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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第 33 章(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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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拉德已经陷入了一种疯魔的境地。

    人一旦进到了某种妄想里,将脑海里的虚幻视作现实,那么这个人有可能是诗人或哲人,也有可能是贫瘠的疯子,他有可能狂野不堪地痛苦,也可能像猪一样幸福。无论如何,一个人被幻觉困扰,不能专心致志地投身到现实生活中,这确实算不上是健康的人生态度,何况杰拉德遇到的情形是如此复杂——他的幻觉并不完全出自想象,而是昔日真实发生过的记忆,此刻全都一股脑地冲上来反噬他了。

    阿加佩。

    他将这个名字衔在双唇间,咬紧牙关,用力咀嚼、思索它的魔力,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必须承认它带来的安慰感,还有解脱感。待在阿加佩的房间里,与他一起生活的时候,他还没有太大的体会,可是一旦离开他身边,杰拉德必须意识到,阿加佩代表的气味,是如此奇特,如此令人……觉得安全。

    他从小在摩鹿加长大,闻遍了世上所有名贵的香料,复杂稀奇的香水,但从没有哪一种,能够与阿加佩相比较。他的味道是黄油,甜苹果与肉桂粉的味道,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奶香,清淡的洗衣粉香,以及袖口涩鼻的墨水气,是家的象征,代表了安全、温暖与放松的概念。

    “气味可以传达很多种信息,”他的母亲轻声说,经由漫长的时光磨损,杰拉德早已记不起她早亡的面容,唯有话语,清晰得还像发生在昨日,“它们能代表一个人的阶级、身份、生活环境。要知道,人不光被外表定义,也被气味定义。”

    是的,他一直如此坚信,一个人身上的气息决定了他们生活的等级。但是……但是天主啊,在一场噩梦过后,在一次惊厥的血腥闪回过后,他只想蜷缩在甜苹果、黄油和墨水气的香味里呻|吟打滚,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他知道这种念头又愚蠢,又可悲,然而他根本不在乎,他早就疯了,他疯了吗?是的,他真的疯了,杰拉德·斯科特疯了。

    他正逐渐记起一切,实际上,他永远不会忘记,在他的容貌被毁之后,珍·斯科特,还有选择站在她那边的斯科特人,曾经来看过他一次。

    “杰拉德·斯科特?”她站在他面前,用象牙的折扇掩住口鼻,黄金的鞋尖没有沾染一丝血腥污秽,“你说这是杰拉德·斯科特,我们曾经的大兄,家族的第一继承人吗?”

    她的声音因为惊讶而变尖,她身后也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难掩震惊地观察着他,这个被铁链捆住,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半跪在地下的男人。

    “是的,”他听见典狱长谄媚的声音,“向您致敬,伟大的女士,能见证您的美丽,鄙人三生有幸。回答您的问题!毫无疑问,这个胆大包天的逆徒,就是杰拉德·斯科特,您的……兄长。”

    漫长的错愕和沉默,再开口时,珍·斯科特的狂笑几乎掀翻了监狱的天顶。

    她疯狂的笑声传遍了高楼上下,她身后的斯科特人也开始笑,窃笑、嗤笑、大笑,犹如一群围堵的食腐鬣狗。

    “不敢相信!”珍·斯科特高声说,透过被鲜血浸透的双眼,杰拉德正死死盯着她,“我们的兄长,失去了最完美的容貌,最高贵的身份,这真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啊!圣灵在上,为了这件好事,我真要赦免一批奴隶,不拿他们去喂狮子了!不过从这点上看,亲爱的兄弟,瞧瞧你现在的样子,连最低贱的奴隶都不如了,就算滚到街上去做乞丐,都不会有人正眼瞧你。告诉我,哥哥,你感觉如何?”

    她身后的人群也发出起哄的讥笑声,一潮盖过一嘲,一浪高过一浪。

    那时的杰拉德不能说话,口枷限制了他咆哮的声音;逃出来的黑鸦不愿说话,他陷在阿加佩的怀中低声抽泣;现在的杰拉德无须说话,他陷在梦魇里,心里所想的,居然只有一件事。

    ——你想错了,你们都想错了!即便我容貌尽毁,成了奴隶,成了乞丐,成了最下贱、最卑微不过的人,仍然有人收留我,毫无芥蒂的称我为最亲爱的朋友!

    这个事实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令他有了防身的盔甲,护身的武器,以此去回击毁容的痛苦,被剥夺一切的愤懑,还有昔日珍·斯科特对他的疯狂嘲笑。太多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日子,他攥着一颗苹果,不停闻它的香气,一如那两位被赶出伊甸园的可怜人,在手里攥着自己唯一残余的慰籍。

    那么,另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又挂在了他眼前。

    既然他已经在最癫狂的时刻,将阿加佩视作一个避风港,贪恋他的气息,心脏也因为这种强烈的渴望而抽搐,那么他曾经对阿加佩犯下的罪行,开过的那个残忍玩笑,又算什么?

    “这个,我建议您去找一位神父,大人。”忠诚的大副不敢看他,事到如今,现在还有谁敢于直视黑鸦深陷的眼眶?那里潜藏着地狱的大门,还有大门后全部的魔鬼,所有人都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

    “如果您心里真的有这种困扰,以及对赎罪的渴求……”

    “赎罪,”杰拉德的嘴唇动了动,他摩挲着手中的苹果,吸进它的香气,“什么赎罪?”

    天可怜见,大副的魂儿都要吓掉了。他小心翼翼地回答:“您有疑惑,不是吗?因为您以前做了些有争议的事……”

    “你的意思是告解。”杰拉德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

    “好啊,那我就去告解吧。”

    很快的,他就在城镇里找到了一间颇负盛名的教堂,并要求使用那里的告解室。

    “是您要求忏悔的吗,我的儿子?”坐在室内,杰拉德无法看清神父的面容,自然,神父也不能看清他的,只有一只苍老的手伸出来,允许他在告解前轻触。

    “是的……我的父亲。”杰拉德慢慢地说。

    “您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和我这样的人面对面吗?”

    杰拉德可有可无地笑了下:“您是希望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按照天主的旨意,您当然应该不掺半点虚言地回答我,我的儿子。”

    他低下头,想了想。

    “那么,大约在九年前,我曾向红衣主教希梅内斯·德·西斯内罗斯提出过请求,法座也慷慨地同意了,因此我并不是第一次向陌生人忏悔。这么说可以吗?”

    对面寂静了片刻,神父遮掩着自己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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