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崔元陟的?小儿子崔九郎从外头?小跑着回来,在这?大冷天里,额上甚至沁了层薄汗。
他说:“阿耶,二?哥惹祸啦!”
崔元陟听完崔九郎从外头?打听回来的?内容,忽然把目光转向安静地立在一旁的?崔筠。
崔筠回视他,目光带着一丝不解。
崔元陟对崔九郎说:“这?祸是二?郎闯出来的?,让他们父子自?己解决吧。”
唐律规定博戏赌财物,赌资未满五疋(五匹绢布的?价值),杖一百;超过五疋按盗窃罪,判一年徒刑;开赌坊或提供赌具的?人,没有从中收取财物杖一百,收取财物则按比例,依盗窃财物来定罪。注1
不过唐律也规定了九品及以上官员与其?家属可以赎刑,除了谋逆这?类死罪外,其?余的?罪责都可以通过花钱来减免责罚。
崔铎恰巧是崔元峰之子,在可赎刑的?范围之内,因此?崔元陟并不担心崔铎会有生?命危险,最多只是让他们父子出一点血,外加要承受族人的?怒火罢了。
……
崔铎当初正是仗着可以赎刑,才大胆聚众赌博的?。
一开始他并不敢动柜坊的?钱,后来有人向他借钱,愿意付利息,他便把原本商人存放在这?里的?货物、钱财都作为?赌资借给了来赌博的?人,再收取高额的?利息。
那些商人或许一年半载才会来一趟取走钱货,因此?他并不担心出事。
而这?么多年的?相?安无事令他的?底线越来越低,他不仅提高了利息,还把商贾短时间寄存的?钱粮也拿出来出借给赌博的?人。
这?么做的?风险很?大,以往从哪些赌徒的?身上收不回赌本,他还可以仗着外地商贾短时间内不会前来取回寄存的?钱货,而用自?家的?钱填补窟窿。
选择短时间寄存的?钱货,往往是在附近做买卖的?商贾,他们随时都会来取走钱货。如?果那些赌资未能及时收回,而崔家也暂时没那么多钱周转,就容易出事。
因此?这?次被人揭发后,才会有商贾赶来,要取回他们的?钱货。
崔铎知道,就算他让这?些商贾把钱货都完好地拿回去,云月馆的?信誉也没有了。
不会有商贾冒险把钱货存在一个赌坊里。他们以前会把钱货放到这?儿存放,是因为?博陵崔氏“天下第?一高门,北方豪族之首”的?名望。在利益的?面前,什么名望都是假的?!
崔铎和崔元峰为?了处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分神去崔筠那儿分一杯羹了。
随着冬至日的?到来,崔氏族人齐聚一堂。
在正式开始祭祖之前,崔家最年长的?族老崔游说:“这?次的?祭祖仪式,还是让老夫来吧!”
崔元峰眼神一凛。
这?本是他这?位族长的?职责,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看到没有别人吭声,显然是赞同崔游的?话,他的?心一沉,看来崔铎闯出来的?祸最终还是影响了族人对他们父子的?看法。
第84章 族学
崔家家庙里并无崔铎的身影, 他眼下还在处理云月馆和家中那些?烂账。
这件事已经被捅了出去,连崔元峰的上峰南阳县令都有所耳闻,敲打他说:“博陵崔氏家学渊源, 不管是治史、文学还是礼学,都颇有建树。崔氏守礼尊法、自守节操、崇尚俭约的家风更堪为世家典范……崔丞可不能因为忙于公务便忘了教养子孙后代?呀!”注1
崔元峰当时又尴尬又难堪。
今日族内大?会, 崔游携众人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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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 更是令他大为光火。
然而经此一事,崔氏的名声受损,崔家在邓州的威望也?下降了许多?, 若是不能给个说法, 很难安抚崔氏族人。
这时,崔元峰看到了崔筠, 他眸光微闪,说:“这件事过后,我自会惩处崔铎,只是眼下还是得先想办法挽回崔家的名声。”
博陵崔氏整体的名声自然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受到影响,可崔家在邓州扎根发展,他们若是不好好经营,坏的是博陵崔氏在邓州的名声, 最终受累的也?是他们。
崔游问:“这事都传开了, 还能怎么挽回名声?”
崔筠知道崔元峰想说什么,她截住崔元峰的话,抢先说:“关于此事,七娘正好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伯祖父和诸位叔伯兄弟是否愿意?听上一听?”
“你能有什么法子?”崔锡和崔钧兄弟俩发出了嘀咕。
崔元陟说:“事关崔氏, 大?家不妨听一听。”
崔游便按捺下来,示意?崔筠开口。
崔筠说:“我们博陵崔氏之所以能雄踞士族之首, 是因为家学渊源,然而崔家的家学以儒为主,重?经学轻诗赋,与如今所流行的以诗赋取士风气相反,若想要以科举入仕,族中教?育必须做出改变……”
“你长话短说。”崔游隐约有些?不高兴,虽然崔筠说的是实话,可他们博陵崔氏最引以为豪的就是以儒出身,让他们放弃经学而转诗赋,这不是数典忘祖么!
崔筠微微一笑,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节奏:“长安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各州郡也?有郡学、县学,然而所学皆以儒家经书为主,族中子弟多?去长安游学,即便不去长安,也?多?在郡县求学,这些?地方没?有设诗赋,而进士科以诗赋为首,其次是时务策,最后是明经策……这是为何崔氏子孙越来越少进士及第者的缘故。”
天下以博陵崔氏自称的子弟怕是有数万,所以远的不提,只说邓州这一支。崔元峰三十?岁才?进士及第,他那时候的科举风气虽然也?逐渐开始重?视诗赋,但首场是帖经,第二场为诗赋,第三场试策文。
而崔镇二十?七岁进士及第,那时刚好朝廷改制,以箴、论、表、赞代?替了诗赋,领试策两道。注2
今年,朝廷又下令恢复旧制,以诗赋为重?。
但是国?子学等官办的学校的教?学并未发生变化,依旧是以儒家经学、律学、算学等为主。
所以,创办私学,由崔氏家族内部?创学,就很有必要了。
早在开元年间,朝廷便下令允许私人办学,然而有条件办私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便是连崔家也?没?有正经的族学——崔氏子弟童蒙教?学多?靠父母,长大?后则去游学。
因此,若崔氏能办族学,同时也?对外招收寒门士子,这将会是提高崔氏名声的最佳选择,在这之后,谁还会记得崔家有个纨绔开柜坊办赌场的事呢?
崔筠的话说完,崔元峰紧了紧拳头,眼里闪过暗芒。
这不是他跟崔铎当初的想法么?
他原本想以办族学为由,跟其余族人联手逼迫崔筠交出造纸印刷的技艺。
如今崔筠先提了出来,掌握了主动权,到时候她再?随便许点好处,即使不交出造纸印刷的技艺,族人也?不会再?有怨言!
崔氏族人议论纷纷,但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崔锡和崔钧兄弟俩无法考科举,因此他们对崔筠的话丝毫提不起劲,反而质疑她:“你说得轻巧,办族学不用钱?光是我们自家子弟求学都要不少钱财,居然还想招收寒门士子!”
崔游颔首:“没?错。”
崔筠淡定?自若:“以我们族中子弟求学为例,从童蒙教?育开始开销最多?的地方在于笔墨纸砚和购买书籍,其次在外游学吃穿用度以及参加各种雅集、诗会,拜访名师等开支。倘若族内办了族学,那游学的许多?开支就能省下,至于笔墨纸砚和书籍,笔墨我爱莫能助,纸和书籍,我却有办法……”
她又扔下一记响雷:“我准备在邓州开一家纸行,供应纸,还有刊刻书籍。”
知道内情的人不说话,而不知内情的人神色各异,有用看冤大?头的眼神看她的,也?有占了便宜而沾沾自喜的。
崔元峰自然不会继续放任她得到族人的好感,说:“七娘在汝州办了造纸坊与印刷坊。”
众人愕然,旋即狂喜:“难怪七娘会提出办族学的建议,有了这造纸与印刷的工坊,何愁族学办不起来?!”
崔筠瞥了崔元峰一眼,知道他在暗示族人,她会免费提供纸张和书籍。
可她会做这种赔本买卖吗?
她故作腼腆地笑了笑,说:“大?伯父过奖了,这造纸与印刷之事,皆是我家大?郎的主意?,由她做主。”
这话让众人高涨的情绪稍微冷却了下来。
崔锡傲慢地说:“七娘不用妄自菲薄,那赘婿的东西?不就是你的东西??”
“三哥莫不是想破坏我们的夫妻关系?”崔筠反问。
“你这是什么话!”
“我若将造纸坊与印刷坊据为己有,大?郎必然不悦,到时候影响了夫妻感情,不得和离收场?”
众人:“……”
崔钧说:“那你可以把造纸和印刷的技艺拿出来给我们崔家……”
崔筠呵斥:“六哥就差把巧取豪夺写在脸上了,如此德行与心性,怎对得起我们自幼所学的家风教?育?创办族学、招收寒门士子,既是为了家族的长远未来,也?是为了经营名声,若一开始便打着盘剥别?人的想法,谁还会来依附崔氏?”
崔钧被她斥责得面红耳赤,连崔元峰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有心之人都听得出她这是在指桑骂槐——她都愿意?提供纸张和书籍了,他们还想掏她的老底,这不是盘剥、巧取豪夺是什么?
崔筠不给他们思考反驳的机会,继续说:“我原想请诸位长辈挑选一名杰出的子弟承祧我父一脉,而今,是万万不能选三哥和六哥的。”
“七娘你——”
崔筠并不担心他们反对,毕竟她提供纸和书籍的条件就放在这里,他们要是连这点都不能退让,那也?别?想从她这儿得到什么好处了。
在族学的诱惑面前,除了崔锡、崔钧这两兄弟外,已经没?什么人会再?打给崔元枢过继嗣子的主意?。
崔游问:“七娘说开纸行,是什么个章程?”
“几个方案,一是从家族中馈出资置办一家纸铺,我提供纸张和书籍在此售卖,获利七成归我,三成归族里,另外再?每月供族学五刀纸(算在经营成本内)。”
“族内出了铺子,才?三成收入归族里?”有人质疑。
崔筠给他们算了一笔账,那五刀纸的价值已经抵得上铺租了,那三成利润纯粹是她捐给族里的,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那别?的方案呢?”
“大?郎拿出来的造纸技艺是以楮树皮为原材料的,族内可以用楮树皮来换纸,一斤楮树皮换五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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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斤楮树皮能造十?到二十?张纸,算上制作及加工成本,崔筠没?赚族里一分一厘。
在他们思考商讨的时候,崔筠又拿出第三个方案:“或者像我表兄表嫂那般找大?郎购买,千文一刀。”
她也?算是告诉了众人,同样是亲戚,窦家都是找她买的纸,没?有占她的便宜,他们也?别?想什么都不出,光想着从她这儿索要好处。
这么一对比,大?家觉得方案一挺好的,不过他们不满足于开一家铺子。
崔筠不管他们要开几家铺子,她只负责一家铺子,其余人想开铺子,就得采取方案三,从她这儿买纸。
至于方案一,崔筠也?还有几个条件,一是她将会以崔氏之名收购楮皮纸;二是族内要提供书籍供她刊刻印刷,还得帮忙收集各种诗集、赋集,等族学创办了,族学的学生都能免费到纸行来抄书,若不想抄书可以低价购买书籍;三是纸行一旦开张,经营之事族内不得过问。
众人还需讨论,但此事的主动权不在他们的手上,不管讨论出什么结果,还是得向崔筠做出妥协。
——
不知邓州崔家刀光剑影,远离尘嚣的昭平别?业里,张棹歌正携众奴婢部?曲欢度冬至。
她过冬至的习惯跟众人不一样,但因她是主,大?家是仆,所以都按她的吩咐来过。
节礼那些?人情往来的东西?,崔筠早就安排好了,就算张棹歌不清楚,青溪和李彩翠也?能处理?妥当。
除了节礼,张棹歌还让厨院弄了许多?饺子——这会儿大?家多?称之为偃月形状的馄饨,——每人一碗,大?人多?一点,孩子少一点。
饺子的馅料是猪肉和萝卜,萝卜可以去腥除膻,沾了醋后,滋味好极了。
因里正齐适和仇果、应四娘他们都送了节礼来,张棹歌不仅回了礼,还让人给他们各家都送了一盆饺子。
一盆的数量看似有点少,实际乡里人家过冬至,基本也?是跟左邻右舍互换食物,不会送十?分昂贵的东西?。
仇果跟于春娘吃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被仇果拿去喂底下的镇兵了。
当然不是每个镇兵都能吃上,只有他手下几个队长有份。
“这张押衙捣鼓吃的可真有一手,这醋闻着也?比我们在外头买的醋要香。”于春娘跟仇果说。
仇果想到张棹歌给他的酒,说:“他送的酒都这么好喝了,醋必然也?是佳品。”
这些?日子,他到县城还有草市的酒坊看过,愣是没?买到这么好喝的酒,所以他怀疑是张棹歌自己酿的。
朝廷禁止私人酿酒,但许多?官员、富人家里会无视禁令私下酿酒,这些?酒没?有对外销售,因此官府一般不会追究。
仇果舔了舔唇,去找了郑和义。
没?多?久,张棹歌便受郑和义所邀,前往他家赴宴。
路上,她遇到了几个县镇的镇将和镇官,有的人主动跟她打招呼,还有一人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她。
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问:“冬至刚过,诸位怎么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
仇果叹气:“张押衙有所不知,原本该于十?月初发放的冬季军饷,至今还没?有着落。”
张棹歌挑眉,觉得这在意?料之中。
自安史之乱以来,国?库空虚,而军费开支又过大?,所以皇帝前些?年才?想出了各种增加赋税、对商贾巧取豪夺的骚操作,遭到反噬后,不得不取消那些?政策,而改租庸调为两税法。
即便如此,各地藩镇的镇兵开支也?足以令皇帝头疼。
加之府兵制已彻底取消,各地的士兵多?是招募来的,他们不事生产,在没?有战事的时候就成了光吃饭不干活的典范。
而各藩镇养兵也?问朝廷要钱,偏偏他们都有私心,不太愿意?听从朝廷的调令,等同于用朝廷的钱养自己的兵。
皇帝正是想削弱藩镇的力量,所以之前想采取弭兵政策,但没?有成功。
没?有办法,只能从缩减军饷下手。
那些?御边的藩镇要防范外敌,他们的军饷不能少;河朔一带的藩镇随时都想着叛逆,灭又灭不掉,还得安抚他们,因此不仅没?法拖欠军饷,还得经常给赏赐;最终苦的是那些?遏制河朔藩镇的郡县兵。
在这种形势下,县镇兵一旦被除籍,待遇可就没?有张棹歌当初解甲归田时那么好了,很有可能什么安置、补贴都没?有。
“当初你说得对。”仇果又说。
张棹歌早就给他分析过了,虽说朝廷还未真正下令弭兵,但随着军饷缩减、拖欠,他这心里也?愈发不安,觉得距离那一天也?不远了。
张棹歌不走心地安慰说:“也?不必忧心,淮西?一日未收复,朝廷便还会养着你们。”
谁都知道她这是安慰之言,因为淮西?虽然未收复,可那吴诚也?没?有再?搞事。况且节度使真正倚仗的是那些?骁勇善战的牙兵,他们这些?州郡、县镇兵都是开战时充数的。
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一家子的生计全仰仗他们,军饷被拖欠、缩减甚至克扣后,家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所以今日之宴,郑和义与仇果是想跟张棹歌谈一谈合作经商之事。
第85章 冰释
军队想不依靠朝廷补充军供有两种方法, 要么营田,要么参与经商。
营田又可称之为屯田,是从汉代开始就为供应边防军队军粮而制定的?政策, 故而一般只在边境的?州府置屯。安史之乱后,京畿、河南、荆南与淮南一带也开始屯田, 但受土地限制, 规模并不大,且屯田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军供。
至于以商补军,多年以前, 就已有藩镇在交通要道、关隘津渡的?地方置办邸店、酒肆, 以营利等。虽然皇帝登基后认为军队是在假公济私,勒令关停邸肆, 但朝廷的?军供艰难是有目共睹的?,很多藩镇依旧会偷偷经商。
在郑和义等人?看来?,屯田获利不如经商多,因为他们没有田可屯。经商的?话?就方便?许多了,鲁山县有诸多重要的驿道、商路和关隘,山南和荆南之地要想到?东都洛阳,必会经过鲁阳关, 所以不管是在这里建造邸店, 还是办酒肆,都极为便?利。
张棹歌听了他?们的?话?,疑惑地问?:“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干,为什么要拉上我呢?”
其?实她隐约能猜到?为什么,但还是想听听他?们的?说辞。
仇果摸了摸鼻子, 说:“上回你给?我的?酒实在是太好?喝了,说是琼浆玉液也不为过, 我遍寻汝州的?酒肆都买不到?,所以想问?问?你,这酒是哪儿买的??”
张棹歌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义兄送的?。”
郑和义问?:“那可以帮忙为我们搭一搭线吗?”
张棹歌恍然大悟:“你们想打听那酒的?来?历,然后卖酒?”
郑和义等人?颔首,他?们是有这打算。
只有仇果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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询问?:“张押衙会酿造吗?”
张棹歌眉峰一扬,目光揶揄:“会呀。”
郑和义等人?险些坐不住了,他?们还以为要到?隋州去?运酒回来?卖,没想到?这儿就有一个会酿酒的?人?!要是仇果不问?,张棹歌是不是就不会说了啊?
想到?张棹歌有可能成为他?们的?财神,郑和义把那即将说出口的?怨嗔之言给?咽了回去?,他?一笑,一张黝黑的?脸上挤满了褶子,说:“张棹,大郎啊我们合作如何?你酿酒,我们来?卖。”
张棹歌拒绝:“我没取得酤酒的?资格,不敢卖酒。”
“要取得资格有何困难?交给?我们便?是。”
张棹歌不置可否,只提点:“虽说你们是为了供军而卖酒,却不能自作主张,理应先请示使君。”
虽说她就算拿到?了酤酒的?资格也不会掺和进去?,但哪天他?们的?事迹败露,被?刺史、节度使追责,她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她若仍是孤家寡人?倒是无所畏惧,怕只怕牵连了崔筠,故而不能明知前方的?路上有坑而置之不理。
郑和义他?们颇为犹豫,请示了节度使,这事还能成吗?
张棹歌笑了笑,说:“若汝州仍是归河南府镇下,这事自然不成,可汝州如今已归山南道镇下,你们最终听命的?人?是曹王。曹王为江西观察使时,屯兵于城外,并设立军市。虽然没有直接参与经商,却可窥见其?对军中经商的?态度之宽容。你们或许可以试一试。”
郑和义等人?眼睛立马放光,丝毫不怀疑张棹歌是否在撒谎坑他?们,因为他?们这群人?里,没有人?比张棹歌更熟悉曹王了。
“大郎,我们位卑职低,没办法直接请示曹王,只有你有这能耐,你一定要帮帮我们!”郑和义态度好?得只差没提出跟张棹歌结拜了。
张棹歌可没忘记郑和义被?孟甲岁收买想坑她的?事。
她不吭声,郑和义的?脸上便?有些尴尬。
另一个副将立马上前说:“张押衙,我知道我们以前对你多有得罪,我们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
仇果也压低了声音说:“与我们合作保证不会让你吃亏,而且此?事若成了,这酒税可操作的?地方便?多了。”
张棹歌心想,跟这群镇兵合作有利有弊,但他?们若能把经商这事过了明路,那弊端就少了许多。
她终于点了点头:“我试试,但成与不成还得看你们。”
鉴于没多少军镇敢明目张胆地以商补军,张棹歌没有贸然地跑去?请示曹王。她得先找个同盟,并且由对方先实施以商补军的?措施,届时再?让郑和义“效仿”,既不会引人?注目,也容易得到?准许。
她的?目标嘛,自然是李惠登。
隋州曾遭逢战乱,十室九空,李惠登任刺史后,便?一心发展。
不过隋州多山,农业发展必然比不上襄州、荆州等地势平坦辽阔的?州府。
但隋州这样的?地理位置有个优势——可种植茶叶。
十几年前,世人?虽然煮茶吃茶,但茶叶往往被?视为食物、药物,随着陆羽的?《茶经》面世,又经文人?推广,蔚然成风。
茶利随着饮茶风气?的?兴盛而增多,恰好?朝廷前几年取消了榷茶的?政策,如今未见恢复,这促使了更多茶农去?种植茶叶。
张棹歌从这方面入手,通过杜秉骞说服李惠登,在隋州设置军市贩茶。
另外,她注意到?曹王会从回鹘购买马匹,而提及茶与马,不免想到?了“茶马互市”。
所谓“茶马互市”是中原王朝与西北、西南少数民族政权交易的?主要形式。因中原地区缺少养战马的?草原,西北、西南少数民族则因生活习俗的?影响,需要饮茶来?助消化,双方都有需求,于是用茶叶换马匹的?交易形式便?应运而生。注1
不过在中原地区的?饮茶风气?盛行以前,中原与塞外虽然也有贸易,却不是用茶叶,而是用绢布。是最近十几年,塞外对茶叶的?需求量逐渐增多,才开始用茶叶贸易的?。
但茶马互市成为官府认可的?一种贸易手段,并为此?制定相关政策是在宋朝以后,因此?,张棹歌必须要用一份详细的?计划来?说服李惠登与曹王。
当然,这事并不着急现在处理,可以徐徐图之,反正镇兵们的?军饷是被?缩减,而不是被?直接除籍,慢一天两天再?去?经商也饿不死。
张棹歌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对郑和义说:“什将,我觉得这事在办成以前不宜声张,你认为呢?”
郑和义严肃地点头:“没错,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出现变故。”
他?看了在场众人?一眼,将他?们的?脸和身份都记在了心底。
这一眼也是威慑,众镇将、镇官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纷纷附和绝不会外泄。
张棹歌又说:“此?事事关营寨和数百镇兵,我自然相信诸位会守口如瓶,可我的?身边有别人?的?耳目,我办事又不能光待在家里……万一被?盯着我的?人?察觉到?我们的?谋算,泄露了怎么办?”
郑和义生气?地说:“此?事好?办,让这些耳目消失就行了。”
“不能草菅人?命。”
“那将他?看住,不让他?靠近大郎你可行?”
张棹歌满意地笑了:“可以。”
五桃不是要寻亲嘛,就让这群镇兵帮她寻吧。
……
张棹歌回到?昭平别业,刚进门,门后便?蹿出一道身影,要不是她躲了一下,估计就被?撞了个满怀。
不过即便?如此?,她仍被?撞了一下。
“哎呀”身旁传来?了五桃矫揉造作的?呼声。
张棹歌睨她:“你是钟杵吗,这么会撞,要不要送你去?广宁寺撞钟?”
一次两次就算了,居然还想来?第三次?!
五桃一噎,哀戚地说:“郎君,婢子不是故意的?。”
“阿对对对,你是有意的?。”
五桃:“……”
干馒头都没有你这么会噎人?。
这让她怎么把戏往下演?
“你眼睛不用来?看路,是用来?装饰的?吗?再?有下次,把你这没用的?眼给?挖了。本来?长?得就不好?看,不管是装饰一双眼睛,还是装了满腹心眼,都提升不了你的?颜值,废了算了。”
五桃为奴为婢这么多年,因崔铎的?关系没少被?王翊刁难,可便?是王翊也从未这般辱骂过她。
张棹歌真?是狠狠地伤了她的?心!
她遭不住,哭着跑了。
这回是真?哭。
张棹歌闻着身上沾的?气?味,嫌弃地撇了撇嘴,摸出她的?花露水喷了喷——五桃脸上的?香粉簌簌地掉到?她身上,只有花露水这么霸道的?气?味才能盖过去?。
天上忽然飘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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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忘收药了。”突然想起常春馆晾晒的?那些药材,张棹歌匆忙跑到?常春馆,发现一个小女娃正在把院中晾晒这药材的?竹筛一个个往屋檐下搬。
竹筛很大,女娃的?两臂伸展也才够竹筛周长?的?一半。
十几个来?回,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张棹歌开了常春馆的?门,把剩余的?药材都收进去?了。
李奀儿看到?她,眼睛亮晶晶地喊:“阿郎。”
“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张棹歌问?她。
“下雪了,要收药材。”
自李奀儿退烧后,林春将她“扔”给?了张棹歌,其?实是有私心的?,一是想借张棹歌的?医术再?帮她调理一下,二来?让李奀儿干些力所能及的?活,算是创造了劳动价值,这样一来?就不算是占主人?家的?便?宜了。
张棹歌身边的?活都比较轻省,跟着她最合适不过。
张棹歌见她乖巧不会打扰自己,就让她跟着了。
收完药材,张棹歌就回屋里练字。
还没到?饭点,林春暂时不会来?带走李奀儿,张棹歌就让她也进屋来?,省得在外头冻得一直掉鼻涕。
李奀儿进了书房也谨记林春的?教诲,不敢随便?乱走乱动,不过看到?这么多书卷,她眼里的?憧憬掩饰不住。尤其?是看到?张棹歌在写?字,她忍不住好?奇地站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眼里除了憧憬还有一丝渴望。
张棹歌问?她:“识字吗?”
李奀儿摇摇头。
张棹歌提笔写?下“李奀儿”三个字,说:“这是你的?小名。”
李奀儿没有大名,或许这辈子也不会有。在别人?的?口中,她可能是李大娘,是阿李,是婚后被?冠以夫姓的?某李氏,也可能是百年后连身份都不复存在的?“无名女尸”。
张棹歌收回思绪。
李奀儿正好?奇地伸手触摸纸上的?字,因墨迹未干,她的?指头沾上了墨,字也出现了多余的?痕迹。
以为做错了事,她吓得手一缩,背到?了身后。
张棹歌把纸给?她,说:“那边有水,可以沾了水在地上仿写?。”
李奀儿如获至宝,抱着纸飞快地跑到?一旁去?练习书写?自己的?名字。
一天后,她认得了自己的?名字,也会写?了。
之后张棹歌教了她更多字,基本是人?名,还有生活中比较常见的?词汇。
她把张棹歌给?的?纸收集起来?,用浆糊粘贴成卷,随身携带。
张棹歌忙得没空管她时,她就去?帮门房看门,自个坐在门后的?廊下背诵这些字,然后在地上练习。
崔筠回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第86章 前嫌
崔筠回来并没有特意让人提前回别业通传, 她回到门外?,车驾的动静引起了门内李奀儿的注意。
李奀儿探出头去,眼睛一亮, 呼喊:“娘子。”
崔筠看到小小的人儿蜷缩在门的内侧,不禁问:“奀儿, 你在这儿做什么?”
“守大门。”李奀儿脆生生地说。
崔筠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纸, 还?有?地上的字上,问:“这是在学习认字?”
李奀儿将?手里的纸递过去,坦白地说:“嗯, 阿郎教的。”
崔筠不用李奀儿说也知道?这是张棹歌教的, 因为这字迹,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虽然?不清楚张棹歌为什么忽然?教李奀儿认字, 崔筠仍旧好脾气地问:“认识多少?字了?”
“好多了,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还?会?写阿娘、娘子、阿郎、鸡、羊……。”李奀儿掰着指头数着。
崔筠看她手指冻得通红,说:“进屋去学吧,别又?感染了风寒,那可?遭罪。”
朝烟指挥着部曲帮忙把行囊和从邓州带回来的东西?搬进去,崔筠对她说:“我瞧这孩子喜欢学习, 就让她跟着你吧, 你闲暇的时候教她认认字。”
朝烟应下:“喏。”
刚好从杂院忙完回来的门房听见动静,急匆匆地跑过来:“娘子回来了!”
“大郎呢?”
“阿郎去郑什将?家了。”
崔筠疑惑:“郑什将?……大郎何时与郑什将?走得这般近了?”
门房自然?不清楚张棹歌的事情。
好在崔筠也没有?非要现在弄清楚。
这一路风尘仆仆,她先去沐浴更衣,随后把几个管事都找来了解一下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别业上下发生的事。
经过她这一年多的整顿, 别业上下都已经步入正?轨,即便她不在也能维持良好的运转, 况且还?有?张棹歌坐镇,因此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倒是这五桃整日制造偶遇张棹歌的机会?,哪怕张棹歌没搭理她,可?她的行为也惹了一些奴婢的不满——在别业蹭吃蹭住,不干活还?整天?到处乱晃,张棹歌都没她过得舒服自在。
听到这里,崔筠问:“五桃呢?”
“镇兵带走了。”李彩翠说。
崔筠一惊,李彩翠忙补充:“仇副将?听大郎说她来昭平乡是为了寻亲,所以带她去寻亲了。”
崔筠:“……”
“她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知道?五桃的目的不单纯,但五桃罪不至死,想办法将?人赶走就好。
张棹歌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能有?什么事,有?这么多人帮她寻亲,她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众人错开身子,崔筠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张棹歌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中堂处。
淡淡的酒味顺着风飘溢进屋内,崔筠边走向她,边问:“大白天?吃酒去了?”
张棹歌旁若无人地牵着崔筠的手,十指相?扣:“没有?。你也知道?我酿了酒,我从郑和义?家回来顺道?去了趟酒窖,沾了酒水。”
看着多日未见的人,崔筠的心也微微沉醉,若不是顾及还?有?人在,她怕是忍不住要吻上去了。
好在众人也还?识相?,纷纷找理由给她们制造二人世界的机会?。
这下张棹歌再也没有?顾虑,率先亲了亲崔筠的唇,浅尝过后是更加炽烈的热吻。
身子滚烫,几近发软,崔筠葱白的手指用力地扣着张棹歌骨节分明的手指,她怕自己卸去力气会?被吻得瘫软下来。
她浅浅地回应着,一点点地平息彼此被这个吻勾起的情|欲。
张棹歌终于松开了她,她也顺势抱着张棹歌的腰,靠进张棹歌的怀中。
“你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崔筠问。
这种话向来是张棹歌先问出口的,但是这次,崔筠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得到答案了。
“从你走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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