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头脑在这一瞬转动的极快,她想到了谢折饮下这杯酒的诸多下场。
假如这杯酒有毒,谢折喝下当场暴毙,那么辽北大营即日便反,场面失去控制,于新?帝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这杯酒大概率是没有毒的。
不对。
贺兰香蹙紧眉头,看向?光线尽失的山林四周。
接风宴在哪不能办,为何非要在翠玉山,清凉台周遭环林,正如她所在之处,若被刺客潜入弓箭对准御宴,带来的骚乱将是惊天动地的,夏侯瑞那个病秧子看着便没几日活头,不应该如此不惜命。
除非,他想到了这一点。
潜伏进?山林的不仅能有刺客,还有假扮成刺客的宿卫军。
凭谢折的身手,躲避两支暗箭绰绰有余,但若酒中下了药,手脚瘫软不受控制,即便他再是恶鬼转世,也只有乖乖受死的份儿。
最重要的,是他死于暗杀,与皇室无关,辽北军营明面上没有理由喊反。
落日霞光穿过枝叶间隙投下光斑,惊起贺兰香一身冷汗。
她眼睁睁的,看着谢折领酒谢恩,而后一饮而尽。
“主子,你怎么了?”细辛扶紧贺兰香。
贺兰香堪堪站稳,摇头,“无妨。”
她闭上眼,不敢去看接下来发生?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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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预料之中的结果?,无论哪一种,都足以?令她窒息。
“等等你们快看,谢折他怎么了,他在吃什么?”
“好像是……谷糠?”
“他为什么要吃谷糠,那不是猪吃的东西?吗。”
贺兰香眉心跳动一下,缓慢睁开了眼,定睛望去。
只见辉煌璀璨的御宴之上,在帝王,百官面前,战功赫赫的将军仿佛化为一只不通人性的猪狗,放着满席山珍海味于不顾,抱起一盆不知从哪冒出的谷糠,在嘲笑声?中拼命往口中塞,看向?其他人的眼神,幽幽泛着狠厉的绿光,宛若一只护食的恶犬。
她什么都懂了。
那杯酒的确有问题,但下药的人显然不想要谢折的命,他只想要他颜面扫地,提醒他无论此时何等风光,他都不过是一只靠吃谷糠活下来的可怜虫,也让他的部下都看清楚,他们的主帅可以?有多给他们丢人。
帝王接风,百官艳羡,大庭广众之下,将他从风头正盛之时,拉回一生?的至暗时刻,何止歹毒,简直诛心。
清凉台下,池水冰凉。
强迫自己苏醒的滋味并?不好受,谢折将整个头浸入到池水中,直到一线意识回归,方从水中出来,大口呼吸空气。
记忆已经变成了模糊浅薄的存在,他不清楚方才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饮下那杯酒后,他便变得很饿,饥饿至极。
脑海中是辽北的冰天雪地,他的身体很冷,气息尚带冰雪的冷涩,连带视野里也是白茫茫一片,缀满鹅毛大雪。
不知不觉,雪地里出现一缕艳色。
青山下,绿水旁,贺兰香看着躺在地上粗喘的男人,冷淡丢出二字:“起来。”
她特地支开谢姝来找他,可不是为了看他这个样?子。
谢折两肘撑地,踉跄而缓慢地爬了起来,身体里像有一只破败的风箱,嘶嘶往外拉起凉气,又?像有只战败的狼犬,毫无反击之力,只能苟延残喘。
他面对她,走向?她,与激烈粗喘相对比的,是他语气的平静。
“你怎么在这。”他问。
贺兰香未答,伸手,抱住了他。
谢折怔了下子,之后笑出了声?,当着她的面第一次笑出声?,声?音比冰还冷,“贺兰香,这个时候的勾引,很不合时宜。”
贺兰香道:“我没有勾引你,我是在恭喜你。”
她的声?音无喜无悲,淡淡的,仿佛只是在说一个事?实。
她柔软温暖的手,抚摸着他潮湿冷硬的肩头,脸颊埋在他怀中,轻声?说:“恭喜你,将军,你把你此生?最难走的那一段路,走过来了。”
第29章 败露
仅是一夜之间, 清凉台御宴风波便在京城权贵之中传的沸沸扬扬,哪怕御医在杯子里的残存酒水中,发现了能致人迷幻的曼陀花粉, 光禄寺负责御宴的官吏里,也有人投案坦白?, 直言昔日曾与谢折结仇,便?想在宴上让他出丑, 借此羞辱。
新帝大怒,杖杀肇事官吏, 罢黜光禄寺掌事官员十余人。
犹是如此, 谢折依旧被传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他杀母杀弟, 嗜血残暴, 甚至不吃人食,喜食猪饭,用食时粗鲁野蛮, 与?猪狗无异。
一传十十传百,等传到贺兰香耳朵里,谢折便?已?成了妖邪附体, 厉鬼托生?。
清晨时分, 廊下鸟鸣清脆, 翠绿的藤条蔓延廊檐,垂下万条丝绦, 遮天蔽日。这是无人打理长成的野藤,本?来下人想除去,被贺兰香拦住, 稍为修剪,借此乘凉。
“旁人爱说什么?说便?去说, ”她手?持长匙,专注往鸟笼中续食,心无旁骛的样子,“人每日就那么?点精力?,自己尚且顾不过来,如何去管别人的嘴。”
细辛顾虑颇多,“奴婢是担心,主子的名声也会因此被牵累,经人背后瞎嚼。”
贺兰香轻嗤,用匙子逗着笼中的相思鸟,“名声?我能有什么?名声可?言,随便?背后怎么?嚼罢,横竖舞不到我面前来。”
她将长匙放在笼旁匙托上,从?荷包企讹羣爸幺司爸衣刘9六伞每天更新各种资源中掏出一块饴糖,转身往细辛口中塞,温柔娇嗔:“少想东想西了,吃块糖来。”
阴冷扑面,漆黑眼瞳与?她相对,贺兰香递糖的手?僵持在半空。
谢折身着昨日那身玄衣,似是一夜未睡,身上的煞气如山浑厚。
“妾身见过将军。”贺兰香福身,藕色洁白?的柔荑收回,指尖的糖亦入了自己口中。
她笑眼盈盈,糖将一侧香腮撑出一个小小的鼓包,一派皎洁娇憨之态,“将军可?是有要事交代于妾身?”
这么?大个子走路没半点动静,这混蛋吓死?她算了。
谢折目无波澜,与?她正经交代,“这两日我久待于军营,无暇顾你,你不可?胡乱走动,出门前务必遣人告知于我。”
贺兰香再一福身,乖巧温顺,“妾身知道了。”
气氛由此静下,绿荫廊下,唯有鸟鸣聒噪绕耳。
谢折抬眸,扫了眼那两只?花里胡哨的鸟,想起是谢晖送给她的,眼中无端闪过一丝躁色,转身离开。
行至长廊尽处,他又蓦然停下,扭头看着贺兰香道:“昨日里——”
贺兰香接话:“昨日里如何了?”
谢折顿下话语,未再置有一词,定定看她一眼,转头迈出长廊,背影消失于绿荫。
贺兰香的笑容缓慢敛去,嚼着糖的神情显得很是冷淡,从?匙托上拈起长匙,接着给鸟喂食。
她知道他想问什么?。
不是曼陀花粉带来的幻觉,昨日清凉台下,她的确抱了他,安慰了他。
但?那又能说明什么?。
她不觉得谢折因此便?会对她生?出多少感激之情,她也不会因此对谢折生?出太多怜悯之心。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连同流合污都做不到,又谈何报团取暖。
午后,天上闷雷阵阵,天地成蒸笼,将沙场蒸的滚热,扬起的沙土也成了出炉铁砂,溅在身上,足以烫伤皮肤。
场中箭靶林立,骏马嘶鸣。
谢折腰跨驳色大马,身上汗水将衣袍沾透,衣料紧贴在每一寸结实的肌肉上,上身轮廓毕露,线条清晰分明。
他上箭拉弓,弓弦大张,绷至最紧,隐约可?听铮鸣,脱手?瞬间,箭矢如白?虹贯日,眨眼之间正中靶心,箭尖穿透赤心,尾羽震颤。
“好!”
“将军威武!”
士气得以鼓舞,将士们?精神大振,纷纷上马张弓,加大训练。
谢折将弓扔给部下,下马接过水壶大饮几?口,之后又想上马,被崔懿生?生?拦住。
“练兵练了一上午没停下喘口气,你自己不要命,也该为小虫想想。”崔懿指着吐舌大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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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怜大马。
谢折扫了一眼小虫,命人牵走补充草料,径直选中另一匹,蹬上马蹬跨上马背,继续练兵。
崔懿挠头,狐疑惊叹:“怪,真是怪,今日大郎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日沉月升,转眼夜幕已?至。
谢折用尽精力?,入帐拎水沐浴,洗完倒头便?睡,妄图清除杂念。
可?是除不尽,根本?除不尽。
哪怕他已?经累了一天了,可?等闭上眼,满脑子还是贺兰香的脸。
他想不通,为何她昨日抱了他,今日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他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种无关?紧要的事情。
想来想去,他已?经不知该恨贺兰香,还是恨自己。
谢折翻了个身,逼迫自己入睡。
梦中,还是贺兰香。
笑意盈盈的贺兰香,指尖捏了块饴糖,递到他唇边问:“将军,吃糖不吃?”
谢折猛然惊醒,粗喘吁吁,身上汗水如瀑,比白?日里训练出的汗还多,鼻尖若有若无,萦绕着那股幽幽甜香。
他分得清,那不是糖的香气,那是她身上的香气。
因那一个不该存在的拥抱,他眼中的红粉骷髅陡然生?出血肉,长成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折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来人。”谢折出声,嗓音干哑至极,似是再多的水也难解其渴。
士卒隔门行礼:“属下在。”
“备马,我要回府。”
他要找她问清楚,她昨日究竟,到底有没有抱过他,那到底是不是他的幻觉。
如果是,他就给自己一刀,从?此再不得胡思乱想。
如果不是……
“天色似要下雨,将军不妨天亮再回?”
一声闷雷轰下,谢折声音冷沉,斩钉截铁:“我再说一遍,备马。”
老天几?日来积攒的所有压抑一朝释放,大雨倾盆,雨打屋檐。
这是贺兰香第一次见识到北方?的雨,与?南方?的雨大有不同,每一次雨点都又重又沉,没有那么?多的柔情蜜意,要么?不来,来则气势汹汹,要了卿卿性命。
她被动静吵得头痛,吃了半盏安神茶,了无用处,干脆摆了盘棋,同丫鬟下棋打发时间。
下着下着,她恍然想起,“对了,廊下的鸟笼收了没有?”
俩丫鬟面色同时一滞,显然忘个干净。
趁贺兰香还没沉脸,细辛连忙提灯撑伞,“奴婢这就去收。”
春燕顶上细辛,继续陪贺兰香下棋。
这时,门被赫然推开,凉风灌入,灯火为之一皱,光线变得晦暗发沉。
贺兰香以为是细辛,还道这么?快便?回来了,结果抬头一看,对上的,是谢折的脸。
谢折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下颏蜿蜒流淌,一双黑眸冷沉如不化玄冰,直勾勾盯看着她。
贺兰香毛骨悚然,一瞬的惊吓过去,她起身迎去,巧笑倩兮,“半夜三?更的,将军怎突然大驾光临,您今晚不是要留宿军营吗?”
“贺兰香。”谢折沉声叫她的名字,无视她的询问,目光锐利骇人,“我问你,你有没有对我隐瞒什么?事情。”
贺兰香的心狂跳一下,笑意从?容,“隐瞒?妾身能对将军隐瞒什么??”
谢折不语,直直盯她。
贺兰香裙裾荡漾,款款走到他面前,美目清亮潋滟,看着他的眼睛,“妾身就站在将军面前啊,这就是全部的贺兰香,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在这了。”
谢折的目光下移,顺着她的眉眼鼻口,脖颈锁骨,落在了经薄纱遮掩的那片旖旎上。
在那下面,有一颗正在跳动的心,他看不见,摸不着。
“我以后不会再对你撒谎。”
谢折重掀眼皮,看着她的眼睛,空气中的杀伐之气倏然浓重,“同样的,贺兰香,你若再对我撒谎,我会要你的命。”
贺兰香仍是噙笑,点头,“妾身知道。”
谢折转身要走,贺兰香叫住他,“对了将军。”
谢折回头看她,眼眸冷若冰霜。
乌发雪肤的美人轻抬起手?,粉腻的指尖指着他的右耳,小心询问:“那里……疼不疼?”
瓢泼雨势似在这刻弱了一瞬,灯火葳蕤,氤氲柔和的光。
光芒跳跃在谢折眼中,映出一小块沉默的神彩。
谢折与?她对视片刻,一字未言,转身离开,背影没入漆黑雨幕中,与?夜色融为一体。
在他走后,贺兰香再也装不下去,身体顷刻瘫软在地,手?捂胸口大口呼吸,遍体香汗淋漓。
春燕上前扶她,已?被吓出哭腔,“谢将军刚刚都在说什么?,什么?撒谎不撒谎,他难道知道主子……”
“不可?能!”
贺兰香双手?死?死?攥紧,厉声斥责:“此事如此隐秘,他该从?何处知道!何况,何况他可?是谢折,他如果真的知道,他根本?不会和我虚与?委蛇,他只?会直接提刀杀了我!”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脚步声响在房门,细辛匆忙回来,发丝湿透,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伞和灯笼不知去了哪里,提着鸟笼的手?都在打颤,进门便?将笼子哐当垂在了地上。
“主子,大事不好了。”细辛扑跪到贺兰香身前,浑身抖若筛糠,“张,张德满不见了,他跑了。”
贺兰香怔愣一下,两眼不可?思议地瞪大瞪圆,抓住细辛的肩膀问:“你再说一遍,你说谁跑了?”
“张德满跑了!”细辛泪如雨下,“奴婢收完鸟笼,途经他的屋子,见他的房门被风吹开,便?过去想帮他关?上,结果灯笼一照,房里分明是空的,他跑了!”
贺兰香根本?不愿相信,不死?心,起身便?跑出了房门,迎风抵雨到了张德满的屋子,当她迈进门,看到里面空荡无人的刹那,她险些昏死?过去。
为了看结实这老头子,她特地将他的住处安在自己院中,没想到防不胜防,他当真好魄力?,那么?大的岁数,就算冒着瓢泼大雨也要回临安。
若真能回去也就算了,可?为何,偏偏要被谢折给撞上!
联系到谢折对她说的话,贺兰香终于接受了这个不愿面对的现实,她痛苦闭眼,简直都能在脑海重现当时的画面。
张德满偷摸出城,路上被回城的谢折发现,谢折问他去干什么?,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谢折觉得奇怪,便?想将他带回府邸,老头知道这次若被带回将再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便?将她假孕之事全盘托出,以此为条件,求谢折放他回临安。
那个蠢货。
贺兰香万念俱灰,崩溃至极之下连哭都哭不出来,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天要亡我。
第30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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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 沙场潮湿,一番训练结束,饭点未至, 士卒们难得有点闲暇时光,干脆比起角抵摔跤。
角抵在以往本就是军队操练的主要科目, 自然被许多人追捧,在场初时只有四五个人, 后来伴随围观人多,便无论职位高低, 纷纷加入进去, 迫不及待大展身手。
谢折被众多部下催促几次, 也跟着上场, 连着撂倒几?个人,最后轮到压轴的严崖。
严崖光着臂膀,满头大汗, 整张脸连带脖子都是?红的,对谢折拱手:“将军承让。”
谢折拱手:“承让。”
二人躬身对峙,眼睛盯紧了对方?。
忽然, 严崖率先出?手, 想将谢折侧面抱单臂向?后摔。
谢折下腰躲过, 顺势将他抱腰后摔,严崖重心不?稳, 径直摔翻在地。
“漂亮!”
“将军胜!”
三局两胜,还?差两局。
谢折朝严崖伸出?手,严崖起身, 二人很快调整状态,继续对峙。
这回严崖吸取了教训, 不?再急于求成?,找准时机,猛然抱住谢折躯干向?后摔,谢折未有躲闪,照地摔去。
“严副将可以啊!”
“一比一,平!”
严崖焦躁的脸色缓和不?少,朝谢折伸出?手,“多谢将军手下留情。”
谢折起身,二人开始定胜负的一局。
这一回,连气氛都比前两局紧张许多,两方?助威声响彻沙场,旗鼓相当。
严崖盯紧谢折,因?迟迟未能等来进攻,便猛然前扑,左脚跪立,用锁握法抱抬起了谢折的右腿,想将他悬空撂翻。
谢折未乱阵脚,稳住重心,抬其背后,看样是?打算直接来个身前摔。
胜负在此一举,两方?助威震耳欲聋。
眼见谢折要将严崖整个掀翻,电光火石间?,严崖松开谢折右腿,改为反手勒住谢折肩膀,借着谢折的力,将谢折摔了个过身后翻。
“严副将胜!”
“严副将可以啊,居然把将军给赢了。”
“不?对不?对,严副将手里?是?什么?”
严崖才刚沉浸在喜悦中,闻言张开手,手心里?正好落下两片衣料,看料子颜色,正是?从谢折身上出?来的。
将士们不?由调侃:“角抵禁撕衣扯发,严副将胜之不?武啊。”
严崖面红耳赤,这回不?是?热的,是?臊的,转头询求谢折:“将军,咱们可否再来一局?”
这时有士卒上前通传,说府上遣人过来,如今已至主帅营帐等候。
谢折便对严崖道“改日”,先行回了帐中忙碌。
崔懿扬声打圆场,“什么胜之不?武胜之不?文的,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你?们严崖副将根本就不?是?故意的,你?们也不?想想,咱将军一身衣裳穿多少年,料子早脆的不?成?样子了,压根禁不?得碰。”
众人一想,发现也是?,话茬便从严崖舞弊变成?了谢折的那身破衣。
“你?们说,咱们将军怎么也不?找个女人呢,若让他自己过日子,他十年八年也想不?起来添一身衣。”
“将军这些年什么时候也没有过女人啊,我早怀疑他是?不?是?那块不?行了。”
“去去去,将军哪不?行了,以往在辽北洗冰澡的时候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将军那公狗腰,野驴……”
好好的话,越说越不?堪入耳起来,崔懿黑着张老?脸将人驱散,怒斥各回各队训练,以后不?到饭点不?得聚集鬼扯。
暴雨过后,天?气没能凉快,反而更加潮闷。
谢折顶着一身大汗回到帐中,未将眼神往来者身上看,径直走到盆架前捧水洗脸,随口问道:“贺兰香又要去哪?”
熟悉软媚的声音传入他耳中:“贺兰香要来找谢大将军呀。”
谢折动作一滞,抬头望去,正见身穿白色披衣的女子将头上帷帽摘下,露出?一张娇艳无双的容颜。
谢折的心跳在看到那张脸时快了下子,神情却随即沉下,顺手捞起布巾擦着脸上水珠,冷声道:“你?来这干什么。”
贺兰香走向?他,抬手将颈前披衣的系带解开,理所当然地道:“来找你?,给你?量尺寸,做衣服。”
谢折别开脸,不?去看她那活似褪衣上榻的奇怪动作,声线冷硬,“我有衣服穿,不?需要你?操心。”
贺兰香将沾满馨香的披衣顺手一扔,扔到谢折堆满军务的公案上,瞧着他肩上那两块,笑道:“带窟窿的也算衣服啊?”
谢折停了擦脸,重新看她,浓眉皱紧,“说吧,这次又要多少钱。”
贺兰香轻哼一声,面上流露宛若受了委屈的童稚感,“我真的只是?想给你?做身衣服而已。”她将软尺从袖中掏出?,“你?看,量衣尺我都带来了。”
谢折未言语,静静看她。
抛却那层给外人看的素白,披衣下,贺兰香今日穿的依旧是?艳色。
她喜欢艳丽,喜欢珠光宝气,爱跟人娇声软语,爱撒娇,爱往人嘴里?喂糖。
那些是?她的本性,她连装都不?需要装。
所以不?知曾几?何时起,谢折发现,当贺兰香站在他面前时,他居然分不?清她究竟是?真情实感,还?是?别有用心。
盛夏潮热的气息里?,两道眼神汇聚相撞,一试探,一坦然。
谢折将手中布巾扔到盆中,看着她,慢慢展开了双臂,下巴微微抬起。
贺兰香眉眼噙笑,像得到糖吃的小孩子,走到谢折身前,展开软尺,量起了他身上的各处尺寸。
谢折的臂围很长,当真猿臂一样,贺兰香量时需贴在他的身前,对比之下,在女子里?骨肉匀称的她,竟娇小到有些可怜,像能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量完臂围,量腰围,这个量法需要她将软尺从谢折的背后展开,绕至腰前。
像投怀送抱。
贺兰香明显感觉到有道灼热喷洒在她的眉宇间?,但她无动于衷,眼睫未抬,继续自己的动作。
量完腰,量胸,依旧是?重复将软尺从后绕到前后的姿势,只不?过,这一次贴的更近。
“我案上有纸笔。”谢折开口说话,嗓音平静。
贺兰香扯了下唇,认真注视软尺上的字,柔声道:“不?必,我记性很好。”
气氛由此静下。
压抑的寂静里?,一滴细汗从她的鬓边滑落,沿着雪白脖颈向?下,顺着锁骨蜿蜒,浸入拥雪粉腻当中。
谢折又道:“外面有的是?人,我可以让他们量。”
贺兰香抬眼,似笑非笑地嗔看他,“将军嫌我啊?”
谢折喉结微动,眼中是?一如寻常的漠然,口吻更冷了些,“你?若不?嫌热,那就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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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贺兰香笑,绕到他身后,为他量肩围。
“都已经开始了,骑虎难下,当然要继续。”她慢声细语。
“反正夏日就是?如此,既然怎样都热,还?不?如做点什么,不?至于让心太?慌。”
她的声音淡淡的,掺杂在灼热的空气里?,似烟气幽袅,又如雾里?看花,让人琢磨不?透。
“昨晚上下那一场雨倒凉快,可是?雷声太?大了,吵得我睡不?着,还?让我很害怕。”
“怕什么?”谢折问。
贺兰香笑,指腹隔着衣料,将软尺定在他坚硬的肩骨上。
“怕我的夫君想我了,回来看我啊。”
她指腹下,硬如磐石的筋骨明显僵住。
肩围量完,软尺上移,出?现在了谢折的脖子上。
贺兰香绕到谢折身前,指尖捏住软尺,在他的喉结下逐渐拉紧,看着他的眼睛发笑,“好在回来的不?是?他,是?将军你?。”
谢折垂眸冷瞥她,“你?很失望?”
他个子太?高,颈围量起来颇为艰难,贺兰香只好踮起脚,看完软尺上的字,长睫轻抬,顺便看向?他眼中的漆黑瞳仁,说:“妾身庆幸。”
“因?为,他是?死的,将军是?活的,死人回答不?了问题,只有活人能。所以,将军——”
贺兰香攥住软尺的手略微发紧,弯着眉目,神情温软,“告诉我,张德满现在在哪。”
空气倏然一凉,两股隐在暗中翻涌许久的力量,总算崭露头角,针锋相对。
谢折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咫尺间?呼吸交融,清甜的口脂香气已经侵入他的肺腑。
“去临安的路上。”他道。
软尺上的手倏然一抖,贺兰香维持笑意,接着问:“看来你?昨晚果真碰到他了,那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
谢折看着她的眼,抓住她的手,连带那根软尺,从自己颈间?一点点挪下抽走,一本正经道:“他对我说,他得了你?的准允,要回临安老?家?伺候孙媳生产,待看到重孙生下,便回京城找你?。”
贺兰香睁大了那双精致的眸子,恍然大悟一般,步伐后退着,掩唇嗤笑:“原来是?这样么!我当他会跟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呢,他一个老?糊涂的老?头子,最是?容易胡说八道的,听了便要上他的当了,还?好还?好,他没有胡言乱语,没有胡言乱语就好。”
“哦?”谢折尾音上扬,略眯了眼眸,“他都会胡言乱语什么?”
贺兰香说不?出?话,摇头只是?笑,险些将眼泪笑出?来。
渐渐的,笑声停下,她手一松,将软尺扔在了地上。
“我没有怀孕。”
贺兰香看着谢折,神情平静,字句清晰,“我肚子里?没有孩子,这所谓的孩子,是?我先前固宠的手段,从头到尾,都不?存在。”
来的路上她想了许多,在想怎么开这个口,开这个口后会面临什么,会不?会直接没命。甚至她生出?不?少退堂鼓,觉得反正谢折都没主动问,她为何主动坦白,见过找人的没见过找死的,她好不?容易才保下这条命,不?能白白浪费。
可她确实装不?下去了。
张德满不?在,暴露只是?时间?问题,她一个“孕妇”,不?能永远不?让人把脉。
所以她在赌。
赌谢折是?个聪明人。
毕竟前有豺狼后有虎豹,孩子生不?下来,她与谢折一同玩完。
无声之中,暗涛涌动。
男人的反应出?奇镇定,走向?她时,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注视着她的那双桃花眼,本该生来多情,长在冰冷的脸上,却唯有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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