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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1 章
这一巴掌似乎正中她下怀, 半点没留恋战场,立即哭着告状去了。
晓玲提着食盒回来,在门外被她撞了个满怀, 人摔倒了,食盒也翻了, 早餐撒了一地。
她没顾上抱怨, 担忧地望着我。
我将她扶起来,镇定道:“不用怕,以她现在的分量, 想动我还远远不够。”
不过昏君发过话,不准我动她, 现在既然打了, 肯定会?有所处罚。
未免耽误今天的行程, 我决定先带着晓玲溜之?大吉。
刚出?了总督署大门?,达哈布翻墙追来,小?尾巴似得缀上。
他在侍卫队里的地位仅次于刚果儿, 之?前雍亲王去哪儿都带着他,这?次离开济南却把他留给了我们。
最初我以为就是正常排班,直到落地江宁后, 每次我出?门?他都跟着, 我才反应过来——
‘不准私底下见他, 更不许单独见他。’
‘那我怎么见?’
‘让达哈布陪着’
……那还是我们闹僵之?前的醋话。
“达哈布, 王爷没跟你说以后不用跟着我了吗?”
他木然摇头。
真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都有新欢了, 管得还挺宽!
靳驰就在不远处的槐树下等着我们。
我这?个大主编之?前不显山不露水, 自从?得了‘状元’,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再加上吃的好,长了几斤肉,脸上的凹陷都鼓起来了,打眼?一看,俊俏清秀,朝气蓬勃,确实很?拿得出?手,无怪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纷纷侧目。
“大人,年姑娘。”他迈着沉稳的步伐迎来,拍拍肩上的褡裢道:“我已按大人的吩咐,探访了江宁十二家?书局,具体?情况也都逐一记录,请问大人是否现在过目?”
工作态度还这?么积极,效率这?么高?!谁不喜欢!
我摆摆手:“不急,先找个地方吃早饭。”
他早已逛遍江宁,像个地主翁一样推荐道:“江宁的早餐花样繁多,有汤包、煎包、锅贴、鸭油烧饼、小?馄饨、鸭血粉丝汤、皮肚面、老卤面等等,大人想吃什么?”
我和晓玲听得两眼?放光口水直流,稍一商量,决定去吃夫子庙那家?最有名的鸭血粉丝汤。
店面正对着夫子庙学宫,虽然不早不晌,排队的依然很?多。
等待期间,靳驰指着学宫东边的大门?和我介绍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南贡院!始建于东晋太元九年,从?明朝至今,全国?有半数以上官员出?自这?里。”
怪不得在读书人心中,江宁才是天下文枢。
江宁人也以此为荣,把它门?前那条街命名为贡院街。
这?条街就在秦淮河南岸,风景极好,人气极旺,从?饮食到文娱,面面俱到,而且每个阶层都有丰富的选择。
比如?这?家?鸭血粉丝汤,一碗五文钱,店内挤得满满当当;正对着贡院大门?的那家?,一碗最少?二十五纹,照样人满为患。
街上有搭棚子唱评弹的,十文钱就能点一段;周边各大青楼、画舫捧红的名家?,则千金难请。
至于书籍这?种‘奢侈品’,到处都是。
不同的是,有的在尘土飞扬的地摊上,用的是便宜粗糙的麻纸,已被?路人翻的破破烂烂,最便宜才几文钱;
有的在墨香四溢的书局里,用的是平整耐磨的竹纸,被?保护的干净整洁,最贵的高?达几十两。
当中下层百姓都可以消费得起文化和娱乐,那这?里的人,一定会?拥有很?强的文化自信。
连早餐店的老板都骄傲地说:“我们金陵除了没有皇上,什么都有!”
这?种自信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排外。
对我来说则意?味着,在济南玩的那套,在这?里玩不转。
大清第一女官的吸引力,说不定还比不上花魁游街。
至于赛文,这?边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办一次。
靳驰看得更透彻:“不只是排外,简直是一种无形的文化霸权。除了官刻书籍,极少?有北方著作能过江,而江宁刊印的书籍却在北方广为流传,以至于现在文人想出?书,就得来江南,最好来江宁,找点石书局。”
北方著作过不了江,主要?是因为江南人瞧不上北方文化,说到底,是瞧不上满人文化。
在他们眼?里,满人就是蛮人,蛮人怎么会?懂中华文化?
北方已经沦为宣扬正统的道场,江南是文人心中最后的净土。
北方人想踏入这?片净土,简直难如?登天,更别提做主流思想的引导者。
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是,我必须得在江宁打开局面,不然大清周报过不了长江,影响力太小?了。
该怎么做呢?
五文钱一碗的鸭血粉丝是我穿越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骨汤浓郁,鸭血Q弹,粉丝和豆泡吸满汤汁,额外加进去的卤鸭脚一嗦就脱骨……
可惜吃着吃着就犯愁。
“大人曾说,只要?能有助于巩固皇权,创刊不难。可在这?里,皇权支持不是优势,如?果打上官刻的烙印,只会?遭人嫌弃。”
看来找官员站台这?条路也走不通。
我和靳驰分析来分析去,发现有一条坎坷但可行的道路:先在本地创造一个贴合江南文化的副刊,做起来之?后,再引入主刊。主打一个,润物细无声。
根据江南的特色,我对副刊的初步设定为商报,主攻经济和风月。
靳驰双手赞成,只是很?没有信心。
他觉得我的名气和后台,在这?里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可能会?起反作用。
“怎么会??!我顶多不能走到台前去招揽,但幕后有很?多工作,比如?招人、拉赞助、找印刷厂、找经销商……每一步都得用到我的身份和人脉。”
他小?声反驳道:“可江南官场自成一派,好像不怎么买京官的帐。大人还在天津得罪了很?多江南士绅和商人。”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江南官场也不是铁桶一个,我在这?里,已经有朋友了!”
靳驰惊讶道:“这?么快?是谁,能为大人助力吗?”
我朝他挑挑眉:“江宁织造局的织造郎曹頫。”
他皱眉道:“据我所知,曹家?在江南的名声不好。”
只要?是皇上的眼?线肯定好不了。
“可是四大家?族相互通婚,由他介绍,总能认识几个用得上的人。就比如?你刚才说的点石书局,老板姓顾吧?”
他点点头。
“顾当家?的亲妹妹就嫁给了曹頫的堂叔。”
他重重点头,眼?里开始有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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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心,抱拳道:“大人迎难而上的精神、化繁为简的能力,实在令人钦佩。”
这?次的想法,真是一拍脑袋决定的,前路之?难,连我也觉得希望渺茫,压力一下子大到喘不过气来。
可我不能表现出?来,不然怎么让他干活呢。
我们捋了捋顺序,应该是先做出?一个创刊样板,然后拿着去拉投资,拉到投资再招人,招到人后,再确定首刊内容,然后找出?版商和经销商。
但时间紧,任务重,不可能完全按顺序去做。
比如?设定样板,可以晚上做。现在,我们可以先敲定出?版商和经销商,筛选投资人,甚至可以先去拜访一些人。
其实这?个时代,出?版和经销,基本都是一条龙。
比如?点石书局。既有刊印社,又卖成品书。
江宁一共十二家?书局,点石占了八家?,书籍出?版量占全国?六成,处于绝对得垄断地位。
想要?发行得漂亮,少?不得和这?家?来往。
我准备现在就去拜会?一下曹頫,让他牵个线。
出?门?一看,日头已在正南,再一看表,居然已经十二点多了。
而这?时候,夫子庙学宫门?口,忽然热闹起来。
因为就在斜对面,我们就随意?看了几眼?。
只见一个打扮的无比金贵,却衣衫不整的少?年,正抱着门?口的立柱上打瞌睡。
身后跟着六个统一装扮的小?厮,有提鞋的,有背包的,有拿食盒的,反正没一个空着手的,都在苦苦哀求他赶紧进去。
最里面围了一圈穿太学制服的少?年,调笑起哄道:“廖小?爷昨晚又在哪个温柔乡荒唐久了,现在还没睡醒!”
“哎,你这?俗人,咱江南太学第一名廖小?爷,风雅清高?,肯定是和哪个才女吟诗作对直到天亮。”
“倒数的嘛!吟诗作对?我知道我知道,床前一双鞋,孤枕很?难眠,床前两双鞋,红被?浪不绝!”
“还有还有,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枝红杏出?墙来;一枝红杏出?墙来,老少?爷们尽开怀!”
人群爆发出?狂笑,笑浪层层传递,到我们耳边时还震得荒。
早餐店的老板走出?来,一看这?副场景,捂着眼?啧啧道:“又是这?个廖志远!太学读了五年,出?了不下五百回丑,回回不一样,读书人的斯文都被?他败光了!看这?样儿,又去喝花酒了,他爹的守丧期还没过呢!这?要?让朝廷知道了,就算中了状元也得除名,还上什么学!我要?是他哥,我都不好意?思再往这?儿送!”
跟着出?来看热闹的食客道:“不往这?儿送,由着他在外面败家?吗?这?小?爷没学会?他哥一点做买卖的本事,倒是生来自带两个天赋:讨女人欢心和败家?。”
“我呸!”店老板不以为然:“这?也算本事?!我要?是有他那容貌,再有廖家?的金山银山,我能把金陵城里的大家?闺秀都娶回来!他倒好,时光消磨了,钱也撒出?去了,到现在别说妻妾了,连个通房都没有,我看是女人会?哄他吧!”
旁边另有人也问:“廖家?可是日进斗金的皇商,还怕他败家??”
“那是你没见过这?小?爷一出?手就几十万两的架势!”
……那确实,就算是爱新觉罗家?,这?么个败法,也撑不了几天。
最受宠的十四爷,送我一个翡翠手镯,还肉疼得不行呢!
这?边正讨论着,前面安静了。
只见一个学生蹑手蹑脚凑到廖小?爷身边,从?他衣领里拉出?来一个肚兜,一边摇晃一边大喊:“大家?来竞猜,这?到底是思思姑娘的,还是冰清姑娘的!”
人群中掀起了新一波躁动。
喧哗声终于吵醒了廖小?爷,然而他茫然四顾,打了个哈欠,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举过头顶,凌空一倒。
哗啦——
无数颗小?指肚那么大的珍珠倾洒而出?,四散飞驰。
顿时再没人顾得上那个肚兜,也没人烦他了,全都追着珍珠而去。
店老板和看热闹的食客也在瞬间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奔过去!
廖小?爷眼?皮都不翻一下,出?溜到台阶上,仰面朝天呼呼大睡。
靳驰喃喃道:“这?就是破天的富贵吗?”
晓玲则道:“秋童,这?个人好有意?思,他简直就不像凡人。”
我心里想的是,拉赞助找他,一个顶十个!
之?前我打听到的是,廖家?当初能当上皇商,是因为廖太爷攀上了废太子。
太子被?废之?后,老太爷和他那一辈的族中兄弟短时间内都死了,后面的当家?人身体?都不太好,第二代刚死了不到两年,现在当家?的是第三代传人,据说是个只能靠轮椅行动的病秧子。
我怀疑他们是用短寿的代价保住了全族性命和家?族富贵,所以不太想和这?么阴暗决绝的家?族打交道。
但是!
廖小?爷这?个天选败家?子是真能漏钱啊,我稍为接点,创刊的经费不就有了吗?
“靳驰,你在这?儿详细打听一下廖小?爷的生平、秉性、爱好以及平时都去哪里玩,最好问清楚,他们说的思思和冰清在哪里。打听清楚之?后,来织造局找我。”
第 122 章
去织造局的路上, 我寻思给曹頫买个伴手礼,和晓玲商量半天,刚定下来, 忽然发现一个装潢陈旧,但名字很有趣的书局——泛泛书海。
在周边‘千倾堂’、‘汲古阁’、‘瓶画斋’这等雅名的衬托下, 显得格外随意?, 但又不失洒脱。
对了?,和曹頫这样的斯文雅士打交道,淘一本好书相赠岂不最合适?
推门一股浓重的书香味扑鼻而来, 让人觉得好像每个毛孔都打开了?。
店面不大?,但层高很?高, 屋顶的半开放式阁楼里都摆满了?书。
只是左看右看都找不到老?板, 只能看到阁楼上有本被一双小手?扶住的书。
“有人吗?”
我唤了?一声?, 阁楼上的书立即往旁边一倒,紧接着传来稚嫩欢快的回应:“来了?,来了?!”
一个身量细高, 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蹬蹬瞪从梯子上跑下来,热络地招呼我们:“客官要买什么书?”
她身穿靛蓝色粗布麻衣,头?戴起?了?毛边的破烂六合帽, 脸上还?抹了?点锅炉灰的, 不过一看就是女孩。
眼睛大?大?的, 嘴角带两个浅浅的梨涡, 模样?很?讨喜。
虽然打扮成了?男孩,但能看店待客, 还?能识字读书, 看来江南这个地方,对女孩子真的很?宽容。
“有没有适合古板书呆的书?”我笑问。
她歪头?想了?想, 忽然眼睛一亮:“北魏太守杨衒之的《洛阳迦蓝记》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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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主要记录洛阳佛寺,以?及周围的官署、巷里,乃至有关历史、地理、文化、习俗等,还?着力描写了?每年四月四日佛诞前?夕,各种宗教活动的盛况。主题深刻肃穆,行文简明清丽,想必书呆子也会入迷。”
我天,小小年纪看了?多少书,才能张口就来!
我忍不住为她竖起?大?拇指:“要真是你说的这样?,那也太适合了?。你真是个优秀掌柜!”
她腼腆地挠挠头?,“那客官要包起?来吗?”
我又让她分别给我和晓玲推荐了?一本书,都很?符合我们的口味。
我想额外给她几个铜板,让她买个新帽子,她却拒之不受,很?有气节。
达哈布沦为我们的拎包跟班。
曹頫亲自?出?门迎接我,起?初仍有几分不自?在,尤其是看到我身边的晓玲,脸立即红的像猴屁股一样?。
从前?晓玲不愿意?在外面透露身份,都是自?称雍王府奴婢,这次却大?大?方方地表明了?身份。
事后她还?和我解释,不是想出?风头?,只是怕他这样?的傲骨读书人不肯帮我忙,才抬出?年家?来,让他多几分思量。
哈哈,年羹尧要是知道被我借了?光怕是得吐血。
借着这本《洛阳迦蓝记》打开话匣子,曹頫渐渐放松下来。
他身上没有半点公子哥的派头?,只不过别人都喝金陵春,他却只喝武夷山的大?红袍。还?是有富贵人家?的讲究的。
他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喝了?一盏茶就主动提及。
我没说办报的事儿,以?中外文化对比研究为由,请他为我介绍本地的文界名人。
他第一反应是:“是不是雍亲王……”
哈,他以?为巡视团要拿文界开刀!误会就误会吧,毕竟谁的威慑力也不如雍阎王。
我含含糊糊的应了?。
他表情顿时凝重起?来,起?身踱来踱去,最后痛下决心,一口应下。
但凡换个老?奸巨猾的,还?真没这么好糊弄。
他拟了?个名单给我,上面却没有点石书局的老?板顾鹏程。
我诈他道:“我刚才在外头?听人说,明天是顾员外六十大?寿,在哪里办席呀?曹大?人可不可以?带我去拜贺一下。”
他眉头?一皱:“大?寿早贺过了?。”
我一拍脑门,懊恼道:“想是吴语难懂,才闹了?这许多笑话。不过,我真的想认识一下顾员外,听说他有一座藏书阁,里面全是孤本好书,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一睹精彩。”
“天一阁藏书七万卷,确系爱书人心之所向。”
话赶话铺垫到这一步,他丝毫不疑,拍着我送的书承诺道:“家?中长?辈与顾员外有些交情,我帮大?人传个话试试。”
如此定下来,走的时候晓玲对他婉然一笑道声?多谢,他紧张地直摆手?,结果一不留神从台阶上一脚踏空,差点摔倒。
我们出?了?门,靳驰也把打听到的消息带了?回来。
原来廖家?的当家?人廖冲是庶出?子,廖小爷才是嫡子,而且是唯一的嫡子。
也就是说,任凭他哥再能干,家?产都是他的。
这小伙儿今年十八,从小就有点不同寻常,说难听的,有点憨。但凡身上有点好东西,甚至是一块糕点,都留不住,准叫下人或外人骗的精光。
识字很?难,更不会打算盘,整日只会和家?里的姐姐妹妹玩。玩得一身脂粉气,被他爹嫌弃得不行,送到深山老?庙里修行了?五六年。
回家?后倒是不娘了?,也不憨了?,却成了?金陵城鼎鼎大?名的混账。
爱喝花酒,爱打架,更爱散财。
而散财一般和前?两项紧密相关。要么为美色一掷千金,要么打了?人赔钱。
唯有一次与这两项无?关,是临省旱灾百姓受难,原来照顾过他的方丈来化缘。以?他去世娘亲的名义,一次散了?二十万两白银。
他每天的行程大?概就是,中午睡醒,吃点饭上街溜达,找个不顺眼的打一顿,赔一大?把钱,然后和狐朋狗友聚头?走马斗鸡,晚上再去画舫或青楼找个姑娘过夜。
如果有一天例外,就是被他哥逮住了?。
真是个纯纯不含一点杂质的纨绔。
全部听完才发现,想从他手?里接钱也不容易。
首先?我不能出?卖色相,其次,我也舍不得自?己挨打。惟一可能的办法,就是以?慈善基金会的名义找他募捐。
不过爱打人的人,能有几分善心呢?
“先?观察观察看看。”
既然他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秦淮河畔的风月场所,那我们去那里观察他最好。
夜幕降临,我把鬓角捋得干干净净,戴上一顶自?带辫子的六合帽,换上男装,在达哈布的陪伴下来到江宁最大?的青楼,云流楼。
靳驰解释说,青楼并非妓院,这里的老?板,不叫老?鸨,叫掌柜。这里的保安和服务人员也不叫龟公,雅称为侍风跑堂。
青楼里的女子,有的因犯罪而来,有的因亲人被卖而来,有的自?愿而来,还?有的通过选秀而来等等。
有着“秦淮八艳”之一的陈圆圆,就是被她重利轻义的姨夫卖给苏州梨园的。
青楼女子一般只卖艺不卖身,所以?在某种程度上,青楼算士族阶层追求自?由平等的爱情场所,也是文学交流的天堂。
好像云流楼就是这样?的,这里几乎都是士子和名流,还?真有捧书下棋的。
不巧的是,我到的时候,廖小爷还?没来。
根本不需我问,门口好多等着挨揍的,都是为了?排个好位置,等明天廖小爷出?门时,能被他第一眼讨厌。
他们一边翘首以?望,一边大?声?讨论他今晚到底去哪儿过夜。
见我们是生面孔,端茶倒水的侍风跑堂热络地说:“两位贵客不知,排队等着被廖小爷揍可是在咱们江宁一景呢。”
我简直想拍桌大?笑,可对面的达哈布坐如军姿,一脸严肃,并不是个能共享欢乐的主儿。
略坐片刻,一楼客人都骚动起?来,我从雅间?探出?头?去一听,原来是冰清姑娘要唱曲儿了?。
冰清姑娘是廖小爷的红颜知己之一,靳驰自?然得将她打听的明明白白。
这姑娘原名聂冰卿,是上上任江宁知府聂旸的三女儿。
六年前?,聂旸因阻止总督噶礼增加火耗,被陷害入狱(老?百姓的说法),其妻女为避免沦落为歌妓均上吊自?尽。
聂冰卿命大?,被及时救下来了?,可也没能逃脱沦落青楼的命运。
我跟着众人一起?上了?楼,得见她真容。
倒也不是特别美,起?码和年漱玉不能比。不过身上带着一种风流病态之美,格外有那种愁绪横生的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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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怀抱琵琶半遮面,歌声?婉转动人,一瞥眼,一抬眉,皆是风情,让人十分着迷。
这时代,正流行苏州评弹,即用吴语说唱传统曲艺,和说书差不多。
她就是女版说书先?生,所以?不光曲调好听,内容还?很?吸引人。
我问了?身边一个士子才知道,她唱的是《玉蜻蜓》中的一段。
玉蜻蜓是传统评弹书目,以?玉蜻蜓为中心事件,写申贵升私恋尼姑志贞,病死庵中,志贞生一遗腹子,为徐家?收养,改名徐元宰,后元宰中试,庵堂认母,复姓归宗的故事。
……反正古人写书尺度很?大?,很?狗血,也很?吸引人!
一段唱完,满座倾倒,我也忍不住和众人一起?大?声?喝彩。
听众意?犹未尽,纷纷要求再来一段。
这时却有一个侍风跑堂与她递了?句话。她眉头?皱起?,不悦地摇了?摇头?。
第二曲刚起?了?个头?,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又来请她,她还?是摇头?。
中年妇女苦苦劝她,好像还?从背后偷偷掐她。
她咬着唇,含泪看着对她满眼崇拜的听众,坚持摇头?。
中年妇女一把掐住琴头?,强迫她终止。
听众们表达不满,中年妇女陪着笑道:“知道各位知己爱冰清,可冰清生病了?,我花大?价钱给她请的大?夫已经等候多时,请大?家?体贴她一些,先?让她去瞧病吧。”
众人一听,哪还?有不依的,只说改日要多唱几曲。
冰清很?快被拉走,走的时候已经满脸清泪。
这是要做什么?
我直觉应为了?廖小爷护她一下,便叫达哈布跟上去看看。
达哈布很?快去而复返,言简意?赅地汇报道:“老?鸨强迫她接客,对方是个鹤发鸡皮的老?头?。”
接客?哪能这么欺辱艺术家?!不是说卖艺不卖身吗?
达哈布道:“老?头?似乎颇有权势。”!
还?不好得罪是吧……
我朝门外看了?下,那群等着挨揍的人走了?大?半,可能去廖小爷常去的画舫蹲守去了?。
稍一思量,我对达哈布道:“走吧,上去英雄救美!”
第 123 章
服从是达哈布的本能。
他一句劝阻的废话都没有, 只?道:“我一人即可?,请大人先行离开。”
“不?是让你去,是我去。你负责保护我的安全!”
救美不是最要紧的, 刷脸才是!
我交代?一句,一马当先冲上去。
二?楼铺着地毯, 装修的格外豪华。
恍惚间, 我甚至分不?清这是古代?,还是某个古风会所。
保安倒是没有,楼梯口只?有两个小厮在磕着瓜子闲聊。
达哈布轻而易举就把他们敲晕了——毕竟是大内侍卫级别的, 沈如之这种?资深麻匪在他面前?都是菜瓜。
走廊幽深,像通往地狱。若隐若现的哭喊, 更?添几分阴森。
咚!尽头处, 厚重的木门后面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响起气急败坏的咒骂:“下贱玩意儿别给脸不?要!你爹没死的时候就要把你送给我当小妾, 是我嫌你干瘪才没要!现在你叫廖家两兄弟揉出味儿来了,我不?嫌你脏,你还敢反抗?!我告诉你, 今夜你要不?乖乖从了我,我即刻叫人把你脱光了绑在桥柱上!”
……什么?文雅风流之地,原来都是男人粉饰自己浪荡的遮羞布!
“你胡说!你无耻!当年与家父称兄道弟, 让我叫你做伯父, 如今竟……”
反驳无力, 哭声苍白?。听?得我气血上涌。
跟禽兽讲什么?理?
我大力拍门, 高喊:“打黄扫非,里面的人出来!”
屋内霎时安静。
片刻后, 一个又矮又胖、眼下挂着两个硕大眼袋的老哈麻开了门, 目光又惊又疑,扫了我和达哈布一眼, “阁下是?”
“你是什么?东西,敢问我是谁?!”我先呛了他一句,把他震得两眼一懵。
“接到举报,此处有人卖y,严重影响市容市貌!根据本市治安管理条例,若核实为?真,买卖双方?均要处以7天以上14天以下拘禁,并处罚金三百块!”再用?蹩脚吴语胡言一通,让他猜不?着来历。
老哈麻嘴角直抽:“你……你没病吧?说什么?呢?”
我招招手:“小达,先把嫖客带回局里审问。”
接着朝屋里探了探头:“卖y女呢?跟我走!”
达哈布干脆利落地拧住老哈蟆的胳膊,干巴巴地问:“局里是?”
我一拍脑门:“瞧我,糊涂了!是江宁派出所!嫖c这点小事儿哪用?得着上市局啊!”
达哈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老哈麻从懵逼状态缓过?来,奋力挣扎,怒骂道:“哪来两个疯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嫖个娼还挺光荣吗?小达,把他拉到外面,让他告诉全市人民他是谁!”
这个指令达哈布完全听?懂了,立即扭送他往下走。
我这才进屋。
聂冰卿衣衫破烂,额角流血,哭着朝后缩。和台上风采迷人的艺术家判若两人。
“别怕,我是廖志远的朋友,来救你的。”
她警惕地看着我:“你胡说,廖小爷没有朋友。”
……
好心虚,我确实,只?想搞到他的钱。
“你听?我说,我们装疯卖傻,只?能拖那老哈麻一时,你现在要么?赶紧躲起来,要么?去找廖志远。否则老哈麻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捂脸痛哭:“躲他一时,却躲不?了一世。这世上人人都是妖魔,只?有我是来渡劫的罪人。我……我还不?如……”说着突然去撞墙。
得亏我眼疾手快。
“你说的对,躲他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既然敢死,要不?死之前?把他杀了吧!”
她一愣,“你说什么??”
“杀了这个老畜生!”我从她头上拔下金簪,塞到她手里,“等?他再来,你就重重插他脖子。”
我拿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脖颈正在跳动的动脉上,“扎这里,他必死无疑!”
她脸色一白?,手一松,“不?,不?,我不?敢!我宁可?自己死!”
“你若死了,你爹的冤屈谁来申?”
就算她不?想伸冤,提起她爹,她也?该清醒一下。
“爹……”她蓦然一愣,旋即凄厉一叫,仿佛洪水过?堤全面崩溃,全身都塌软下来,毫无形象地放声痛哭。
“你知道吗?雍亲王来江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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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皇帝的儿子,也?是最公正、最不?怕得罪人的王爷,江宁官场人人都畏他,皇城那些当官的也?都怕被他盯上。他就住在总督署!在你死之前?,要不?要试试申个冤?如果你爹被平反,就再也?没人能作践你了!”
我也?没想到救个美还得把雍亲王拖下水。
罢了,靳驰说,聂炀官声很好,至今民众提起他还落泪,或许真有冤屈呢?
她已经?被涕泪糊了脸,颤声道:“没用?的,没用?的,嘎礼是功勋子孙,还有其他皇子做靠山,雍亲王怎么?会为?了一个罪臣得罪自己的兄弟呢。”
嘎礼,我不?止一次听?过?他的大名。他做两江总督的时候,受贿五十万两卖举人功名,惊动康熙,派了三次钦差,最后才被曹寅搜集证据拉下马。
这么?重的罪名,居然没有重判,只?被革职,不?知道后续还会不?会启用?。
这个人,比黄学远更?难撼动。
我没有给她画大饼,而是故作轻松:“反正你都要死了,试一下又不?会怎样?,万一他会呢?”
她慢慢止住了哭声。
楼下的喧闹声反而大起来。
我冲到走廊仔细听?了听?。
好像是有人叫来了廖小爷,廖小爷纠结了门口常被他揍的‘被动发财者’,与老哈麻的人干起来了。
楼梯上噔噔作响,好像有人跑上来,伴随着焦急的呼唤。
“聂姐姐!聂姐姐!”
于此同时,达哈布也?从走廊窗户爬进来。
本该趁机露脸邀功的,我临时改变主意,匆匆回去安抚了一下聂冰卿,悄然丢下了自己的印章,跟着达哈布快速离开。
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嬉笑热闹。
白?天我还觉得这是属于全城人的盛世繁华,现在再看,原来真正在笑的只?有男人。
穷人只?能当知己,权贵就是上帝。
不?管是才情卓绝的艺术家,还是穿金戴银涂红描金,好似风光无限的女花魁,关起门来,都是男人kua下的牲畜,并无半点人权。
这样?的繁华,要它作甚?!真想放一把火,把这些秦楼楚馆都烧掉!
回去的路上,达哈布问我,‘局里’是不?是‘井里’?
他拎着老哈麻处找井,却又不?敢走远,转来转去就被老哈麻的家丁发现了。
苦闷中的我被他逗笑了。
原来机器人也?会讲笑话的。
这一天真是太匆忙,太累了。
身体累,脑子累,心也?累。我现在连脸也?不?想洗,只?想倒床就睡。
没想到刚进门,还没躺下,刚果儿就来了!
刻板的脸上首次带着点歉意和不?忍:“大人,王爷让你去公堂罚跪。”
……差点忘了早晨甩了年漱玉一个耳刮子。
“我要是不?去呢?”
“那您就是为?难奴才。”
……得!我去!
总督衙门的公堂真大啊,比我在刑部受审的那个大堂还要空旷。
这么?大的地方?,只?点了一盏烛灯,我跪在堂中,感?觉四面八方?阴风阵阵,几次三番欲将那烛火吹灭,根本顾不?上生气,满心只?有恐惧。
幸亏,不?一会来了个婢女,侍立在门旁,安静地与我作伴。
之前?叫我跪佛,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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