元洲刚才自己说的,会做些更为亲密的,连和他之间都没有做过的事。
比如。
亲吻。
路嘉洋呼吸一滞,只觉腹腔中的氧气尽数被抽走。
他恍惚间已经无法去辨认他究竟有没有出声回应电话那端的路泓慷,又或者是有没有接上江元洲刚才问他的话。
回过神时手机已经在手里黑屏。
江元洲站起身,微弯腰捧着他的脸,面露紧张:“哥,你好像真的生病了。”
而后便见江元洲进进出出。
拿来体温枪给他测量体温。
“滴”一声响后,少年看了眼显示屏,眉头瞬间蹙起,轻喃:“三十八度一。”
他表情变得自责,又转身快步往外走。
不多时端了杯冲剂进来,手里还拿着张退烧贴。
等路嘉洋将冲剂喝完,他便细致地帮路嘉洋把退烧贴贴好。
而后将零零碎碎的东西收拾好,再将医药箱摆在床头。
他走回到路嘉洋跟前,低头,看着坐在床边仍有些失神的人。
少年无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路嘉洋抱进怀里。
掌心轻轻摩挲着路嘉洋发烫的后颈,许久,他弯腰掀开被子,将路嘉洋抱上床道:“哥,我们睡觉吧。”
时间本来也不早了。
江元洲给两人盖好被子,关上灯,又把夜视壁灯打开。
路嘉洋仰面在床上躺了会。
退热贴丝丝的凉意让他神思清明几分,而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件今天与过去不同的事情。
江元洲今晚,没来问他要晚安吻。
过去一个月里,偶尔路嘉洋躺上床时困得要命,会不太能记得这事。
然后打着瞌睡一扭头,就能见江元洲侧朝向他,漂亮的眸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眸中的期待星星点点,像索要到糖才肯罢休的小孩。
路嘉洋呼吸轻缓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最终还是没忍住,侧过脸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原是没看他的。
大概是听见路嘉洋侧身动静,他也很快朝路嘉洋看来,面露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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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问:“哥不舒服吗?难受?”
路嘉洋静静注视着那张铺满紧张与关心的脸。
少年情绪很多,唯独没有一丝索要晚安吻的意思。
路嘉洋呼吸又变得困难。
两人刚经过那样的话题,他现在脑子又正乱。
他知道,他现在最好是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等过几天,脑子清醒了,把事想明白了,再坐下来跟江元洲好好聊聊。
可他看着江元洲,又仿佛回到腿刚受伤那会,他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看江元洲独自端着碗筷忙进忙出。
他原以为孤岛淹没时,他与江元洲就已经回到人潮。
可现在才恍然惊觉,他们仍执拗地扎根于那浪潮拍打的方寸土地之上。
直至今日,巨浪袭来。
他们不可抗地被冲走,冲进拥挤人群,冲向各自的人生岔路。
路嘉洋静静与江元洲对视。
最终,他有些勉强地轻笑了下,还是开了口:“今晚怎么不要晚安吻了?”
江元洲没有马上回答。
他轻启唇,似是在斟酌,这迟早要揭开的残忍话题,是否要在今晚继续。
最终,他还是狠下心。
少年开口,声音很轻:“哥,今天电影里有句话,爱情从来都是悄然而至的。”
“哥没有尝过爱情的滋味,我也没有。所以我们谁也不知道,它会在哪天,忽然到来。如果它来势汹汹、势不可挡,那到时,哥答应我的绝不谈恋爱,岂不是成了束缚哥的枷锁。”
少年越说声音越轻,到终了垂眸,再开口时声音里含了点颤。
“我不想让哥为难。与其到时我变成绑住哥的累赘,倒不如从现在起一点点适应放开。”
少年停顿许久,终于又抬眸看路嘉洋。
他眼神坚定,但又暗藏哀伤。
“哥,我会努力做好的。”
空荡的房间忽然变得拥挤。
路嘉洋恍惚间看见他与江元洲之间挤入许许多多辨不清面容之人。
他们吵嚷着,挤动着,将他与江元洲推得越来越远。
他和江元洲执拗地拉着彼此,拉得臂膀脱力,拉得掌心通红。
这时候江元洲忽然红了眼,说:“哥,松手吧,我不想看见你疼。”
路嘉洋想起今天那部电影里的最后一幕。
已经成长为成熟大人的男女主在经历过酸甜苦辣后,站上也许终不会再相交的各自人生道路,彼此释然一笑。
其实路嘉洋很清楚,人是瞬息万变的。
就像八岁时最爱吃的甜筒,十八岁时再吃会觉得过分甜腻。
就像十八岁时觉得比天还大的痛苦困扰,二十八岁回头再看,只笑当时年少。
也许等到十年后,等他三十一岁。
可能已与江元洲生分、可能已经组建家庭的他再看这条来时路,也会笑一句当时年少,不过离别。
可他现在二十一岁,他不想去想十年后的他是否能坦然释怀。
他只知道二十一岁的他手里仍紧拽着那根他系了很多年才终于系到江元洲身上的线。
而他,不想放。
他不想放开江元洲。
路嘉洋艰难地深吸一口气,被子里的手伸出,朝江元洲所在的方向摸索。
摸索到江元洲手臂,他紧攥住,腹腔里终于漫进点空气。
路嘉洋胸腔鼓动着,缓缓开口:“小洲,你今天说的那些,我过去的确都没有想过。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我需要些时间好好想想,等我想清楚想明白,我们再坐下来好好聊聊,在这之前,你先不要乱想,我们一切照常,好吗?”
江元洲注视他片刻,将被子里路嘉洋攥住他的手拉下,而后攥进手里,出声应:“好。”
路嘉洋轻舒出一口气,终于露出点笑颜色。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有些无力道:“那你自己过来吧,我使不上劲了。”
江元洲听话地靠向他。
只是挨到他身前时,没有同往常一样主动将额头凑上,反倒是看着他,忽然道:“哥,今天我来给你晚安吻吧。”
路嘉洋轻怔,抬眸看他。
江元洲看着他,解释得认真:“哥今天生病了,哥才是需要安慰的人。”
经过刚才那一遭,路嘉洋发烫的脑子已经完全罢工。
他什么也想不动,干脆直接点头,垂眸间已然有几分困意。
江元洲几乎是在他答应的瞬间,抬手轻捧住他脸。
往日那滚烫的掌心,今日竟也落败给他脸颊两分。
偏偏就是这丝凉意,让发着烧的路嘉洋感觉到很舒服。
因此他不仅坦然接受了江元洲捧住他脸,甚至还主动将脸往江元洲微凉的掌心里轻蹭。
江元洲视线落到路嘉洋贴着退热贴的额头。
他指腹轻抚,忽地轻笑:“哥的额头没地方亲。”
路嘉洋闻言,迷迷糊糊道:“那要不还是……”
话尚未说完,眼前人忽地靠近。
随后他视线一暗,只觉眼皮上落下柔软触感。
那触感短暂停留,江元洲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他脸颊,少年才终于起身,轻笑道:“哥哥,晚安。”
而后直至江元洲躺回,路嘉洋才轻眨了下眼,反应慢半拍抬手,轻触江元洲刚刚吻过的眼睛。
呼吸滚烫,困意席卷。
他到底来不急多思索,便垂下手合了眼,无意识轻喃:“晚安,江小洲。”
·
路嘉洋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烧就已经退了。
只是病毒大概没跑全,他开始感冒咳嗽。
跟江元洲回家窝了两天,沈晓筠恨不能一天喂他喝十八种药材。
临回市里,终于只剩点鼻塞。
江元洲4号已经要回学校上课,而路嘉洋刚好约的4号去医院拆绷带。
他极力按住某个非常想请假的人,一个人去了。
因为约的早上,从医院出来连十一点都没到。
坐上车,看着周边道路逐渐变熟悉。
一想到回去家里也没人,路嘉洋心里便空落落的。
以往这种感觉也会有。
只是在那晚与江元洲谈及那些事后,这种感觉变得越发明显。
就像心里埋了个定时炸弹。
不知什么时候会忽然炸开,将他手里攥着的系在江元洲身上的那根绳炸得粉碎。
路嘉洋深吸一口气:“陈叔,暂时先不回家了,麻烦您送我去海大吧。”
司机应了声好,下个路口便拐了道。
路嘉洋腿已经好了,便没再让车开进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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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叮嘱他暂时不能跑跳,因此他下车后放慢了速度往寝室楼走去。
寝室其他三人十一都没回家。
开题报告、模型作业、寻找实习公司……
单独哪个拎出来都挺够呛的。
路嘉洋半个小时前走出医院时还看他们在群里抱怨,说这日子是一秒钟都过不下去了。
就是不知道三人这时候在不在宿舍。
久违地爬上宿舍五楼。
路嘉洋从包里翻找出钥匙,拧开门锁。
刚将寝室门推开道缝,跟前忽地冒出个人。
他一吓,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看清来人,他想了想,才想起是前阵子因为笔记的事给他发了很多消息,他忘记回,第二天来找他那人。
林非材的宿舍跟路嘉洋的算不上近,中间还隔了七八间宿舍。
他显然是看到路嘉洋着急跑来的,喘半天气,才终于说出话来。
“路……路哥,我有话跟你说。”
路嘉洋记性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
他自觉三年多里跟林非材几乎没有过交集,因此也想不出林非材能找他干嘛。
还以为是又要借笔记,于是他直接道:“最近几门课的笔记都不在我这,你……”
话刚说到一半,林非材忽然闭上眼,声音不小道:“我喜欢你!”
十一的宿舍楼空荡荡的,几乎没几间屋子有人。
林非材也是因为清楚周围宿舍没人,才在看见路嘉洋时着急冲出来的。
他这些话憋了快一个月,却始终没能找到路嘉洋独处的时候。
今天机会难得,他几乎快把二十多年里所有的勇气都用在了这一刻。
路嘉洋……
路嘉洋有点懵。
他从小到大遇上过不少表白,但说实话,男的,还真是第一回。
他想了想,再想了想,又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他身上究竟有哪里吸引同性喜欢。
不过不重要。
反正都一样。
路嘉洋给出同过去每一次被表白时一般无二的回答:“不好意思,恐怕接受不了你的心意。”
林非材脸色一白,脱口而出:“为什么?”
路嘉洋不是没在拒绝别人后听到过类似于“为什么”这样的问题,只是女生大多委婉礼貌,不会像林非材这样,问得好像路嘉洋应该答应他才是正常的。
因此路嘉洋听到他这一声问,第一反应是,答应才奇怪好吧?
又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
路嘉洋不清楚毫不相知展开的恋情到底是基于什么。
思来想去,大概率是相貌。
无可厚非,人都是视觉动物。
只是在路嘉洋的爱情观里,相貌只能算加分项,算不得必选项。
虽然心里这么想,路嘉洋也懒得在这大冷天里在门口吹着风,跟一个不怎么熟的人扯这些没用的东西。
因此他随口道:“暂时没有恋爱想法。”
谁想林非材听到这话,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你是不是,是不是被那个人迷惑了!”
路嘉洋面露疑惑:“什么?谁?”
林非材憋了会,才像是不太情愿地说出那个称谓:“你那个弟弟。”
路嘉洋听到这回答,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林非材没有注意到,还在兀自往下说:“他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根本就不是什么性格纯良的好人!你不知道,那天我亲眼看到……”
路嘉洋冷了八度的声音响起,打断眼前人不知所云的话。
“同学,我们熟吗?”
林非材被路嘉洋冷冰冰的声音一吓,才终于注意到路嘉洋已然冷得吓人的脸色。
路嘉洋平日里没表情时只是看着有些难以接近,并不会令人感到害怕。
而如今他眸色冷下来,加之本就冷冽的长相,那玻璃珠似的干净双眸好似化作无数尖锐碎片,每一片都清晰映照着被他所注视着的人的不堪。
那些不堪又将碎片裹挟,如风雪般朝林非材汹涌袭来。
林非材浑身发冷地愣在原地,半晌应不出一句话。
直到看到路嘉洋不耐烦地蹙起眉头,他才慌张道:“我们……我们都是一个系的。”
越说声音越小,俨然他自己也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能称之为“熟”的关系。
“你也说了,只是一个系的。”
路嘉洋已经完全把不爽摆在了脸上:“那是什么让你觉得,仅仅只是同系,三年里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的关系,能让你这样在我面前随意指摘我最亲近的人?”
林非材脸色煞白:“可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
路嘉洋拳头硬了。
他压着火气将双手环到胸前,垂眸冷眼看眼前这个费劲心思想要证明江元洲不是善茬的人。
“你跟他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你恐怕连他叫什么都说不上来吧?是什么让你觉得只言片语和琐碎片段能让你直接去定性一个人的善恶?”
林非材被路嘉洋炮语连珠地半天接不上话。
他注视着路嘉洋的目光从一开始的热切、到后来的恐惧、最后演变成不敢置信的失落。
他看着路嘉洋,忽然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喃喃:“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路嘉洋被他问乐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人?”
林非材灰暗的眼中又开始浮动热切:“你明明应该是,温暖的,像阳光一样普照每一个人的!你明明应该是不厚此薄彼地善待每一个人的!可是你怎么能单独对一个人这么偏私心!”
路嘉洋忽然觉得跟他扯这两分钟挺没意义的。
他耐心告罄,语气淡淡:“我不知道你对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反正你刚才形容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说完又冷笑一声,补充道:“我不仅偏私心,我脾气还很大。我现在跟你明明白白说了,你踩我雷区了,不想被我揍,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而后又觉得不解气,他再补上一句:“以后也别再来管我借笔记了,我不会再把笔记借给你了。”
话落,见林非材还是愣着不动,他直接开始倒数:“三、二、一……”
林非材见他数到一竟然真的抬起了手,吓得仓皇转身,跌跌撞撞地跑了。
路嘉洋放下手,忍不住吐槽:“什么人啊。”
他推开刚打开条缝的门。
刚迈进去一条腿,忽然听见寝室里天翻地动的“砰”一声巨响。
而后只听见“撕拉”一声,正对着寝室门靠窗那张床上的遮光帘从中间裂开,随后缓缓飘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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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床上跟夹心饼干似的歪七扭八着的三人。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一眼被压在最下方,涨红一张脸正在冲他尴尬笑着的钱英卓。
再看一眼被挤在中间,眼镜不知道掉去了哪里,正眯着眼一脸烦躁翻找的梁陶晗。
最后看一眼趴在最上方,手里还挂着半截掉落遮光帘,同样在冲他尬笑的文钦磊。
几分钟前刚被同性表过白的他与三人面面相觑,随后缓缓,收回了刚迈入寝室的那条腿。
“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说着,甚至十分贴心地帮三人将门带上。
就在门即将合上时,里面的人终于回过神来。
“靠!你关门干嘛!”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他妈把门打开!”
·
“事情就是这样。”
钱英卓扯了张椅子坐到路嘉洋边上,解释得面红耳赤:“真的就只是因为文钦磊那怂货被一只不明品种的大虫子吓得满寝室乱蹦,我俩就是帮着打虫子打到他床上去了,听见门口有你声音刚想叫你呢,谁想那谁上来就他妈一句‘我喜欢你’。”
文钦磊吨吨灌下去大半杯水后也拉着椅子往路嘉洋边上坐。
“对啊,他这么一整,我们哪里还敢讲话,给我憋坏了都。”
钱英卓猛点头,而后忽然问:“刚才那人谁啊?咱们系里的?听声音怎么不太耳熟。”
路嘉洋刚被他惹火,现在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
倒是坐在自己床位前,正在埋头修眼镜腿的梁陶晗慢悠悠出声:“林非材。”
文钦磊想了想:“是不是那个,跟磊子他们一个宿舍的,人有点矮,戴个黑框眼镜,特别瘦的那个?”
钱英卓一拍桌:“我想起来了,肯定是他。我说他每回来借笔记怎么都只要小路的,大多数人借不到小路的就随便拿本我们的去抄了,他每回都非要等到小路的空出来。”
文钦磊幽幽:“我一直以为他是嫌弃我们字丑。”
钱英卓不放弃任何一个损他的机会:“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滚。”
打趣完文钦磊,钱英卓又乐呵呵看向路嘉洋道:“兄弟,你魅力可以啊!男的都给你迷住了。”
路嘉洋刚才被气得不轻,凉凉道:“这福气给你?”
钱英卓想到几分钟前听到的对话,忙摇头:“这福气还是别给我了,你说这林什么材的,表白就表白,怎么还带拉踩的,弟弟多纯良一人啊,给他讲得跟那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似的。”
文钦磊想了想:“你别说,这事真挺抽象的。虽然不清楚他为啥觉得弟弟不是好人,但你说他自己想就想了,别人也碍不着他心里头的想法,可他不仅自己想,还非要跑到别人面前来让别人也跟他一块那么想,关键是小路跟他根本不熟。”
几人聊得正起劲,修好眼镜腿的梁陶晗戴上眼镜,忽然看向几人问:“你们觉得嘉洋弟弟是个非常纯良的人?”
三人倏地朝他看来。
钱英卓和文钦磊疯狂冲他使眼色,企图让他回想起刚才在门口林非材被路嘉洋骂得有多么狗血淋头。
不过很显然,钱英卓和文钦磊想多了。
路嘉洋并没有因为梁陶晗这话生气。
路嘉洋刚才在门口那么生气,是因为林非材完全不知道礼貌为何物,上来就直接用自以为是的口吻将江元洲定死在恶人的刑架上,仿佛他无比了解江元洲,并企图救路嘉洋于水火。
而梁陶晗此刻语气平常。
他没有反驳钱英卓和文钦磊的话,只是单纯出于不了解,觉得认知可能有偏差,所以不带什么个人感情地提了这么个问题。
梁陶晗把话说完,见钱英卓和文钦磊眼睛都快眨冒火了,他半点不给二人留面子地直接出声戳破。
“你俩眼睛干就找眼药水滴滴,嘉洋都没反应,你们那么大反应干嘛?”
钱英卓和文钦磊听见这话,才齐刷刷看了眼路嘉洋,而后发现路嘉洋真的没有生气。
他们这才敢出声应梁陶晗的问题。
“对啊,弟弟脾气那么好,性格也很温顺,一看就不是什么有坏心眼的人。跟我家那个现在张口就是‘哥你真是个傻逼啊’的弟弟比起来,他简直是天使弟弟好吗!”
“有没有可能因为你真是个傻逼?”
“滚啊你他妈的!”
文钦磊被钱英卓满寝室追了一圈,才乐着将话题扯回正轨。
“反正肯定不是林非材一口咬定的坏人。”
梁陶晗想了想,又问路嘉洋:“嘉洋觉得呢?”
路嘉洋稍微顺过来点气,从桌上拿了瓶矿泉水喝。
“我不觉得纯良是什么特别好的词汇,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没有人可以保证说能由生自死都不会有一点私.欲、恶念、贪念。至善的是神,那不是人。”
梁陶晗点点头,表示对这话的赞同。
而后又听见路嘉洋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路嘉洋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垂着眸,仿佛陷入某些回忆。
寝室几人见状,也难免安静下来。
他们可以说是这三年里跟路嘉洋接触最多的人,自然也最清楚,前些年江元洲生着病时,路嘉洋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尤其是江元洲手术前后那段时间。
路嘉洋摔伤腿,又无法与术后躺在ICU里的江元洲像过去一样视频。
只能很偶尔的,收到江元洲舅舅发来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身上插着管子,上着呼吸机。
静止的照片仿佛连同少年一道静止,让冰冷屏幕前看着的人难辨虚实、难辨生死。
这样一个从鬼门关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的人,任谁都不忍再对其多有苛责。
打破沉默的是梁陶晗。
他笑了笑,语气轻松道:“放心吧,你弟现在看着挺健康的。”
钱英卓和文钦磊回过神来,也连忙跟上。
“对啊,弟弟现在看着可生龙活虎了,我那天邀请他有空一起打球,他还答应了!”
“你别说,弟弟之前来海大那回,我们去机房上课,我和老钱爬到七楼都喘不行,弟弟看着还跟没事人一样。”
几人三言两语,把江元洲描述得强悍到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拉出去打怪兽。
见着路嘉洋被逗笑,钱英卓迅速转移话题。
“不过路啊,你说咱们这大学都快毕业了,你到底为啥一直不谈恋爱啊?”
路嘉洋乐了,反问钱英卓:“你和文钦磊不也没谈,干嘛单独把我拎出来。”
钱英卓掩饰尴尬地轻咳两声:“虽然我一直都说我是帅哥,但我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跟你这样真正的帅哥比起来,我和文钦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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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俩男的。”
文钦磊直接给他一巴掌:“你他妈骂自己就骂自己,带我干嘛?而且你怎么不带梁陶晗!”
钱英卓回敬他一巴掌:“他谈过恋爱啊!这寝室里母单的只有咱仨!”
文钦磊一脸不屑:“就他那每回不是一两个星期就被分手的,他算个屁的谈过。”
他朝梁陶晗抛出死亡问题:“亲过嘴吗?”
梁陶晗抬手推了推眼镜,声音幽幽:“闭嘴,行吗?”
钱英卓和文钦磊瞬间乐坏了。
满屋子乱跑地哈哈大笑,笑得梁陶晗恨不能将两人直接丢出去。
笑完,钱英卓还不忘继续话题:“我们没谈是因为我们真没对象谈,你不一样啊路子,喜欢你的女生那么多……嗯,现在还多了个男的。”
路嘉洋要不是当事人险些都信了。
“别太夸张,哪有那么多。不谈当然是因为没有喜欢的人。”
他本想说“有喜欢的自然就谈了”。
可忽然间想到前些天与江元洲的谈话,他又静默下来。
钱英卓听见这话,忽然冒出来一句:“班长那样的你都不喜欢,那你到底喜欢啥样的?”
路嘉洋一愣:“什么班长?”
“班长啊!吕佩竹啊!你不知道她喜欢你?”
路嘉洋持怀疑态度:“怎么可能,你别乱开玩笑。”
“卧槽你真不知道?”钱英卓一脸震惊,“我没开玩笑啊,是真的,她亲口跟我们承认过的,不信你问梁子。”
路嘉洋看向梁陶晗。
梁陶晗点头。
钱英卓又道:“我记得大一还是大二有一回,我们在打球,那天刚好你不在。班长拿着水来操场,看了一圈人后看起来挺失落的。那阵子你俩不是一块跟着罗教授在做期刊嘛,我们看她平时总是找你问问题,就打趣问她是不是喜欢你,她很直接就承认了。但是后来一直没见你们走近,期刊发表后更是连交流都没有了,还以为她表白被你拒绝了,所以也一直没跟你提这事。”
路嘉洋想了想,想起大二上学期的确跟吕佩竹还有别的系的几个同学一起跟罗教授做过期刊。
就是很普通的大家凑没课的时间一起做事,做完了,他跟吕佩竹没有其他交集,自然也就不怎么交流了。
见路嘉洋是真不清楚,钱英卓忍不住感慨:“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长这么帅,人这么聪明,性格也这么好,但却能母单二十一年了,你是真迟钝啊兄弟。”
吐槽完,钱英卓忽然兴致勃勃问:“那要是班长跟你表白了,你会答应吗?”
路嘉洋摇头,直截了当:“不。”
“为什么?!”
这声爆呼是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起发出来的。
“那可是班长!班长那么漂亮,性格又温柔,还很有爱心!”
“对对对我经常看见她喂学校流浪猫的!”
“草,这样一想你俩共同点好多啊,你小子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毕竟在同班,路嘉洋对吕佩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她人是挺好的。但喜欢这东西,我也说不准,反正肯定不是因为某个人什么都好就喜欢的。”
钱英卓和文钦磊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他。
“兄弟,这世上两情相悦才是少数,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尝试出来的,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万一试着试着就喜欢了呢?”
路嘉洋笑了声:“说得跟你俩谈过似的。”
“别管,现在我们就是理论大师。那要是班长退而求其次说跟你试试,你能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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