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砰———”
茶盏落在茶几,发出一声轻响。
南叙未说完的话被打断。
“你也知你是新嫁妇”
谢明瑜不复方才温润,面上的笑极淡,声音亦是冷的,“叙儿,我知你身份尊贵,你我成婚,是我高攀于你,委屈了你,可你既嫁了我,便是谢家的儿媳,怎能做出托病不敬我母亲的事情来?”
那是谢明瑜第一次向她发火,也是她第一次见温润公子冷冰冰的模样,像是一块她永远捂不热的玉石,无论她如何用心,那块玉石都不会被她暖热,也永远不会属于她。
她远远瞧着,巴望着,心动了,想要靠近了,可每靠近一步,便有寒气入骨。
她终究被赵迟暄养刁了性子。
她娇气怕疼,更受不得委屈,所以与谢明瑜走到恩断义绝的那一步是几乎可以预见的事情。
她没什么好怨的。
色字头上一把刀,古往今来多少英雄好汉尚过不了美人关,更何况她?
好在她年轻,好在她有赵迟暄做靠山,跌倒了,重新爬起来也就是了,没必要沉湎往事,终日自伤。
她的好,要给爱她的人才不算辜负。而赵迟暄,便是爱她的人。
想到赵迟暄,南叙眉目柔和下来,她突然有些期待,晚间与赵迟暄一同吃饭时的相处。
那时的赵迟暄应当忙完了政务,脱去官服换上家常衣裳的男人萧萧如松下风,足以担得起郎艳其绝世间无二这个词。
只是以前的她只把他当做性别模糊的长辈,知晓他长得好看,却不知晓他竟这般好看。
也不知似这般好看的人,以后会娶怎样的女子?
南叙眼皮一跳,面上的笑突然敛了。
————赵迟暄若娶了妻,还会像现在这般对她好么?
肯定不会的。
他若有了妻,自然是以他的妻为重的。
他与他的妻才是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人,而她只是一个连血缘关系都不曾有的疏远小辈。
若他的妻子是大度宽容的,她尚能借着阙阳侯府过日子,若是个狭隘难缠的,只怕会将她当做打秋风的穷亲戚打发了。
有着自幼相依为命的情谊,赵迟暄自然会为她出头,可一边是发妻,一边是她,他夹在中间难做得很,她做了他那么多年的拖油瓶,怎舍得见他左右为难?
到那时,只怕不等赵迟暄的妻开口,她自己便会寻借口搬出去,自此赵迟暄是赵迟暄,她是她,一个孤苦无依子然一身的孤女。
到那时,她便是真正的孤苦无依,子然一身。
南叙的心揪了起来。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然后又被泡在苦水里,有些疼,又有些酸涩,整个人都跟着不自在。
————她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期待赵迟暄娶妻。
南叙突然又不期待晚间与赵迟暄一起吃饭的事情了。
她怕看到赵迟暄的那张脸,便想起他日后大婚的事情。
赵迟暄总会结婚的。
他现在已二十有六,旁人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已是妻妾成群子女成双,赵迟暄常年领兵在外,这才误了婚期。
可他不会耽误一辈子,他是权倾天下的阙阳侯,他不操心自己的婚事,也有大巴的人盯着他正头娘子的位置,或赐婚宗室女,或与旁的朝臣联姻,总之他的妻必是出身名门的贵女,从出身到模样,再到性情,无一不与他相配。
而她,只是他的拖油瓶。
一个靠着幼时的情分才能住在他府上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
或许他风光大婚的那一日,便是她黯然搬离侯府的那一日。
南叙一下子难受起来。
“姑娘,戏台子布置好了,咱们该去听戏了。”耳畔响起秋练叽叽喳喳的声音。
南叙回了神,“听戏”
“对呀。
秋练欢快道,“左右无事,不听小曲儿做什么?”“姑娘快些过去吧,别叫他们久等了。
“今日过来的全是梨园坊的角儿,听说姑娘想听小曲儿,他们特意推了其他家的邀请赶过来的。”
入冬后的洛京有了凉意,怕南叙着凉,秋练从小丫鬟手里接过通体雪白的狐皮大氅,系在南叙身上,“姑娘莫叫他们等急了。’
南叙这才想起自己邀了梨园坊的戏子们的事情。
她抬眼瞧了眼秋练,秋练兴致勃勃,再去看秋实,秋实性子内敛些,可面上也是松快的。————她们都很期待梨园坊的戏曲儿。
南叙便不想扫她们的兴致,微颔首,微颔首,拢了拢身上的氅衣,“出发吧。”
一赵迟暄终有一日会娶妻,这不是她不想便不会发生的事情。与其为尚未发生的事情焦虑不安,倒不如活在当下,快活一日是一日。
南叙来到西苑。
赵迟暄怕她一个人在家里闷,特地在府上腾出一块地,修建了有戏台彩灯的西苑,用来让她听小曲儿,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放着好好的侯府大小姐不做,偏要嫁给谢明瑜吃苦受罪,绕是西苑修建得仙境般精美,她也不去瞧一眼。
如今她与谢明瑜恩断义绝,回想往事只觉得自己蠢得可笑,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再来西苑,感受便也不相同,这里的一切无不按照她的喜好来修建,楼台亭榭,壁画绿植,全是她喜欢的东西。
一不难看出赵迟暄督建西苑时的用心。
南叙抿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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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
明明在心里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赵迟暄总要大婚的,她想也无用。可当看到赵迟暄为她做的一切时,又一个声音在她心里响起————赵迟暄对她真的很好
可惜这么好的一个人,她却不能拥有一辈子。
赵迟暄娶妻生子,她便不能像现在这般骄纵任性,肆无忌惮依赖他。
南叙心里烦得很。
她没办法不想。
赵迟暄太好太好,她舍不得。
尤其是在经历过谢明瑜之后,她越发明白赵迟暄的难得,在赵迟暄面前,她不需要立规矩,更不需要收敛性子委屈自己,她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她可以任性,她可以骄纵,她可肆无忌惮做自己,而不是事事留心步步在意,生怕自己不够端庄淑德引起他的厌弃。
————他是她的舅舅,他与她有着相依为命的情谊,为着那些情谊,他也会无条件包容于她。
前提是,他不大婚。他子然一身,他才会只有她自己。
就如他们挣扎逃命的那一段岁月,他们只有彼此,彼此依偎,彼此救赎。
可若他结了婚,她便不是他的唯一了。
他会有他的妻,他的子,再以后,还会有他的子孙后代。
留给她的位置会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南叙咬了下唇。
她真的好自私。她不想看到那一日。
她被赵迟暄保护得太好,以为世人都如赵迟暄那般好,可是不是,世间险恶,世间男儿更是薄幸,连谢明瑜这种人都算不得十足的恶人,可见男人的基本盘低到令人发指。
————谢明瑜脸好气质好,才华才情更是一等一的好,他只是负了她,而不是恩将仇报将她挫骨扬灰。
这个世道上,多的是比谢明瑜更不如的人。
若她没有经历过谢明瑜的背叛,她还可以对未来充满期待,觉得自己是足够幸运的那个人,一定会嫁给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可经历谢明瑜的事情后,她对这种事情彻底丧失了信心。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想离开赵迟暄的庇佑。
有没有一种办法……既能让赵迟暄不孤身一人,又能让赵迟暄永远属于她自己?
”……遇了这佳人提挈作夫妻,生同室,死同穴。”戏台上,戏子们婉转唱着悲欢离合。
南叙瞳孔微微收缩。
恍惚间,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她知道怎么让赵迟暄不子然一身,但又独属于自己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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