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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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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刹那间, 我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反感:你有什么资格生气,我是自由人,难道连夜会友人吃饭喝酒的权力都没有吗?我甚至想重新坐下, 当着他的面儿再吃两口喝两盅,可心率却不受控制地?飙到了一百八!

    杨猛第一个反应过来, 笑着道:“这么?巧啊, 十四爷!您也来此会友吗?”

    十四朝前逼近半步,往屋里扫视一圈,逼得所有人都?站起来, 局促地?看着他,他的视线落在我被打湿的衣襟上, 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 阴阳怪气道:“哪有你们这等闲情?逸致啊, 家里狗丢了,出来找狗呢。”

    杨猛额角抽动,清咳了一下, 故作?紧张:“那您找着了吗?要不要咱们帮着找一找?”

    十四视线上移,冷箭一般钉在我脸上,下颌线紧绷, 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甭找了, 又不是什么?好狗。”

    “那……您还没吃饭吧?不嫌弃的话, 和我们一道吃一点?”杨猛往内一闪身?, 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十四回首斜睨着他,啧了一声:“我没看错的话, 席上有一个女?人吧?男女?同席有伤风化, 你们身?为礼部官员,就?这么?给老百姓带头的?改明儿一开朝, 万一有人参你们一个知礼而不守礼,给为官者和天下读书?人抹黑,你们头上这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杨猛一噎,肉眼可见得脸红了。

    其余人支支吾吾,解释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只好上前一步,低眉顺首地?恳求道:“十四爷,是我不懂规矩硬邀他们入席的,您来之前,他们正谆谆劝我,我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正要离席。万望您高抬贵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

    “又一个高抬贵手!”他冷笑一声,俯身?在我耳边咬牙切齿地?控诉:“我到底怎么?你了,你总要摆出?这幅受害者的姿态,嗯?”

    我差点被铺面而来的浓郁酒气熏晕过去,仔细一看,他双目通红,两颊也起了红彤彤的酒疹,只能哀叹一声,不再试图与他讲理,好言哄道:“没有,你特别好!我口不择言胡言乱语!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好吗?”

    “什么?叫你送我回家?是你跟我回家!”他扯着我胸前的蕾丝缀领把我往外拉。

    杨猛追上来拉住他的胳膊:“十四爷,快松手!秋官不是您的家奴,她是罗马教廷派来的使?者,是大清的客人,更是在太和殿上给皇上和文武百官做过翻译的体?面人,您不能这样羞辱她!”

    这边的骚动吸引了其他食客,顷刻间我们已经处在十数双眼睛的注视下。

    十四红着眼胸膛急剧起伏,语气中带着点怪异的委屈:“你放屁!她谁都?不是,她是我……”

    啪。

    我猛地?拍了他一把,喊住在人群里畏首畏尾的戈尔代:“十四爷喝醉了,快来扶他。”

    十四正要吹一吹被拍红的手背,见我要逃,忙不迭地?伸手一捞,将我牢牢禁锢住,挥手对蠢蠢欲动的戈尔代道:“滚远点!”

    戈尔代只好退回去轰赶看热闹的人。

    我不想?让杨猛等人和一个醉汉起冲突,用眼神示意他们退后,就?这么?半扛着十四穿过人群。

    他虽然比我高不了多?少,一身?腱子肉却无比坚硬,再加上喝醉了,故意往我身?上坠,没走几步,我便狼狈地?喘起了粗气。

    他还作?妖不止,到了大堂,忽然一手抱住门柱子不走了。

    若不是还有几双眼睛盯着,我肯定趁醉给他两个大逼兜。

    他用力一扯把我也拉到门柱子上,回首望向后面看热闹的食客们,高喊:“跑堂!”

    店小二愣了两秒才钻出?来,谄媚地?笑道:“贝勒爷,您叫我?”

    十四勾勾手,让他走近些,然后指着我问:“她好看吗?”

    小二瞟了我几眼,掂量了掂量,小心地?说:“这位洋爷,很俊,很俊啊!”

    十四摇摇头,不满道:“晓说q裙四二尓贰捂久以死七发布本文是好看!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小二嘿嘿一笑:“好看好看,特别好看。”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如果磕头有用的话,我愿意立即跪下给他磕仨响头,只要他肯走!

    “十四爷,你可是皇子,你的脸面就?是皇家的脸面,咱丢不起啊,快走吧!”

    他摇摇头,眼含戏谑,还有几分羞怯的期待,扭扭捏捏地?说:“你叫我的名字我就?走。”

    我:……

    所以你是被名字封印在这儿了吗??

    三秒不过,他就?变脸,没耐心地?怒吼:“快点!”

    我求助地?看向戈尔代,戈尔代朝我抱拳作?揖,我又看向杨猛,杨猛捂着眼睛直摇头。

    “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咱回家叫,好不好?”我硬着头皮小声哄他。

    十四抱着门柱子晃动‘娇躯’,傲娇而执着:“不,就?在这儿叫。让他们都?听听!”

    喝了酒的人,手劲大得出?奇,我的手腕都?快断了,偏偏死活挣脱不开。

    “叫吧,快叫啊!”起哄声一浪接一浪,喊得也越来越露骨,“叫完就?能回家睡觉了!”

    “是谁在这儿污言秽语?”十四倒还能分得出?好赖,忽然面色一变,扭头朝那边看去,厉声喝道:“戈尔代,苏和泰,把那畜生拿下扭送步兵统领衙门监狱!”

    好家伙,他竟然带了两个随从,挑的还都?是没眼力见的呆鹅木头!

    “是!”两道应声整齐地?合在一起,那边人群顿时乱了。

    趁乱,杨猛等人一起过来掰开十四,把他推着往外走。

    十四怒斥他们伤风败俗,威吓要找言官参他们,大约是确定他真的醉的失去理智了,杨猛语气风凉地?回怼道:“今日?之事要是传出?去,参您的本子肯定比雪花还多?,您还是想?想?怎么?自保吧。”

    等到十四被送上马,杨猛对我连连作?揖不断道歉。

    我能想?象到今日?之事后患无穷,可是已经发生了,又能怎样呢?只能尽力弥补。

    我想?了想?对杨猛道:“事关咱们和十四贝勒的名声前途,决不能任由这事儿发酵。我有个想?法?,你看合适不合适。”

    他忙道:“你说!”

    “你们守着门,先别让食客走。我让戈尔代去衙门报个案,就?说十四贝勒的印鉴在这里被偷了,今晚出?现在店里的人都?有偷走印鉴的嫌疑,要求他们留下姓名和指纹,以待开年?后逐一审讯。当然,就?是吓唬他们一下。这样一来,首先能转移矛盾点,让外人分不清虚实主次,其次,以后就?算有人谈起这场闹剧,也只能是无凭无据的捕风捉影,谁敢大放厥词说起今日?在场亲眼所见,必要掂量一番,是否会被当成嫌疑人抓走。”

    杨猛眯了眯眼,竖起大拇指:“秋官急智过人,本官佩服。只是十四爷那边……”

    “他也是要脸的人,酒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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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自会懊恼万分。我去说。”

    于是我们各自行动起来。

    戈尔代答应得很爽快,“姑娘放心,顺天府有十四爷的门人,只要一声招呼,立刻就?能出?人。”

    我嘱咐道:“不是真拿人,吓唬吓唬他们就?好。”

    戈尔代不以为然道:“天子脚下,这些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吓唬一下肯定不够,必要让他们吃些皮肉之苦才能管得住嘴!”

    我对他的办事能力深表怀疑,严厉警告道:“能吓唬几个就?吓唬几个吧,过犹不及,事情?闹大了反而无法?补救。我们擅做主张,也担着受罚的风险,别连累顺天府的官差了。”

    “您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戈尔代应下了,又小心翼翼地?劝我:“您还是快回府吧,要不爷他肯定得折回来找您……”

    好的不灵坏的灵,戈尔代这张嘴真是开了光了……

    夜色更深了,喧嚣了一天的街道终于重归平静,我抱着宜妃赏的素缎疲惫跋涉时,果真遇到了折返回来的十四!

    他在马背上歪歪斜斜,将将要倒下来时,猛地?看到我,就?像濒死之人回光返照一般,忽然爆发出?空前的力量,伸手一捞,硬生生将我抱上马背!

    吓得我差点撒手扔了素缎!

    “秋童……”这一次,他没发癫,也没发怒,而是在发嗲。

    他紧紧拥着我,用光洁的额头和冒出?胡须的下巴分别蹭我的脸颊,含糊不清地?撒娇:“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现在没有人了,你叫给我听好不好?”

    虽然我想?破脑袋也不理解他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我已经困倦得没有力气问了,只能长叹一口气,认命地?顺从他:“胤祯。”

    他不依不饶地?蹭我的耳朵,“叫全。”

    我拿素缎挡住他的狗嘴,咬着牙道:“爱新觉罗胤祯!”

    你指定是有点毛病!

    “我好像生病了。”他自己?也意识到了!

    “我,一天到晚时时刻刻都?想?看到你。明不知道你不在府里,也总是不自觉地?溜达到缈琴院门口,看不到你就?烦躁。老四让我离你远点,说你是教廷派来给我下迷魂药的,我起初还不信,现在不由得不信了。不然,哪有人,哪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人魂牵梦绕的呢?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你不是想?走吗?给我解药,我放你走!”

    说到后面,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恼火。

    我内心毫无波澜,打了个哈欠道:“十四爷小时候得了什么?新玩意,比如一条小狗,头几天是不是也魂牵梦绕得很?”

    他嗤笑一声:“到底是个女?人,心眼比针鼻儿还小。狗都?知道天黑往家走,你连狗也不如!”

    我附和道:“是啊,狗都?有家,我没有。”

    他悠悠叹了口气,“真想?找根铁链把你拴在缈琴院里。”

    我没有理他。

    晃晃悠悠,迷迷瞪瞪,忽然福至心灵:雍亲王极力劝他远离我,他自己?不舍得,我是不是可以借雍亲王的手促成这一结果呢?

    第 32 章

    公元1715年 2月12日康熙五十?三?年农历十?二月二十?七日 天气阴

    我姐姐说, 职场上大部分上司只会施压、甩锅和骂人,极少有?真心为下属解决困难的。

    所以,当?我在腊月二十七的早上五点四十五分到达东堂门口, 看见四个来得比我还早,紧紧缠着?披风、不断哈气取暖的翻译官时, 心里默默为雍亲王点了个赞。

    原本我以为要三个人能给两个就不错了, 没想到他给予的,远远超过了我的期待。

    四位翻译官都是正七品笔帖式,主要精通满汉俄文, 对欧洲这些小语种运用的不算太熟练,尤其英国此时和大清交往较少, 大家就算学过英语, 平时用不上?, 也都忘得七七八八,所幸有?人揣了一本意大利人出版的英文词典。

    其实我也非常需要这本词典,因为我手上?的剧本是从印度果阿买的, 出版于1623年《莎翁全集》,里面?的语法和用词显然和我所熟悉的现代英语有?很大区别。

    或许有?人会好奇,为什?么我不请传教士帮忙, 这是因为大约两百年前左右, 都铎王朝的第二位国王亨利八世为了离婚再娶, 和罗马教廷彻底闹掰了, 而只有?罗马教廷拥有?向大清派驻传教士的权限,所以现在北京根本没有?英国传教士。

    为了分工方便, 我忍痛将《莎翁全集》拆开?, 每人分了数页,并给笔帖式们提了一个他们无法理解的要求:翻译成?大白话。

    为此我先翻译了一段做示范。

    “罗密欧:啊!你就这样离我而去?你可?知道, 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已把?我全部?的爱恋都给了你。

    朱丽叶:亲爱的,我明白,我也同样爱着?你。亲爱的蒙太古,明天我会叫人去给你送信,愿你不要负心,晚安!离别是这样甜蜜的凄清,我真想向你道晚安直到天明!(下。)

    罗密欧:但愿睡眠合上?你的眼睛! 但愿平静安息我的心灵!”

    笔帖式们脸上?挂着?红晕低声交头接耳。

    “这也太露骨了,毫无意境!庸俗!”

    “是啊,这种台词,哎!雍亲王是绝对不会同意他们这么演的!”

    “可?他吩咐了,一切听秋官指挥。”

    我在心里给领导比了个赞,有?效指令可?以杜绝大部?分毫无意义的扯皮。

    果然,此句一出,大家收起争议,各自腹诽着?,按照我的要求开?工。

    外面?鞭炮声不断,东堂内却安静非常。没人打搅我们,因为临近过年,安东尼每天带着?大伙儿去城外布施,要到很晚才能回来,只有?满月时不时给我们添点热水。

    一开?始我并没有?参与翻译,而是先改写了最?后的结局:罗密欧刚要喝下毒药,神父赶到并说明了一切,罗密欧与醒来的朱丽叶深情相拥,追逐而来的两家人看到了这一幕意识到仇恨给彼此带来的伤害应该到此为止,两家人也像他们一样拥抱彼此,并给罗密欧和朱丽叶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放下笔我唾弃我自己,这个改编足以把?名垂文史的著作变成?狗屎。

    但,这毕竟是个观众至上?的时代啊!无论如何,我的任务是保证娘娘们能顺利看到HE,除了结局,结构也很重要。不到二十?天,根本不可?能把?全部?剧情排出来,只能沿着?主线把?戏剧冲突最?强烈的几幕挑出来。

    幸好,我既看过歌剧,又看过电影,对这个剧足够熟悉。

    我先理出五个场景,第一幕:宿命的相遇;第二幕:私定终身;第三?幕:罗密欧杀死?朱丽叶的表哥,冲突加剧;第四幕:假死?,私奔,悲情殉情;第五幕:终极大反转,大团圆!

    然后根据这五幕剧情精减出场人物和台词,最?后的难点落在设计戏服和场景布置上?。

    其实故事删减成?这样,戏剧张力大大减小,对观众的吸引力也必将削弱很多,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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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必须在服装布景和腔调十?足的台词上?下足功夫,争取用耳目一新的戏剧形式给她们留下意犹未尽的期待。

    一天只去了一次厕所,经过十?六个小时高强度、高集中度的工作,剧本翻译基本结束,剧情梳理也大致完成?。

    安东尼给我们准备了宵夜,笔帖式们却十?分坚决地拒绝了,他们好像很着?急。其中一个为难地对我说:“昨日雍亲王吩咐,剧本完成?后,让您立即呈给他。”

    我给他看了看表:“这个点不合适吧?”

    “可?是王爷就是这么吩咐的。他原话就是:立即。”

    我的上?司没人性!

    安东尼不放心淑女独自走夜路,坚持要为我保驾护航,但当?我们出了东堂,却发?现门外停了一辆马车和一顶软轿。

    马车是贝勒府的,轿子是雍王府的。

    轿夫两手拢在袖子里,不住地吸溜鼻涕,没好气的抱怨道:“不是说酉时就能出来吗?怎么拖到现在!”

    我顿时想起昨晚对雍亲王吹的牛,心惊胆战地预见了待会儿被他骂到无地自容的场景,以及再次让廖丁空车回贝勒府后,十?四暴跳如雷的反应。

    然而无论给我多少次机会,我都只会选软轿——没有?什?么比前途更重要的!

    先去汇报工作吧!

    廖丁在我身后发?出灵魂呼唤,被我无情忽视。

    雍王府的软轿不是谁都有?资格坐的,我看安东尼一把?年纪还得徒步跟随,想换他坐一会儿,被轿夫拒绝了。

    人的脚力毕竟比不上?马,我在轿中晃得焦急,便与轿夫搭话:“雍王府没有?马车吗?”

    轿夫道:“有?是有?,但王府一直有?个规矩,夜里出门不能动车,只能乘轿。”

    “这是什?么讲究吗?”我好奇地问。

    “夜里车轮滚滚,马蹄哒哒,声音扰民啊!”

    啊!我领导是个体恤民情的细节怪!

    十?点四十?,前方的石板路被两盏大红灯笼照亮,被石狮子守卫着?的雍王府到了。在黑夜的加持下,这座府邸肃穆森严,犹如它的主人一般。

    十?分钟后,我和安东尼在温暖如春的前厅里等来了雍亲王。

    拳头顶着?鼻尖打了个哈欠,他走进来的时候,虽然一脸困顿,却穿得板板正正的,似乎一直在等着?我们。

    他的装束和昨天是不一样的。和这个时代的其他男人相比,他换衣的频率似乎格外高。不算广源寺那?次,至今我只见过他三?次,每次都是不同的衣服搭配不同的鞋子。

    除了洁癖的缘故,他应该也挺注重外表,大约是想做个内外兼修的奇男子。

    毕恭毕敬的安东尼刚要给他请安,他忽然扭头向我,问:“吃饭了吗?”

    怎么,吃饭这一茬过不去了吗?

    “发?什?么愣!问你吃饭了没!”

    唠家常似的语调猛然拔高,我浑身一个激灵,脱口道:“没吃。”

    “全福!”他招呼立在门口的奴才,摆摆手:“把?蒸锅里的夜宵端来。”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惴惴不安,继上?次挨饿逼供之后,难道这次,他想撑死?我以作拖延交稿的惩罚吗?

    我忐忑地跟上?去递上?译稿,却见他在太师椅上?落了座,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只玳瑁圆框眼镜戴上?,就着?屋里不算太亮的烛光,望向我身后的安东尼,语气冷淡:“是你啊。”

    哈,他居然是个近视眼!

    安东尼赶紧上?前行礼,并道:“王爷,听说您对我有?一些误解,请容许我……”

    雍亲王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必多说,我的耳目你是知道的,你们私下里做的事我也非常清楚。不是不敢治你的罪,也不是看了十?四贝勒的面?子,而是看你对皇上?用心,且有?改过的诚心,再给你个机会罢了。你要珍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莫埋骨异乡,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烛火噼啪做响,光线在他脸上?落下泾渭分明的分界线,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仿佛切割出两个他,一个冷酷无情,一个慈悲宽容。但在听不出情绪的威吓中,黑暗冷酷的那?一面?明显更占上?风。

    恐怖氛围挤得小厅毫无缝隙,安东尼吓得浑身发?抖,连我也口干舌燥。

    “退下吧。”雍亲王挥挥手,自顾自地脱了眼镜开?始看译稿。

    安东尼深吸一口气退到门外。

    我形单影只地站在他面?前,感觉就像站在野兽四伏的非洲大草原上?,被死?亡阴影笼罩得严严实实。

    不由自主地连大气也不敢喘。

    “爷,宵夜拿来了。”

    幸在这时,全福去而复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雍亲王头也没抬,指了指里次间的抗:“上?那?边吃。”

    全福提着?食盒放在炕头的小桌上?,打开?盒盖,一小碟一小碟地端出来。最?后呈现出来的是四个巴掌大的小蝶,一碟上?是一块豆豉蒸鱼肚,一碟上?是几根油淋菜心,一碟上?是三?只卤鹌鹑蛋,最?后一碟上?是木耳肉丝。除此,还有?一碗白粥和一块绿豆糕。都冒着?热气,仿佛是专门为我备下的。

    “您慢用。”全福摆好勺筷,客气地对我点了点头。

    量不大,就算全吃了,也撑不着?我。但他先玩了一招杀鸡儆猴,再让我吃饭,用意何在呢?

    难道是因为昨天我说自己吃的少,他考验我?可?若剩下了,以他之节俭,一样会生气吧?

    领导的心思好难猜啊!猜来猜去,毫无胃口!

    “快吃,吃完干活!”冷不丁背后传来催促。

    哗啦啦,纸张翻动。

    我回首望去,见他埋首在桌上?铺开?的译文中,眉头紧蹙,嘴角绷直,似乎对我的工作非常不满意……我吞了口唾沫,胃又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第 33 章

    事实上,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是感觉不到饿和疲惫的?,肾上腺素会给大脑制造幻觉,令其保持敏锐的警觉和高昂的战斗力。

    雍亲王看得很仔细,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时不时观察他的进度, 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上, 以至于不知不觉清了盘,却连菜品的咸淡都没尝出。

    不用?吩咐,全福又给我上了杯茶。茶香清冽, 醒脑提神。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整个世界又抛弃了一个陈旧的昨天。

    雍亲王从案牍上抬起头, 长久的?阅读令他视觉疲乏, 稍稍捏了捏内眼?角, 才将视线锁定我。

    “过来吧。”他随意点了点桌子,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

    “台词不能改, 风格很重?要。剧情也不能再压缩了,否则冲突不足,故事会变得索然无?味。还有——”一在他面前站定, 酝酿许久的?话就开闸泄洪般倾泻而出, 我才发现自己喉咙有些发紧, 原来在他面前坚持己见竟然需要莫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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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牢狱中, 我一定是饿昏了头才敢与他据理力争。

    等了几秒,他微蹙眉头:“还有什么?”

    我讨好地笑了下:“还是您先说吧。”

    他的?表情似乎在说:理应如此!紧接着便不再掩饰失望, 毫不客气地批评道:“你拖着四位笔帖式忙活到深夜, 就交出来这么一份毫无?逻辑、肤浅至极的?东西?!”???男人和女?人果然不在一个世界。极少有女?读者?会在这样一个爱情故事里找逻辑和内涵。

    如果我是莎士比亚,当?场就得抄起板凳和他打起来!作为阉割作品的?改编者?, 我底气不足,但也不能容忍别人如此贬低我的?劳动成果,谁都不行?!

    “您作出这样的?评价实在让人惊讶!我承认,我们的?译文并不优美诗意,可能不符合您高雅的?审美,但是!您不能否定故事本身?!首先,仅在我简单口述之?后,娘娘们就爱上了这个故事,其次自从这个故事登上舞台开始,一百多年来已在伦敦公演过无?数次,在英国它受观众欢迎程度至今未被超越。这足以说明它是一个能引起大多数人共鸣的?好故事。难道您认为大多数人都是毫无?逻辑并肤浅的??”

    “诡辩!”他扬了扬手中的?纸稿,不悦道:“本王只?说你交出的?故事差劲,并未评价原作!如果原作果真?如你说的?那般出彩,岂不更?能说明你差事办得不好!”

    我噎了一下,感觉两颊迅速充血发烫,强忍着耻辱和不忿问道:“好,那咱们来捋一捋,毫无?逻辑体现在何处?肤浅又体现在何处?”

    他虽不满却很平静:“故事的?核心?是男女?主人公用?矢志不渝的?感情化解了两家的?矛盾,这个贯穿始终的?感情来自哪里?只?见了一面就能许生许死,逻辑上说得过去吗?你昨日?说,他们冲破了教会压抑,我没有看出来,只?看到从始至终都是神父在帮他们!那他们追求什么人性解放?解放的?难道是杀人的?自由?这个罗密欧,目无?宗族,又无?法纪,纯粹是个混混!他的?感情有什么深度?”

    我:……

    我高估他了。我以为他会一针见血地指出结局不洽,没想到他竟在这里被绊住了!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因。

    “自古以来,男女?结合奉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部?分?人没有自由恋爱的?机会。有些人终其一生,也体会不到爱令智昏的?感觉。而中国传统爱情故事,写?的?要么是孔雀东南飞这种夫妻之?爱,要么就是如西厢记、白蛇传这类,先有恩后有情的?爱。那些作者?或许觉得,爱情这么高尚、稀有,应该始于美好的?品质,应该矜持克制,反正不能随随便便发生在。

    但现实中,人是感官动物,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是合乎人性的?。一旦发生,往往有直击心?底的?震撼,像火山爆发一样不可阻挡。尤其对于少男少女?来说,她们心?中无?杂事,爱情大过天。故事里,年轻主人公幸运地遇到了对的?人,一眼?便天雷勾地火,借着这股炽热滚烫的?力量冲破家族仇恨的?束缚,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受传统爱情故事熏陶,并且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并且不以为然。”

    但凡换个人,我会更?直白些:真?惨,你没经历过就觉得没有。

    “火山爆发一般不可阻挡……”这大概是雍亲王第一次触及知识盲区,表情很复杂。半晌,才将信将疑地问:“你亲自经历过?”

    “我当?然……”话到嘴边,我又咽了回去。没必要在工作场合暴露个人隐私。我们对彼此的?了解最好仅限于工作。

    雍亲王冷嘲道:“也不过是人云亦云,竟奉若圭臬。以后做人做事要踏实些,不要夸夸其谈,乱说些没有根据的?话。”

    真?是爱说教!在他眼?里肯定没一个好人!

    “至于罗密欧的?感情有没有深度,我们好像无?权评价。毕竟爱上他的?人是朱丽叶,而他们都差点为此献出了生命。如果这还不算深情的?话,我真?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能打动您。不过能不能打动您好像不太重?要,因为想看的?人是娘娘、福晋和格格们。”

    看他有些动摇,我趁热打铁补充道:“德妃娘娘尤其喜欢。在原本的?结局中,罗密欧看到了朱丽叶的?尸体,没有人告诉他那是假死,他喝下毒药殉情了。德妃娘娘听完都哭了。”

    “有这等事?”大孝子神情一变,“伤神的?很吗?”

    我斟酌道:“看样子,要看到圆满结局才能缓过来。”

    他重?新思量了一下,点点头道:“元宵节是热闹喜庆的?日?子,伤情的?戏是不宜演给娘娘们看。”

    我松了口气:“总的?来说,改编之?后的?故事虽然没有原作经典,但有起有伏有首有尾,大团圆的?结局应时应景,立意也并没有您说的?那么肤浅,还是很值得一看的?。如果您认可这版剧本,我们就得加紧进行?后续工作了,毕竟演员、服装布景和声乐都很重?要。”

    “立意尚可,从国到家都应以和为贵,若被仇恨蒙蔽,小则家破人亡,大则民不聊生,无?论男女?老幼都该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你改的?结局不甚高明,而且这台词实在是……”

    “台词不能改!含蓄是美,奔放也是美。若用?东方的?语言表达西方的?情感,剧情都会变得很违和。不信我们讲一段试试!”

    我现场改了一段对白,把罗密欧的?台词给他,自己念朱丽叶的?。

    “君不见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再见吧,罗密欧,晚安。”

    雍亲王看着纸上的?台词,嘴角抽了抽,在我灼灼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配合道:“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如何临皓魄,不见月中人,请允许我再看你一眼?,朱丽叶。”

    “王爷吐字清晰,腔调严正,声音也好听。”我顺嘴夸了他一句。

    他脸上只?有一派坦然,全无?不自在。不知道是彩虹屁闻多了,还是极度自信。

    我接着问道:“但您有没有觉得咱们俩这样对话一点也不像情人告别,反而像在黑市交易对暗语?既矫揉造作又生硬。”

    他面色秒变,长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你也参与过黑市交易?”

    “啊?”

    轻松融洽的?氛围急转,他用?毒蛇一般的?眼?神死死绞着我,连声音都亮出了利刃:“说!你什么时候参与过阿芙蓉走私!”

    “阿芙蓉是什么?”我心?神一凛,急于争辩,差点咬到舌尖。

    “阿芙蓉是什么?”他冷笑一声,扬声喝道:“安东尼,滚进来!”

    一直侯在门外不敢擅自离去的?安东尼面色霜白,颤巍巍进了屋,胆战心?惊地叫道:“王爷!”

    “你们的?东堂的?人居然有人不知道阿芙蓉是什么,你告诉她!”

    安东尼双腿一软,噗通跪下了。

    我连忙去扶他,他惨淡地摇摇头,小心?翼翼地辩解道:“王爷,请相信我,我从未走私阿芙蓉,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帮偷渡来的?英国传教士联系过几个买家,这件事我已如实向皇上汇报过。东堂内储存少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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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芙是为了救治重?伤员……”

    “本王没让你说这些废话!”雍亲王凌厉地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自白。

    安东尼只?得擦了擦汗,转头向我解释:“阿芙蓉是一种提取自罂粟花的?药,可缓解疼痛、让人心?情愉悦,现在有很多人吸烟的?时候会加一点点在烟土里,因为大清罂粟产量不多,随着这种吸法风靡,便有外国传教士借便利从国外走私来谋利。”

    这不就是鸦片吗?!我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还以为鸦片是从清末才在国土上泛滥,没想到现在就已经风靡了?那,雍亲王是在禁烟吗?还是只?禁走私?

    “传教士和阿芙蓉暧昧不清,你又知道黑市交易需说暗语,秋童,你还要继续装傻充愣吗?”

    我张口结舌,欲哭无?泪。

    四这个数字是真?不吉利,一靠近老四,我就容易命悬一线。

    第 34 章

    “雍亲王, 您知道近半年?的邸报上有几起冤假错案吗?我数过,二?十?三起。其中一起,是您主导的。这个数字太令人震惊了, 看到的时候我就?想,堂堂世界第一大国的律法竟如?此模糊如?此儿戏!后来我查阅了相关书籍才知道, 律法倒是很齐全, 也很明晰,坏就?坏在,几乎所有行政地区都没有专门主掌法律的官员, 而由行政长官兼任。而这些封疆大吏、地方父母官在入仕前并?没有学习过法律,国家甚至连个司法考试都没有!他们只通过了科举考试, 科举, 您是知道的, 主要?围绕四书五经等儒家经典出题,这就?导致在司法审判中,官员以儒家思想代替法律, 严重缺少制度化的约束,所以司法结果的公正性难以保证!我们举全国律法精英耗时耗力编纂出来的律法条款就这样成了摆设!

    您会痛心吗?您会心惊吗?以权治人?,国家的公信力完全落在掌权的官员手上, 不仅会滋生腐败, 而且留有钻营取巧的空间。以法治人?, 法不容情, 作奸犯科者才不敢存侥幸心思。”

    雍亲王气势汹汹的杀意仿佛被冻住了,定?定?地看着我, 目光越发锐利, 但没有出声。

    我铺垫了这么?多,只为吼出一句:“如果我有罪, 请让法律制裁我!我不想不明不白地在威逼恐吓下被审判!”

    吼完我眼眶发酸,才吃下去的宵夜也翻腾上涌。

    封建社会皇权就?是天,贵族就?是法,平头百姓毫无人?权。此刻如?果我不据理力争,必定?会重新经历牢狱之灾。那红烧大老?鼠是难以磨灭的阴影,我再也不想看见它!

    雍亲王被我吼得一愣。

    安东尼则趁着他怔忡,立即为我申辩:“秋童自入境,一直有礼部官员陪同,来到北京之后就?住在十?四?贝勒府上,吃穿用度皆参照府中格格,她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走私阿芙蓉,请王爷明察!”

    雍亲王回过神来,表情依旧冰冷,“那你是如?何知道黑市用暗语交易,且腔调娇柔生硬?”

    我昂头直面他的审视,心跳如?鼓,喉头发紧,却没有服软:“王爷非要?在自己家里私设小法庭开审?”

    雍亲王恼羞成怒道:“本?王知你善诡辩!实质是混淆视听祸水东移!任何一个制度都有漏洞,这不是你逃脱制裁的倚仗!本?王和普通官员能一样吗?本?王是皇子,生来就?负有为皇上分忧的责任,依权也好,依法也罢,任何一个嫌疑人?都休想做本?王手里的漏网之鱼!别说?审你,就?是斩你,谁敢质疑?!不想枉死你就?老?实作答!”

    我也没指望他能挣脱封建社会的阶级观念,真正做到还权于法,只能强忍恐惧,生硬答道:“在澳门码头见过,他们看我穿着打扮,以为我是来卖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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